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 ================= 书名:刀口筑爱 作者:肆璞 文案 齿为骨,发为血 骨头越爱越硬,人越爱越轻 奉天来的美厨娘在八大胡同做饭,一个不小心锁住了小王爷的胃,又不凑巧锁住了他的心。 他们在北平鬼混了一阵子,互相消磨觉得不痛快,又各奔天涯一阵子,互相思念觉得太揪心,心病犯了,找不着药。 他本以为她白骨化舟,她本以为他另结新欢,山河万里,他渐步自缢,她心首相望。 这是个慢慢懂爱的故事,在这条路上我们要多多指教 【小王爷and美厨娘】 (民国文,不穿越不重生,淡淡讲故事——有虐,有甜,有美食,有异闻,有灵异,有路人打岔,反正很杂.....) 内容标签:虐恋情深 破镜重圆 民国旧影 豪门世家 搜索关键字:主角:崇慎,颜晏 ┃ 配角:钟慈,杜妙仪,小玖,钟离 ┃ 其它: ================== ☆、寻人1   作者提示:网页版文案有角色图哦!!!!大神制作!!!superschool万岁!~先看图有代入感。   正文:   颜晏站在帽儿胡同23号的木门前,盯着门上已经风化撕裂的一对春联,木门糟木翻出,门扉微掩,验证了这第三个住址也是错误的。   颜晏拿着手中的三封书信,坐在T字型胡同口拐角的石墩子上,夏日晌午的阳光分外灼热,更灼人的是心情   来北平已经一周,她的心是越来越翻酸水,嫂嫂还没有找到,一年三封家书地址不同,落款都是“勿念,等我回家过年”。   可是年的确是过了,不过嫂嫂没有回来,一转眼到了夏天,奉天城颜家的旧址现已不再,不知嫂嫂写信寄不到是否能退回?退回是否嫂嫂可知家中必有变故?   要说在北平找一个人很容易又很难,容易是因为北平的几家报社可以刊登免费寻人的版面,这样见了报,找的人自会寻来;难的是就怕见了报,那个人也不出现,那就不是主动找就能找到的了,是那人故意躲着不愿意露面罢了。   明显的是,目前颜晏刊登了寻人启事,可是音信全无。这人呐,就怕不死心,不死心找不到,不死心找到了要问她个究竟,憋着一口劲,像完成一件别人的委托一样,一门心思的就是要找到。   颜晏不自觉的捋开三封书信,一边擦着汗,一边用书信扇风   没有路可以走了,北平来都来了,现在回奉天只能找私塾认识的还算要好的同学青青,青青可不一定愿意留她,因为无论如何青青知道她的哥哥现在是给日本人造酒的   而青青父亲是旗人贵族之后,由于骨子里的那点怨烦和经济上对自己造成的折损,她父亲方毅最恨日本人。   正坐着,闲闲得走进来一位阿婆,也是漫不经心的用手扇着风,看见颜晏愣了一下,之后问她   “姑娘,日头底下可舒服,进屋来喝口茶。”   颜晏缓了三秒,然后喜出望外,原来屋里不是没人住的,刚刚她巡视一周,看灰尘落尽蛛网繁生,还以为许久无人居住,这屋里还有可供人喝茶的地方?   进了回字形的内间,阿婆用炕扫帚弹掉了花梨木座椅上的浮灰,转身将壶坐在炉子上,蜂窝煤有点潮,不好点,试了几次无果,阿婆无奈看着她说:“算了,日久无人居住潮了,不喝茶了,说说你来这里可是取东西?”   “不取东西,我头一次来,我,我找个人,张信芳,这人您可认识?我收到过她的书信,上面地址是这里。”   阿婆坐在她的右手边,望着房梁思忖了下:“那么多姑娘,我哪记得,而且基本上都是用叠字的名字,什么香香啊,花花啊,有没有芳芳呢……没听说过。”   “那么多姑娘?”   这回阿婆低头看着她的脸,看着看着就乐了:“你是哪里来的姑娘啊,现在都实兴穿带纱边的洋装了,你还穿对襟刺绣缎子料呢,这马面裙也早不时兴了,不是本地人?”   “不是,阿婆,我从奉天城来”   “那可远着呢,坐绿皮车来的?”   “是,阿婆您再好好想想,她左侧脖子有一块指头大的红色胎记。”   “那不是破了相么,干她们这一行的,颜面最要紧,要是有也不能让我看见,早拿厚厚的香粉盖上了。”   “干她们这一行的?”颜晏说完就顿住了,不用提示,大热的天出汗是正常的,但是这汗津津的一身,带来的全是凉飕飕的嘲笑。   阿婆饶有兴趣的看着她卡住一脸错愕的表情,然后哈哈哈大笑了起来。   “不是来揩东西的就行,这几天总有人进屋顺走点姑娘们留下的零碎,不找东西找人的话好办,晚上你坐个人力车,上车跟轿夫说你家男人喝花酒去了,你要去捉奸,包他撒开腿带你去,但是你要找的人是不是在那里……反正之前住这的,跑不了庙,你且去试一试。”   颜晏谢过阿婆,恍恍惚惚的走出胡同,她张开手,仰头看着阳光穿透手指把指肚照的红红的,她闭上眼,眼前竟还是影影绰绰,她感觉自己要站不稳了,家里的陈酿喝过后都没有现在的晕眩。   颜晏觉得真的是累了,额头磕在胳膊上抵着墙边那棵老槐树,从前她们家餐馆门前也种了一棵槐树,夏夜晚上客人散去月朗星稀时,父亲会支一张小桌跟她在树下吃口晚饭,也是那样普通的夏夜,他们迎来了一位不普通的客人。   日本人当时在奉天很多见,都安安分分在奉天做着自己的生意,对中国人客客气气,卖的东西虽是舶来品,但是价格不算贵到天价,所以在城中游荡的日本人渐渐多了,也没引起太多的注意   那天走进院子的日本人中国话不算熟练,家里只剩下一些熏肉,他只简单的说都可以,要一壶酒,酒饮得甚慢,吃完后也没多说就走了。   可是民国十七年这年的春天,一颗炸弹在小西门被引爆,硝烟散尽之后,城里的日本人开始蠢蠢欲动,这时奉天城的老百姓才知道,这些日本人慢慢吞占着国人的市场,垄断行业,渐渐扩大群体,以商人皮囊伪装自己,真的要打起来时,各行各业都有援手   而这颗民国十七年的炸弹却炸得奉天城老百姓人心惶惶,大家都道要打仗了,迟迟却听不见下一步的动静,大家老老实实的继续过日子,其实耳根子都竖起来听,见到日本人也不是原本的平等甚至觉得他们是外来客的鄙视态度,而是变得又恨又不敢惹。   整个奉天城处于奇怪的气氛,每人都想着不要战乱,但是又觉得为国为民,还是先下手为强。   6月4日这一天,人们知道谁先下手了,都统大帅被炸死,整个奉天乱了套,满城日本人趁乱撕开伪装已久的面具,青面獠牙本质显露出来,就是第二天,颜景深又迎来了那位日本客人,虽只有一面之缘,但是那人右边眉毛是断眉令他印象深刻,来人介绍自己叫佐野,想买颜家酿酒的秘方。   颜景深自然是不肯,原本他本以为是会面临一场艰难的交涉,甚至做好了长期反抗的准备,结果日本人要更聪明一些,二话没说改成明抢。   等颜晏匆匆赶回家时,哥哥颜贞在拼死抵抗,日本人明显是冲着不留余地下手的,最终哥哥还是被人拖走,秘方找不到就带走活秘方!佐野挥着他的那把锃亮的军刀站在颜家门前,颜晏只听到最撕心裂肺的一个字“烧!”   火光里似有魑魅魍魉,烧得是近百年的朽木油漆,烧的是几代人的精神寄托,灵魂在颜晏身体里啪啪得也跟着烧,她恨,但是她没有时间深恶痛绝的恨下去,父亲一病不起,火烧起来时他冲进去抢出几个匣子,烟火气也似乎熏干了颜父最后的精气神,一个家榻了,一个人便垮了。   时局动荡,颜晏自知去帅府讨个说法目前可能连帅府自己都乱成一锅粥,父亲病重,哥哥被人掳走,还有一线希望的是利用公众的舆论!让青青联系一下报社的熟人,鼓吹一下日本的恶行,彭扇一下人民的情绪或许会引导一些人反抗,让日本人能有所收敛。   可是还没等到她的计划落实,第一件先击垮她的事情就是父亲的离世。   颜晏觉得一夜之间她自己的家国,自己的庄园,自己的全部倚靠都轰然倒塌,颜晏觉得她自己是即将到来的盛夏最冷的人,冷的全身的血液不再让人活跃,冷的脑子停止运转,冷的泪结了冰。   父亲临终那句“找到你嫂嫂”给了她些许念想,她要用力撑下去,撑到舆论的声音能把他哥哥拉回来,或者最坏的打算,撑到她哥哥英勇就义宁死不屈惨死刀下的那一天。   可是一切又扑空了,这几日街坊四邻议论的是,原本的颜家特酿的好酒“盛京陈酿”跟日本人最近打入市场的一款“日清”酒味道一样,人人背后都道颜家老大被日本人胁迫酿酒,为虎作伥,日清的价格是陈酿的三倍,他这种贪生怕死的行为无异于卖国。   一切发生就在短短几个月,那座养了她二十三年的二层筒子楼,那个一向有板有眼老老实实的哥哥,那个把她从小带大含在嘴里养着的父亲,人说颜家就剩下一个闺女了,这闺女肯定是克人,全落了难她却好好的,颜晏不是不往心里去的,事实上她敏感脆弱,这时候只想躲,不是想一走了之,她会回来的,但是要躲躲那些带钢刺的声音,扎得她绝望伤心。   她买了张去北平的火车票,在疯狂后退的景色里,颜晏看着玻璃窗倒影的那张素净的脸,是了,她用手指轻轻搓了搓眼角那颗浅浅的痦子,这里的痦被称作“滴泪眼”,她注定悲伤,注定世事难全。   真的世事难全吗?思绪被拉回来,她拖着木箱子在烈日炎炎下缓缓行走   这一周她一直住在信芳寄信的第一个地址那里,那里还算干净,住了几天也没人管,白天她带着行李继续找,今天怎么说也算有个交代,她对自己嘀咕,还没水落石出呢,万一嫂嫂只是写错了地址,或者怕家里人惦记给寄钱,故意写了个假地址呢   正巧了,这地址竟是一帮窑姐的前集散地。   在街边吃了碗拉面,来北京后吃的最多的就是面,清汤寡水的,不及家里老汤红油煮的面卖相好,味道也跟心情一样是寡淡的   就这么想着的功夫,天渐渐暗沉下来,华灯初上,颜晏站起身,该去探探究竟了。   颜晏站在这条灯红酒绿的巷子口,照理说这么精美的木门都应该配红绒纸的灯笼,酒气大也应该是香的是甘醇的,可是这一流水的红绿条状灯管拼接成俗艳乏味的各种名字,看名字都不用猜,路过的车夫都色眯眯的望一眼,车上的女人恨不得都翻白眼再唾一口   酒糟的味道臭而且酸涩,只有颜晏站在这其中,没有气味的人,不若隐若现的穿着,皮鞋没有高跟,头上不戴花和羽毛,没有表情,甚至在夜色和霓虹光下,脸色白的吓人。   倒是有人吃她这一套的,走过去,问个价钱,都是穿着文质彬彬的先生模样,也有穿马褂的,更多的是洋人,金发褐发,嗓门极大,而且明显对这种霓虹色调和臭酒味着迷。   站了一会儿,她叹了口气,还是要迈开这一步的,店家不多,总要一家一家的找。谁知进了两家都是一迈进去就来人拦住,谄媚的笑着。   “呦~你家男人可不在我这,去对面看看吧”   七手八脚得直接就推出去,到了第三家,颜晏这次学聪明了,不给他们反映的时间,进门就对着楼上喊。   “张信芳,嫂嫂,信芳,我是颜晏!”   这家店的老板娘从柜台后面走出来,怒目圆瞪。   “谁家的闺女,这么没有规矩,找人还是催债!找人你好好说话,催债我这可不吃这一套”。   说着又望向二楼:“爷们儿们,没事的,进了个疯丫头,回头一屋送一壶好酒,大家甭扫兴!”   楼上没有动静,还是推杯换盏的交错声和一阵阵的娇羞声,老板娘回头瞪着颜晏:“还不走!没在这!还得我找人请你出去嘛?这酒钱就不算你的了,在这开店这么多年,叫你砸了场子我还怎么混!”   说着便揪着赶来的伙计耳朵。   “不在门口好好守着,进来姑娘了也不拦着,竟任她扯着嗓子喊!你工钱今天甭要了。”   伙计连连喊着疼道着歉,顺道瞪颜晏,瞧丫头年级尚小,不能掏出个所以然赔钱,摆着手轰她出去,颜晏叹了口气转身刚要跨出门槛,忽听二楼传来推门声,力气大的木门磕在墙上。   来人倒是不急,缓缓走到二楼雕栏扶手处,颜晏与她两两相望,是的,红色胎记是给盖住了,连胸前都涂的一层珍珠香粉,乌黑的头发披散着,她看着颜晏,眼里无太多情感,望了有一阵,倒是老板娘忍不住了。   “敢情是找你的,你先给我把客人照顾好了,这些个破烂事等晚上再说!”   姑娘倒是没言语,还是定定看了颜晏一眼,只撂下一句等我一会儿,就接着回屋了。   老板娘拉颜晏过来,去了里间,让她坐着等,老板娘坐在榻上,这回倒是有时间仔仔细细的端详这位姑娘。   小丫头生得粉白,眼下唇边分别一颗小小的淡淡的痦子,把这张白皙透光的脸竟趁得些许妩媚,再看穿着可看不出身材来,倒是布料秀的精细,马面裙上的石榴花一颗颗都是手工缝上去,看着看着小人儿竟朦胧了起来,仿佛带着雾,像是从烟雨蒙蒙的画中走出来。   颜晏被老板娘看得有些尴尬,堪堪一笑,这一笑连老板娘这个同性心里都听见咔嚓一声,弯弯的笑眼不是装着谄媚能学出来的,尤其是那两颗虎牙,撘在樱桃色的唇上,隐隐的那份雾气更浓了,连周遭的空气都雾化了,一圈圈荡开,这女人似妖,白得瘆人,红的瘆人,处子净撕开了是妖冶的血,活脱脱一尊淫骨菩萨般,老板娘叹了口气,是叹给自己听的,这副皮囊,连自己想让她入了这行,居然破天荒的于心不忍,开不了口。   “我嫂嫂信芳是什么时候开始在您这工作的?”最终倒是颜晏先开了口,她看老板娘入了魔障似的一会儿细端详一会儿叹气的,实在是浑身不自在。   “怎么,小玖叫信芳?她是你嫂子啊,我竟不知道她还是个有身子的,这难办了,来的时候我就怕招进来这一批不跟我老老实实托实底儿,拉家带口的事后多纠缠。”   正说着,听闻三声叩门声,屋里没动作,门外娇娇一声珍姨,颜晏没辨出来这是信芳的声音,浑身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珍姨倒是笑着去拉门,拽着信芳进屋,坐在她刚刚坐的榻子上。   “小玖,你们好好叙叙旧,这几天的工作不能耽误,回头我找你有事。”   说完出屋把门带上,颜晏看着人影从门缝下面移走了,才收回视线看着信芳,一时竟难开口,脸还是那张脸,清瘦了些,可是神态不一样,眼神透着陌生。   颜晏张了张嘴,竟没出声。   对面那位坐得端正,也望着她,看她比自己小不了几岁的样子,竟往后仰倚靠在了被褥上,腿微微叠翘着,含着笑,不羞不臊,丝袜有一段跳了线,她从抽屉里拿出一瓶透明的指甲油,在跳线的地方点了几下,没有抬头发话了。   “我刚在屋里听你叫我名字来着,这两个月我头一回听见别人叫我本名张信芳,我也是看了钱夹里相片后面的钢笔字才知道自己叫张信芳,话说跟我合影的还有一个男的,我俩貌似很亲密,照片背面写着:张信芳、颜贞摄于北陵,你刚叫我嫂嫂,你叫什么名字?”   颜晏听得一头雾水,机械的回答“颜晏”   “哦,那看来我跟照片里姓颜的那位是实打实的夫妻了。”小玖这么嘟囔了一句,颜晏倒是听得清楚,模棱两可地问“什么叫实打实的夫妻?”   小玖觉得有些话对她说了她未必能听进去,连她自己这几个月也一直身处混沌难以置信,原本好端端的世界,她在2016年的一个早晨像往常一样接到了月姐的微信,今天的客人约在了三里屯的一家新开的夜店,她出了地铁还要走一段路,结果急促的刹车时将她留在了那条再也走不到尽头的人行横道上 ,她的脸贴着冰冷的柏油路面,最后的来电显示是一通陌生号码,屏幕正闪着微弱的光,接听键的绿色箭头召唤着她,可是她再也伸不出手,眼前一黑,人就失去了知觉。   没想到自己还能醒过来,身下垫着草席子躺在地上,房顶是简陋的粗木头房梁,一个姑娘视若无睹得从她身上迈过,又仿佛感应到什么,低头一看。   “珍姨!你快来!小玖缓过来了!”   小玖……这个名字是谁?说的难道是自己,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走过来,穿着一身对襟花袄,像是刚从剧组出来,她看了看小玖,摸摸她的脸蛋,诧异得说“奇了——”   本来小玖得了病一直看不好,人奄奄一息,郎中过来说怕是得了癔症,人喘着一口气,渐渐得连半口气都提不上来,眼见着人就要不行了,无奈下珍姨差人买了草席子给卷上,赶上马上要换住所,姑娘们都忙着拾掇自己的零碎收拾行李,没想到小玖还能活过来。   此刻的信芳看着颜晏,她们从不相识,素未谋面,这一个小玖的绰号按在自己身上,又扣了顶窑姐的帽子,现在又要多出一个嫂子的身份,自己安身立命都难,现在还来了个亲戚,她笑了笑“我不是你嫂子,我不再是张信芳了。”   颜晏坐在她对面一语不发,这是谎,是天大的谎话,是骗小孩子才糊编的!还贬低人智商,这种话她嫂嫂也能拿来敷衍她?   颜晏腾得站了起来,三步两步迈过去,拉开她那花边洋装领口,用拇指狠狠的擦!   好嘞!这谎被揭穿了,颜晏冷笑了一下,红色胎记露出来了,还怎么狡辩!   颜晏并没有松手,信芳抬起头来看着她。   “我不是病的太严重烧糊涂了失了忆,我知道自己是谁,你听说过投胎失误吗?” 作者有话要说:  不是穿越文,不是重生文,很平淡的民国故事,小小配角投错胎是为了大结局番外篇埋了个伏笔,请原谅她 微博关注“肆璞”互动 第一次发文,请多多指教 ☆、寻人2   “笑话,异闻录看多了,你别学手艺了,干脆去写书!不管你说什么,我找到你了,你现在必须跟我回奉天,我们有要紧事要去做,你也不问问家里情况?”   颜晏撒手推了她一把,不理她,看信芳的样子也不像跟她闹着玩,但是为什么嫂嫂要演这出戏,她不管,她得说说,她得叫她知道家里的情况。   “我哥让日本人抓走了,现在也不知道什么个情况,餐馆也让日本人烧了,祖传的菜谱还有你爹留给你当嫁妆的字画都没救出来,我爹上个月去世,弥留之际一直叨念你的名字,我不知道你口口声声说到北平拜了个德高望重的雕刻师学玉雕怎么就当起了窑姐,你给我哥一个交代是后话,我爹待你那么好,你说回家过年怎么也不回来看看这个家,现在在我面前做疯癫状,你要欺瞒我什么呢?怕我拉你回去?我还告诉你,你必须跟我回去,家仇必报!”   颜晏折回来用手支着床脸靠近信芳,望着她的眼睛,望到深处,而对面的那位似乎是嫌她一口气说了太多,竟无奈得用小手指掏了掏耳朵“我爹给我留的字画值钱吗?”   颜晏不可思议的看着信芳“嫂嫂,你真的要把张信芳从你的人生中抹掉吗?做你的小玖,做你的当红窑姐,北平那么大,都教会了你什么,你可是有什么难处?。”   小丫头说两句竟有点急了,自己能有什么难处,搁在现在她干得不也就是这样的勾当,她只是不愿意带着个拖油瓶,来到了民国,自己想着法子活下去都不容易,沾亲带故的这位传说中的小姑子咄咄逼人,自己上学时候学得再不好也知道1949年之前有多动荡,她看着颜晏,要是设身处地得换位思考她的咄咄逼人也不是不能理解,听她刚才的话里家里出了这档子事,哥哥也不在身边,好不用意到北平又知道嫂嫂是做这个的,民国再怎么开放这姑娘还小,承受着这些一时无法接受也可以理解。   颜晏看她不说话了,坐到她身边“咱们先说说眼前的事,我来北平找你就是要带你回去,但看你目前的状况,你身在火坑我要先救你,我身上有些银两,先赎你出来,你干的这点好事,对不起我哥哥,你的难处你也不同我说说,我现在只能保证有朝一日见到我哥不把你做这个告诉他”颜晏还要继续说着,可是信芳一句话打断了她。   “我不打算走。”   “你到底!你可是有什么难言之隐?还是觉得叫我花钱赎你你心里过意不去!”   信芳坐直了起来,拉过颜晏的手,认认真真的跟她讲“你可瞧不起我?”   颜晏想了想,点了点头“当然瞧不起你,但更多的是心疼你苦,可是我心里的坎儿是为我哥哥,我哥待你也不错,你怎么能背着他做这个!你说乱世安身立命不容易,可是也不一定非要走最后糟浸自己这一步。”   小姑娘有点意思,这个年代还能有这样的真情,也算是缘分使然,信芳有些乐了“看你这小姑子对嫂嫂是真不懒,你哥下落不明你嫂嫂落入风尘你还能理智换位思考,看来咱们之前交情匪浅,既然这样,你投奔我,虽然我并非你嫂嫂,你对我掏心窝,我也对得起这副身子,你就跟我住在这,我供你衣食。”   颜晏腾得站了起来。   “不行!我今天一定要赎你出去!我们回奉天,我们还要筹划好多事情!”   信芳像早就想好她会如此激动一样 “你可是说报仇?我问你仇怎么报?”   颜晏其实也没想好怎么办,但是心里烧着一团火,她咬牙切齿得说“杀人。”   “怎么杀?”   这回颜晏没声了,是啊,怎么杀,枪?美人计?或者是等着帅府找日本人算账,趁乱作怪?   “我们现在还不能回去,报仇也需要契机,而且小姑娘我跟你说,颜贞我没见过,你父亲我没见过,我也没什么感情可言,为着这副身子,我能给你出谋划策,但是无准备的战斗,我不会脑子一热跟你去的,你先跟我在这住下,我们慢慢来。”   颜晏气得两颊微红,眉头皱着,要再去理论一番。   “我还没说完,你嫂嫂之前可能是脾气好,但不太会交流,在这里生意不错却时常受客人欺负刁难,我自知没什么长处,但是我可从来不受那些个冤气,还能给客人讲些故事,能预测一些事情,所以生意不错,总归是个卖身子的活,我没有什么大的理想,等我结交了一些达官显贵,咱们谋一条出路,还用自己花钱赎自己?到时候赎咱们的人兴许还给咱们一条路走,顺风车谁不愿意搭?你不知道,快战乱了,不认识个靠山,到时候要逃连张火车票都买不到。”   信芳起身去倒了两盏茶,自己一饮而尽   “你住在这,我不会叫你陪客人,但是你勤快一些,打打下手,珍姨就喜欢勤快的,你杂活干好了,珍姨也不会为难你的。我们也不会在这长住,我也要先摸清自己处境,尽快找个靠山,无论是有钱或有权,到时候对于你的计划都能有些帮助。”   说着信芳起身抖了抖一身薄纱洋装,自己嘟囔着“哎呦呦,就这一身破纱,放在我们那个年代,让valentino看见了,设计师得疯狂的给它剪成一双袜子。”   再抬头时,看颜晏还是怔在那里思考,信芳笑着走到门边,开门就扯嗓子喊珍姨过来。   珍姨走过来杵在门口看这两位姑娘好似没谈妥的样子,但是小玖发话了   “以后她在这打杂,工钱给一半就行,住我一个铺,给我换张双人床吧,我妹子城里来的,十指不沾阳春水,先别给脏活累活,从女工和给姑娘们化妆做起吧。”   说着回来拉颜晏,小声在她耳边说   “以后我不是你嫂子,是你姐”   看颜晏要挣脱,信芳用眼睛夹了夹她“今后就是珍姨的人了,一切先听珍姨的话,再听我的,知道了吧,还有啊,她们不知道我叫信芳,你就随她们一样叫我小玖。”   珍姨仗着小玖现在在她这正当红,这姑娘不似从前了,现在见了男人嘴跟抹了蜜似的,讨人喜欢,也渐渐积累了常客,虽然见了珍姨客客气气,但是不像从前的唯唯诺诺,一副刀子嘴地雷心的模样,不好惹,现在塞给她这么一个多余打杂的,虽然工钱算半,可是也算不必要开销,刚想数落两句,一想颜晏那模样,可能多个端茶倒水长得这般俏的也是个好事。   所以珍姨忍了忍,清清嗓子道   “大闺女家的模样不错,既然是小玖的人,脏活累活我也舍不得让你做,端个茶倒个水这不算委屈吧?可是难免的,有些个爷们儿酒喝多了,乱花渐欲迷人眼,摸你这纤纤嫩手一把,你可别掀了桌子跟我玩忠贞烈女那一出,我也是受不了这姑娘一惊一乍的作妖,颜姑娘可明白吗?”   信芳赶紧谢过珍姨,然后拉颜晏更近一些交到珍姨手上   “还不谢珍姨?”   可颜晏无动于衷,眼神迷茫,歪着头想了想。   小玖和珍姨都等着她吐话呢,一个是着急她赶紧答应,一个是在这三秒的等待里觉得现在不知好歹的姑娘越来越多。   结果就在俩人都各想各的功夫,颜晏笑了笑,虎牙露出一颗,又好像想起什么无奈的事情似的摇了摇头,之后大大方方的拉起珍姨和玖姑娘的手,说了一句话就叫两人定在那无法反驳。   “谁说我没一技之长,姐姐,你忘了,我是厨子啊。”    ☆、初识   北平城的七月发生了两件喜闻乐见的事。   这两件事不至于轰动京城,只在前门楼子这一范围成为一些人精们茶余饭后的趣事,结果说着说着,传的连街边卖菜心的小贩跟卖灶糖的小贩傍晚喝大碗茶的时候也津津乐道了一番,再加上渲染一些花边消息,这两件事在这一周的话题榜上热度不减。   一件是以前烟柳巷里一间靠里面的花酒楼“识香纪”,由于地理位置偏和姑娘总是换汤不换药,生意不咸不淡,可是最近却高朋满座,听说里面有个会讲故事的姑娘,长得耐看,人也热情,竟靠一张巧嘴为自己争取了每晚在大堂给宾朋夜话一小时的时间,听说故事讲得奇险惊妙,能测未来能断生死,很是蛊惑人心。   但是据知情人说,高朋满座的最重要原因并不是因着这一个讲故事的姑娘,这年头妙人有都是,天桥单口说相声的也能带来听书者的关注,刨根问底下,才知道真正让人踏烂门槛的理由却是因为夜话时间供人填饱肚子的下酒菜。   原本的点心都是珍姨下午差人在外面买好,晚上各屋子里面男人女人喝点小酒吃点桃酥蜜饯绿豆酥皮就齐活了。   可是有一天一位还算有地位的爷儿在姑娘房里等玖姑娘的时间有点长,等得不耐烦就站在二楼喊珍姨,态度甚是不满,结果玖姑娘从后面急急跑出来,好言好语推这位爷进屋,甜酒暖着,知心话掏着,爷渐渐消气,问为何这般没礼貌让人等,结果却是哭笑不得的答案。   玖姑娘一副楚楚可人委屈的很的模样,手指缠着爷赏的西洋欧根纱织的手帕,在爷心口画圈。   “我也不能一天到晚不吃饭啊,这不是饿了到了饭点下去吃饭麽。”   “你端来屋里,我们吃点点心喝点酒多好。”   “说得轻巧,我也不想吃米饭发胖,可谁知后厨还没端上来,肘子都让人抢碎了,我吃了一碗米饭不解馋,听说你来了急着来见你,可是就是迈不动步子啊,非要再吃一碗。”   小玖说着竟咯咯咯的乐起来   “你没瞧见后厨多热闹,这帮姑娘跟两年没吃肉了似的。”   “你们珍姨越来越偏心了,给客人净吃些外面买的现成糕点,现如今倒是给你们姑娘几个配了个厨子堂食解馋,爷也没吃饭呢!叫珍姨给我弄几个下酒小菜来!”   “怕是珍姨现在还没吃够呢。”小玖还是止不住的乐   “她自从请了厨子,顿顿两碗饭,养的白胖,刚才抢的最欢实,谁都知道她晚上还得让厨子做点夜宵,看来是不想做老板娘想做食官了。我去跟厨子说声,估计现在吃食早没了,得给你现做,你有什么想吃的吗?”   “不用费事,来碗面吧”   小玖下楼跟颜晏嘀咕了一番就回屋继续陪着,不一会儿的功夫,珍姨就端着碗面进来。   这会儿小玖跟爷都喝了两壶,微醺着聊着什么趣事,爷脸蛋通红,乐不可支,早忘了自己还点了一碗面,看见珍姨端着面进来,用袖子擦了擦嘴角,支起身子靠在桌边,珍姨把面放在桌上,笑呵呵赔刚才的不是,小玖用眼神示意她出去,别哪壶不开提哪壶了,珍姨赔笑着退了出去。   爷用手扇了扇面上的热气“我最不爱吃葱了,放这么多,看来你们这厨子是条粗犷的汉子,我都忘了还叫了碗面吃,现在倒没食欲了,你继续讲,讲到哪了?”   “讲到马王堆出土,辛追尸体不腐,身上衣服精致的纱,薄得能透过字,你还问我辛追好看吗,我说长得像胡同口张叔卖的大发糕~”   两人又随即哈哈大笑着,爷没食欲,挑了根面入口,呲溜溜吸着。   小玖仍乐不可支“说正经的,出土的文物可是真的很精美,那件衣服不说,首饰盒,烛台这些日常用品都非常漂亮,爷你是没见到……”   小玖抬头一看,见爷闷头大口吃面,唏哩呼噜几口后,还端起碗喝汤,喝完了还打个哑嗝,甚是满足的感觉。喝完了汤他抬头问小玖说到哪了,小玖知道他光顾着吃面没在听,故意岔话说   “聊到辛追生前爱吃面条,啊不对,是爱嗑瓜子来着”。   爷却心不在焉站起身来,说时候不早,然后就留下赏钱走了,小玖还纳闷,觉得是哪里冒犯这位老主户。   结果第二日,爷带了几个同样位高权贵的公子哥,进来坐大堂也不上楼,叫了小玖下楼给爷几个倒酒聊天,让厨子给做一桌好菜,每人先来一碗面,然后给了珍姨五块大洋。   珍姨乐得简直要窜到后厨了,之后这几位爷物超所值的吃了莴笋丝、酱骨头、茄子煲、蒸洋芋耙耙,耗儿鱼、腌笃鲜、上汤娃娃菜、深井烧鹅和两盘拌花菜,吃得爷几个满意的走了甚至没来得及跟玖姑娘多聊两句。   这事一传十十传百,谁都知道识香纪原本识的是什么香,现在却又识得一番什么香,大家都道识香纪女儿香不如菜香撩人,多么津津乐道的一件事。   酒香也不怕巷子深了,冲着吃上这一口的,不管男女都不避讳往烟柳巷跑,别家也没气的眼红,因为食客多了,酒足饭饱后愿意到各屋听个小曲的有,愿意融在暖香怀抱的有,家家有一技之长的姑娘使出浑身解数,巷子口拉车的力工也聚成长龙,用小玖的话说,颜晏不仅带动了整条巷子的GDP,而且大有让这条巷子名声从了良的架势。   颜晏倒是累得够呛,珍姨捡了宝贝,适当卖乖,工钱不差,银元偷摸塞给她是经常事。   珍姨又雇了两个伙计,这事倒把珍姨自己逗乐了,头一回请伙计不是看门维持秩序,是给后厨请的,不光她是头一遭,估计所有的窑子她也是头一个因为菜做的好吃请伙计帮衬后厨的。   菜摊上的小贩跟卖灶糖的传得神乎其神   “我跟你说,她家厨子在我这买过菜头呢!长得那个彪悍!护心毛络腮胡,厨子里面的鲁智深!”   卖灶糖得一咧嘴“你就吹吧,我天天挨着你,怎么没瞧见,你说说那第二件事吧”   “另外一件!另外一件可是看热闹不怕事儿大,听说老王爷刚过了60大寿,寿宴上明眼人看出来陪着他有个如花似玉的姑娘很得他欢心,京城还道老王爷最专情,一辈子就尼斝格格一位老婆,一点也不像个王爷样,谁知六十了,宝刀未老,找了个二十出头的商会女强人,都传这几个月就快续上弦了。”   “呦!这么热闹,老王爷怕是老糊涂了,虽然现在没了君臣制度,王爷不当道不当权,但是谁都知老王爷家底殷实,扒犁挂房梁上20年都不会饿死,这女的年纪轻轻跟了他,又是从商的,肯定是看上他钱了,等王爷一死,躺进金山银山撒欢。”   “可不是,他儿子第一个不同意,说国破家道再落寞也是王爷出身,商会是什么地方,是外国人圈钱的地方,这中西合璧老少配,看在谁眼里都是淹酸菜汤配牛排。”   “可不是么,这不算什么,说到王爷儿子,更奇了,王爷特别听这位夫人的,夫人看不惯他小儿子,让王爷撵走他,王爷照做了,这不轰轰烈烈的分了家,给了点钱打发了。”   “啊!可是他小儿子崇慎?听说是个流氓公子爷,不好惹的,怎么说撵就给撵出来了,他肯服这个软?”   “可不就是崇慎,没见过人,但是谁都知道他娇生惯养最不好惹,他老爹给点钱打发他走,他姐姐崇庆又嫁去外地,他一公子哥能干什么啊,关键是他忍了这口气,乖乖出来了,听说在杨梅竹斜街那开了家当铺,你说他能懂什么!我把我家喝粥的大海碗拿来当了估计他也看不出来值多少,给我一块大洋,我就说是清初的!”   “哎,败家子败家子儿。”   说话的这会功夫,这位人们口中的败家子倒是悠闲,上个月在珠市口十字路口买了处四合院,刚刚修葺完毕,这会他正坐在院子里的藤椅上,重重地打了个喷嚏。   “又谁叨念我呢!”   崇慎身边的內侍奴才索子正好从内屋出来,听见小爷在这嘟囔,赶紧笑呵呵的说肯定是老王爷惦记着呢。   “他才不会呢,一把年纪了还跟我耍心眼。”   “都是为了您好,我看钟慈姑娘再聪明,这回也要栽跟头了。”   “哼,女人都是蛇,我娘还跟我说女人都是水做的!”崇慎端着盖碗茶也不喝,摆弄着上面细瓷小盖“是水做的也是水蛇!”   索子蹲在崇慎旁边,扒拉着地上青砖缝里的草“可是您也不能怪王爷,他不走这么一步棋,你还拧着劲不回头呢。”   “用你教训我!”崇慎作势用脚踹索子,索子笑着一屁股坐地上。   “您也真是的,放着好端端的公馆不住,又住回四合院了,这您可习惯,光秃秃的什么都没有,连棵树都没有哇,这真是又回到小时候了,爷您喜欢鸡吗?要不我在院里再给你搭个鸡窝,再给你砌一排猪圈,您这是要越活越返璞归真呐”   索子越说越乐,越乐越上不来气,崇慎知道奴才笑话他呢,也不生气,腾得站起来朝外走,边走边喊“城叔!”   管家城叔赶紧从前面跑过来,问爷要去哪。   “先去山货行看看吧,听说新来的会计也报到有半个月了,货品要紧,账也要紧,我去先探探底!”   城叔看他还是一副孩子模样,无奈苦笑摇了摇头。   “索子,去叫辆车,城叔跟我一起去山货行。”   坐在人力车里,崇慎又在那琢磨,然后看看城叔,突发奇想的说“城叔,我想买辆汽车。”   汽车在当时的北平还是稀罕货,价格不菲,一套公寓换一辆汽车的说法广为流传,城叔是不太愿意的,但看崇慎定定得望着前方,虽然说得是“我想”但是城叔知道少爷的脾气,这种眼神,是没得商量了,所以只能无奈点点头“汽车要进口海运,可能得从天津上岸,我差人下订单,估计也得小两个月。”   “好,就这么定了。”   崇慎抬头望着夕阳,街道两边店铺泛黄的牌匾,穿补丁的小孩在街上乱跑着成群结队的嬉闹,偶尔一阵夏季的风吹来,树叶沙沙作响,像有人梳着自己的头皮一般惬意非常。   崇慎靠在椅背上,眯着眼望着天空,不知是谁放的风筝,甚是奇特,自己手绘的一只大老虎,还拖着长长的尾巴,但风筝做的不好,骨架搭的不熟练,怎么飞老虎都是歪的,很是好笑,崇慎微笑着望着,城叔也顺着方向盯着那只老虎。   “城叔,搬出来真好,我住腻了黑漆漆的公馆,出来看看街,看看人,仿佛又回到小时候,我娘怕我淘气乱跑,上街都用绳拴着我,跟拴狗似的!”   “少爷能住习惯就好,出来住就当透透气了,舒畅一下身心,之前的事也就忘得快了。”   城叔是在崇慎十二岁的时候到府上的,见证了他一部分的成长,知道少爷是个不太多话的人,性子慢热,只跟家里几个熟的家丁话多一些,自从从公馆搬出来,少爷的话倒是比以前多很多,这点城叔很是欣慰。   “城叔放心,我在钟慈答应嫁给父亲那天就全忘了,你说我怎么那么冷血,我俩也好了一年,她一说嫁给我爸,我心凉透了,却在那一瞬间全忘了。”   “少爷不是冷血,只是更尊重老王爷,真正喜欢一个人都不会暧昧很久,早早的就想占为己有,少爷放弃了,所以也不存在释然,但是少爷要是懂道理,便知道这事不能怪王爷。”   崇慎好一会儿没说话,还是望着风筝,最后风筝飘飘忽忽的落下去了,许久后城叔才听见那句类似于叹气似的“知道了”   话说这风筝的两个主人,现在正在脸红脖子粗的吵架呢。   “我就说,扎只燕子最省事,你非要扎只老虎,老虎会飞啊!”   小玖从地上捡起那只扭曲的老虎,挥舞着冲颜晏嚷嚷。   “扎燕子扎蜻蜓多没有意思,我就喜欢老虎,我还喜欢狼呢!可是我不会画,你再说说你画的这叫什么玩意!你要是画的规整,我这骨架搭的也就利索!”   “你不说骨架倒好!我说用竹子编,你楞说用玉米杆就行,这飞得不高,跑得我都要撞上城墙了!”   “哪有竹子!凑合用吧,能飞就行,忙活一上午做的,现在全烂了。”   颜晏消了气,过去捧起风筝“以前你手工活最巧,随你爹画什么像什么,你现在真是笨,咱俩同时画老虎,你画的像烤馕。”   “呦,还知道烤馕呢!这厨子懂得真多,不是说没出过奉天么,怎么哪的菜都会做。”小玖斜睨着颜晏,一副得瑟的样子。   颜晏风筝也放累了,吵得也口渴,坐在路边一块砖上,呼呼的喘气,抬头看着小玖,夕阳余晖从她身后洒下来,这位嫂嫂浓眉大眼一副菩萨相,怎么鬼点子那么多   “都亏了你啊,我本来就会做几道菜,你出去竟鬼话连篇的说,还编出个一碗面的故事!搞得现在来人就点菜,天南海北什么我没听过的菜都有,叫我天天看菜谱!”   “你不懂,这叫另类营销,品牌包装,市场推广,再说了,逼着你多学几道菜也是好的,做得也挺好吃,有前途哈哈,将来我金盆洗手,咱俩开个餐馆,我做CEO,你做COO。”   “呵,一天大书没念过,现在还能彪英文,谁知道你说的是什么!”   颜晏站起来,时候不早了,打头往回走“回去了!做饭去!”   “你不懂了吧,我教你一句,激动的时候默念peachful,叫你冷静一点,这是为你好。”   小玖也跟上她的步伐,俩人不急不慢的走着“话说,我还真惦记一样东西吃,我太想吃肯德基了。”   颜晏继续走着,回头瞧她,真是一副生无可恋的表情,就好奇道“什么是肯德基?”   小玖就势蹲下,用木棍在街边的土上写下“肯德基”,颜晏从字面上看不出什么名堂,瞅着小玖,小玖神秘的拉她一起蹲下,在她耳边说“就是炸鸡”   颜晏看着她“这有点难度,熏鸡烤鸡酱鸡我都会,炸鸡没做过呀。”   “难倒是不难,最好做,你倒是可以试一试,不过要买一些辛香料,炸的脆要有裹粉,现在估计没有这东西,我们只能自己动手做了。”   说着两人抬头,望向斜前方一家新开的铺子。   “巧了,新开了一家山货行。”俩人异口同声   崇慎和城叔到了山货行,掌柜占全正指挥着伙计卸新一批的货,崇慎站在柜台前面,黑漆木的宽大柜台上铺满了账薄,进货花钱的记账多,出货赚钱的进账少,会计张支统站在柜台后面正噼里啪啦地打着算盘,城叔在不大的店里四顾逛逛,时不时地跟占全搭一两句话。   “你父亲给老王爷做了一辈子采买活,你这个当儿子的也学着不少,货摆的规整,我看东西也齐全,辛苦你啦。”   “多谢城叔照顾,我一定尽心尽力。”   这边崇慎翻着账簿,其实他也看不太明白,就是想挑些专业的问题问一问,谁知这位前力发源的掌事会计账目记得十分清晰,出账进账每日查阅,下面编号着日期,每查完对上账目的页脚还扣上小小一枚“统“字章,崇慎心里是默默佩服,这位王爷给空降来的会计看来是定无破绽了。   正琢磨着走进来两位姑娘,年龄相仿,高个子的浓眉大眼十分动人,属于“一眼美女”,穿一身白色乔其纱的半袖连衣裙,厚耳垂上吊着两颗润色珍珠,略施了些粉黛,可能是由于天气热,脸颊自然的泛着红晕,一进屋就扑闪大眼睛好奇的四处望。   后面跟进来了一位娇小的女子,一进屋崇慎都吓一跳,这么绿的旗袍他从没见过,绿得如此艳俗,艳俗到崇慎都憋着笑,险些别过脸去。   但是往上看见这姑娘白白净净一张鹅蛋脸,头发自然有些亚麻色,在后面松松的挽了个髻,从外面亮处走到里面,能看到有点黄的头发虚虚毛毛的在头顶支楞出几根,两鬓头发也松了,落下几绺,自然而然的美,姑娘进来也是四周看了一圈,眼角眉梢似夜晚井底明月,容得下一寸好月光。   “颜晏,你看!来得巧,不用再去点心店,这也有面包!”   颜晏这会正在一袋桂皮前掂量着分量,拿到鼻子边闻一闻,会心一笑“有点潮了”   听见小玖叫她,她回头,看小玖指着一截褐色大面包开心拍手,颜晏走过去,仔细一看,竟也欢喜起来   “呀!没想到北平也能再见到列巴”   “你也知道列巴?这个回去擀碎了,正好做炸鸡!”   “做炸鸡还要用列巴吗?那正好买回去一段,留一些,让珍姨磨磨牙。”   这时占全走过来,从两位姑娘进来他就一直盯着,这会儿毕恭毕敬的站在颜晏的身边   “姑娘,我刚才听闻您说我们的干货陈了,这干货刚到没有几日,我们在下面都垫了泡沫,怕它吸了地上的潮气,不知姑娘怎觉得它潮了。”   颜晏看他一眼,又走到八角、香叶、小茴香、枸杞和干辣椒袋子前面一一拿起闻了闻,然后看着占全说   “其他都好,只有桂皮潮了”   占全觉得自己怕是遇到行家了,可是看姑娘年纪不大,还是玩闹的年级,不像是识货的主儿,不甘心,自己走到桂皮前,也拿起来闻一闻   “这店里环境都一样,怎会只有桂皮潮了呢……”自己这一掂量也觉得不太对,赶紧叫伙计   “石头,过来一下。”   石头从外面跑进来,吭哧吭哧喘着,见店里这么多人,崇慎也在,以为出了什么大事,说话就又犯了老毛病,结结巴巴。   “掌掌掌柜的,出,出什么,事事了?”   “这桂皮还是从李老九那收来的吗?”   “对对对啊,我亲亲自去山山里找找的九叔。”   “那怎么有些陈了?”   石头一听没大事,就问为啥陈了,话也利索了些   “掌柜的,您您忘了,收那天正赶上下雨,马马车跑再快也不是密封的,吸了潮气,回来我晾了一上午。”   小玖听着结巴说第一句话就噗呲想笑,用手掩着,这会儿说完了,她也根本没注意内容说了什么,终于忍不住哈哈大笑起来。   颜晏被她这一笑,也咯咯咯得乐起来,崇慎瞅着她俩,娇小的姑娘两颗小虎牙,可爱至极,天生一副笑眼,弯弯一页新柳叶,剔透的白净配上灵动的笑眼,感觉就像小时候吃月牙糕,白白糯糯,凉凉的糯米皮儿,劲劲道道,一口咬下去,哎呦喂!还有红豆馅,这叫颜晏的姑娘给崇慎就是这个感觉,甜丝丝,凉凉的。   占全忙赔不是,忘了这一档子事,叫姑娘看上什么尽管挑,一定给个合适的价钱,小玖这会儿也催她,快到晚饭时间了,颜晏就挑了些日常干料,临走时看见占全刚卸下的两袋货,麻袋口敞开的,颜晏又十分惊喜,走过去扒拉着   “呀!这是小叶榛子,不好找的,我以为只有我家那边有”回头又看见另外一个麻袋“这是大兴安岭的油壳开口松子,掌柜的,您是识货的人啊!”   占全被夸得不好意思又沾沾自喜,刚刚当着崇慎的面把桂皮受潮的事情给忘了,以为人走了崇慎会责怪几句,谁知这姑娘给一巴掌又给颗甜枣,夸人就往重点上夸。   “姑娘是识货人,我占全别的不行,看干货眼睛尖,以后姑娘想要什么,提前告诉我,我尽量去上货。”   颜晏高兴的付了钱,支统找了两个铜板,颜晏伸手去接,崇慎就站在侧旁,看得仔细,手嫩得像面捏的,可是好端端的右掌心一道横疤,崇慎只是觉得可惜了,多盯了几眼,结果让颜晏发现了,瞪了他一下,攥着钱拿着东西就走了,出门看见占全还说多谢掌柜的,以后会常来。   送走了客人,占全回来,以为少爷会多多少少给点脸色,结果少爷叫上城叔,跟张支统和他交代了一些事,说经营这一个月不错,继续努力,之后就带着城叔走了。   刚跨出门砍,城叔便照例往巷子口走要去叫车,谁知后面传来崇慎的声音。   “今儿天气好,路也不远,城叔也得多活动筋骨,咱们溜达回去吧。”   城叔看了看少爷,没言语,跟着走,出了巷子终是按捺不住“少爷可是对山货行不满意?”   崇慎也没看他“不会,满意。”然后又像想起什么似的微笑着“以后我也常来逛逛” 作者有话要说:  多多留言提意见 ☆、钟慈1   太阳沉的特别快,夕阳下小贩在最后吆喝着菜价,崇慎闲逛着买了两个文玩核桃,城叔跟着,走得一身汗,拿袖子口擦着额头,走到卖水葱的摊位前,崇慎倒驻足看了两秒,城叔会心走过去问了问价格。   “少爷,是否要买点?”   少爷却一直想乐的样子,跟他摆了摆手。   城叔想,这少爷有时奇怪的很。   崇慎看城叔为难的样子,圆了圆场“不想买,只是看见这些,想起了一个人。”   “谁?”城叔自己都觉得怪了,谁像一根水葱?崇慎又看城叔纳闷的样子,笑着点破“刚才那位姑娘。”   这回城叔倒愣了一下,一时半会儿没反应过来,等想起是谁也笑了,可不是,俗气的让人过目难忘,那样翠色的布料也不知是哪里买到的,倒是小人儿生的白嫩,一截水绿配一截白腻,可不像极了沾着水露的新葱嘛。   走着走着,远远看见珠市口十字路口站着个人,这时四合院家家户户都在做着晚饭,一阵阵饭香,门不关的甚至能听见炒菜的声音,崇慎也是觉得有点饿了,快走几步,那人掩在西边院子支出的槐树枝下面,走近了才看到,是老王爷的管家穆礼。   崇慎和城叔走上前,穆礼转身瞧见二人,和城叔俩人深深打一恭,崇慎也没抬眼瞅他,直接奔里面中堂间。   堂上坐着崇慎的父亲崇兆祥,索子在旁伺候着,盖碗茶烫口,王爷拖着茶船子,一点点吹着茶上的热气,这时透过氤氲看见崇慎走进来,没有急冲冲,堂堂正正迈步走进来,老王爷抬了抬眼没吱声,倒是侧了侧脸吩咐索子下去备饭吧。   索子出去后,崇慎掩了花梨木门,坐在堂下的描漆大椅上,不说话,坐得端端正正,目视前方,外面的蝉鬼儿这时候吱吱的叫得欢,俩人都不出声,偶尔听见王爷饮茶的声音,在中堂显得更加空旷,但最终还是为父的先开口。   “住的还习惯吗,宅子不大,我看家当置备的也不太全,改天差穆礼送来一些你平时用惯了的,院子也光秃秃的,叫人种些美人蕉,填填绿色。”   美人蕉?听到这个名字崇慎从鼻子里轻哼着笑出来,这院子无美人,种美人蕉可不是讽刺。   王爷把崇慎的小表情都看在眼里,不生气,也不急着往话题上引,他今日来必然是有目的的,而且目的你知我知,就是要磨磨儿子的脾性,顺便关心一下儿子的生活。   “我这些天听到些有趣的谈资,崇慎,你可也听说?”   “不知父亲指的是哪件事。”   这次崇慎回话了,王爷慈爱得看着他,他这个儿子,之前跟他扭着劲,现在认清事情真相,也不服软也不叫屈,但是那是面子上的事了,王爷知道他肯定已经沉淀好几天,看崇慎不像点火就能着的样子,觉得直接说重点就可以。   “说是我要娶一位花季少女做继配的事,但是钟慈那个丫头我只是拿她试一试,你也看明白了,她就是喜欢钱,并不为了你这个人。”   “那父亲您也不能以身试法,这太有违长辈的作风,对钟慈也不公平,叫她以后怎么办。”   “我也是一把年纪,试完她也不会真的娶她,就让她自己看着办吧,以后不要来往,不要添油加醋的声张。”   崇慎没话说,他想起了很多曾经,想到刚刚还在车上跟城叔说他一下子就全都忘了,可是骗谁呢。   一个人在身边待过,多多少少留下了痕迹,再无足轻重的人也有过只言片语,或是一个动作或是一个表情,总是能想起来的,哪怕是最后全都负了彼此,也不至于抽筋拔骨老死不相往来。   可是他跟钟慈,错综复杂,不知道是谁先陷入这片泥潭,后来又是他父亲的应对手段太过决绝,对于一个姑娘来说,也未免有点残忍。   “父亲,不管怎样,您不希望我们在一起,也知道她爱钱,可以用别的方式用钱打发了她。”   崇兆祥看着他这个儿子,想,就以他儿子的倔脾气,若不是自己看明白了,就是打发了那个姑娘,儿子也会置若罔闻,心里抗争到底,旁敲侧击的问崇慎也不是没问过,没有起到什么作用,他也不愿意用最后这种方式的,不过这样残忍但是有效。   “你也老大不小,身边也该有个女人,但是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找个配的上的,不要求达官显贵,但是至少清白,至少她是冲着你这个人而不是你的钱嫁的,更何况这钱也不是你的,是我的,做为你的父亲,要是为钱嫁给你,跟嫁给我有什么区别?”   崇慎看着父亲还想辩解,但是张了张嘴作罢了。   老人家走过的桥比自己吃过的米都多,怕是早就看出端倪,在一次次他与父亲的心理战后,父亲才想到了极端但有效的方式为自己试探并且看是否需要扫掉这枚棋子。   这时的崇兆祥喝着茶,看儿子欲言又止,他怎会不知道儿子想辩白什么,让他找个配得上的,也就是门当户对的,钟慈他去查过,案底清白,没有什么感情史,家室也好,祖上是在沪上做贸易生意的,不为官没有zhengzhi局限,姑娘长得伶俐相,自己在北平打拼,商会也不是好混的地方,老王爷也多次打听商会里的熟人这姑娘的脾气秉性,都说做事利索头脑聪明,王爷其实很喜欢她,觉得什么都不错,那现在就差最后一点了,就是这个姑娘,是否真心爱自己的儿子?   他这个儿子,是从来没有跟自己掏实话说跟钟慈姑娘在一起,哪怕是王爷自己派人去查钟慈的家庭情况后,旁敲侧击的问崇慎是不是到了适婚年龄,可否有意中人,这个不太爱说话,嘴又特别严的儿子依旧以“没有”敷衍。   要说崇慎这个人,外界都传是个世家子弟,纨绔任性,可是那也只限于街头巷尾的茶余饭后谈资,真正见过他真身的也没有几个人。   崇慎打小就是个闷葫芦,也不是说话少到可怜,只是跟不熟的人搭话总是显得冷漠,可能是母亲从小带大的关系,人有些矫情和敏感,对于一个敏感少年来说,总是用眼睛处理事务比用嘴处理要得心应手,很多时候父亲觉得他没有建树,比不上姐姐崇庆,但是随着他渐渐长大,王爷也日益渐老,在府上呆的时间也逐渐增多,对这个小儿子了解也更多。   崇慎总是看明白了一些事情,不说也不辩驳,有自己的主意,并且要是有必要去做的时候他会不打招呼自己去应对,这点随她母亲,尼斝是新疆的格格,嫁给王爷之前俩人也是没有见过几次面,结婚后相敬如宾,时日相处多了之后,王爷是真心喜欢上这个有大智慧的女人,情感丰富不自怨自艾。   都说女孩随父男孩随母,崇庆的性格随崇兆祥,直率果敢,而儿子崇慎长得一副硬朗线条的铮铮铁骨相,但是情感细腻,所以很多时候王爷疼惜小儿子,又怕过多的疼爱变成一种对他的情感负担。   可是身为父母,在终身大事上没有办法不从长计议,在得知崇慎身边有女人的时候,王爷说实话上了很多心,儿子还是不愿多谈,所以王爷只能自己往这件事上牵引他,一次两次崇慎不愿多谈之后,王爷想到了更快捷的方式,先接触钟慈姑娘。   立春那天王爷请人叫了钟慈姑娘到公馆,说是想与商会合作,提供自己在菜市口的几栋公寓做为学生运动活跃者的工作场地,成立北平自己的新派主义月刊,当时南京上海等地已经有大批文人学者组建了颇具正能量的杂志报刊,北平此时也是蠢蠢欲动,这是一个合适的契机,需要有人提供给这些文人学士场地做为灵感聚集的场所,但是发行以及后续宣传,还需要商会支持和出面,维持书报领域的平衡与和谐发展,而商会方面的对外负责人就是这位钟慈小姐。   钟慈当时坐在客厅的沙发上,穿一件驼色毛织的分体职业装,这种装束不多见,毛织料在当时刚刚流行,能驾驭好的不多,敢穿的也不多,姑娘齐耳短发,皮肤微褐中带着蔷薇色,气质脱俗,干脆利落的,眼神形体神态穿着都好好的体现了她的特点,干练强势,充满时尚与智慧。   王爷从二楼下来,和善的与她握握手,钟慈落落大方,俩个小时的谈话王爷只谈及最近的时局,学生的夙愿以及对商会的看法,钟慈也有条理的一一应答,不卑不亢,并且大胆的提出建立公益基金会,希望王爷能再另批一笔公益金,做为第一个发起人,为那些有学识和有建树的人们成立永久知识维权基金,让他们更有胆量说实话提想法,王爷很满意,留钟慈在寒舍吃晚饭,钟慈客气的婉拒,王爷掐算着时间,李城也快带崇慎回来了。   一切天衣无缝,钟慈往外走的时候,崇慎正好推门进来。   王爷笑着起身给崇慎介绍钟小姐,又跟钟小姐介绍自己的小儿子,俩人互相望着,王爷随即就又留钟慈在家用膳,结果崇慎说。   “钟小姐忙,不必了。”   送走钟慈后,老王爷也不知道怎么办好了,这都碰头了,结果崇慎也看不出破绽,只是坐在客厅沙发上闲闲得翻着报纸,王爷无话,迈步去二楼逗鸟。   其实崇慎翻着报纸根本什么也没看进去,他进门看见钟慈后心里是吓了一大跳的,不知道她到家里来是做什么,父亲引荐他们两个,他才知道是王爷邀请她来的,既然是为公事,那他就没必要多做解释。   实际上,他们在吵架,冷战了一个月,还是这位大小姐闹着要分手,每次都是这位姑奶奶一生气就说要分开,真分开了每次隔几日她都能找办法哄崇慎开心,自然又在一起。   想起她俩刚认识,是去年的酒会,崇慎爱热闹,酒会刚刚在北平兴起,由于王爷年岁已大,他做为儿子经常被受邀,说实话他是喜欢这种新派场合的,红酒西点,大家自由行走自由交谈,他喜欢热闹其实是喜欢看热闹,所以酒会时间他大多数站在远处,跟几个聊得来的闲谈几句,之后看五花八门的人左右逢源处处迎合。   几次下来,他老觉得有一束目光总是追着他,等他越过重重人墙看到钟慈第一眼时,那姑娘一点没怯场,微笑着向他走来。   不是他的理想型,他在心里说。   结果姑娘走来对他说的第一句话就是   “注意你很久了,我叫钟慈,我们可以交往试试。”   按理说崇慎也是26岁的人了,可是由于不太主动的性格,之前也没有正式交过女朋友,断断续续的都是些达官贵族后代的小姐们,期期艾艾的像一株株狗尾花,没有新意全都不重样,甚至留下个支离印象的都少,所以第一次被人这样主动的表白,说实在的,那一刻崇慎心里砰砰砰的跳个不停。   做为男人不能不给人家姑娘答复啊,周围朋友都小声起哄,张生还在后面用胳膊肘一个劲的顶他,他愣在那,看钟慈还是微微笑着,不尴尬不逃避,崇慎自己后来都难以想象当时他回答她“好吧,试试。”   这一试可不得了,相处起来这位姑奶奶做什么事情都强势,工作起来像个男人,不工作的时候也带着工作时的气息,说一不二,要风现在风就得吹,要雪三月晴朗的天气也得下雪,崇慎被折磨的不行,但是这姑娘身上也有魔力,就是她那极强的好胜心。   崇慎是一个得过且过的人,没有大的人生理想,不低头做人就好,这位姑娘给自己设立很多人生规划,苛刻的要命,但是她步步为营,有时候崇慎是佩服她这一点的,所以忍让着,迁就着。   钟姑娘这冲锋型的性格大部分时间就想牵着崇慎走,可是被牵着的崇慎其实有自己的想法,也有自己的情绪,不过自觉无伤大雅,愿意迁就着女方。   但是要是崇慎一露出“哎呀,好吧”,“我无所谓”这种她觉得“不求上进”的性格特点时,甚至大部分时间钟慈觉得崇慎对他们之间的感情也是“嗯,先这样吧,这样挺好。”她心里就有气,表面上攒着,攒到一定时候就爆发,就大吵一架说不要在一起了。   每次吵完,这位少爷没有一次来哄的,钟慈人生最大的让步就是一次次低头回去找他,换点花样,她知道崇慎的弱点,而且摸的透透的,他受不了直率的表达,他不懂拒绝。   所以每次“我消气了,我错了,咱俩挺合适的,凑合在一起吧。”这种话说完,崇慎都默默地看着她,没有走开。   其实钟慈每次嚷嚷着分手后回去冷静都会后怕,万一哪一次崇慎受够了,她惯用的那一套他也吃腻了,覆水收不回来,她该怎么办?她很害怕,她总是怕失算,但是太过强势的性格让她必须在适当的时候在这份感情里兴风作浪一番,为的就是强迫崇慎说出爱她这句话,哪怕说一次。   钟慈期盼着在她说分手的时候,崇慎能破天荒地抱着她,难堪的跟她示个弱,哪怕只是露出难过的表情,像爱情里的失败者一样跟她说“我爱你,别闹了。”哪怕只有一次,等到这样的结果后她都不会再说分手,她就好好的跟他过一辈子。   可是早晚有一次是失算的,终于等来了,就是这一次。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改成每天下午的18:00 ☆、钟慈2   分手一个月钟慈也没有去找崇慎,崇慎那边也风平浪静,可是钟慈不找崇慎是因为最近她发现周围有些人特别留意她,钟慈多聪明啊,几次下来就知道怎么回事,她等着王爷过问崇慎,到时候崇慎就会被逼着来找她,说父亲想见她。   可是,万万没想到,王爷精心设计的圈套,她幸灾乐祸的往里跳,这位始作俑者望着圈套里的她,说出了“不必了”这句话。   那天钟慈恍恍惚惚的走回家,从王爷府邸走回家要一个小时,她就这样走着,傍晚街道总是热闹的,可是她觉得在她周身仿佛扣着一层玻璃钟罩,她在里面闷着,嗡嗡作响,她甚至走着走着觉得自己背着自己的墓碑,上面刻着他不爱她的墓志铭,刻着那个人的种种。   她不生气,她只剩下恨,她在心里与自己对话“他能爱谁呢?他没有爱一个人的能力,他必须孤独终老!”“他不会好过的,他需要在爱情里煎熬,哪怕承受一回。”“他哪怕这次是口不对心,但是说出口的话就必须付出代价。”   对,付出代价,怎么让他付出代价!   钟慈的人生不可能一帆风顺,但是她总是被激发出别人没有的力量。   小时候家里不重视她,寄养在上海表哥家,钟府世代从商,但不许她一个女孩家学金融,她要一口气,成年只身考到北平,不要学费资助,上学期间就显露出一股野性难驯的气质,她是学生会里唯一的女性,她是男生不敢触碰的豹子。   毕业后就职,在商会被打压,她在租住的公寓桌上刻下“两年”这两个字,两年后她可以和男人们并肩作战,学习了两门外语,她比男人懂应酬,比女人精于算计,一切她想要的她都得到。   不对,不是一切,崇慎,她第一次见到他,这个男人高大伟岸,棱角分明的脸,高鼻梁,蜜色的皮肤,一切都是她喜欢的,连接触下来他的小动作,他骨子里不妥协的劲头她都爱,她什么都有了,只差崇慎!   她走回公寓,倒在床上,鞋子掉在地板上一支,“邦”的一声。   没关系,她今天特意打扮,这双鞋她花了很多钱订做,一直舍不得穿,可是崇慎都没有从头到脚打量她,没关系,磕坏了就磕坏了吧。   她又开始胡思乱想,她必须找个更好的男人!更有钱或者权倾一世!   但是她很快就躺在床上嘤嘤的哭泣,不行,这一次怎么这么没有上进心,好的都不想要,只想要他。   她只想要个吵完架她要台阶下那个人愿意给的,想要个她抱怨连连那个人只听着不附和的,想要个她畅想未来时那个人微笑听着倒杯红酒给她的。   那个人她就遇到过一个,再找也不是不可能找到,只是她觉得一下子老了,抽干了所有力气,世界咆哮她却耳鸣,明天也不想早起,定制的衣服让它烂在成衣店,做不完的工作让那些虎视眈眈窥探她位置的人轻易替代,一切人民都应该随两颗炮弹炸得支离破碎,世界只剩下她和崇慎,这样他就没得挑选,必须妥协!必须呼喊着要在一起!   钟慈走后,老王爷上楼逗鸟,逗鸟可没耽误思考,往食杯里夹玉米碴碴的时候老王爷略微停顿了。   难道他这次给的时机不对,还是他的儿子真的是不开窍?   他个人是很认可这个儿媳妇的,而且他也知道崇慎几次都夜宿在钟慈姑娘那,按理说窗户纸只差一个时机捅破,为什么多次的试探没能换来一句肯定的答复。   难道儿子不喜欢这个姑娘了,或者这姑娘跟崇慎说过不想这么早确立今后的事情?王爷细极思恐,看来雪中送炭无人领情,火上浇油才能逼出真金。   第二日第三日王爷照例派人邀请钟慈到家里来商讨基金的事宜。   钟慈是谁啊,哭过之后更咬牙往前走,日日按时来报到,留她吃饭也不再推脱,可惜就是这几日都没碰到崇慎,钟慈不急,她不知道王爷这卖的什么药,她且等着。   钟慈和崇慎的事家里还有一个人是知情的,就是打小跟崇慎一起长起来的索子,索子这几日见钟姑娘日日报道,等到晚上崇慎回来的时候就小道消息似的报一下信。   崇慎心里想,这也是在父亲计算范围内的,借索子的口来督促他,父亲是想让他着急,看来父亲早就知道他们的关系,请钟慈来家里不过是个幌子,什么身子不爽需要在家谈公事,都是一片苦心罢了。   所以今日崇慎回来,直奔了二楼,站在父亲房门外,没有敲门,只是郑重的唤了一声“父亲”   里面有人咳嗽了一声,算是应答。   “父亲,那日您介绍的钟姑娘我们之前是认识的”   “并且我们最近一年保持着恋人的关系。”   里面没有回应。   “不管您出于什么原因叫她到家里来,我想让您知道我们的关系,如果您对她有不满意的地方,我希望您能多跟她接触。”   里面还是没有回应。   “要是您现在不希望我们在一起,让我立刻结束这段感情,我只能说,现在办不到,很难。”   其实父亲听崇慎在门外说了这么多话,很是欣慰,他靠在躺椅里轻轻的摇晃着,手里把玩的一把玉壶蹭的油亮,没错的,没看错,儿子是喜欢那姑娘的,只是不太善于表达,那做父亲的,更应该帮帮忙。   “她爱你吗?”   “爱”崇慎答。   “你爱她吗?”   崇慎没有说话,又驻足了片刻   “也许是爱”   他说完自己也有些迷茫,爱一个人是藏不住的,从眼神就能最直接的读出情绪,他见过钟慈看着他时的目光,他确定钟慈是爱他的,但是他从来没有照镜子看过自己爱她时的模样。   他不确定,但是此时只想肯定的回答,他又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最终转身回了房。   这边父子俩摊牌,眼见崇慎执着崇兆祥欢喜,再加些火候就能做出一锅好饭,一切只等钟慈安安稳稳的坐着顺风的扁舟,静观景色变迁,最终到达幸福的彼岸。   可是故事的结局总是令人不胜唏嘘,姑娘是聪明的,简简单单的聪明多好,可偏偏是这位钟姑娘,小聪明总是误了她,在大家都朝着一个方向努力时,尤其是为着她的幸福彼岸努力时,这位姑娘开始利用她在社会上混迹的这几年所总结出的“直觉”行事了。   首先,她觉得所谓老谋深算老谋深算,说的就是那些年长的有阅历的人,心理活动都是非常丰富的,而且算计的也长远,是她们这些小辈要自己试探小心的。   并且她觉得老王爷每次待她和善都是口蜜腹剑,他的目的就是用他的这把剑敲打钟慈与崇慎爱情这块木板,现在木板有裂痕,老王爷应该是待在家里窃喜吧!   这几次再三邀请去他家,见不到崇慎肯定是王爷故意支开他,为着就是让自己知道为父的不同意他们见面,暗示她以后跟王府的接触仅限于商务会面。   像钟慈这种姑娘不会永远站在被动的墙后,王爷打探她她也打探王爷,知道王爷与杜府交往甚密,听说之前有意把杜局长的独生女妙仪介绍给崇慎,要不是查出钟慈的存在,恐怕现在也是撮合崇慎和妙仪约会呢。   其次,钟慈另有打算,她觉得大势已去,不管崇慎是信听了父亲的劝导这次才残忍的冷落了她,还是这个人现在就是心里没有她了,她都知道很多事情已回不去,回不去的不仅仅是崇慎,钟慈自己也对这份感情也委屈至极,于其继续下去,大家都拿着她当玩儿意耍,她肯定不会让大家得偿所愿!   钟慈的好胜心造就了那她报复心理,王爷的如意算盘,崇慎的懦弱,背后隐藏撮合的婚事,她必须想个办法一并搅碎!既然覆水难收,那就顺便在上面再撒一把灰。   她在想最恶毒的报复,最撕心的惩罚,哪怕搭上自己,因为要报复的人是崇慎,她的一颗心燃了,燃成灰了,爱与恨在天平两端达成一致,没错,下一步就是想想最宁为玉碎不为瓦全的报复!   公寓的灯昏黄摇曳,第二个抽屉里有一盒红锡宝,钟慈拿出来点上,这是她第一次尝试香烟的味道,旖旎的倦赖的,人也变得像喝了酒一样昏乎乎。   她是想到了一个办法,其实之前就想到了,只是不敢想下去,但是烟雾腾起带走她最后的一丝顾虑,这个办法好哇,再没有比这更糟浸自己恶心他人的办法了,对于自己的清誉,她才懒得管呢,她要的是一时痛快,至于后面怎么收场,她都会用新的硬心肠狠狠接着!   听说王爷要过寿了,这几日钟慈去的勤一些,投其所好是钟慈做为一个姑娘敏锐的特长,喜欢鸟就送金丝珐琅彩的西洋鸟笼子,喜欢茶就托人买来珍贵的冻顶乌龙,喜欢吃点心就命桂香春的师傅现做酥皮,上面用辣椒红色素亲自印上个“崇”字,老王爷心里是笑开了花的,觉得未来的儿媳妇很有面子,通情达理,但是钟慈做这些可不简简单单是为了讨好王爷,她更主要的是表达心意,表达什么心意呢?   爱慕一个人的心意!   父与子,总是有着一条透明的纽带,再怎么貌合神离,一旦父亲抢了儿子的女朋友,或者儿子睡了父亲的后妈!这传出去都不仅仅是让人身败名裂那么简单。   要说恶毒,谁都没有一个伤了心绝了望的女人恶毒,不是针对钟慈这个硬铮铮的姑娘说她是女性败类,只是针对世上千千万万自觉被辜负的很惨的姑娘,但是她们都可以流成个泪人,却像钟慈做到这么绝觉的也真算是九牛一毛。   她的目的明确,老王爷伪善的慈祥她欣然接受着,崇慎懦弱的无声问候她忍耐着,她孤立无援,唯有自我牺牲,做不了一个人的爱人就做她的后妈,做不了后妈哪怕恶心他们一下,看到他们收不了场的尴尬境地,她也是情愿的。   情愿这个词应该是世上最不胜唏嘘的两个字,所有的事情都毁在一个“我乐意”,哪怕当初那个人希望你回答的是“我愿意”,可是女人总是过度聪明,愿意用“我乐意”来化解自己低一等的处境,来维护自己最后的自尊,哪怕之后赢得自尊的权利也不要了。   王爷的寿辰就在王府举办,年岁大不喜热闹,只叫了亲朋挚邻,钟慈在家等消息,不出所望她在受邀行列。   她在家里胡思乱想了很多,觉着王爷邀请她一定是为了给她个下马威,甚至能在寿宴上公布崇慎和杜妙仪的订婚时间,女人都是神经质的,想的越多套牢的永远是自己,她越是憋足了劲儿,甚至在辗转反侧的夜里挣扎着让自己不断思考,没几日她就瘦了好几斤,定制的成衣拿到后要需要修饰,她更是花了大价钱请了留洋的师傅亲自裁剪细腰带,整张鳄鱼皮只能裁剪出两双这样精致的鞋子,她为了不重样甚至咬牙重金全部收入囊中,头发也是专请了“美容场子铺”的首席剃头司仪给做了个造型。   一切都是那么刚刚好,刚刚好的青春年少,刚刚好的热情,刚刚好的意气风发,刚刚好的执着,一切都那么完美的钟慈。   今晚却要毁了自己,成全自己。   都说女人是凄美的蝶,扑火时都是笑的,崇慎在门厅接待客人时要是能读懂钟慈这种飞蛾扑火般的笑,也许故事会短一些,会美满一些。   可是世间的所有阴擦阳错都那么值得推敲,崇慎只是目光多在钟慈脸上驻足了片刻,门厅的灯光暗得让这个女人有一种肃然起敬的美,那么值得人怀念,钟慈对崇慎报以微笑,不带自我感情/色彩的,仅仅只是客套。   一切情绪恰到好处,这种场合钟慈得心应手,只是这次她一直身伴崇兆祥左右,崇兆祥自觉这位姑娘聪明,怕是知道自己对她的肯定,以准儿媳妇的身份亲力亲为朝大家打招呼。   她在身边帮挡酒,适当的时候解围,恰如其分的搭话,一切那么好,她跟老王爷配合的天衣无缝,大家也留意到王爷身边这位女精英,猜测她的身份,报以尊敬的微笑,窥探着,私下窃窃私语着她的来路与目的。   时间准备就绪,热闹的气氛,恭维的客套,恰当的时间,一切都是那么命中注定的严丝合缝。   门童送来花的时候,全场报以热烈的掌声,哪位贵宾会这么讨好王爷,在每个人微微醺的时候,在话题聊得差不多的时候,一捧祝寿的鲜花适时送到。   钟慈袅袅走到门前接过捧花,微笑着,像一朵娇滴滴的包蕾,映着面前的洁白夜来香,施施然走到王爷面前,双手奉上,祝寿的话说的差不多了,这位姑娘要奉上今晚最诚挚的祝福,为了王爷的万寿无疆,为了在场的宾客,恰如其分的话语最能让人报以热烈的掌声。   气氛刚好,大家期待着,手中的碗筷都停驻,时间也似乎静止了,这位美丽的姑娘,整晚陪着王爷的姑娘,她会送上什么祝福?   “王爷,祝您永远身体康泰,我爱慕您已久,您对我的恩赐我铭记在心,我无以为报,只能盼着自己个儿能岁岁陪在您的身旁,为您解忧,为您分担烦扰,您要是不嫌弃的话,我愿意用我今后的岁月侍奉您,不求名分,不求回报。”   好一句祝寿词!   多么感人的话语,听在崇慎耳力刺耳无比,他僵住手中的餐具,不愿抬头看此刻人们的表情。   王爷亦是愣住,心里警钟大作,这姑娘的肚量远比自己想的深沉,原来她更看重的是崇家的身世,是崇家万贯的家财,在获得王爷赏识的时候,她有了更大的非分之想,甚至放弃自己的恋人,愿意捷足先登,抢夺更大的一块肥肉。   啧啧,对这闺女的好竟变成她眼中步步为营的坚实台阶,幸好是在今晚她聪明反被聪明误的先发制人,才避免了以后儿子更大的不幸福,这样想着,王爷倒些许有些释然。   宾客亦是诧异的,虽然有些人已经猜到这姑娘对于王爷身份贵重,可是如此这般直接,他们始料不及。   钟慈满意大家的反应,静待这场闹剧以她的胜利落幕,之后会怎样她不考虑,她只要此时的羞辱!哪怕这羞辱的范围也席卷了她,没关系,难堪谁都要承受,那么一起下地狱又如何!   崇慎竟没看出钟慈有这份心胸,自己只是一块踏板,她要的远比自己想的多,比自己想得肮脏。   王爷在微微愣神的时候思绪转的特别快,放眼扫视在座的宾客,都是等着答复,有的等着看好戏。   没错,一把年纪被一个小丫头摆了一道,怎么会呢?   他正了正身姿,起身接过捧花,宠溺的带着欣然的微笑,这姑娘的算盘他是看透了!原来都是冲着他的家产!那么现在是否成全她?顺水推舟有何不可,他那个傻儿子被蒙在鼓里,此刻的羞辱是这个做父亲必须维护的。   他低头在钟慈姑娘额间献上一吻,又捧起花陶醉的嗅了一嗅。   “夜来香,花如其人,不舍采摘。”   场上还是静止的,崇慎抬头望着钟慈,满眼悲凉。   钟慈也看着他,她要的表情,他终于给了。   大家都起立鼓掌,祝福这一对,虽然他们自己也彷徨,但是没有什么能比此时的掌声更能化解尴尬了。   其实今晚的可怜人只有一个,钟慈首当其冲,她也没料到王爷的快速应对以及宾客的趋炎附势,她只为羞辱王爷家人一番,她怎会不知道王爷对她无半点意思,可是被利用就要反过来制衡,她挤出一个算是幸福的微笑,心里针针扎,滴的血都快溢到喉咙,她哽咽着,别人以为是幸福的泪水,只有她知道是她败了,失败的苦果让她节节败退。   姜还是老的辣!   在大家的掌声中,崇慎又低下了头,他仔细吃着盘中的冷餐,没有什么时候比此时更认真的品尝一道菜,但是食之无味,他希望宴会的快快结束,他只想倒在床上好好的睡一觉,也许一觉醒来发现一切只是一场梦,梦的开始和梦的终点没有时差。   宴会结束,宾客散去,钟慈努着劲儿陪在王爷身边送客,也许是倦了,也许是心灰意冷了,她笑得越发僵硬,直到宾客散去后她还保持那份伪善的笑容,僵硬的挂在唇边,王爷斜睨着她,带着鄙夷带着悲悯,唤她到客厅喝一杯茶。   “闺女,今后你有何打算?”   钟慈在水池边洗涮着茶杯,听到这句话时,眼泪竟吧嗒吧嗒的掉了下来,她不敢回头,还是默默地洗着茶具,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何哭,是为着那句“今后如何打算”还是为着王爷唤她“闺女”。   久久的没有回应,只有流水声和茶杯碰撞水槽的声音,王爷站在她的身后,亦是不发一言,女孩子的心思真似海底针,他一生只接触过尼斝一个女人,竟不知道其他女人各怀鬼胎的令人害怕。   钟慈到最后这一刻都不愿意服输,虽然她让自己设的陷阱又绊了个跟头,但是她还是愿意憎恨这个世界,憎恨别人拿她当棋子,憎恨所有自己可得而不能得。   但是她今夜已经麻木了,明天就会有人传出她与王爷的忘年恋,郎情妾意好不欢喜,可是当真欢喜吗,她的赌注很大,赌了后半生,可是还是赢不了,生平第一次的自卑而无可解,她还是恨,恨自己多一点,她还要赢吗?她真的斗不下去了。   所以她打开龙头,冲掉泡沫,头也不回的,走出的崇府。   崇兆祥也觉得疲惫,60岁,值得庆祝的日子,一切都该是顺遂自己的,可是,唉,可是,自己不该低估女人的欲望,不该引狼入室。   他走回房中,无心逗鸟,只是躺在摇椅上,神伤。   门外有脚步声,他该猜到是谁,可是一切发生的太快,他都无从梳理,也无法应对。   “父亲”   崇兆祥没做声,摇着摇椅,他也在思考。   “父亲,您真的要娶钟慈吗?”   这个糊涂儿子,一切都是为了你!你居然蒙蔽的到现在还看不清方向!   “父亲,我想搬出去住”   搬出去住也好,这是一个契机,早晚要自立的,趁早知道世间人情的凉薄,对成长总是有益的。   “父亲,我不该怪您,是我没看透钟慈的真心。”   人已六旬,却从未听过儿子为自己开脱,为父的心里翻江倒海,办的是一桩良辰好事,却惹来儿子不必要的烦恼,关键是儿子在深思熟虑后没有怪罪自己,但是真的没有怨恨吗?没有怨恨为何要搬出去住?   “出去住独立也是好的,总该自己接触社会,我能保你的还有几年光景?”   这话听在崇慎耳朵里,浅显的意思就是父亲答应了他的期许,深层含义就是让他搬出去也好,他跟钟慈俩人的世界,儿子眼不见心为净。   “我要带着索子和城叔,自己挑选处宅邸,望父亲批准。”   “一切随你”   久久的听不到下一句搭话,崇慎转身要回房,忽然听到房中父亲发话。   “她爱你吗?”   “或许是爱的”但是爱有什么用?女人最后选择的还是金银。   “你爱她吗?”   崇慎低着头,久久的,久久的,回答。   “也许不爱。”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一气呵成的写完,喝了两升啤酒...... ☆、狭路相逢   颜晏这几日潜心研究小玖所说的“肯德基”,列巴炸鸡的实验失败了,硬的可以磨牙。   她俩最终还是选择了传统面包擀成面包屑,鸡腿由辣椒粉、盐、八角、米酒、香叶、小茴香和生姜腌制后,裹水淀粉,再裹生粉,蛋清两例,裹好后再沾面包屑,复炸两遍,油烹的喷香,鸡腿也炸至金黄,放在芦苇杆编制的笸箩里,微微晾凉之后,识香纪的一众姑娘已经围在一旁迫不及待了。   待玖姑娘咬下一口后,汁水满溢,嘴唇被油抹的锃亮,大家都等着她的点评,在一旁咽着口水,翘首以盼。   “profect!”   大家还是眼睛放光的等着,小玖享受完第一口,眯着眼睛,又重复了一遍   “简直完美!”   大家“哇”的一声哄抢,颜晏也在混战中仅仅抢得一支鸡翅,她小口品尝着,皱着眉头。   “就这样啊!”   小玖已经哄抢着吃下第三块,此时没空跟她搭话,只能对她竖起大拇指表示满意。   珍姨在众姑娘抢食中已经再没有威信,她只抢到一支鸡腿,大块朵颐着,称赞味道的妙已。   颜晏觉得不过如此,可是众姑娘们都说可以开档口单独卖炸鸡了,珍姨也机灵的立刻把炸鸡列为每日客人必上例餐,大家围坐在一起恭喜又一道新品菜肴研制成功。   颜晏觉得挺无奈的,但是最近她倒是关注到一件事,就是小玖知道的奇怪美食很多,之前她也不可能吃过,但是她一找到颜晏说想吃什么,描述食材样子和味道,吵吵着让颜晏研发,每次做出来后都很受欢迎,味道也不错。   最重要的是没人吃过,很是新奇,不知道她这位嫂嫂都是什么时候神游的太虚,梦见这么多好吃的。   也许,真的有穿越这回事?   颜晏自己挺纳闷的,玖姑娘跟自己相处起来倒是比以前活分多了,不像嫂嫂之前的样子,看来也不是装的,连她有时自己发呆,自己坐在那嘟囔,颜晏也是偷偷观察的。   嫂嫂简直是变了一个人,要说演戏?这也太难为一个人演得如此忘我。现在她们相处起来更像是好姐妹,玖姑娘性格泼辣,颜晏是本来就活泼粗心,俩人在一起插科打诨过日子,也是比从前快乐。   但是奉天的事情不能忘,在每一个辗转反侧的夜,颜晏都提醒自己,攒够钱,攒人脉,最不济的攒够杀死一个人的勇气,再怎么下狠心颜晏也不过是个23岁的女孩,她怕自己不够思虑仔细,救不出哥哥再赔了自己性命,那真是得不偿失。   北平城迎来了凉爽的9月,立秋过后早晚天气稍微有些凉,钟慈在绸子长衫外面加了一个针织褂子,在镜子前自己梳妆打扮着,两颗老翡翠的耳钉藏在鬓角短发后面若隐若现,她起身整理一下,下楼叫了辆车。   “去珠市口十字路口。”   车夫卖力跑着,早晨的空气清爽潮湿,昨晚下了一场雨,今早的太阳升起来把地上的水汽蒸腾起来,一切虽然入了秋,但依旧欣欣向荣,预示着新的开始。   珠市口的那座四合院早晨也是忙着,索子正指挥工人把一块木匾挂在大门上,左左右右的怎么挂都歪,索子仰着头说话一会儿就累了,手扶着脖子低头晃一晃筋骨,就瞧见钟慈已经走到跟前,也抬头瞧着那块匾。   “宗廊”她笑着点点头“像他能取的名字。”   说着就往里面走,索子忙跑过去拦着“我家主子不在!”   钟慈哪里理会她,直接走进去,院子里一个小姑娘正在把球状海棠移植到一个大大的坛子里,抬头看见来人,笑着点点头,厨房里飘出米粥的香气,一个嬷嬷样子的胖女人刚好端着吃食的木盘走出来,直奔北房。   这丫头和嬷嬷还是上回老王爷来之后请的,当日跟崇慎交谈完,吃饭的时候发现也没个伺候的,饭做得也不好吃,就命穆礼找人介绍个丫鬟和伙食娘过来,崇慎没说话,只是默默接受着。   钟慈见嬷嬷端着早饭直接走向北房,也就跟着去了北房,索子在后面拦着,怎奈也不能拉扯,只能劝着,可是钟姑娘根本不放在心上,比嬷嬷快了一步,一把推开了房门。   崇慎正坐在床沿边上穿布鞋,贴身的白稠长褂睡衣在晨光中反着光泽,他迎着阳光微微眯起眼睛,看见钟慈姑娘,带着早晨清新的露水气息站在他面前,钟慈回身接过嬷嬷手中的盘子,又对索子和嬷嬷说“下去吧,这里我伺候着。”   她又要开始玩苦肉计那一套了,索子不屑的冷哼一声,看主子没什么反应,就领着嬷嬷出去了。   屋里只剩下钟慈和崇慎,姑娘坐在凳子上,看少爷起身到水盆前洗把脸,又拿起水台上的杯子漱漱口,用毛巾擦把脸,最后还是坐回床边。   他前面的刘海微湿,毛巾擦过的脸泛着朝气,可能是洗脸的水有些凉,鼻头有点红,睫毛离着这么远好似都能看到一根根,它们抖了抖,抬起眼,黑漆漆的瞳仁,里面仿佛能容下全世界。   还是那么帅气,事情过去快一个月了,他还是老样子。   钟慈端着粥碗,用瓷勺子盛起吹了吹,起身递到他嘴边,崇慎大口含住,没有犹豫吃了一口。   钟慈的心那一刻就化了,鼻子有些酸,心里委屈的不行,他就跟没事人一样,本来过来要好好跟他说话,不争吵不歇斯底里,可是这一刻又觉得所有的情绪都要爆发了,要哭要喊要表达。   钟慈的手有些抖,放了根咸菜丝在粥上,又盛起一勺递到他嘴边,崇慎还是老老实实乖乖吃完,之后就势把碗接过来,说还是自己来吧。   低头吃着粥看见面前的鞋尖没动,崇慎抬头,看钟姑娘在那期期艾艾的掉眼泪,他也没什么食欲了,把碗递给她,让她放回去。   “不想吃了,你哭什么?”   这一句“你哭什么”没有责备没有加重语气,只是疑问,钟慈眼泪坠的更快了,这么个单纯的男人,什么都好,有什么问什么,你问他什么他老老实实答什么,坦坦荡荡的,从来不遮掩,可是如此坦荡,为何没对她说过一个爱字。   “崇慎,我认认真真问你,你老老实实回答,你喜不喜欢我。”   “喜欢过。”他眼神没有闪烁,没有悲哀,那么直接。   喜欢过,还不就是曾经?可是谁要曾经,她只要现在!   “我跟你说实话,那天寿宴我说的话,都是为了气你。”   崇慎特别苦恼的抚了抚额头,其实这小半个月他也仔细想过这个可能,但是总觉得这女的一定是疯了,为了报复,没有想过他们的未来,甚至没有想过他父亲的处境,她只要眼前的一时痛快,痛快过后她要是收不了场就到自个儿面前示个弱,崇慎再一心软,他们还会回到曾经。   他觉得要真是这个可能性,这个女人太可怕了。   “不管怎样,不管你是为了气我,还是现在我父亲不肯娶你你又想出了什么点子,我只能说当天的事情已经发生,我是个就事论事的人,外面也盛传你同我父亲吹枕边风把我给撵了出来,舆论对于女子总是不公平的,我只能说我不可能再同你怎样,但是你跟我父亲有何打算,你有何难处,可以和我说。”他停顿了一下“算我欠你的。”   好长的一段话,很少他能说这么多,可是说这么多还不是为了要打发她?   “崇慎,这次我真的知道错了,我头脑一热做了很不堪的事,但是你父亲他也很过分,他当众没有拒绝我,他怎会不知道我的算计,但是他就势应承下来,背后又处处做给人看他有多瞧不起我,外界都传我现今沦为弃妇,说我的黄金梦破碎,这步棋他走的太残忍,对我来说就是死局,可是我做这一切都是为了你!”   “那你的意思是,让我求我父亲真的娶了你?”   你看,你看看!你个变了心的男人就会把原本捧在手上的花朵抛在泥里,任马车和路人踩踏,他才不会再疼惜。   “我父亲年岁已高,你生我的气或是生我家人的气都有更妥帖的处理方式,你这么做,如果目的真的单纯的话,我只能说让我父亲很尴尬难堪,他后面怎么处理是他老人家的事了。”   到这个时候他还是向着他父亲,他应该可怜可怜她,向着她才对!父亲比她重要,在她心里崇慎可是无人能比的,任自己的父母或是把她拉扯大的叔叔都没有崇慎重要!   “行,崇慎,咱俩也别老死不相往来,我会定期赖在你父亲那,争取做你的后妈!”   她说完用手帕擦干泪痕,头也不回的走出去了。   索子见钟慈走了,忙进屋看看少爷情况,看他还是懒懒的倚在床框子边上醒盹,桌子上的粥未动几口,就又走过去端到崇慎面前让他再喝几口。   “不喝了,哪找来的嬷嬷,做饭不好吃,她倒是知道自己的弱势,天天擀面条。”   “这不穆礼他老婆是山西人嘛,听说自家有个阿婆想在北京找份工,听说厨艺还不错。”   “唉,穆礼人际关系真是乱!”   “这不还是王爷为着您好,找个知道底细的来。”   崇慎没有说话,起床穿上衣服,自顾自的往外走,城叔在门口看他要出门的样子,说要跟着,崇慎说想一个人溜达,城叔也没说什么,索子跟到门口,跟城叔并排站着,望着崇慎的背影,叹了口气。   “他其实心里也烦着呢,一个人走走吧。”   城叔也是看出来了,没有哪一段确立的爱情不是扰人心绪的,走出来太难,尤其像崇慎这样的,叫人开导他可能他更走不出来,自己想通了就好了。   崇慎走着,没有目的,他的确需要出来透透空气,可是走着走着竟来到了山货行门口。   他正往里进的时候一姑娘正往外走,擦身而过,姑娘还跟占全客套着,手里捧了个大纸袋子,里面装满了东北的小榛子。   那姑娘已经走出去了,崇慎恍惚了一下猛回头。   是她!上次见到的人,今儿穿着一件藕荷色的薄长衫,说是长衫更像改良旗袍,有点臃肿,不太合身,扎了个鱼骨辫,辫子尾也用藕荷色的皮筋勒着,她就这样走了,只有一个背影。   崇慎进门,占全忙让座,他坐在堂上看右手边的小木圆桌上放着一个瓷盘子,盘子里是一长条肉龙,此刻正散发着诱人的香气,葱和牛肉勾起食肉者的兴趣,一看就是刚刚出笼,还冒着热气,新下的麦子磨的面还带着田野的味道,崇慎早晨没吃饱,这会儿更饿了。   占全看崇慎盯着肉龙,忙端着米糊从后面出来,小刀子把肉龙切成小段,香气更甚了,崇慎也没客气,直接用手拿起一截就开吃了,边吃还边问着   “这不上回那姑娘吗,她经常来?”   “少爷您好记性,就是她。”   “怎么,咱这有什么好东西,让她当回头客。”   “嘿,少爷,别的不敢说,我挑的东西好,这姑娘也是识货的,经常来我这坐一坐,我总能给她找到应季的山野货,丫头心眼也好,总给我送吃的来。”   崇慎盯着那截肉龙“这个也是?”   “可不嘛,以前晚上还送过炸鸡,送过烧丸子,但凡有空来坐一坐的时候,她都给我带吃的。”占全说完还意犹未尽的想了想“还真是盼着她来呢。”   盼着,这个词在崇慎心里打了个转,自己隐约也是有这份心思的。   这么想着崇慎自己吓一跳,这是怎么了?自己这么上心。   可能是第一面见那姑娘,是自己的理想型,他自己对自己的理想型没有明确定义,什么脸蛋身材五官气质家世,统统没有具体化,直到那天看见这丫头,觉得真的长得挺舒服的,可是没有多想,她做什么的,哪里的人,住在哪里都是回家后一步步想知道的。   这会儿吃着肉龙,觉得更想了解她,是还读书呢?还是待字闺中?有什么兴趣爱好?他都想一次性问个明白。   “她叫什么名字你知道吗?”   “不知道,只晓得姓颜。”   姓颜,这个姓不多见,是哪家的小姐?   “下次她来,问问她住哪。”   “这……这不好问吧。”   “你自己想办法吧”   崇慎吃完站起来往外走,占全跟在后面送一送,心里觉得少爷问姑娘住址八九不离十是看上她了,支支吾吾的在后面。   “莫非,莫非少爷是相中姑娘了,要是有这意思,我可就直接问她了。”   崇慎被他问的老大不高兴,才见过一面哪里谈看上看不上的,纯属好奇,也懒得跟他解释。   “她欠我钱!” 作者有话要说:  更新时间还是变回早晨7:00吧,之前有人说要下午18:00更才好,或者中午,昨天18:00更完,发现有很多人不知道换时间...所以换回来 ☆、狭路相逢2   今年的9月总是多雨,多雨在颜晏老家奉天预示着有事情要发生,这不,她坚信着肯定要发生什么事了,但是她万万没想到,自己还有这能耐。   她救了个人。   这人倒在绒线胡同的东北角,颜晏没事去那干嘛,这又要说说这丫头的毛病了——迷信,但凡阴雨绵绵几日不绝的时候她都会蒸四个大馒头,比一般馒头要大三倍,点上红点,之后找个东北方向,听说龙王由海升空都是朝东北角破云而入,她都会在这个好时候去东北角供上四个大馒头,预示事事顺心,烦恼退散。   她正把馒头往东北角的墙根码的时候,一个彪形大汉翻墙而下,吧唧砸在她刚码好的馒头上,顺道还溅起一滩泥水,正正好好的全溅在颜晏衣服上了,连嘴里都蹦进去几点,吓得颜晏哇的叫了出来。   来人只穿了个对襟马甲,胳膊肩膀全在外裸//露着,摔下来后马甲又蹭上去一截,这时候大肚皮,护心毛全在外面露在外面。   这人掉下来就昏迷不醒,看着没有外伤,颜晏没有犹豫,立刻拉他,可是拉不动啊,她看见这人昏迷第一反应就是得救人,而且她也关心自己那四个馒头哇。   拽不动,拽不动,她跑回去找珍姨,珍姨她们一听也没犹豫,要说这帮窑姐私底下心地比谁都善良,姑娘们伙计们好几个人冒着雨去抬人,这人抬回来,珍姨瞧一眼,摇了摇头。   “看这长相凶狠,怕是恶人。”   伙计们给他擦擦身子,七手八脚把湿衣服扒下来换了套麻布褂子,抬屋里去,这人一昏睡就是半天,醒来第一个字就喊。   “饿!”   好奇的姑娘们都围在床边上呢,他这一醒再加一吼,吓坏了一众姐妹,花花第一个跑出来告诉颜晏人醒了喊饿呢。   颜晏一阵忙活,包子、面条、米饭,剩菜还有红烧狮子头两颗、醋溜木须、溜肥肠和西芹炒虾仁,看样子他食量不会小,又刚醒,肯定不能少吃。   真是不负众望,大汉没一会儿就把这点吃的全部消灭,颜晏怕他吃不够,还熬着一锅疙瘩汤,削西红柿的时候玖姑娘走进来,看她认真削着,帮忙搅着锅里的面疙瘩。   “我看你救的这个人啊,挺吓人的,食量又大,你说要是不好打发走怎么办?”   对啊,只想着救,没想过怎么送。   珍姨这会儿坐在大汉对面,斜睨着,想的也是这个问题,这食量还不给店吃垮了啊,多留一天都是浪费粮票,该怎么开口呢。   等颜晏端着疙瘩汤进来时,大汉已经搓手等着了,直接拿盛汤的大木勺子就喝上了,珍姨看这架势更是苦恼,示意颜晏别再做了,这人喂不饱。   吃完,这汉子倒自我介绍起来。   这人叫石五两,家住在黑龙江七台河,做白事的,在老家惹了事,跑路,结果跑到北平身上没有银两了,想着找份工,结果搬砖盖房工钱没给,每顿饭还不给吃够,他跟工头吵起来,工头抡铁锹要揍他,他看这架势赶紧翻墙跑,结果太饿了,掉下来就晕了。   姑娘们听着这段只在乎两个重点,一,干白事的,好可怕啊!;二,白白长了这副粗犷的样貌,人家抡锹就给他吓得翻墙跑。   珍姨听完更不想留他,可是他死乞白赖的说白给珍姨干活,只求给口饭吃给个地方住,他干的活顶两个伙计。   可是珍姨觉得他吃得多,又是老家犯事跑来的,犯的什么事也不知道,干白事的总觉得不吉利,所以没给好脸色,摆一摆手。   之后这汉子真是大跌眼镜,好端端的长得一副李逵相,结果每天对珍姨都死惨烂打要求留下,大闺女似的梨花带雨,操着一口东北腔,说得话语气软的让人起一身鸡皮疙瘩。   珍姨快疯了,天天躲在屋里不敢出来应对,这位石五两先生就天天缠着玖姑娘,玖姑娘倒是很愿意跟他闹着玩,老是把这位汉子惹哭。   “我问你石五两,你是不有小名儿。”玖姑娘每天都调戏他。   “是啊~玖姑娘猜~”石五两有时候那个扭捏劲颜晏看了都躲远远的。   “你这名字谐音像石乌鸦。”   “玖妹妹怎么这么聪明。”   “那是,谁都比你聪明”   石乌鸦觉得委屈,就跑去找珍姨较真,珍姨当然是不开门迎接这位客人的,可是石乌鸦在门外有毅力。   “珍姐姐,你看看你这帮姐妹们,天天调侃我,没一句真话~”   珍姨不敢造次,只能私下告诉各姑娘不要“调戏”这位硬汉。   硬汉倒是有优点的,干活抢着干,还真是胜过两个伙计,吃得多,力气自然大,甭说哪坏了修葺一下,就是珍姨说想在院里搭个小杂货间,也就两三平米,但是由于一直找不到合适的工人谈不拢价格所以搁浅了好久也没动工,砖头一直堆在院子角落里,几大袋子水泥也晒了结块了,这位汉子二话不说自己动手搭起来。   用他的话说,老家干白事的一天要搭好几次棚子,都是他一个人完成,他最会这个,并且除了会这一门手艺,珍姨嫌弃他的长相有时也能派上用场,晚上要是遇上个不讲理的客人,他只要往面前一站,不用说话,保管不讲理的也和颜悦色了。   珍姨看在心里,不言语,但是条件渐渐的放宽,对他也不再是一味的驱逐,只任凭姑娘们带着,他跟姑娘们也真是跟姐们一样相处着,细腻的,有眼力见,姑娘们都喜欢。   立秋后有一个特别的节日,仅在北平比较盛行,就是果子市,前门向西一条街到了晚上都挂上灯泡,没有灯罩罩着,摇摇欲坠的满条街都跟坠着星星似的,晚上出来摆摊,一水的都是新鲜的果子,有些推车的下面还放着一些新长的观赏花朵,颜晏跟小玖晚上没事的时候就去逛一逛,很是有趣。   要说能陶冶情操的地方,首当其冲就是花鸟鱼市场,但是花花草草虫鸟珍禽都罩起来颜晏不愿意多瞧,玖姑娘倒是好这口,喜欢看个小动物,喜欢欣赏个花卉,用颜晏的话说。   你还挺热爱生活。   今晚正逢连绵四天的雨刚刚停歇,果子市又照例开办起来,颜晏跟小玖想去逛一逛,石乌鸦非要作陪,她俩不讨厌这个人,带着也就带着,只是让他穿整齐些,不要吓着路人。   果子市开在晚上别有一番情趣,星星点点的灯光,灯泡外面不罩着纸壳,在夜晚周围泛着光晕,灯光把水果也照的更加诱人。   甘橘最是近年来的抢手货,小玖多买了些,颜晏独爱夏季储藏下来的菠萝,这个时候很少见,多是由南方陆运来的,非时令水果,但吃在一个稀少特别,在摊位前买切好的成块菠萝直接拿在手里吃。   石乌鸦的作用就是帮忙提着买来的水果,颜晏问他有什么爱吃的,同样生长在北方的石乌鸦没吃过甘蔗,看着很是垂涎。   颜晏良心发现,买了两根长杆甘蔗,正付钱时,发现钱包不见了。   石乌鸦当时腾得火就起来了,非说刚刚有两个人一直贴着姑娘走,这会想起来很是可疑,二话不说就追了出去。   小玖自己逛得不亦乐乎,留连在某些果子摊下面摆的观赏花卉前,她一时孤立,却见有个人鬼鬼祟祟瞧着她,她怎会没有察觉,直觉这个人可疑,便走上前去,怎知这人嚣张的很,真的亮出她的钱包,晃一晃,炫耀着,待颜晏追过去,他又抛给了另一个同伙。   就这么击鼓传花似的,颜晏也没留意,追着就到一条陋巷,等发觉身边灯光暗淡下来,为时已晚,巷子里走出两位壮汉,淫/笑着,颜晏心里暗叫不妙,撒开腿往回跑。   跑得急,也不知道玖姑娘和石乌鸦的方位,她只管跑,跑了好久还听见后面追赶的声音,她吓坏了,不能停,但是体力已经快到极限,可是跑的这条路上竟没遇到一个人影。   正害怕着,这时正好有个人走出院子,远远的她看见院门大开,没有犹豫的就冲了进去。   要说今夜是命运的安排也不为过,钟慈姑娘又一次造访宗廊,索子见她都不愿意多理,也没有通报,崇慎在房中临摹着字,钟姑娘就在院子里等,索子想,这姑娘段数越来越高了,现在都玩起了心理战。   姑且不理她,索子该干什么干什么,刚要出门倒水的时候正巧崇慎从屋里走出来,看见钟慈矗立在院中央,无奈的摇一摇头。   索子不爱看钟姑娘的做作,端着一桶水出去,倾倒在地沟里,侧头看见一个姑娘急急的跑来,撞了下打开的漆门,直奔里面跑去。   “喂!”他自己是吓了一跳,什么人这么没有礼貌!   颜晏穿着鹅黄半褂,下面是乳白色的罗裙,奔跑时踢着罗裙像翩翩飞起,像一朵水仙花,她就这样闯了进来,闯进一个人的世界。   后来许多年后,崇慎想起他站在院子中央,刚要开口跟钟慈说话,一个姑娘从正门急急的向他奔来,仔细想,她当时跑得急,脸颊微红,罗裙轻摆,鹅黄色的褂子在夜晚也那么醒目,她就这样撞进来,撞到他的世界里。   颜晏跑进门,门里是一截向北的长廊,她跌撞着跑到了尽头,一拐弯就是开阔的院落,她根本没来得及急细看,只见到里面有一个人,一个男人,她朝他跑去。   腿有些软,一个踉跄,她没站稳,对面那个男人反应快伸手扶了她一把,她险些摔倒,半倚在这个怀抱里。   她抬头,那人黑漆漆的眸子,带着探究与疑问,她觉得这个人的面孔似曾相识,但是来不及思考,她听见外面的来人已经追到,但是不敢入园。   颜晏踉跄着站起来,站起来才发现她才及那个人的胸口,那人也低头看着他,她还是觉得这个男人那么熟悉,但是就是怎么也想不起来。   “我,我被歹人盯上了。”   她没有歇斯底了喊他救他,她只是轻轻喘着不匀的气息跟他道出了这一句,用的是肯定的语气,她看着他的眼睛,莫名的就觉得他一定会救他,而她只需要陈述目前处境。   有些晃动的眸子,眸子里映着院落里屋檐下零落的灯光,泛红的面颊,是她,从她跑进来他一眼便看清楚是她。   崇慎拉着她走到门外,那几人见到俩人依靠着,犹豫了一下,互相望一眼,其中一个人点头,他们就散了。   等人散去颜晏才松了口气,抓着那人的手攥的青白,她长长呼出口气,离开那个臂弯,回头就见钟慈缓缓走了过来。   呀!不好,刚才情急才将计就计的任他牵着,这时候才发现还有一个姑娘在院子里,怕别是他的爱人,叫他困扰。   颜晏脸通红,急于要解释,怎知崇慎又把手搭在她肩上,轻轻地拍了下,颜晏顿时僵硬的缩着肩,仰头看他,他也侧头看着颜晏,皱着眉,但是眼神是肯定的,暗示她不要乱说。   “宝贝别怕,这是咱妈。” 作者有话要说:  有没有人看呐 留言冒个泡 ☆、命运1   识香纪一帮人围在一楼的一张最大的圆桌旁,人基本是齐的,珍姨拿着扇子也不扇风,坐着发呆。   刚刚大家一起想办法找人,继续报案还是自己去找,她们商量了一下,围着的人都是沉默的,最近治安比较差,学生总是闹事导致一些个人趁乱为非作歹,大家都是后怕的,只能沉默。   这其中隐隐总是能听见一两声啜泣的声音,扰着人思考。   “石五两,你不要哭了!我们在想办法!”   其实小玖第一时间就去报案了,巡捕房显然是不愿意把找到的人送到烟柳巷这种地方的,巡佐只是草草的记下一些描述,客客气气的送人。   大家都暗自着急,准备出去分头找的时候,颜晏自己回来了   看样子没有什么事,就是裙子边有些泥,姑娘们都围过来问她怎么样,她说没事,遇到坏人了,但是被好心人救下,然后她就自己走回来了。   石乌鸦冲过去把她搂在怀里,勒得她喘不过气,颜晏只能安慰他好了好了,大家看这情景和颜晏的状态也没再多问,都舒了一口气。   “真的没事?”小玖等人散了之后弱弱的问她,这女子受伤害不见的是外伤,也有可能……   “是不是……跟我说实话。”   颜晏一看小玖的表情就明白她说什么呢,白了她一眼,径自上楼去了。   玖姑娘还在后面追问,颜晏不吭声,进去放了一大盆热水,把衣服都脱了,刚刚跑了一身汗,这会用毛巾沾热水擦擦身子好不惬意,玖姑娘在后面瞅着,走过去接过她的毛巾,帮她擦背。   “我跟你说,要是有人把你怎么着了,我肯定不能放过他,我去剪了他内个。”   “哪个啊?”颜晏自己先乐了。   “就是那个!”   “我还没见过呢,行,你哪天剪一个给我带回来,你说是做椒盐的呢,还是酱焖的呢?”   小玖也笑了,推了她一把。   “那你刚刚怎么了?遇到坏人怎会放过你。”   “我钱包让人顺了,追的时候发现他们别有用心,我跑着跑着就冲进别人家院子,当时没仔细看,就见院门开着就冲进去了。”   “后来呢?”   “后来,后来那家主人救了我。”   “哦,怎么救?会功夫,打趴一众小混混?”   “没有,他拉着我手出去,那帮人以为我跑回家了就没再惹事,关键是,他还带我见了他妈。”   “啊?”   “那人也的确看着有点面熟。”颜晏用另一条毛巾擦着小腿“想不起来,可能是街上经常见。”   “不对不对,关键是他为何带你见他妈妈?”   “不知道,很奇怪,可能也是想让我帮他解围。”   颜晏回头,一脸懵懂,小玖这会已经停下手中的毛巾,整个人定在身后,也是一脸不可思议的望着她。   “天啊!遇到变态了,现在住宅子的有钱人好多都有奇怪癖好,你小心点,别刚逃出虎穴又入了狼窝!”   “好了好了,怎么说人家也是救了我。”   颜晏洗漱好躺在床上,小玖躺在她右边,侧卧着看她,颜晏也没有睡,盯着天花板,不知道在那想什么。   “我问你,他长得帅吗?一般大侠都长得很帅。”小玖问   “不是大侠,就是个普通人,长得还行吧。”   颜晏盯着天花板在那回忆之前在哪里碰见过,但是怎么想也想不起来。   “记着他家宅子吗?”   “记得,不算特别远,就在两条街外的十字路口。”   “改天我打听打听。”小玖翻了个身,不一会儿就睡着了。   颜晏还是睡不着,想着那人的模样,帅吗?只是长得有些少数民族特点,高鼻梁,内双的眼睛,自己也不知道怎么记得那么清楚,短短的头发一根是一根的,面部线条有棱角,肤色健康。   想着脸却烧起来了,唉,可能每个女生都有英雄主义,对自己身处危难时出手相救的人总是心生情愫,但是好感经常会有,对善良的人,对微笑好看的人,对为自己设身处地着想的人,都会一时间有好感,颜晏不多想,闷着被子准备睡了。   崇慎那边这会也躺在床上想,心里面有些莫名的兴奋,最开始也不是真想找到这个女孩,只是第一面很有感觉,之后又偶遇了一次,总觉得有时候缘分这东西也是冥冥中的,这样想着竟有些宿命感,好奇,好奇这个女孩的一切,好奇她的信息,不着急挖掘的,一点点探寻,这也成了一种生活调剂品,有希望有期待,人总是莫名其妙的。   他不相信着一见钟情这件事,但是也不相信日久生情,刚开始没感觉的见面久了也不会有任何情绪波动,可是这次他相信一见倾心,这样的自己太过主动,他自己都没料到。   他还想着刚刚她撞进自己怀里,不知道用的什么洗头水,青木瓜的味道很好闻,下过雨的夜把一切洗的那么清晰,灰白的砖瓦地上她施施然跑来,一眼就刻在脑子里,她那么熟悉的感觉,像已经相处很久的朋友,告诉他外面有坏人,更像是一种撒娇一种依赖,他更是勇士附体挡在她身前,愿意为她散退烦恼。   可是回过神来想起钟慈在后面,他心生了坏心眼,他不想让钟慈再来了,快刀斩乱麻总比藕断丝连要好,至少没在互相消磨着热情之后甚至没有留下一丁点的怀念,他不想对她做的残忍,只想让她知难而退。   钟慈倒是没说话,看了一眼便走了,崇慎看她走远后,问怀里的姑娘叫什么。   “颜晏”   对,她叫颜晏,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一进门另外一个姑娘就这样叫过她,自己怎会就这样忘了呢。   “你呢?”   “崇慎”   这样的夜,这样的问候,要说不是宿命,要说不是前世谁欠了谁的,在他们俩今后的岁月想起这场对话,都会觉得不应该,不完美,明明就是相认千世万世,在这一天,一切又画成个圆。   崇慎派索子送送颜姑娘,颜晏推脱着说不必,住不远,崇慎听说不远心里也挺开心,但是还是不放心,叫索子在后面跟着。   到了烟柳巷子口,索子就停下了,那姑娘一直都没有回头,怎么会不知道有个人在后面跟着,她是害羞丢脸不愿他跟进去吧。   索子望着她走进去,呆呆站了好久,这姑娘私心是怕让人知道她住在这,那他只能成全。   回府上的时候崇慎正坐在廊间长椅上,见他进来,淡淡的问。   “送到了吗?”   “送到了,住的的确不是很远。”   “在哪里。”   “哦,她住胡同里面,说里面很乱,让我送到胡同口就回吧。”   崇慎也没细问,第一次见面的人也总要防备,人家不想让你知道具体的家庭住址,那就不要勉强。   可是住的近有好处,以后可以经常见面,而且姑娘走的时候还说欠他一个人情,以后一定要还的。   他可没有客套的说不必,而是回答了“一定”   这不,今夜还没过呢,他就想着能遇到什么事让颜晏来还这个人情,他在那琢磨着这姑娘会什么呢?能帮什么忙呢?想的夜都苦了,星星都暗了,他才回房躺着。   钟慈回到家,洗漱完躺在床上也在想,她知道崇慎这一个月不可能交到什么女朋友,一定是拿人挡幌子气她走呢,幼稚!   可是那姑娘进来没喊就命,直接就告诉崇慎外面有坏人,像是俩人早就认识,而且崇慎还真对这个幌子有紧张感,最关键的是,他管她叫“妈”   钟慈翻了个身,不想应对这等幼稚问题。   这夜,三个辗转反侧的人,不应该在今后的岁月抱怨这次相遇,他们应该祈祷永远没有这场相遇,那么今后的人生轨迹就不会看似没有变,路途中却已经兴起波澜。   昨晚崇慎睡得晚,今天快到中午才起,出到院子看见穆礼在那指挥两个伙计往中堂走,一打听才知道王爷给崇慎这装了电话,穆礼见崇慎走出来,客气的上前鞠一躬。   “少爷,王爷上次来看家里缺了很多东西,命人给拾掇拾掇,还说要在院子里搭个石桌椅,您要是不反对的话,我过两天差人去办。”   这哪里给人拒绝的余地了,电话说按就按也没问自己同不同意,看来是真想让自己完全独立别回那个家了,崇慎摆摆手,进西厢房找城叔下棋。   穆礼动作倒快,安装完电话就到前门楼子底下写了块木板,招工人,两天,工钱面议,不包食宿。   说实话,招工的公告挺没有诚意的,穆礼精打细算一辈子,知道越是穷的人越没什么说道,钱也好赚,还勤快,他也不急,坐在阴凉下面,想着自己初到北平也是应聘招工,他最瘦弱,饿得食不果腹,只要赚钱能买碗面就行,结果应聘去王府砌现在公馆的外墙,他总是干到很晚最后一个走。   那时候王爷也就三十出头,回家都很晚,总能看到他,一来二去能聊上两句,穆礼人很实在,也不贪图更多,那时候根本没想过娶媳妇,能养活自己就行了。   工程做完后王爷只留了他继续当府上的杂工,他住在下人房里5年,没有床,王爷有一次去找他,结果看他睡在不知道谁扔的席梦思上,有些地方弹簧都支出来了,王爷叹了口气,让他以后多学学管事,将来要他主持个内务。   一想就想远了,穆礼眯着眼看杨树叶子间洒下的阳光,来人走到跟前他也没发觉,等听到人叫他。   “喂,你招工?”   穆礼抬头,盯着阳光久了,看什么都是黑黢黢一个影子,他回了回神,那人轮廓粗犷,遮着太阳。   “是不是你招工?”   “是”   “工钱怎么算?”   穆礼拿出个小本子,示意他,把想要的金额写下来,穆礼心里的价位是4个银元一天不供吃住,这位大汉接过本子,想都没想写下“4”   穆礼笑一笑,想跟他再讲讲价,纯属侥幸心理。   “有点贵,现在一天4个银元够换一袋米的。”   “谁说一天,我两天四个银元就够了!”石五两一脸无辜,觉得人家会错他的意,脸居然红了。   “好,珠市口十字路东边第一家,宗廊,明早8时报到,不供食宿,你自己带着饭。”   “用不着你们,我有吃的住的地方。”石五两还怕麻烦人家,拍拍胸部,珍姨给住的地方舒服,颜姑娘给做的饭菜可口,他才不要吃住在外面。   穆礼笑着拍拍他,觉得遇到个比当年的自己更实诚的人。   颜晏和小玖这会正无聊的在街上踢着毽子,你来我往的时候,看石五两走过来,洋洋得意的拿着一张纸。   小玖跑过去,拿来那张纸看一看,见是一张收据,好奇的望着石五两。   “我今天早晨在早市看了一支坠雨蝶的簪子,要四个银元,我也没钱买啊,就想着找份工,赚了钱给珍姨买个簪子。”   “那打一份工也不能两天才给四个银元啊!”小玖莫名其妙的看着他“你不是被人坑了吧”   “多多少少的无所谓,我只要四个银元买簪子。”他说完话颜晏跑过来,拿过小玖手中的收据,见上面写着“珠市口一号宗廊,院落组建成品石椅石桌,8号—9号,不供食宿,四银元。”   颜晏当时怔在那,没办法接话。   你要相信并敬畏命运,它的安排总是措手不及,早晚会找上你。   石五两可没给颜晏发呆的时间,抢过收据,转身高高兴兴的走了,临走还放话   “白天你没事,中午给我送饭去啊~”    ☆、命运2   这日石五两在府上搬石板和石椅等水泥部件,东西沉不好搬,他费了一上午时间也没搬完。   索子有时候路过院子看见他在忙活,力气很大,知道自己帮不上忙,但又看他辛苦,一来二去也是不忍心,府上不差他这一口吃食,就走过去,拍拍他肩膀。   “伙计,一会儿到屋里吃碗面吧,辛苦你了。”   “不用,一会儿有人给我送饭。”   说着话呢,小玖就从前门进来了,拎着两个食盒,石乌鸦见他乐开了花,赶紧跑过去接过她手上的东西。   “到饭点了吗?看你满头大汗的,累不累?”   “不累不累,有颜姑娘做的饭犒劳我怎么能累,怎么不是颜姑娘来送?”   “她说她来月事了,不方便。”小玖跟石乌鸦说话向来不避讳,她们都把这人当自己的好姐妹,只是长的太野蛮而已。   石乌鸦敷衍着回“哦”,心思早就被食盒勾走了,索子笑呵呵的跟玖姑娘打招呼。   这姑娘真漂亮啊,大高个,双眼皮圆圆的眼,一副娃娃脸,鼻子小巧但尖尖的,索子还有些不好意思,玖姑娘倒是大方,冲索子咧嘴一笑。   食盒打开,蒸了六个大馒头,小碗牛肉,烧羊脸,葱烧蹄筋。   “颜晏说馒头禁饿,牛羊肉吃完有力气。”   小玖用纸壳扇着风,瞧见石五两把东西端出来放在地上,就蹲在那开始吃。   “你说你,要是缺钱的话,我给你介绍几个活,你白天没事情做觉得闷,我有好多活能找着你干呢,上这偷懒,还叫我们瞧着,纯心让我们不舒服。”   其实小玖是心疼,这大日头下面,秋天的太阳最是毒辣,能晒红小米,这就一上午,石五两跨栏背心露出的肩膀就两个深红色的圆圈。   索子在旁听着,刚才就想请石五两进屋来吃,这下更是赶紧去请,领着石五两和小玖到了一间下房。   宗廊是有两间下房和一间礼堂空着的,礼堂砌了炉子,种了些花在里面,偶尔崇慎到那去看个书,下房有一间是佣人多妹和做饭的林嫂在住,另一间空着,但是有桌子有床。   他带石五两去了另一间下房,让他在桌子上吃,石五两特别不好意思,感激的就差掉眼泪了,坐在桌子前大口吃着。   “我刚才说话可不是冲着你,别多心。”小玖跟索子说。   “没,没有,姑娘想哪去了。”   小玖也坐在桌子边看石五两吃,他吃得很急,索子对他好他可放在心上了,想着赶紧吃完赶紧干下午的活,这一下可不要紧,噎着了,攥着拳头使劲的敲胸口。   小玖赶紧起来给他顺后背,索子一瞧跑出去端了一碗水。   递水给玖姑娘的时候她着急,直接摸着他前面的手指就拿过碗,喂石五两喝下,这大家伙分三次才咽下去。   小玖看他喝完气得都不想说话了,抬头见索子还在旁边杵着,低着头,脸红的都到脖子根了。   小玖捂着嘴笑一下,傻子都知道他害羞呢。   结果她还是走过去,用手指捅捅他胳膊。   “小伙子,你叫什么?”   “索子。”他脸还是红着,不抬头。   “我叫小玖,今儿谢谢你,以后我常来找你玩。”   说着玖姑娘就推门出去了,索子抬头看她走出去的背影,崇慎也刚好走进来,看见后院走出个女人,俩人打个照面点个头。   索子又不好意思了,低头看着石五两吃饭。   没话也得找话啊,问点什么呢?   “好吃吗?”   “恩,好吃,你尝尝,我家颜姑娘的手艺不错。”说着招手邀请索子坐下。   索子还真坐下了,不过没吃。   “刚才那姑娘,是你妹妹?”   “算是吧。”   “你家住哪?”好嘞,终于问到正题了。   “我家在黑龙江,可远了。”莽汉说话真是一根筋,索子顿感头疼。   “我问你,你现在住哪?”   崇慎在前院看见小玖从后面走出来,很自然很客气的微笑点了下头,他也不知道怎么有个陌生女人从后面过来,不想多问,客客气气的回礼,擦肩而过的时候又觉得有点面熟。   他站在院子中央,思忖着,灵光一现!哪里是什么陌生人,不是颜晏的朋友嘛!在山货行见过。他赶紧朝下房走去,刚走到门口就听见索子问那个大汉“我问你,你现在住哪?”   “我刚来,不知道这几条街叫什么,我在前面两条街南边路口右转之后三条胡同左转顶到头,有个叫识香纪的店干杂活。”   索子和崇慎都是一愣,一愣不是吓着,而是在心里跟着线路走呢。   “前面的路口……右转……一条,二条,三条,左手边。”索子自己嘟囔着数着,然后突然不说话了。   崇慎也不说话了。   “她是你妹妹?”   “算是”   “什么叫算是,你俩住一起。”   “不是不是!”   “不是?那她不住识香纪?”索子腾地站起来,仿佛看到希望。   “住啊,但是我俩不住一起,她住楼上,我住楼下。”   索子特别无奈,整个人像霜打的茄子,蔫了,走出房间,抬头看见崇慎也立在门边,但无心说话,打一恭就走了。   崇慎靠着门框,看石五两还在那吭哧吭哧的吃着。   “喂!”   石五两抬头,见来人自带主子光芒,憨憨地一笑。   “您是这家的主人吧,我会赶紧吃,下午好好干活。”   “别说那没用的,你认识颜晏吗”   “认识啊!”石五两来了兴致,发现居然有人认识颜晏,高兴的还要继续攀谈。   “也是你妹妹?”   “是啊!你怎么什么都知道”   崇慎转身就走了,留石五两在那,他以为自己吃得太慢,又加快了速度,小碗牛肉可真香啊,他心里还美滋滋的叨念呢。   下午石五两加把劲干活,抬石料到适当的位置是最费时的一件事,城叔这会儿也回来了,指挥他桌子放在哪,椅子怎么放,石料桌面放在大肚石墩子上,石五两一个人大吼一声就能抬起,放在上面摩擦着找好位置,用钢车马栓拧紧。   石椅就是个小墩子,下面雕了两个六角形的镂空,石五两努力赶着工,城叔佩服年轻人的体力,这看样子两天的活一天就做完了。   屋里这会子正有两个烦心的人呢,崇慎在礼堂喝着茶,大热天的点着炉子,水壶坐在上面噗噗噗地喷着热气,整个屋里都热的跟大棚是的,屋里倒没种多少花,普通的意大利红菊花,两大盆孔雀茱萸和一盆步步高升发财树,还好都是不怕热的。   崇慎觉得为了让心静就得发发汗,就像去泡澡堂子,人一热思维也就慵懒,怎知院子里吵得很,他也静不下来。   另一个烦心的人在西厢房里躺着,感觉自己害了相思病,苦笑着又一脸的委屈,他觉得自己命太不好,上天不眷顾,可是又觉得窑姐怎么了!窑姐也是人!就这么自我人格与世俗判断相互抵触着,他感觉整个人快从中间裂了。   快傍晚的时候石五两真的完成的今天的工作,拿着收据,城叔笑呵呵的给结账。   这时候就看崇慎满头大汗的走来,索子听见前院有动静,也跑了出来,跑得快超过崇慎,直接跑到城叔面前,见城叔拿着银元给结账,很是着急。   “怎么?不是明天做完工再给结账吗?”索子问城叔。   “这家伙干活力气大,一天竟给做完了,早完事早利索,我这正给他结工钱呢。”   索子一听急的呀,他是心里还惦记着明天石五两来这上工,小玖还能来给送饭呢!   “我看看做的怎么样!”   索子说着围在石桌石椅转了一圈。其实崇慎是盼着他明天再来,也不知道想问他什么,他刚刚在屋子里想得久,觉得自己对颜晏的好感不是空穴来风,自己这么上心是头一遭,而且问心无愧的讲,又不是要跟这姑娘怎样,只是想先交个朋友,想更深入的了解,所以他还有很多问题想问,再说了,万一明天他来上工,颜晏给来送饭呢,结果最后走过来也是听城叔说他明天不来了,着急,又见索子去围着看砌的怎么样,也走过去围着看,想找找茬。   城叔跟石五两就见到了以下画面,两个平时一点也不关心这种琐事的人围着石桌转,感觉仔细看的那个劲头像是能从石头缝里盯出金子似的。   城叔无奈的看看石五两,朝他摇摇头。   索子和崇慎转了三圈也没找出毛病,特别无奈,站在那皱着眉头,石五两笑呵呵的接过银元,就要走了。   “慢着!”崇慎一屁股坐在石椅上,椅子就是个墩子,没有椅背,表面磨的光滑,他颠了两下,煞有介事的说。   “我觉得,这椅子看着不显好,你明天来,帮我贴碎琉璃片在桌椅表面上吧,工钱一天四个银元,可行?”   石五两还在那犹豫,他只要四个银元,够给珍姨买簪子就行,这又要赚四个银元,他都不知道怎么花,但是想想能赚点钱,攒着也好,将来看上什么好的,就买给珍姨。   崇慎一看他犹豫,以为觉得工钱不妥,赶紧道。   “你今天做的不错,明天给你六个银元!算是嘉奖今天的,明天活不累,就是得细致点……”   城叔赶紧拦着,贴个琉璃片这种简单工作哪有给六个银元的道理,忙要跟崇慎解释,结果石五两着急回去吃晚饭,回头说“好的”就转身走了。   崇慎和索子舒了一口气,见石五两走出院子了,仿佛又想到了什么似的,俩人一同追出去,又异口同声冲走在街上蹦蹦跳跳的石五两喊。   “不供饭啊!”    ☆、命运3   石五两今天回到识香纪特别高兴,他想着明天去早市把簪子买下,甚至都能想到拿着簪子时欣喜的都烫手,珍姨肯定喜欢。   他为自己的智商窃喜,自己怎么会这么有才呢,哪有女人不喜欢簪子的。   颜晏和小玖抱着臂站在傻笑的石五两面前,一脸严肃。   “给你结完钱了你明天还去干嘛?”小玖觉得连石五两现在都能变成抢手货   “我告诉你,明儿可不给你送饭去。”又转头看着颜晏   “你也别去!也甭给他做。”   说着带着颜晏就走了,石五两充耳不闻,一个人在那美。   第二天他早早起来去早市那个摊位,买下那支簪子,揣在怀里,又觉得不妥拿出来瞧瞧,之后又怕摔着又揣回去,这真是不知如何是好了。   到了宗廊之后,见索子已经在院子里候着,少爷听见来人也出来,石五两给二位问好。   而二位只盯着他手里的食盒,石五两被盯得发蒙,也低头瞧自己手里的食盒,然后痴痴一笑。   “我妹子给我带的饭,烙饼卷带鱼,早晨现烙的,嘿嘿。”   崇慎和索子真的觉得一切都是戏弄,这日子没法过了,俩人尴尬朝石五两笑一笑,各回各屋。   石五两一个人在院子里抹着水泥,贴着琉璃片,贴好了沾水擦拭一遍,用锉刀细细打磨,然后打上一层透明的胶。   一切差不多了,他拿出吃食来香香的吃着,然后美美的掏出怀里的簪子,又欣赏一番,吃完了他把簪子又放回去,抹一把嘴,继续干活。   今天刚过晌午没多久就都贴好了,崇慎一直在屋里想着问他点什么,可是一是想不到问什么,二是不好开口,他纠结着,结果等他踱步到院子时,发现人早就结完工钱走了。   他苦笑,唉,这就算是个交代吧。   另外一位,咱们的索子,已经在来人自己带着食盒走进来的时候就感到了绝望,一天都萎靡不振,躺在床上一躺就到了月朗星稀,城叔推门进来的时候看见这副画面,赶紧过去摸摸索子额头。   “病了?”   “是,病了。”   可是城叔摸他额头又摸摸自己的,觉得没问题。   “怎么,老家出事了?”   “没有。”   城叔跟索子住在一个屋,他进门看过索子后,洗手,整理冠发,然后坐在索子床边。   “那说说吧,遇到什么事了。”   “城叔,您说许仙多可怜,他那么爱白娘子,结果后来发现他爱的人是条大长虫。”   城叔乐了“怎么着,让女人给骗了?”   索子不说话,起床走到院子里,大叫起来发泄,然后冲到厨房,拿起灶台上的二锅头,咕咚咕咚开始往下灌。   “有烦心事?”   索子回头,看见角落里,崇慎也拿着一瓶汾酒,倚靠在窗棱边,望着月光,仅穿一件薄薄的贴身内袍。   他可能喝了有几许时间,就着月光也能看到他微红的脸颊。   二锅头灌得急,热辣辣的入口,从嗓子眼一直烧到胃,然后酒气往上顶,顶得刚刚那一口凉凉的酒差点就喷出来,他捂着嘴,走到崇慎旁边。   “主子,怎么在这喝酒?”   “没事,就是闲来无事想喝酒。”   索子想,少爷从来不喜欢喝酒的,这太牵强,可是他觉得脑子运转的开始慢了。   崇慎盯着索子手里的酒壶,轻轻碰了一下,然后仰头继续喝他的汾酒,索子也举起手中的酒壶大口喝着。   俩人就像偶遇的两个知心酒友一样,不说话,你一口我一口,帮对方吞下烦忧,觉得心情舒畅。   “你说,你要是有想见的人,但是你知道自己没有什么非分之想,只是心里有个惦念,好奇,就像小时候第一次吃草莓,红红的多漂亮,穆礼把一颗草莓递到我嘴边,我努着劲生他的气呢,不吃,可是心里痒痒,晚上偷偷溜到厨房,蹲在地上悄悄放一颗草莓在嘴里,结果比自己想的还要好吃。”崇慎淡淡的道   “那少爷为什么不去见?”   “怕打扰,怕她为难,现在知道她的身份,更怕她为难,也不知道自己以什么身份去,自己也为难。”   崇慎想,这要是哪家的小姐,或者平民老百姓,再不济是哪家的仆人,住的近,早晚有一天让他给碰上了,多话聊几句,她又欠着人情,邀请来府上做客,她也不会推拒。   时至久已,他想深入了解一下这姑娘,保不齐能相处成知己,而且这姑娘长得他顶喜欢,要是心地呀性格呀再合得来,他也愿意尝试着喜欢上,一切都看起来顺水推舟。   可是窑姐就不同了,他对这个职业没有任何偏见,他都是在为颜晏着想,那姑娘不让相送,怕是心里不想让他往深处了解她,这贸然要是出现在她面前,她一身贱俗罗绮,可能白净的脸上应景的浓妆艳抹,真正尴尬伤心的人应该是她吧。   怎么能合理的见上一面,又不让她为难,崇慎想的心里都苦了。   索子在那摇晃着缓酒劲,常不喝酒的人冷不丁沾一下就是会醉的特别快,再加上胃中空空,酒劲上的更快了。   他听进去崇慎说什么了,也大概明白主子的意思,但是他嘴发粘,他以为少爷说的是钟慈,苦笑三分,不愿去开解他。   但是他自己心里也是苦涩,他也有想见的人,但是索子打小正直保守,心里顶瞧不起妓/女,可是他害了相思病,许仙喜欢妖精要比他严重得多了吧,他老安慰自己,后来他发现为什么一个人总是要安慰说服自己的心,那是因为他的心想做的是另外一件事。   他想去找她。   找那个叫小玖的姑娘。   他可耻的掂量掂量自己随身的钱袋子,应该够,应该够见她的资格,应该够多相处一些时间的本钱。   他跌跌撞撞的往外走,崇慎看着他走路散脚,冲进前院,直奔大门,他也追了上来,拽了一把索子。   “干嘛去?”   索子被崇慎扳过身子,他眼神聚不了焦,看着自己的主子,酒醉的人脑子都是一根筋,撒不了谎的。   “我去烟柳巷,找个人。”   “找谁?”   “识香纪的一位姑娘。”   这回崇慎不说话了,索子也没动,看着他,心想,自己是个奴才,要是这么晚主子不让他去,而且是去那种地方,他会听进去不反抗。   因为他是崇慎,他都听他的。   “好吧,咱俩一起去。”   索子像是受到了鼓舞,他觉得少爷一定是明白他的心意,明白他喝再多的酒也淹不到他那颗心,不如陪他,陪他了结心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篇章写的有些支离破碎,状态不太好 ☆、命运4   车夫把车拉到胡同口,回头把车压低,扶着这两位已经有些醉态的客人,喝过酒的爷们来这地方不稀奇,而且借着酒劲总是能多拿到一些赏钱。   看来今晚接了个好活,少爷样的那位一下车就放在他手心两枚银元,车夫乐开了花,忙给鞠了两躬。   “伙计,我问你,知道这胡同里有个识香纪吗?”   车夫收了俩银元,自是有问必答,再说这识香纪在这片小有些名气,忙给指,最里面的一个就是,门口有灯管,姑娘照例是在门外迎。   崇慎和索子第一次来这地方,烟柳巷自是每个老北平人不陌生的,有些人来这里吃花酒是大大方方的,有些人就鬼祟的多了。   索子踏进巷子就见几个上了年纪的女人站在杂胡同口一间掉漆的红木门前,不吆喝不媚笑,但是你就知道她是干什么的,她们的身上散发一种味道,一种汗液和体/液焦灼的味道。   索子喝了酒,鼻子倒是灵敏多了,他躲着这种味儿,俩人继续往里走,有几家稍微大的店,门口还有石狮子,整个烟柳巷都是私搭的二层楼,有的小的可怜,窄门就一人半宽,进去也就敞开的一间偏屋,房子小的很,姑娘是野妓,接客自由,一般都是一个院子几间破的不行的屋子,每个屋都是拼缝合租的,这样的野妓笑得和善,但是也不主动跟来人拉拉扯扯。   崇慎看着有些脏乱的院子,想着那儿水葱一样的姑娘住在这里,好端端的一块红木,劈开了里面已经镂空,生活就跟蛀虫一样可怕,你不知道她为何所迫,被生活所吞噬,一步步挖空自己的所有,最后剩一具驱壳,不能对着他笑对着他怒。   崇慎和索子继续往里走,刚开始走错了,他们没想到巷子这么长,中间还有一处分叉,他们朝北走一段发现是死胡同,又折了回来。   脚程有些远,他俩走得都忘了刚开始进巷子时的忐忑,当下只想找到识香纪。   柳暗花明的,前面一处整洁的独门独院,做了个挺破的灯箱,识香纪几个字是漆上去,不知道漆得什么颜色,反正在灯箱光照下都是黑色的,黑黢黢的。   二人没有见到车夫所说的姑娘,门敞着,院子不太大,但是四合院是把东西屋都打通的,院子里有个简易的杂货间,锁着门。   除此之外二楼好几间窗户亮着,院子里没有绿植,一楼大堂能看见摆了两张桌子就满了,他俩往里走,柜台后面一个三十多岁的女人,正伸手给两个伙计银票。   “这段辛苦你们了,散买卖不散情谊,今后有需要照应的地方,随时来跟我通气。”   伙计没有抱怨,他们来了不久,在前面管管事,但是还不如两个后厨的伙计赚得多,心里有很大怨气,直接发泄在干活上。   珍姨看在眼里,又由于最近捡了石五两这块宝,这莽汉一人顶两个人用,这俩伙计好多活推给他干,他反倒很开心,觉得是人家瞧得起他。   珍姨心里有数,今晚这两位伙计工期满,俩人自己主动来找珍姨,一个说家里有事要回老家守孝,一个说找了另一份工要去做生意,珍姨其实早知道他们找下家的事,不挽留,结了钱打发他们走。   伙计走出门去见两人往大堂走,珍姨出来迎,今天店里没有客人,夜深了,姑娘们也各自回自己屋,没想到还有人有雅兴。   “随便坐,两位是想喝点小酒还是想听个曲儿啊。”   崇慎和索子互相看了一眼,崇慎给拿主意道。   “把这的姑娘都叫出来,爷喜欢热闹。”   珍姨呵呵一笑,心想那也得看看你的钱票够不够。   崇慎和索子不懂这规矩,也不知道珍姨的饱含深意,他俩坐在那等,珍姨瞧他俩都有点醉了,别是酒后壮胆来揩油,又瞧二位穿普通马褂,手上也没个手串蜜蜡把玩,觉得就是普通的毛头小子。   珍姨笑呵呵让他俩稍等,到后面找颜晏,厨房没人,她就又上楼奔玖姑娘的房间,可是也没人。   这二位姑娘其实现在正在一楼石五两的仓房安慰这位梨花带雨的“李逵”,“李逵”哭完一场了,现在有点啜泣着,吭哧吭哧喘,小玖帮他顺着气,颜晏还安慰着。   “别急,好好想想,怎么会掉了呢?”   那位“李逵”根本听不进去,只管有一搭没一搭的抽泣。   “别难过,掉了估摸着去找也是找不回来,捡到也不知道是谁丢的,想送回来都不知道送到哪,明儿早起咱们再去买一个去。”   石五两听着稍微缓和一点,他只是伤心,他揣着一颗心,要今晚就把簪子给珍姨,这样强烈的砰砰跳的心,结果一下子跌到地上,心疼的不是钱,是自己的期望,期望珍姨会喜欢会夸他。   玖姑娘跟颜晏也是晚上来要看看他宝贝的簪子,结果这位大汉摸索了一番,脸上还带着炫耀的表情呢,下一秒直接切换成震惊,之后变脸似的五官纠结在一起,竟哭了起来,猜都不用猜,她俩一看他这状态,就知道八成是东西丢了。   正安慰着,珍姨进门了,石五两一看是珍姨更是委屈,心里面竟觉得对不起珍姨,像是俩人事先就说好的今晚就要奉上礼物,结果石五两给弄丢了,这下石五两难堪的直接闷在被子里不愿多瞧一眼。   珍姨看一眼他们仨,又瞧石五两的状态,也没心思多管,她来找颜晏的。   “你们两个真是的,老欺负他做什么,前面来客人了,颜晏赶紧去后面给做几个菜,炸个鸡,剩下都弄素的就行。”   颜晏应了一声就出去了,小玖听珍姨话里有话,跟珍姨往外走的时候就问。   “怎么给大活人光喂素的,人家又不是牛羊。”   “看着没什么钱,怕是来显摆的,喝了点酒不知道怎么好了,还要咱们全部的姑娘都出去陪。”   “许是喝多了,但是不陪也不行啊。”   “我叫花花去了,先陪着,这俩人别一会儿喝多了,直接倒我这就睡,过夜也是要花钱的!”   玖姑娘笑着,上楼回自己房了。   花花坐在崇慎和索子对面,看俩人瞪着眼睛,她自己咯咯咯的笑。   花花是这里最资深的姑娘,没有什么一技之长,但是有特长,那就是爱笑,并且都是发自肺腑的,她有眼力见,爱布施,跟着珍姨年岁最长,好打抱不平,珍姨要是有个为难的事,她首当其冲。   这不,一遇到珍姨模棱两可的客人,她总是自告奋勇的去试水。   “二位爷是做什么的?看着倒像教书的?”   等上菜的空档,花花给二位倒茶,一般少爷来都会点名指一两个姑娘来伺候,像这样愣头青的,估计要不就是第一次来,显摆一下壮壮胆,要不就是真要惹事,砸场子的。   她这会儿觉得头疼,刚请走两位伙计,这要遇到个顽主,那位在房里哭断气的爷们到底指不指望的上还说不定呢。   “自己做点小买卖,吃老本。”   花花想,做买卖好啊!做买卖怎么都是自己的生意,不受人指使的气,不会来烟柳巷拿姑娘们撒气。吃老本好啊!吃老本说明祖上有积蓄,这硕鼠似的生活谁不羡慕。   说话留三分,不能再去问做什么买卖,人家是来消遣的,不能光问人家私事。   花花起身拿起颗烟递给索子,索子没接,递给崇慎,崇慎也没接。   “二位是读书人,不喜抽烟的,瞧我这记性,对不住,二位有什么嗜好吗?”   俩人都心不在焉的,也没接着人家的话茬,花花说完话没人接,有些尴尬,又咯咯咯的笑。   “这有多少姑娘?”索子急着问,没顾上她笑什么呢,他跟主子要全部姑娘来,怎么就一个?他惦记的姑娘怎么没出现?   崇慎思考了一会就明白了,他那么敏感,刚才老板娘的迟疑他就想着自己是不是忽略了什么,这会儿花花姑娘又问他俩职业什么的,当下就明白了。   他掏出一个钱夹,不大,金属扣,他慢条斯理的打开扣子,折开钱夹,抽出里面的票子,又倒扣过来把剩下的银元都折在桌子上。   哗啦啦的最后响声在空旷的大堂里格外清晰,花花没有欣喜若狂,她更害怕了,这是要闹多大的事啊,自己的智商不够,发觉这二位不好惹,赔了笑,到后面找珍姨。   珍姨这会儿正在厨房跟颜晏聊闲片儿,厨房帮忙的两个伙计以为今晚不会有人来了,就都走了,现在剩下颜晏一个人忙活,珍姨不会切墩也不会煮菜,只是留在这跟颜晏聊天。正搭着话见花花跑进来,珍姨瞪她一眼。   “怎么?前面果然出问题了?”   “姐,怕是俩人喝醉了,把随身银票和银元都给了,摊在桌子上,我粗略算,够咱小半年的开销。”   珍姨吓一跳,小半年呢!那银票数额不小啊,但是转念又一想,跟花花摆摆手。   “怕是不行,今天俩人是醉了,真衬几个钱,明儿酒醒了不认账,是是非非的,我也说不清楚。”   “有钱先赚着啊,到嘴的肥肉你不张嘴咬一口!急死了,爷们都好面子,明天就是真的醒酒想不认账,好意思舔了姑娘的蜜又不掏钱吗。”   珍姨觉得也是,回头看着忙活的颜晏,颜晏见没人说话也回头看,见俩人都瞅着她,她捋了捋碎发。   “我觉得花花说的对。”   一句话盖棺定论了,珍姨跟花花走出去,收了桌上的银票,来不及数,但珍姨心中有数,忙叫了姑娘们都下楼。   崇慎和索子对面坐了三位姑娘,有的傻乎乎的笑,有的高冷范看着他们,他俩瞧着这一帮陌生人问珍姨。   “全部都在这了?”   “没有,还差一个,睡下了,现在刚起。”   姑娘们围过来,没有这么多姐妹同时服侍一个人的时候,所以彼此之前尴尬,都不太动也不太说,只能互相使眼色,递个茶。   珍姨在旁看着更是紧张着急,但是不能插话,两位爷也是没多大兴致的样子,珍姨急啊,先冲楼上喊。   “快点吧姑娘,都等急了。”   又冲到后厨喊“快点,前面没有吃的,尴尬啊。”   颜晏听了抓紧速度,既然都做素菜,索性多弄几道凉菜,炸鸡在锅里,她切着莴笋丝,土豆丝正呛着,辣椒面加香菜根淋热油,筷子搅拌。   她自己一人分饰好几个角色,忙得不亦乐乎,根本不关心前面发生了什么。   小玖在楼上已经脱了套装,刚要洗脸,忽听花花挨个屋拍门说下楼迎客,她自觉肯定遇上个大户,赶紧补了点妆,又拿着衣服比划半天没选好穿什么,这下珍姨在楼下扯嗓子喊,她更急了,忙穿上一套纱质的连衣裙就下去了。   索子抬头看楼梯下走来的这个人,黑色的纱裙,头发披散着,浓黑的,眉眼秀丽,娃娃脸显着稚气,他看了一眼就挪不开,是她,是他心心念念的她。    ☆、命运5   小玖走下来看到索子和崇慎也是一愣。   这没几天前的事她不会忘,她知道来人是谁,她开心,笑得更溢于言表。   她欢快的走到索子面前,专注的望着他,望到索子自己都忽略自己的存在。   “你,是来找我的吗?”   索子没说话,但是他自己都不知道他为何要闭着气。   “还记得我跟你说有空找你玩吗?”小玖笑了一下,圆圆的脸上有一侧浅浅的酒窝。   为着这一段话,索子心里像开了一扇窗,那扇心房原本撬不开的门里堵着一切纠结的不合理的内心恐惧厌弃的观念,现在都化作一缕瘴气,飞出窗外,他忽然像个孩子,只想在她怀里哭泣,告诉她思念一个人有多苦。   玖姑娘欢快的跑过来,直接坐到索子边上,又重复问一句。   “还记得我吗?”   “记得”索子定定得望着她,怎么会忘,她甚至比他想象中的开朗,比他想象中的纯真,他甚至呼之欲出的要说出那句“我就是为着你来的。”   索子人生第一次庆幸,也第一次感恩,觉得天遂人愿。   崇慎见玖姑娘走下来,欢喜的走到索子身边不遮掩不谄媚,实打实的真心高兴,那是他乡遇故知一般的欢喜,崇慎羡慕。   “姑娘齐了,我们这姑娘不多,但是都讨喜的。”珍姨见过世面,看玖姑娘认识其中一位爷,而那位爷也记得玖姑娘,八/九不离十是来挑人的。   “爷看看赏脸哪位姑娘,伺候爷都是福分。”珍姨给玖姑娘使个眼色,玖姑娘看见了,但不做声。   “这是你们这全部的姑娘?”崇慎发话,珍姨一下被问蒙了,心想是啊,就这么多姑娘,今天全到齐了。   珍姨疑惑的望着崇慎,而崇慎镇定的望着珍姨,结果是珍姨被盯得发毛,弱弱的说。   “就这么多……”   全场气氛尴尬,没人说笑,其中一位爷明显是冲着玖姑娘来的,其他几位姐妹拿了赏钱就准备回房了,这种热闹懒得去看,只消明天打听一下,无关乎自己的都不是大事。   姑娘们欢笑着散了,有的在二位爷耳边耳语,有的直接悻悻地上了楼。   小玖还兴奋着,她知道这位是为着她来,高兴的,甚至没大心,可正因着这份没大心不自卑,索子把那些顾虑全忘了,一心的望着她,觉得她那么遥远,但是伸伸手,她就在眼前。   “我再问你,没别的姑娘?”崇慎这会借着酒劲严肃起来   珍姨尴尬万分,真的没有了啊,但这位爷怎么像摸清楚自己店的底细一样,他一问,她就害怕,觉得像是真有什么遗漏,让对方抓住了把柄。   被盯得实在是难受,珍姨笑了笑。   “我去后面催催菜。”   到了后厨珍姨舒了一口气,来不及跟颜晏客套,直接就催。   “你快着点,前面客人来路不明,我应付着难,做好了就端出去,堵住他们嘴可能也就不跟我较劲了。”   说完珍姨又急急地出去赔笑,崇慎还是依依不饶的,看着珍姨,珍姨自己是被盯得有些莫名其妙,想找点话题,小玖那边只管应付着索子,珍姨心想这烫手的山芋看来是得自己应付了。   “这位爷,咱们这的姑娘您都挑过了,没有您满意的,我这也是为难啊。”   “有没有姑娘今天身体不适没法迎客?”   “没有的,我家姑娘都是随我多年,在我这供住,今儿您见的都在了,不知道爷您喜欢什么样的,可否跟我说说,可能您刚刚没仔细瞅,我这姑娘都是差不离儿的。”   崇慎想,不是自己没仔细瞅,那个他要找的姑娘,不在列。   珍姨看崇慎思忖,焦急的望着后厨,她盼着颜晏姑娘出来解围呢,兴许有了吃食,大家填饱了胃,也就没那么苛刻。   崇慎心里失望的很,见玖姑娘跟索子聊得投机,他更落寞,怎么会呢?她不在这,难道是别家的姑娘?   正想着,听见珍姨说。   “菜来了,爷几个边吃边聊。”   崇慎抬头,看见颜晏端着木盘从后面走来,还是那件耦合色的袍子,她仔细端着,没抬眼,只盯着手里的餐食,缓缓走来。   放下碟盘,颜晏抬头看了一眼在座的,一下子愣了。   是他。   是她!   颜晏缓了两秒,也慌了两秒,杵在那,不知所以的又望了望小玖和珍姨,默默的退下。   崇慎也愣了,看着一位姑娘走来,放下吃食,然后与他四目相对,愣了一下,之后不动声色的走了,崇慎觉得词穷,不知道如何开口,张了张嘴,没发声,待颜晏退下去,才缓过神。   “刚刚那位是?”   “是我这的厨子。”珍姨被这一问,立即警觉。   “她可不是我这的姑娘……”   “是姑娘就都做数,叫她出来。”   珍姨为难,站起来看了一眼小玖,发现她也注意到这边,这会不出声,也是静观其变。   “她是我妹子,在这帮厨……”   小玖赶紧辩解,怎知崇慎腾得站起来,直接奔后厨走去。   颜晏回到后厨,不能平静。   是他,他怎么会来这里?自己肯定是百口莫辩,她也幻想过跟救命恩人再次在街上相见,但不是在这里,这会她自己觉得委屈和难堪,她也不晓得怎么了,觉得有一丝丝的污点都会被放大被误解,虽然她之前并未嫌弃在这里工作。   可是这一刻,她伤心,她懊悔,不该是这样,怎么面对他?不能谄媚,不能自卑,她必须要表现得无所谓才能体现自己的毫不费力。   她抬头,看见那个人走进后厨,隔着两道码菜的案板,他们望着,她还来不及收拾好自己的情绪,懊丧的,抬起头,看着他立在门前片刻,朝她走来。   应该笑!   颜晏挤出一丝丝微笑。   应该问候!   “我记得你”颜晏语无伦次,她能应变的只有这句话。   “我也记得你。”   久久的没有往下去的话题,颜晏自暴自弃,她觉得自己可笑,怎么会有非分之想,因为有了期许才会变得狼狈,她深吸一口气,淡淡的望着他。   “你有什么爱吃的吗?”   崇慎看着她,没做声,只是看着她,颜晏也不示弱,望着他,望到骨子里。   “我今晚付了所有姑娘的钱。”    ☆、命运6   颜晏没话说,也不知道怎么回,她害怕,害怕他对着她说这一句话,像是肯定了她的行业,肯定了她的人格。   “我……”   没来得及说,那人借着酒劲走过来,一把拽住她的手腕。   上一次就应该知道他有多么高大,现在他突然靠近,颜晏发现自己那么弱小。   他看着她,没有表情,颜晏甚至能在他的瞳孔里看到自己惊慌的脸。   Peachful,她在心中默念,这是小玖教她的。   她拽了拽那只被紧紧捏着的手,他又使了些力气,颜晏虽吃疼,但脸上不露出痛楚,她在思考他的举动,思考他生气的点在哪里。   崇慎没有生气,都说近乡情怯,当这个人活生生的站在你面前时,突然不知道怎么表达好,或许长了副伶牙俐齿,也不知道说些什么,怕惊着她。   要非说他在生气,也是在懊恼,懊恼自己折腾了一晚上,笨蛋似的,那人就在咫尺,差一点错过。   颜晏开始有些不好意思,自己装了半天,但是面前再怎么说也是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又喝了点酒,她表情开始示弱,一点点的退缩。   “你……你怎么来这?”   这个问题好,为什么来这,为了你,总行了吧。   “是男的,十有□□都会来这。那你怎么会在这?”   这个问题也好,为什么会在这,为了嫂嫂,为了等,等时机。   “生活所迫,这里反倒比外面踏实。”   “你来这多久了?”   “不久,不到三个月。”   俩人没法进行下去,手还被攥着,颜晏想着他不会有什么非分之想吧,而那位捏着别人手的人,此刻的非分之想就是赎了她。   但是,不能现在开口。   珍姨在门口咳嗽了一声,颜晏抬头,有些不好意思,靠近崇慎些,把拽着的那只手藏在俩人袖子里。   崇慎也回头,眼珠有些红,看着珍姨,严肃认真的。   “这也是姑娘,怎么能不作数呢。”他一本正经的说。   珍姨干笑着,想,完了,这胡搅蛮缠的,怎么打发,人家黄花大闺女,惹急了兔子还咬人呢。   怎知颜晏给珍姨使了个颜色,点点头,之后在下面悄悄的挣脱开那只手,笑着抬头跟崇慎说。   “咱们去外面聊吧,站着干什么?”   桌子边上坐着小玖跟索子,颜晏跟崇慎落座,四个人大眼瞪小眼儿,珍姨默默退下,上楼时跟小玖抬抬下巴颏。   “尝尝我妹子的手艺。”小玖把面前的菜往崇慎和索子面前推一推“不用喂吧~”   索子见到颜晏吓了一跳,你说还有更巧的事吗,她也在这。   “她是你妹妹?”索子吃着莴笋丝,抬头问小玖。   “是啊,老家的妹子,投奔我来的。”   投奔?有这么投奔的吗,投奔一个窑姐。   小玖说完自己也感觉想笑,是啊,委屈颜晏了,哪有这么往火坑了跳似的投奔。颜晏听完也觉得在座的得误会,忙解释。   “我就这一个亲人,我俩想着在这攒点钱,回家……回家做些小本生意。”   崇慎和索子俩人没吱声,攒钱也有好多种方法,这未免牵强。   桌上气氛尴尬,说什么都越描越黑。   “你呢?做什么的?他是你弟弟?”小玖望着崇慎,颜晏也抬头看他,她也不知道他们是干什么的。   “他是我家少爷。”索子忙应答道。   少爷,大户人家才这么叫,看来这人有些门路。   崇慎吃着菜,不时抬头看一看,见颜晏扒拉着碟子里的土豆丝也不吃,若有所思的想着什么。   “姑娘们在这呆着可闷得慌?”崇慎这话是冲着小玖问的。   “恩,就这一方天地,哪里也没去过,可不烦闷得慌。”   “眼瞅着中秋节快到了,我倒是有个不情之请,我刚搬来附近不久,没有什么朋友,中秋的家宴还需个人气,希望两位姑娘捧场,带些朋友来,我们一起过个中秋,我家院子空荡荡,大家一起动手布置一下,两位姑娘也多走动走动。”   小玖一听有些欢喜,从来没被邀请去参加家宴,但是又瞧一眼闷头不吭声的颜晏,觉得今天这位爷有点奇怪,不知打得什么歪心眼,一时不敢应。   索子高兴啊,觉得主子真是聪明,这么快就替他安排好下一步了。   “好啊好啊,玖姑娘不是说要找我玩吗,到时候咱们安排安排,你聪明,我向来安排不明白这等事。”   索子兴奋的就差拍手了,小玖看着他也是笑一笑。   崇慎见颜晏没吭声,就又看着她,颜晏也觉得桌上安静了,抬头发现都瞅着她,她支支吾吾,没吐口。   “颜姑娘欠我一个人情,这次就算还了吧,菜做的可口,中秋夜有劳姑娘了。”   小玖一听,好嘛,原来是他!颜晏的救命恩人,那个死变态!   颜晏被这一说就不好意思了,红着脸,看着崇慎,在座的都大眼瞪小眼的看着她,她只能点头。   崇慎微笑着,都说对陌生人要有戒备心,这下两条美女蛇,兴许还是美女毒蛇,他是认咬了。   “时候不早,改天再续。”两人起身没耽搁就走出了院子。   索子尾随崇慎走出烟柳巷,崇慎这下把钱都花完了,看着索子,索子明白他的意思,乐呵呵的招手拦车。   “主子,今天帮了我的大忙,车钱不用还了。”   崇慎作势掀了他后脑勺一下,自己心里也是开心的,哪是帮你什么忙,也是我自己了却一桩心事。   那边俩人走了,小玖和颜晏还坐在桌边,珍姨也下了楼,已经卸了妆换了睡衣,看二位沉默不语的,走过来拉了拉小玖。   “怎么?人走了?”   “是啊,珍姨,得跟您请个假,他们邀请我俩中秋去参加家宴。”   珍姨什么风浪没见过,但是一听着实吓一跳,理了理头绪。   要说窑姐就是窑姐,被人家瞧不起,尤其被那些道貌岸然的大户人家瞧不起,这帮姑娘们自卑,也是不高攀的,可是从来没有哪个大户人家邀请窑姐去做客的,这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开妓院最怕的就是器重的头牌相信了那些男人的甜言蜜语,私奔也好,被包养也好,反正是一去不回头,辛苦培养最终却是给别人养出了朵花,但是到头来下场总是不胜唏嘘,惨的成了野妓,不好意思回来,自立门户做生意,大家抬头不见低头见连招呼也懒得打一声,好的就是也有窑姐让外人真心看上的时候,花钱赎了,从了良,可是周遭人知道她原先的身份,总是白眼多一些,不过这也是该为她们高兴的事,至少能过上正常的生活。   “那就去吧,那两个人也不知道什么情况,叫石五两跟着你们,反正中秋晚上大家都在家团圆,也没人逛窑子。”珍姨答应道。   珍姨上楼,小玖跟颜晏还在那坐着,没人动弹。   “我问你,刚刚那位就是上回救你的人吧?”   “是。”   “你觉得今天是巧合?”   “要不然呢?”   “他应该不知道你跟石五两认识,估计不是石五两帮工的时候问的,所以我也奇怪,他们怎么找来的。”   “小玖,我觉得是那个叫索子的冲着你来的,或许那天你送完饭,他派人盯梢。”   “这么吓人,我还觉得那个叫崇慎的是为着你来的呢,他叫了一屋子姐妹都不满意,唯独看见你把你留下了。”   俩人不说话,奇怪的很,理不清头绪,索性就上楼睡觉去了。   第二天的头等大事当然是陪石乌鸦去早市买簪子,可是屋破又逢连夜雨的,这位大汉惨上加惨,簪子是孤品,就那么一支,并且摊位上没有其他样式的簪子,只剩下珐琅彩的一些小玩意,石五两沮丧的很,全写在脸上。   小玖哄着他,说珍姨就喜欢珐琅彩,这软磨硬泡的,最终石乌鸦买了个珐琅彩的手镯,想送的始终是没送出去,那份热乎的心情也冷却了不少,揣着珐琅彩往回走,小心翼翼的,生怕最后这一点惦记也丢了。   早市热闹的很,有很多二手货交易摊位,多的是做生意卖文玩的,但也不少卖好吃的的,胡同口落叶槐树下歇着红漆木的扁担,小贩站直了吆喝。   “雪花酪,糖桂花!”   颜晏最喜欢逛集市,北平总有瞧不完的景,同样的秋天,配着北京的红墙绿瓦别有一番韵趣。   更让人兴奋的是那些没见过的新鲜玩意儿,这会小贩的吆喝完全勾引走了她,小步跑过去,要了三分糖桂花,还没等小玖她们走到跟前呢,她已经就着瓷碗的边刺溜刺溜的喝起来,又甜又凉,美味的让人情不自禁眯起眼睛。   早起的钟慈也要置办后天中秋节的物件,一个人过也要热闹一些,她的屋子少了很多应该有生活气息的小东西,扫灰的掸子,蒸包子的屉布等等   她最近应酬少了,在家的时候多,才一点点发现自己是个多么不贴近生活的人。   远远的她望着那个喝糖桂花美滋滋微笑的姑娘,是她,还是个小姑娘吧,莫名的身份,但是还不至于被自己视为对手,这样空降的奇怪女子,她根本不屑于烦心算计。   这样晴空万里的早晨,秋风卷着瓦砾上的尘土,每个人都会惬意地抬头望一望迁徙的路鸟,这样的时刻,同时抬头的人,都是命,是缘分,想想都可怕。    ☆、中秋夜1   崇慎坐在院子里新砌的石椅上,鸟儿飞过蓝色丝绸一般的天空   远远的,胡同里大早晨的就隐约响起鸽子哨的声音,他琢磨着后天的中秋节,该让多妹先布置布置,都布置些什么好呢?林嫂也应该着手做月饼馅了   想着的时候,多妹正好走过来把紫砂壶递给崇慎,崇慎低头接过,瞅了她发髻一眼。   “这头发挽起来显成熟了不少啊。”其实崇慎施盯着她发髻上的簪子,顶漂亮的一只雨蝶。   多妹笑了笑,退下去了。   中午的时候城叔回来,说下午差人送来些盆栽的石榴树,跟院子里的大缸球状海棠穿插着摆放,又安排在院子里置办一个大金鱼缸,想想就热闹。   “城叔,买些灯笼吧,明儿让多妹挂在院子里。”   城叔应着,笑呵呵的下去了。   节前多忙碌,宗廊难得热闹一番,崇慎也搭把手帮忙拾掇拾掇,少爷命,不会干什么活,只能在院子里帮忙摆摆花,逗逗鱼,正惬意着,门口响起车笛声。   出去一瞧,这可真是份不错的中秋礼物,他惦记的汽车到了。   那边识香纪也忙活着,整个巷子几户门面大的开始挂起了彩灯,虽说不是过年,但是老北平人但凡是个节日就都喜气洋洋,中秋也算是个重要的节日,街上的行人匆匆忙忙,洋溢着节日的气氛   明天才过节,今日珍姨就开始给姑娘们派月饼了,青丝玫瑰馅的大月饼吃得姑娘们甜滋滋,姑娘们也都忙活着,颜晏帮着卤肥鸡,做一些明日能现成拿来吃的,她们不在这过中秋,不能让其他人过节还空着肚子,伙计已经提前休了,店里几个姑娘有的去烫头,有的去置办新衣服,小玖懒懒的在院子里跟石乌鸦刨核桃和松子,瞧见花花她们进来,大老远的就听见咯咯咯的笑。   “呦~新做的头发啊,看着不错。”小玖抬眼,瞧见几位姑娘旧貌换新颜,真是人靠衣装啊。   “可不嘛,你觉得好看?”花花摸了摸齐肩发上的几个弹力卷   “现在烫头可贵了,但是都说还不错。”   “你的好看,你瞅瞅我的,都烫焦了!”   后面跟进来的小君扒拉着她新烫的头帘“说是陪你去的,结果非让我也改一改,这可好,瞧着多愣。”   小玖觉得还好,新气象总是需要适应的。   “多好看啊,赶明儿带我也烫一个去!”石乌鸦这会儿搭话了   几个娘过去作势捶他两下“竟取笑我们!”   陆陆续续的进了屋,颜晏正好走出来,见了她们也是夸赞一番,花花还给她推荐理发店,让她也去试一试,颜晏乐呵呵的应了,拎着一个小筐到院子里找小玖。   “我这太忙了,明天要去人家府上做客,不能空着手,你去山货行买些栗子吧,我晚上做些栗子糕带去。”   小玖手支着头倚在地桌边回头瞧她,真是一副伙食娘的打扮。   “咱俩还有正事,让石乌鸦去吧。”说着就把筐塞给石乌鸦,拉着颜晏就往外走。   “干嘛去?”   “买身衣服。”   “那叫花花陪你去,她最喜欢逛街。”   “是给你买身衣服。”   “我活还没干完呢!”   “没事,明天做。”   颜晏也是喜欢漂亮的,这下被拉着出门,也没拒绝,心里挺高兴,来北平还没买过料子做衣服呢。   结果小玖带她来的是一家成衣店,里面店长脖子上缠着皮尺,衣服有的挂着,打板的穿在木质的模特架子上   这会店里热闹,好多姑娘翻着图册,小玖带颜晏进去先自顾自的挑着,拿出三件,一件件往自己身上比划。   “这个怎么样?……那这个呢?”   颜晏摇摇头,大飞边的艳丽纱裙,太艳俗。   小玖又去挑着,这时一位阿姨走来,瞧瞧颜晏,客气的对她说。   “姑娘,我家闺女到对面听戏去了,我看你身材跟她差不多,帮我试个衣服好吗?”   颜晏点头,接过她手中的旗袍,蕾丝的七分袖,镂空从脖颈一直延伸到手臂,深深的紫色,其他部分用的是质量很好的棉布料,前卫大胆,结合了中式和西式的特点   颜晏瞧着觉得挺漂亮,就到后面去换上。   学生运动后女子解放思想,多半有了女权和时髦的观念,不再是穿戴的严严实实,北平上海这样的大城市也开始有卖义乳的,颜晏刚来店里的时候珍姨发现她还在裹胸,那时候送了她一套价格不菲的内衣,今天穿旗袍正好显体型   她走出来,发现旗袍不是在侧面拉拉滑,只能叫刚才那位阿姨帮忙拉一下。   阿姨见她走出来,欢喜的很,真是漂亮啊,衣服剪裁严丝合缝的,像给这位姑娘订做的似的。   “好看吗?”颜晏还没照镜子,她瞧着旗袍刚刚齐膝盖,长短正合适。   “好看,真好看。”阿姨脸上洋溢着笑,“真显白。”   小玖这时候望这边,也是摆着手跑来,围着她转。   “哎呀,你以前穿的那些格格装赶紧扔了吧,都民国了,穿的还跟宫里面似的。”   阿姨哈哈大笑,这会功夫一个学生模样的女孩走进来,简单的学生头,黑色百褶裙配蓝色上衣,清清爽爽,环视一周看见那位阿姨,走过来。   “母亲,好好的戏不听完,出来逛什么街,差点让我找不到。”   “戏听得太困,出来缓缓神,给你挑件衣服,你觉得怎么样?我看你俩身材差不多,让这姑娘帮我试一试,喜欢吗?”   说着拉颜晏到跟前,颜晏转身望见对面落地镜中的自己,原来自己也可以这么好看啊,这衣服真美。   对面那学生样的姑娘可不觉得衣服美,她觉得,这人真美。   “这衣服哪适合我,我在学堂就只能穿这些个衣服。”说着还扯扯自己的上衣   “我倒觉得这衣服挺衬这位姐姐的。”   颜晏自己也是挺喜欢,但是再怎么说也是帮别人试衣服,不能试了不脱下来啊,她没做声,到后面换下这件。   出来的时候那位阿姨还在做着女儿的工作。   “你看你俩身材身高差不多,穿上肯定好看,你也试试,不是叫你去学堂穿,私下要是有个正式场合,总得有件看着稳重点的衣服。”   那姑娘倔得很,头也不回的就往外走。   “你买你穿吧,我要回家了。”   “妙仪,唉!妙仪你别走,再挑挑。”   姑娘已经走到街上,阿姨抱歉的笑一笑也跟了出去。   颜晏一见衣服无主,欣喜的很,掂量着那件,走到店长面前,问个价钱,店长一张手,一个巴掌。   “五块银元?”   “五十。”   店长猴精的,他一看那姑娘的状态,就知道是喜欢,一口价,怎会给她还口的余地,小玖软磨硬泡,店长不为所动,店里也不少人,照顾着其他人生意,根本不理会她俩。   颜晏想,自个儿没什么爱好,喜欢美是天性,爱好厨艺算是特长,爱慕虚荣是品行,口不对心是性格,这没什么不良嗜好,第一条爱美总该满足吧。   所以她咬咬牙,付了钱。   小玖赞许的点点头,女人嘛,对自己就要狠一点!   玖姑娘走了一圈,选了件长袖的旗袍,咖啡色衣身滚土黄色的边,高领的,小玖个子高,脖子长,高领的显气质佳,旗袍上暗色的楞格当下最流行,她美美的在镜子前转了一圈,也高高兴兴的付了钱。 作者有话要说:  加快节奏,微信加“肆璞” 文章下面多留言互动奥 ☆、中秋夜2 俩人回到识香纪,才想起没给石五两买件衣服,凑合着穿马褂他又不太适合,长得太壮,实在没办法,只能让他穿平时的黑色便装。 晚上睡下的时候,小玖跟颜晏脸对着脸,俩人侧躺着有一搭没一搭的说着。 “今天试衣服瞧你屁股挺翘的,以前怎么没发现。”小玖睡眼惺忪了已经。 “你胸也挺大的,我以前没发现。”颜晏想,彼此彼此。 “你也不小了,穿点显身材的没事。” 颜晏想,是啊,二十三了,不小了,人家还说二十三能长个呢。 “我问你,跟男人那个过没有?”小玖翻了个身,背对着颜晏问。 “哪个?” “亲嘴。” “嘴是亲过,但是没跟男的?” “哈哈,那难不成跟女的。” “烀猪头肉的时候我在厨房总是亲亲猪头。” 小玖回身拍了她一下“没正溜儿。” “你没有生理需求?”小玖继续问。 “有啊,怎么会没有,我也是个成年人诶,听见姑娘们房里的动静,刚开始觉得恶心,时间久了习惯了,觉得都是人之初的本能,渐渐的也会好奇。” “嘿,真是把你带坏了。” “你才良心发现!” “我这几日想了,你心里有事,要报仇,可报仇比登天还难,要不先给你找户人家,人家要是瞧不起咱的出身,我就跟珍姨辞了这,咱俩现在有点积蓄,开个面馆,回奉天开都行。” “嫁人是指望不上了,仇是一定要报的,可是我们都有拖延症,患得患失,总是在等,等那个不知道什么时候适合的时机。”颜晏扒拉下小玖 “要不过了中秋咱就不干了,回奉天,走一步算一步。” 小玖半天没答应,最后颜晏以为她睡了,才听到那句。 “再说吧。” 第二日中秋节到了,姑娘们起的都晚,颜晏最爱懒床,怎么也叫不醒,她们几个姑娘蒸了一锅洋芋,剥了皮沾白糖吃,围着桌子聊闲片儿。 “我昨儿才听珍姨说你们今晚不在这过节。”花花嫌洋芋烫,撅着嘴唇子小口咬着,那洋芋也呼呼的冒着白气。 “是啊,今晚不在这。”小玖答 “听说是那晚那位大户邀请你们?” “对,前面不远,不是什么大户,小商贩。” “唉,还是你们命好,小玖,等你发达了,不用惦记我们,给我寄点不穿的衣服什么的就行了。”花花说着还哈哈哈大笑起来“内衣就免了。” 小玖呲牙瞪她一眼,也跟着乐。 颜晏被吵醒,从二楼下来,见大家吃得正开心,也迷瞪瞪的坐下,拿起个洋芋就往嘴里塞,这下烫着了,洋芋块在舌头里翻着个儿,把大伙乐的。 “刚还说呢,你们攀高枝别忘了旧时恩啊。” “你旧时对我有什么恩?” 花花被问得哑口无言,半天才嗔怪道“你做的饺子,我第一个夸好吃!” 这一下全桌都跟着乐,大家起哄着问颜晏将来想攀一个什么样的“高枝儿”。 “喜欢有钱的吗?” “我太喜欢啦”颜晏拿过辣椒蝶沾着“我最爱钱了,钱多好啊,什么都能买,我可没吃过钱的苦,就爱钱。” “喜欢长得帅的吗?” “要是第一点能满足,长得看着不恶心就行。” 花花作势推了她一把,没一句老实话。 “要有文化吗?我老家围场盛产土豆,家里都土财主,但是没文化,你要是看得上,我让我表哥带几个过来你相相。” “得了吧,种土豆的天天一身土腥味,你有能耐给我介绍个种菠萝的,我就爱菠萝味。” “我哪认识南方的人啊,咱就看看眼前儿的,那位邀请你们去的主子,你觉得他成吗?” 这下颜晏没话了,洋芋噎着了,使劲的捶着胸口。 “慢点慢点”小玖赶紧抵过水“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心里有鬼呢!” 这下在座的都不言语了,姑娘们都似笑非笑的看着颜晏。 颜晏抬眼看她们都斜睨着自己,擦擦嘴站起来 “别瞎琢磨啊!”自己忍不住笑,到后面去做栗子糕了。 下午的时候颜晏基本把今晚给珍姨她们做的点心和吃食做完了,怕凉的焖在锅里,凉菜码好放在庇荫处,准备拿到宗廊的点心和吃食放在匣子里,一切准备就绪 小玖先换好衣服等她,见来人下楼的时候,穿着那天选的旗袍,小玖走过去邪邪地一笑,手指搓着她的心口“鬼心眼子!” 她俩去找石五两,准备出发,结果找了半天也找不见,正急着听见珍姨屋里有动静,趴门缝听,石五两正在那扭捏呢。 “珍姐,过节了,我给你买了份礼物。” “哦” 石五两掏出那枚镯子,珍姨看这东西不值几个钱,关键在于心意,而且放在手心,还带着这个人的体温,也有些许的感动。 “谢谢。” “珍姐喜欢就好。”说着石五两扭捏得不好意思,转身出门,结果一拉门,两个趴门缝的差点摔进去。 “还不快走,第一次去人家做客,让人等着多不好!”珍姨起身轰人,之后又掂量着镯子,想了想,套在了手上。 小玖颜晏和石五两被轰出来,往巷子口走,石五两脸上还挂着笑,傻傻的,用小玖的话说一直觉得石五两的智商是不健全的,天生痴呆。 正走着,擦身而过一个人,那人路过立刻折了回来,一直手拦着,仨人停下都一起望向他,来人正是索子。 “唉,巧了,正要去接你们呢!”索子见到玖姑娘很是高兴,小玖见他气色不错,不见当日满脸晦暗。 “就这么近的路,不用接的,我们走着二十分钟也到了。” 索子笑呵呵的没接茬,伸手接过颜晏手中的匣子,颠颠儿的带他们往外走。 巷子口停着一台黑漆漆的小轿车,车新的很,锃亮的,颜晏远远的见了就想着,要是能坐一坐就好了。 到了跟前,索子拉开车门,颜晏还是愣愣的,站在那兀自兴奋“你的车?” “主子的车,怕你们走得累,叫我来接你们。” 颜晏这个虚荣心啊,膨胀的反着蜜,她跟石五两直接坐在后面,小玖坐到前面,一路上都是听小玖夸索子的话。 “想不到你会开车,我听说这玩意顶难开呢。” “嘿嘿,也没那么难,我也刚上路。” “你真厉害,不仅会做生意还会开大怪物,还有你不会的吗?” “姑娘惯会逗闷子。” 老北平人有一个特点,人家要是夸两句吧,态度一下就客客气气的,言语也美个滋儿的,话匣子也打开了,这一路上不用听别人的,都是索子自己在那自顾自的说。 “我跟你们说,你们可是贵客,我家少爷中午在老爷那吃饭,都没让我和城叔去,留我俩在家布置,你是没看见,从来没这么谨慎操办过,没过年呢,灯笼就先挂满了。” “你没瞧见那金鱼,大脖露头,肥的呀~” “就为着你们来受邀,少爷也不知道你们爱吃什么馅的月饼,这给林嫂忙得,什么馅的都得备着。” “我家管家叫李城,一会儿你们见了就管他叫城叔,人好着呢,他没见过你们,特别好奇。” 路途近,几句话的功夫就到了,索子笑呵呵的下车,还没等跑到另一半帮拉车门,这三位已经鱼贯下来了。 颜晏抬头见牌匾,宗廊,不叫宗府叫宗廊,体现主人的谦卑。 走进院子,红灯笼已经点上,虽然天色还没暗下来,厨房里已经传来阵阵香气 那位少爷此刻正在鱼缸前,三彩瓷的敞口大缸,他逗弄着,回头见了来人,还卑着躬就愣神了 等缓过来直起腰板,笑容坦然,映着日落的光晕和院子里灯笼的光,把他照的神秘又天然,就像一块上好的琥珀,透彻的,深邃的。 崇慎忙迎过来,看着表情兴奋的很,邀请大家在前院落座。 原本的石桌石椅太小,这会是抬了一方大大的圆桌出来,椅子已经摆好,桌子中间放着几样点心,颜晏看着忙让索子把食盒里的栗子糕拿出来,也放在桌上。 “姑娘客气了,来了不用麻烦的。”崇慎恭敬地请他们落座。 食盒被送到后厨,打开了是颜晏带的卤肥鸡和蒸羊脸,再往下一层是爆肚仁,林嫂感激着,赶紧泻了一大份麻将,拆了鸡,切了脸肉,让索子帮忙端上去。 城叔打里面也走出来,客客气气的同来人握手,石五两自是认识的,见着他城叔还有些纳闷,看是陪两个姑娘来的,更是好奇,瞅着有些面熟,但是没言语。 多妹端菜出来,今天也是穿了件桃红色的袄子,喜气洋洋,两条大/麻花辫,这姑娘一副大骨架,额头也大,脚也大,手也大,两只手擎着能端三个大盘子,颜晏三人还有崇慎、索子、城叔已经落座,天色渐渐暗了,院子里的灯笼光愈发明显,照的人橘色的,暖暖的。 今儿过节,城叔招呼林嫂和多妹也一同上座,俩人有点拘束,颜晏她们也有点拘束,坐下了都是客客气气的点头,但是一时找不到什么能聊起来的话题 大家喝着热茉莉花茶,初秋夜晚不是很凉,白天的燥热烤着大地,到晚上一点点散发,秋风袭人,院子里的绿植有自然的清新味道,氛围刚刚好。 ☆、中秋夜3   城叔跟各位客套着,招呼大家先吃月饼   林嫂做的咸蛋黄馅的月饼和颜晏的栗子糕都比较受欢迎,大家吃着吃着也就索性聊起来,聊得都不是自身事,有的没的的都讲一讲,说说政治,说说民风,说说水土   聊天中崇慎才知道颜晏是从奉天来的,他对那个地方有情愫,他姐姐崇庆就是嫁到了奉天,但是自己并没有去过,所以多问了几句颜晏家乡的事   颜晏一想到故乡,话题也就多了,脸上洋溢着微笑和幸福,索子赶紧就着势问她家里可有兄弟姐妹,小玖抬眼看了下颜晏,她倒是大大方方。   “家里就一个哥哥了,父母都过世了。”   “还有个哥哥啊,那真好,哥哥也在北平做事?”   索子继续问,小玖抬眼看了他一下,他忽然觉得自己问错了,哥哥在的话怎么会让亲妹妹在窑子里做饭,传出去也不体面,但是又一想,可能是生活所迫,哥哥也无能为力。   “没有,哥哥在海外做事。”   颜晏回答的很坦然,崇慎一直没抬眼,心里想的是,海外做事生计应该是还不错的,这姑娘怎会从奉天千里迢迢来北平,又在烟柳巷子里做工,一定是兄妹关系不好,但是这姑娘的选择也是挺有个性的。   “怎么?这位姑娘不是你亲姐姐?”城叔边吃边听着,这会先看看小玖又瞧瞧颜晏。   这下倒是把颜晏难住了,一时哽住,是啊,这姐姐是哪冒出来的,其实明明是嫂子,但是不能说啊。   石五两这会左右看着,觉得他们太无趣,赶紧三口两口的把手中的烧饼塞嘴里,抢着回答。   “她们两个都是我的妹妹,自然她俩就是姐妹。”   在座的面面相觑,忍俊不禁。   “那你呢,你怎么成他们的哥哥了?”城叔笑着问石五两。   “颜晏救了我,我自己封的自己是她俩大哥,以后都向着她们,对她们好。”   崇慎想,这姑娘还有这能耐,能救你这莽汉,那当日怎么就自救不了自己。   那边林嫂夸着卤鸡好吃,颜晏知是客套话,自己的手艺跟父亲那时候比差多了,只是学得皮毛,跟林嫂寒暄了两句,林嫂问是跟谁学得手艺,颜晏客气的回答。   “我家在奉天以前是开饭馆的,我跟我哥都偷学了父亲点手艺。”   “你哥也是厨子?”   “不是,他是酿酒的。”   林嫂佩服的,这一家子都有手艺,尤其酿酒最难,每个人的手艺不同,工艺不同,最后的味道都不一样   说着城叔就提议,今天过节,大家都喝一点,让多妹去后面拿一坛子二锅头来。   酒桌上没人推辞,这些人里除了崇慎不太好喝酒,其他人都是喜欢喝一点的,尤其颜晏平时没什么喝酒的机会,今天又过节,有酒助兴最好不过。   喝酒礼仪看性格,像一般人喜欢拿玻璃杯喝,颜晏偏好一钱大的小口杯,石五两喜欢用碗喝,大家自己斟满,借着皎洁的月光,借着今日的吉时,借着用心准备的饭菜,大家开怀畅饮   空气中渐渐弥漫酒香,从鼻子呼出的气体也有淡淡的酒味,饭菜吃的差不多,话聊的差不多,酒也都喝得差不多,这样的夜,觉得全北平的热闹就聚集在了这个院子,觉得这里就像家,像一处归宿。   小玖平时是经常喝酒的,喝这么多也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倒是看不出石五两是酒漏一枚,大碗喝酒大口吃肉竟一丝丝醉意都找不到   颜晏以前在家总是喜欢小酌一杯,但是好久没喝,现在也是微醺着,吃得差不多了,林嫂和多妹起身撤碗碟   多妹的两个大/麻花辫太长了,耽误干活,把碗都捡下去后,跟林嫂说回屋把头发扎起来再过来洗碗。   石五两跟索子帮忙撤桌子,小玖和城叔在廊下的横椅上坐着聊天   颜晏站起来,走到金鱼缸边,看着水里面鲜红的“狮子头”金鱼,摇曳着扇尾,在水草间慢悠悠的游荡,颜晏手扶着厚厚的瓷缸边,笑嘻嘻的看着,崇慎走过来,站在她斜后方,默默的注视着,注视着她。   今天她一进来他就注意到这件衣服,现在十五的月亮又大有圆,仿佛能照亮这世间的一切美好,要不然那蕾丝下的肌肤怎么会泛着珠光,白的诱人   松松挽在后面的发髻没有任何装饰,走近了看到她的小耳垂,仔细看上面连个耳洞都没有,素净的脖子现在朝前探着,看她逗着金鱼,崇慎走到她身边,金鱼有什么好看的,他只想看着她   见她笑着,又瞧见那颗久违的小虎牙,尖尖的,嘴角一颗小的几乎要忽略掉的痣,她那么可爱,她美得那么自然那么生动。   颜晏还挂着笑,她侧过脸看见崇慎盯着她,好奇的,甚至带着敬畏似的神色望着她,颜晏心里滴答滴答的响,隐隐约约的一丝丝甜酸味感觉在全身的血液里流窜,像夏天吃到井拔凉水刚刚浸泡的小樱桃,抓在手里一把全塞在嘴里,牙齿间咬破,那种感觉和味道跟现在那么的相似。   颜晏喝了酒,被盯着也没有不好意思,也看着他,这人皮肤蜜色的健康,浓浓的眉毛有一个小小的眉峰,眼睛深邃,鼻子高高的,厚厚的嘴唇   父亲说厚嘴唇的人不会撒谎,眉毛浓的人脾气都坏,鼻子高挺一辈子不愁吃穿,颜晏看傻了,她觉得她父亲好像知道她今后有朝一日会跟一个长这样的人见面似的,提前都讲解过了。   打破这种气氛的是石五两的一声高呼。   “你哪来的簪子?!”   帮忙撤桌子的石五两从后院出来后正好撞见刷完碗走出来的多妹,多妹站在院子后面听见他在自己身后一臂远的地方大喊,吓了一跳,摸着胸口瞪着眼睛回头看他。   颜晏跟小玖赶忙走过去,大家都围过来,多妹见这么多人赶来,本来要是只有她跟石五两她就告诉他是自己扫院子的时候在石桌下面捡的,但是他召唤过来这么多人,好像要当场揭穿她似的,就像这簪子是她故意偷的,让人不齿,让人唾弃。她耿着脖子,回身问石五两。   “怎么,你想买?”   “我问你簪子是从哪来的?”   小玖和颜晏走过来看见多妹戴了支坠雨蝶的簪子,仔细想想就明白了   石五两说丢了,怕是干活的时候哈腰动作大掉院子里了,但看着姑娘为难的很,一时不知道怎么办。   “我买的!”   “你哪里买的?”   “就……就街边上有个老太太卖的。”   “胡说,这簪子是我的,我买的时候是孤品。”   小玖想,有时候石五两的智商会突然提升,一点台阶都不给人留   她给颜晏使个眼色,意思是:看明白没?颜晏回了个眼色:当然了。   她俩看石乌鸦这态度,着急的嗓门变大,不知道的还以为是要揍人家似的,这么多人围着,多妹自然是不好说,颜晏只能走到多妹面前帮她解围。   “多妹,别往心里去,你这簪子跟他以前视为宝贝的一个长得太像了,不巧前一段时间他给弄丢了,但我仔细看了,你这簪子跟他那个很像,但并不是。不过那个簪子对石五两很重要,你看这样行不行,我那有一个比这漂亮比这贵的簪子,改天给你拿来,到时候你把这簪子换给我可以不?”   多妹赶紧把簪子摘下“姐姐你早说,我吓得都不知所措了,说什么换啊,我在街边随便买着玩的,没花几个钱,就给石哥哥吧。”   石五两还要辩解,颜晏接过簪子递给他,仔细瞪了他一眼,他一下就憋了回去。   大家都帮着打圆场,其实多妹心里想着,虽然颜晏帮解围,其实大家怕是都猜到怎么回事了,只是都愿意给她这个台阶下   像多妹这种下人,总是卑微的,卑微的人骨子里自卑的可怕,而自卑的人都有一个特点,叫她感动非常简单,叫她感恩却非常难,她想着大家猜出来还要伪善的成全她,心里其实多少有些恼羞成怒。   时间不早了,又出了这么一档子事,小玖就说今天到这吧,不能回太晚,崇慎说送他们回去,小玖想大家都喝了点酒,走回去的确牵强,让主人家送也是自己礼貌的表现   今天就崇慎喝的少,他说自己开车送,让索子先休息吧,他回屋,拿上一件外套披上,就带着颜晏她们三个出院子了。   坐在车上石五两还说着刚才簪子的事,说颜晏竟说瞎话,明明她之前没见过那个簪子,愣说什么见过,长得相似,而且明明并不是相似,是就是那支簪子。   颜晏坐在前面,真想要是坐在后面现在肯定掐他,这个笨蛋,单线条生物,他的脑仁就是一根擀面杖,一个弯都没有。她用余光看了眼崇慎,他嘴角挂着笑,没说什么。   送到巷子口,车子进不去,崇慎走下车送他们仨进巷子,一路无话   走到识香纪的门口,仨人站在门前跟他道别,崇慎笑着摆一摆手,他们仨就转身鱼贯迈过门槛走进院子了   颜晏在最后,她刚抬起左腿,右手突然被抓住,她吓了一跳回头,崇慎朝她笑一笑,天真无邪。   “早点睡。”他轻声说。   颜晏点点头,赶紧走进院子。   还没等走到大堂,走在前面的小玖突然回头朝颜晏邪邪的一乐,颜晏愣住,以为刚才被看见了,脸红了起来。   “觉得他不错吧~”小玖笑得很坏。   “谁?”   “你说谁?”   “哦,索子啊。”   小玖逗着推了她一把,没正经的,颜晏也笑了。   “没感觉。”颜晏不理她,往里面走。   “没感觉回来的时候坐人家旁边!去的时候怎么不见你坐索子边上。”   颜晏往楼上走,回头居高临下看着她,晃着脑袋,吐了吐舌头   “不告诉你!”   她急急的跑回屋,躲到屏风后面,她张开右手,一张小小的纸条躺在手心,她深吸一口气,打开。   “明日早八时,正阳桥下。” 作者有话要说:  纸条是在崇慎说回屋拿衣服时写的哦 ☆、约会1   今日早起天气有些阴,但是过节的气氛浓厚,街上还是有很多行人,摆摊卖杂货的人也多,饭馆都张贴着针对中秋节推出的新菜榜单,整个北平城在这个大阴天也同样呈现热闹的气氛   钟慈约了几位官员去听最近顶热的京剧“麻姑献寿”,她早早的来到约定地点,早晨起得早,这会儿有些饿了,她走到沿街的一个早餐摊位,坐在外面,要了一张糖饼和一碗豆浆。   不远处,她瞧见了树下那个人,穿着一身绸缎的黑色马褂,她顿住,看样子,他在等人。   不一会功夫,一个穿淡蓝色袄裙的姑娘跑到他跟前,离得不太近,看不出他们的具体表情,又都是侧脸,不知道他们有没有说话   但是钟慈见那姑娘跑来时就仔细审视过她的脸,是她,她认识的。   俩人没有进行下一步,几秒钟后,那姑娘突然笑了,然后转过身,崇慎也伴在她右侧,俩人朝她这边走过来,嘴角都挂着一抹弧度。   路过身边时,他们谁都没有注意到钟慈,钟慈看着他俩,她听见那姑娘对崇慎说   “没吃过,很好奇。”   多么日常的回答,钟慈听着却有些消沉,一定是崇慎介绍了什么吃的,这姑娘说没吃过,那么今天这次见面一定是崇慎主导的,约这姑娘去吃东西。   钟慈猜对了,颜晏来到正阳桥下,看到杨树下站着的那个男人,低着头,她急忙跑过去,崇慎注意到脚步声,抬起头,他们对上了眼   颜晏跑到他面前停住,没太喘,望着他,他也望着她,然后对看了几秒后,俩人同时没蹦住,笑了起来。   崇慎想,你来了。   颜晏想,你先到。   俩人默默地转身走在街上,颜晏斜眼看了他一下。   “怎么没开车。”   “天气好,想走走。”崇慎回答,其实他是想多耗些时间跟她相处。   颜晏抬头看看天气,阴阴的,完全看不出“好”。   “你约我出来有什么事?”   崇慎半天没说话,然后若有所思的跟她说。   “你吃过松柴烤肉吗?”   颜晏笑着看着他“没吃过,很好奇。”   崇慎听了很开心,说“走,咱们吃烤肉去!”   “哪有大早晨的就去吃烤肉的,咱要不先逛逛吧。”   “也好。”   颜晏等着崇慎推荐去哪,结果这位少爷什么都没说,只是带着她,好像是北平的地主,你想去哪,随你走。   路过一个没牌子的店,崇慎径直走进去,颜晏跟住这位,走到店里才发现是个卖木偶的铺子   店里的手艺人正坐在小马扎上用刻刀雕着一截木头,店铺里多的是人形的木偶,也有动物、花草,崇慎伏在颜晏耳边跟她说。   “木偶陈雕的人偶跟真人一样,你买回去,把她放在床头,她天天瞅着你,心里默默学你的动作,吸你的阳气,有一天,你一觉醒来就发现,屋子里多了一个你……”   颜晏赶紧捂耳朵,她最怕鬼神这些了,崇慎可没停,一见她这样,心里觉得好笑,表情上更神秘“没完呢,久而久之,她还能学你说话,最后,别人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她……”   颜晏抬眼瞪他,木偶陈抬头推推眼镜望向这边。   “少爷吓一大姑娘做什么,看看中意哪个随便挑。”   颜晏假装不害怕,四处看看,随便挑挑,其实根本不敢看那些个人形的,崇慎跟着她,瞧她一本正经的在选,但是心不在焉,他自己觉得好笑。   “看上哪个我买给你。”   颜晏边走边回头看他,从上到下审视一遍,崇慎被这样盯着,反倒很开心的原地转了个圈,之后歪头冲她咧嘴一笑,意思是:欣赏够了吗?   “你很有钱?”   崇慎听完低头有些不好意思,食指尴尬的刮刮鼻子,然后抬头看着她道   “还行吧。”   颜晏在店中间哈哈大笑,这人真是幽默。她随手抓过一只特别小的雕件   “就这个吧!”   “这么小的人偶?”   那人偶也就巴掌大小,但做工精细,各个关节能活动,下巴可以张合,眼睛用手指头拨动一下,眼珠也是能稍微转一转。   “是,我看这个最好。”   木偶陈起身走过来笑着接过那人偶,爱惜的抚摸了一番。   “掌柜的,多少钱?”崇慎问。   “不多不少十个银元。”木偶陈笑着回答。   “十个银元?”颜晏觉得这么个小木头疙瘩,哪值那么多钱。   “像少爷说的,他有钱啊,再一个他也说对了,就是我雕的这只人偶,搞不好能活过来乱走。”掌柜的能言善辩。   崇慎笑着付钱,接过,塞在颜晏袄裙的侧兜里。   “别丢了啊!”   两人走在街上,沿街有吹糖人儿的商贩,有压腿跳高准备杂耍的艺人,有铁匠铺子里叮叮咣咣砸热铁的工匠,再往前走见有套圈的游戏和变戏法的魔术   颜晏围过去,凑热闹的多看两眼,结果个子矮,垫着脚勉强看得到,崇慎站在她后面,低头见下巴下面那个小个子,一把拽过来,塞在左边的人缝里。   颜晏没回头,低头笑了笑。   晃晃悠悠的接近中午,崇慎带她到正阳楼院子里的一处饭庄,说是饭庄,其实更像是个简易的食摊,不过吃的架势倒是很有趣   户外砌着几个三尺高的大圆炉子,直径能围五六个人,没有凳子,炉子里烧着松木,上面罩着个大铁甑,上面感觉是用棉花蹭了一层油   崇慎跟颜晏走到一个圆炉边,隔着铁甑都感觉到热气,在这样的小阴天,有个暖烘烘的炉子真是惬意。   伙计送来几盘切好的牛羊肉,上面撒了些孜然面和辣椒粉,一人一碗油醋蝶,混着料酒、香油和葱花,肉裹上蘸料放在铁甑上,滋啦啦的响,颜晏真想拍手叫好,嘴上却拧着劲儿说。   “谁大中午的吃这么荤。”   崇慎没理她,只是一边把肉夹起来往嘴里送,慢慢地吃着,然后特别跟她渲染似的眯起眼睛,惬意的摇着头,那意思就是美得很美得很啊。   颜晏也夹了一片肉,长长的木筷子够着肉,稍稍往铁甑上一放,一股袅袅青烟升起   颜晏放进嘴里,细嚼慢咽,崇慎在她右侧关注着她,颜晏认真的嚼完,也没有看他,直接对着伙计喊   “来杯酒!”   崇慎乐了“哪有大中午喝酒的。”虽这么说也没阻止   颜晏又想起什么,朝倒酒的伙计说“辣椒蝶!”   “你爱吃辣?”崇慎好奇的问。   “是,除了早饭,需要顿顿辣椒提神。”   “从没听说过辣椒能提神的。”   “打我这你就知道了。”   颜晏接过伙计递来的小杯酒,一饮而尽,然后把空杯又递回去,伙计笑着点头接过,有急急忙忙去斟酒。   “慢点喝,我们下午还有活动呢?”   “什么活动?”   “还没想好……”崇慎如实回答。   中午渐渐上了人,几个铁甑围满,他们这桌也过来两人,自己吃自己的无须打招呼,都站着各点各的   那俩人看着一副工人打扮,踩着马扎,等肉的空档一人要一碗小米粥和腌萝卜咸菜,喝着粥闲聊着。   “你说也怪,每次一动土到那就总出事故,这我都说不清楚到底怎么回事了。”   “听说那宅子下面镇着太公的碑位,到了那总是叨扰到他老人家,生了气就使点折子惩罚咱们。”   “那你说瘸子点子有多背,这下真成瘸子了。”   “要我说老板也是不死心,绕过去那宅子不就完了,几年了都没人敢进去,活生生的脏房,他图那个便宜,非得打这主意,屡试不爽,贴在上面的钱还不够买教训的,这回瘸子家人闹到局子里,他还不得照样赔。”   “别的不说,他要是让我去敲那块地,我肯定不乐意去,爱他妈谁谁,我可不想搭着小命儿赚钱。”   崇慎和颜晏听着,颜晏喝了酒,脸颊微红,酒劲上来听着这些也不觉得害怕。   吃得差不多了,颜晏喝了三杯,人也热了起来,天还是阴阴的,颜晏跟崇慎又走回街上   他提议去看个皮影戏,颜晏应着,跟着他走,结果没走多远这天说变就变,隐隐约约掉了雨点,再瞅瞅地上,可不是嘛,要下雨了   崇慎说快跑,她跟着一路跑,跑到一处院子,俩人见雨势过大,赶紧站在房檐下避雨。    ☆、约会2   刚站定这雨就下大了起来,哗啦啦啦的,砸在地上弹起一小圈雨窝,雨势太大,天地间一时人迹罕至,只有雨声,哗哗的下着,好似瀑布泄了   他俩站着的那一方小天地很快也没有落脚的地方,扫风雨吹在他们身上没一阵就湿透半边身子,崇慎回头望望后面的宅子,跟颜晏说   “看来得借人家避避雨了。”   崇慎先跑进院子,敲了敲屋门,门没有锁,一使劲敲就自动开了,崇慎回头,见颜晏望着他,就招招手让她也跑过来。   俩人进屋跺了跺脚,抖了抖衣服,抬头就见中堂放着一把椅子,翘头案上放着香炉,熏香还燃着,檀香的味道浓烈   刚刚屋外躲雨时见院子修葺整齐,房前窗棱都一尘不染,屋内可大不相同,立在正堂最突出的就是一棵酸枝木,从地到天一直连着屋内的房梁,枝蔓枯萎,有生命力的伸展着,蜿蜒盘旋到了中堂的各处,古香古色,但是屋子里各种摆设落满灰尘,许久无人居住的样子,可是熏香烧了半支,说明这里还是有人的,颜晏站在门口,望了望内屋,没有什么动静。   “有人吗?”颜晏朝里面喊。   没有反应,颜晏又喊了一遍,无人应答,她和崇慎互相望一眼,心照不宣的朝内屋走去。   一口开着盖的棺材停放在屋内。   颜晏顿时全身汗毛都炸了!她一把拽住崇慎的袖子,不自觉的半个身子都隐在他后面。   崇慎侧头看了她一眼,这姑娘面露难色,说什么也不想往前面迈一步的样子,崇慎要走过去,颜晏却拽着他不放。   “别过去,我们还是走吧。”   “没事,你看小方桌上的紫砂壶还冒着热气,刚刚有人沏了茶,估计这会有事刚好不在。”   正前方的小方桌上果然放着一支紫砂壶,这时正冒着热气。   崇慎带颜晏走到开着盖的棺材前,朝里瞄了一眼   “你看,里面是空的,什么都没有。”   颜晏朝里面望去,“啊!”这一叫整个人回身窝在崇慎怀里   崇慎抓着她的手,已经是汗津津的了,赶紧摸摸她后脑勺,他探身又瞧了一眼,见棺材暗处有什么动弹,再走近一瞧,是一只兔子。   “是兔子,你怕兔子?”   颜晏平复了半天,慢慢抬起头,这时候她全身都由于刚才的惊吓而渗着细密的汗,她觉得紧张让肌肉都聚集到了一块,脖子发硬   她缓缓回头瞄了一下,舒口气,原来真的是只兔子。   但是她也觉得这宅子诡异的很,拉着崇慎就往外走。   “咱们别在屋里呆着,咱们坐门槛上等,雨停了就走,不回屋了,主人也不在,咱们坐在人家里躲雨不好。”   崇慎觉得也是,就依了她,俩人坐在中堂大门的门槛上,颜晏抱着膝盖,看着这一场好似下不完的雨,雨水打在院子地砖间的青草上,把满院子的绿洗的鲜亮亮,刚刚出了汗,这会儿又坐在风口,她有些冷,双手搓着小臂,就在这时候,后面一个声音传来。   “你们两个坐在门口干嘛,进来待会儿。”   崇慎和颜晏都惊讶的回头,站在身后的是一个小孩子,十岁左右的年级,梳着两个髻子,穿着土黄色的布袄和裤子,怀里抱着刚刚那只兔子。   这屋里还有小孩?   崇慎和颜晏站起来,仔细打量这个跟年画里蹦出来的小孩,他回头指了指另一间屋子“那个屋子里凳子多,去那歇会儿吧,这雨要申时才能停。”   崇慎见着小孩跟小大人似的,不自觉笑了,颜晏跟着他们一起走进一间屋子,小孩跳到一张椅子上坐下,低头玩着兔子。   “小朋友叫什么?”颜晏问他。   “阿福。”小孩还是没抬头回答。   “你家大人呢?怎么自己在家,刚刚我俩都没瞧见你。”   “没有大人,一直都是我一个人住。”   “一个人住?那……西屋的棺材?”   “哦,那个本就放在那,没人挪动,我也懒得挪。”   颜晏觉得小孩很是可爱,说话装着一副老者语气,实则天真烂漫,肯定是跟父母学的。   “你啊,大家长不在,你就跟兔子玩,这兔子刚才吓坏我了,好端端的你怎么把它放在棺材里。”   “它自己蹦进去的。”   崇慎掩住笑“它跳得还真高。”   这回小孩抬头了,瞄了一眼崇慎“你可别瞧不起它,它跳得可高着呢。”   呦嘿,崇慎心里想,这小孩还较上劲了!   颜晏倒是还跟阿福打着哈哈,逗他。   “你大人不在,自己住,吃什么啊。”   “我一般情况都不饿,要是想吃什么了,就叫兔子给我办了。”   颜晏乐得“那行,你现在叫兔子去办一个。”   阿福悄悄放兔子下地,兔子原地不动,三瓣嘴细微的动着,感觉像是在闻什么气味。   “今晚吃高粱米饭和鱼。”阿福俯下身对兔子说。   崇慎和颜晏笑眯眯地看着,这孩子演得还挺像回事。   那兔子倒是不太情愿的样子,原地窜窜,到崇慎和颜晏脚边溜达溜达,自个儿又玩了一会,慢悠悠的出了房门。   颜晏又一想,干嘛这么为难孩子呢,一会儿要是演不下去,他俩这么逗这孩子,再把孩子惹哭了,大人回来撞见就不好了。   这么想着颜晏就站起身,手正好摸到侧兜,就把那个玩偶掏出来递给他。   “来,姐姐给你个玩具。”   阿福接过玩具后,居然抬眼一瞬不瞬的看着崇慎,像是得到他的首肯才能收下。   “以后多跟它玩,兔子也会累。”隔了好久崇慎才答应,阿福咧嘴一笑,开始低头摆弄手中的木偶,崇慎心想,刚还让你揣好别丢了,现在倒好,见着个孩子就顺手给了,这女人呐,见着黄金白银说什么都不能给,见是个不值钱的摆设就随手打发了,阿福像是读懂他的心里话,突然抬头朝他歇歇一笑。   “这个挺值钱吧,我喜欢。”说完又开始低头摆弄。   颜晏觉得无聊,到中堂走动,听见后面有声音,就顺着翘头案到后面,原来中堂的后面就是厨房,她进去之后听到细细索索的声音,以为是老鼠,低头寻摸着,在地上一堆簸箕和麻袋中间,她见到了刚才的兔子。   “呦,跑这来啦。”   颜晏走过去蹲下摸摸兔子的头,兔子也眨巴着小眼睛看她,两只耳朵顺在身后,听颜晏这么说,它蹦蹦跳跳的到了缸边,颜晏揭开篦子,半缸磨好的高粱米静静的躺着。   颜晏心里称奇,这兔子又一点点懒散的挪到一个泥土坯子前,颜晏弯腰看见土坯子里面坐着一个大瓷盆,一条鳜鱼正在水里慢悠悠的游着。   颜晏不可思议的捂住嘴,她惊讶的不是兔子真能找到食材,她哪会信这种事,她猜肯定是阿福知道家里有什么食材,刚刚才那么煞有介事地对兔子说   她惊讶的是兔子竟带她到米缸前和鳜鱼前,好像它真的听懂了阿福的话。   颜晏伫立在空荡荡的厨房,觉得要赶紧用自己的逻辑思维来排斥内心的惊异,但是她找不到合理的解释,只能用“一切都是巧合”来说服自己。   颜晏低头看着兔子,兔子虽然没办法直立起来瞧着她,但颜晏就是觉得兔子也在打量她,而且在这场僵持中,颜晏突然觉得好似这房子有无数的眼睛在瞧着她,阿福仿佛也透过墙壁在注视着她   她感觉到寒意,但就在这时,阿福走进厨房,看了颜晏一眼,然后撒着娇似的跑过来拽着她的袖子。   “姐姐,我饿了,给我做点吃的吧。”   奇怪的很,颜晏感觉全身都来了力气,她默默地转身,挽起袖子,捞起鱼去鳞,烧水闷起饭。   崇慎走进厨房时见到的就是颜晏用铁钩勾着改刀好的鱼悬在热油上,用铁勺舀起热油慢慢淋在鱼身上,切得菱形刀块的鱼肉立马被热油煎熟全部站立起来   淋三遍油后,颜晏慢慢的把鱼放在油锅里复炸一遍,捞起直接装盘,芡汁调好,底油少放,快速过一遍,勾出的明芡浇在鱼上,整个过程一气呵成,颜晏在做饭的时候有另外一种美,也叫人挪不开眼神。   崇慎和颜晏刚吃完没多久,所以此时就看着阿福一个人吃,阿福自己吃得倒是津津有味,高粱米饭不禁饿,他吃了一碗又过凉水吃了一碗   颜晏说过完凉水的饭配鱼会腥,阿福开心的摇摇头,说好久没吃过这么好吃的鱼了。   崇慎一直都低着头用鞋尖逗着桌子下面的兔子,阿福吃得差不多了,看崇慎跟兔子玩得开心,笑嘻嘻的擦擦嘴道。   “你喜欢它?带回去养吧,蔬菜水果它都不太好这口,我这兔子神通广大,吃得东西也矫情,但是不难办,春天的香椿、夏天的冰糕、秋天的咸鱼、冬天的白肉,都不难,你养得起。”   “我就是逗逗它,我可不能夺你所爱。”   崇慎不再逗兔子,一抬头,窗外的雨刚停,看日头申时刚到。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猜猜小朋友是谁啊,这章的兔子后来到了2016年,成就了我的第二篇小说《恋爱中的兔子》,她叫亚美蝶,希望能变成人,跟古乐天腻歪 ☆、约会3   谁知阿福不由分说的把兔子抱起来塞给颜晏   “你给我这个玩偶我非常喜欢,礼尚往来,兔子送你,你还给我做这么好吃的饭菜,我不知道怎么感谢你。”   颜晏笑着接过兔子“你爸妈回来吃什么?看见兔子没了不得跟我急啊。”   说着颜晏又把兔子推了回去。   “没事,你带着它,不会出错的,常带回来给我看看,我过些时日就搬走了,也带不走它,就托付给你们看。”   阿福根本没有商量的余地,这么小的孩子力气倒是很大,一把又把兔子塞给了颜晏   颜晏听说过几日阿福就搬家走了,兔子又带不走,正犹豫的时候,阿福起来开始把他们往外推。   “快走快走吧,雨停了,一会儿人来了不好办。”   颜晏以为说的是一会儿大人回来了,见两个生人跟孩子在一起,不好办,就跟崇慎出了门,同阿福再见。   “再见阿福,以后我常来看你。”   “再见,颜晏。”   颜晏和崇慎走远了,阿福关了院门,来到中堂,靠在酸枝木上,没几秒太阳高照,阿福抖了抖身子,摇身一变成了一位老者,他朝大门的位置笑一笑,然后进了西屋。   崇慎跟颜晏拐了两个街口,颜晏一直逗弄着怀里的兔子,而崇慎一直若有所思的样子,又走了几步,崇慎突然停住。   “怎么了?”颜晏还挂着笑,逗着兔子。   “不对劲。”说着崇慎转身望着来时的路“不对劲!”   “怎么不对劲了?”   从刚刚开始崇慎就觉得有些不对劲的地方,阿福拿着木偶征询他同意,后来又好似读懂他心理似的说他觉得礼物很贵重,他知道何时雨会停   崇慎一直隐隐的觉得哪里诡异,但是没有直接的证据,直到他想起阿福最后那一句“再见,颜晏。”   颜晏还是一脸懵懂的看着崇慎,等他的下话。   “他知道你叫颜晏!”   颜晏一下也愣住了,但是转念一想“你在屋里的时候没有叫过我的名字吗?也许他听到了。”   “没有。”崇慎斩钉截铁的说。   颜晏回忆了一下,也是没有。两个人惊惧不已,颜晏低头看看怀里的兔子,又抬头看看崇慎。   “崇慎……”   “走,回去!”   颜晏抱着兔子紧紧跟在崇慎身后,两个拐弯,又见到那个院子,崇慎推开院门,还没等迈进去,两人都傻眼了。   院子一副萧条败落的景象,没有鲜艳的青草,结块干涸的泥土翻在两侧,屋子从外面看已经破烂的不敢走进去,感觉随时都要塌方,油纸糊的窗已经全部风化残缺,瓦砾外翻   四角的屋檐已经磨损掉落的差不多了,甚至房顶上瓦砾囤积的泥土里顽强的长出新的杂草,烟囱已经完全断裂倒在一边,刚刚怎么做饭的,不敢想象。   走进屋里,除了那枝有生命力的酸枝木依旧横贯整个屋子,翘头案已经腐烂,焚香的香炉倒倾在桌面上,香灰撒了出来。   崇慎和颜晏立在门口,一时无语,又心照不宣的一起奔西屋跑去,跑到门口颜晏不敢再前行   那副刚刚开着盖崭新的棺材现在变戏法一样虫吃鼠咬的一副糟木,棺材盖烂在侧面感觉一碰就要散架子,崇慎慢慢走到棺材前,颜晏惊恐的看着他慢慢俯身拿起棺材里的一样东西   他走到颜晏面前,张开手。   木偶。   颜晏接过,她觉得木偶不一样了,嘴角多了一颗小小的痦子,跟她自己的一模一样,她狠命的用手指擦,没看错!就是新变出来的,但是就是怎么擦也擦不掉。   两人皆是不说话。   片刻后,崇慎拉着颜晏往外走,其实两人心里都纳闷,但是都不知从何说起   想起刚刚吃烤肉时那两人说的“脏房”,颜晏心里觉得毛突突的,低头又看看怀里的兔子,兔子倒是很乖,全程服服帖帖的躺在她怀里,颜晏心生怜爱,怎知这兔子突然从怀里蹦到了街上,也不跑远,就在两人前面蹦   颜晏看着高兴,就对崇慎说。   “你瞧,我看八成这也是只兔子精,还会领路呢。”说完若有所思“给它起个名字吧。”   崇慎笑了笑,看着颜晏。   颜晏就自己在那小声嘟囔着,琢磨着起什么好“你说它蹦的高,就叫高高好不好?”   “哪有给兔子起名叫高高的,换一个。”   “高……跳得高……那……那叫切糕?”   崇慎点点头,这名字甚好。   两人又走了一段,这兔子好像真的在领路,拐了几条街,不一会就到了路口,俩人抬头看,宗廊就在前面。   颜晏停下脚步“看来这兔子是跟你亲,怕是觉得我养不起它。”   “我看呐,恐怕是一只好色的母兔子。”崇慎道。   “今天不早了,我得回识香纪,快做晚饭了。”   “好,给你的东西再不许给别人。”   颜晏想到说的是什么,嗔怪道“还跟一个孩子计较!”   两人就此道别,崇慎又往前走了几步,心里突然有些不舍,这感觉来得唐突,从未有过,他耐着性子走,终是没抗住,回头看。   那位他心心念念的姑娘也低着头扭捏着,但是墨迹了半天也不见她抬头,崇慎心蹦蹦蹦的跳,他觉得有一种喜悦和好奇堵到嗓子眼了,大气都不敢喘,等着她抬头,望过来一眼。   结果这位姑娘一转身,跑了。   唉,崇慎叹了口气,又苦笑一声,跨步进了院子。   话说崇慎没回来之前,城叔在院子里忙活着,闲下来就靠在长廊里,他想起那晚院子里的家宴,少爷按理说中秋夜肯定是回公馆过,那天却起个大早中午就回公馆吃饭,说晚上邀了人过来,等城叔晚上见到仨人的时候,见那两个姑娘面熟,但是怎么也想不起来,今天下午又闲闲的靠在柱子边上想起这茬,猛地就让他给想起来了!   那不是水葱一样的姑娘和她的朋友嘛,在山货行见过。   他想起崇慎第一次在山货行见她后回来的路上会心一笑的样子,后来又请她到家里做客,城叔嘿嘿一笑,八成是少爷动了心思,这么一想赶紧叫索子过来。   “我问你啊,那天中秋请来的两位姑娘,是哪家的姑娘?住哪?你去接的人,不会没留意吧。”   崇慎心虚,他一直都觉得是那晚喝多了,怕是话里话外少爷知道他对玖姑娘的心意才成全了他,撮合了这次家宴,他是不知道少爷在救颜晏之前还有一面(其实是两面)之缘的。   所以这会儿,他也没想瞒着城叔,犹豫几秒,还是从实招了。   “是烟柳巷里的姑娘,住西胡同最里面那间。”   城叔一听站了起来,心里暗叫不好!但是转念一想,少爷一定是知道她们的来路,要不不会打发索子去接。   再一思量,少爷对颜姑娘上心是在跟钟慈分开的这段时间,衔接的太快,怕是闹着玩的,为了打发打发时间,聊以忘忧   这么想城叔也就不太烦心,就是觉着别被这帮风尘姑娘给骗了。   多妹正好从杂房出来,刚踏上台阶,就听到这段话   好哇!原来也不是什么大家闺秀,还不如自己,就是个窑姐,当初还让一帮窑姐给解围,真是难堪悔恨至极。   话音刚落地,一只兔子蹦进来,索子跑过去抓,后面就见崇慎也进来了。   “别伤着它,也别关笼子里,就这么散养着吧,紧着别让雨淋了,冬天放书房养着。”   “爷儿,您怎么弄只兔子回来啊。”索子停下手,问道。   崇慎没停下脚步,往北房走,路过城叔和索子的时候轻描淡写地说了一句“颜晏的宠物。”   院子里的两人加上偷听的多妹都是一愣,但都没说话,心照不宣的各忙各的去了。 作者有话要说:  哈喽,有人吗? 今晚吃蔬菜沙拉减肥...... ☆、吵架   这边颜晏回到识香纪,急冲冲进院子,奔二楼,她跟小玖的屋子是与小玖接客的大客房连着,这会儿听见玖姑娘正在接客,她绕到侧门,踮着脚从屏风后面绕到她俩睡觉的小屋,赶紧洗把脸洗个手,准备下楼开始做饭。   忽然听到客房传来声音,欲拒还迎的,男的一张口颜晏就愣了,愣了几秒她火气就蹭蹭的往上窜,忍不了,走过去一把推开门。   小玖倚在那男人怀里,吓了一跳,见是颜晏,没好气的瞪了她一眼,意思就是:没礼貌,没看见正忙吗!   颜晏生气的是抱着她的那个男人,日本人还穿着和服,已经是喝多了,屋里好大的酒气,看见颜晏也是一惊,之后眯起眼睛,低头用不太标准的口音说:“这个人是谁?”   “老板,这是我们这的厨子~可能是问问您晚上想吃点什么?”小玖笑着同他说,之后又用眼神示意颜晏。   颜晏忍着火气,听那男人笑了一下“想吃鱼生,可是你这里可能没有的。”   颜晏关门出去,转身的时候眼泪刷的就掉下来了。   她用袖子狠命的擦着眼泪,但是眼泪好似倾涌出来似的,断不了线   她冲到楼下,把自己关在厨房,两个伙计正切着菜,见姑娘进来,靠在门上,眼泪吧嗒吧嗒的掉,之后捂着脸蹲了下去。   花花见颜晏跑下楼冲进厨房,好像脸上还挂着泪,急忙跑过去,见关了厨房门,赶紧敲,里面没人应答,她急急的跑去找珍姨   珍姨这会正忙着对账,让她先去看看情况。   花花又去敲门,里面开了门,颜晏立在门口,这会止了哭,但是满脸泪痕,花花赶紧进去,把门又关上了。   “这是怎么了?刚见你回来,这是外面受欺负了?”   “没有。”   “那怎么了?你倒是说说?”   “没事,花花,你等会把菜帮我端楼上去。”   花花瞧她一眼,往案台上一靠,大概明白了   “你自己去,叫我去送什么。”   颜晏没理她,切了些生牛肉,撒了些盐和胡椒,拌一拌,浇点洋葱汁,又把现成的清炖萝卜撒了些香菜,盛出的热米饭上打了一颗生鸡蛋   花花一直靠在那看着她默默地做着这些,两个伙计犹豫片刻之后也各干各的,颜晏把做好的饭菜往花花面前一推,没等她拒绝,自己出了厨房上楼了。   “喂!”花花叫她,颜晏不应,“你给客人吃生肉啊?!”   “日本人嗜血。”颜晏头也不回的就走了。   花花只好端了饭菜上楼,敲了敲玖姑娘的房门,进去把饭菜放在桌上。   听到隔壁屋子里一阵翻腾,花花给小玖使了个为难的表情,小玖佯装醉了,跟日本男人说要去洗把脸,花花顺势就坐下,往男人身边靠了靠   “您第一次来,这些不知合不合胃口?”   花花自己看着生肉,闻着腥味,觉得胃里翻江倒海,面子上还装着,用手捂了捂鼻子。   日本人倒是很开心,夹起来尝一尝,说了一句日语,花花看着是很享受的意思。   玖姑娘到屏风后面,见颜晏收拾一些简单的东西,她瞧着,也没制止,就看着她,颜晏也不抬头瞧她,但小玖从她侧面能看出刚刚哭过,这倒是勾起小玖也生气了。   “怎么着?哭了?”   颜晏还是没作声。   “你今儿这是哪出,怎么着?见不得我跟男人搂搂抱抱的啊,这也不是第一次了,我是干什么的你不清楚,没事还掉两滴猫尿。”   颜晏气冲冲的走过来,咬牙切齿的说“我哥还没死呢。”   “呦!你也不是第一次见我接客,怎么就今天这么大火气,再有,我还得重复一遍,我没见过你哥,跟他没有感情,我没有那么大责任感来跟你低头承认自己的罪恶感。”   颜晏看着她,摇了摇头,鼻子又有些酸涩,她忍了忍   “我姑且信你是你说的穿越来的,我就当你不是我嫂嫂!这些都可以认了!你看看那屋子里的人,那个男人!那个日本男人!他是日本人,这个不能忍,你跟谁我不参合,日本人就不行!”   颜晏回头继续收拾,小玖一时噎住,不知怎么回答,是了,这是颜晏心头的痛,没留意揭了疤,但是小玖性子强,又不愿意服软,心里还是有点气,嘴上硬着。   “什么日本人,首先是个男人,开门迎客的,总不能看见日本人往外推吧!你叫我怎么办,现在这个时局,剑拔弩张,见了日本人我可惹不起。”   颜晏回头瞪她一眼,拎着个小包就走了,小玖眼神一直追着她,见她腾腾腾得跑下楼,也是有点着急,等人都快跑到大堂门口了,终是按捺不住   小玖跑到二楼扶栏处,朝她喊一句。   “你去哪啊?!”   颜晏停住,回头,她想起刚来北平时,进了这家店,也是这样,她站在楼下,小玖在楼上,同样的地点同样的位置,同样的对望   颜晏这次没有表情,只扔下一句“回奉天”就走了。   珍姨在门口对着账,算盘打得噼啪响,也没太注意两人什么情况,这会子突然听到这句“回奉天”,停下手中的活,探身子看匆匆走出去的颜晏,愣了两秒,又抬头望小玖   “什么情况?”   “没事,甭管她,抽风。”   小玖说着转身回房,走了两步又犹豫着,最终一跺脚,追了出去。   石五两在门口站着,见颜晏走出来,也没留意她拎着个包,还笑嘻嘻的上前去勾搭她。   “妹子去哪玩啊?”   颜晏自顾自的往前走,小玖从后面追过来,跟她并齐,俩人一同迈出门槛,没有拉扯,小玖就一直跟着她走,看颜晏也不哭了,她叹一口气。   “你走这么急干嘛,我问你,你回奉天什么打算,就带这么个小包,什么家当都没有,能干嘛?”   “我去应聘给日本人当厨子,毒死他们。”   “好笑,人家不明不白的请什么厨子,再说了,请厨子也未必请你啊。”   颜晏停下来瞪小玖“那我就学你,陪日本人睡,然后杀了他。”   “你当是宰一只鸡啊!”   “那你说怎么办,我在这三个月了,什么进展都没有,你倒是享受的很,现在倒好,主动伺候起日本人来了。”   小玖一听又来气了“我告诉你,你这仇跟我无缘无故的,我叫你等,你不愿意等非要去报这个仇,你怎么不去参军,你怎么不参加游/行,明儿拉出去枪毙了都不知道惹得什么事,现在不是论理的时代,说找出点什么幺蛾子把你弄死,你还没跨进日本公馆呢就让人按地上奸了,还由得你躺在日本人床上把刀磨好等着他!”   颜晏胸口起伏着,小玖继续说。   “你也没什么法子,你哥在哪你都不知道,他比你聪明,他守着日本人呢都没报仇,倒是你,你父亲让你投奔我就是让你别再动什么歪心思,你不明白吗?你一姑娘家,还年轻,难道等不到日本人先入土那一日,我告诉你,日本人会投降的,他们都得死,战败的也会切腹,你等着他死后,你愿意怎么鞭尸我都陪着你,你现在贸然回去,连个住的地方都没有,你怎么靠近日本人?”   颜晏目视前方,是啊,自己就是笨,怎么连报仇的法子都想不到   但是总蹲在这一方天地何时是头,等忘了,忘了家仇,等安逸了,安逸的惜了命,然后就跟什么都没发生过似的,一辈子安慰自己父亲是生老病死,哥哥是外出经商,老店铺是自然起火……   怎么可能!   颜晏继续大步往前走,小玖停在原地不再靠前,石五两也追了过来,看了俩人一眼,要上前追颜晏,小玖拦下了他。   “不必了,她那么聪明,现在回不了奉天的,让她冷静冷静,那个屋子脏了,她不愿回。”   小玖眼眶里也含着泪“我也是个脏人,她也不愿意再依靠。”   石五两震惊的看着颜晏的背影“回奉天?”   小玖点点头。   “东三省都乱了套了,俨然日本人的天下,她回去做什么。”   “她回去就是杀日本人。”   石五两茫然的看着前方消失的背影“姑奶奶啊……”    ☆、遇匪   颜晏没有目的的走着,身上带的行李不多,衣服三件,随身带的钱包,父亲给留的一个匣子,剩下在珍姨那赚的钱都锁在柜子里,刚才出来的匆忙,都没有带着。   她想回奉天,这会特别想家,想那个废墟现在上面建起了怎样的建筑,想家门前的槐树,想秋天的奉天,她要明天买张车票,但是往后怎么走,她真的是一头雾水。   抬头瞧见一个招待所的牌子,时间不算晚,门口还停着几个拉人的黄包车,车夫瞧着姑娘一眼,都蹲在那,目送她进去。   “住店呐?”   老板留着中分,一副刻薄像,瘦得简直就剩下皮包骨,抽着大烟袋,一股一股的吐烟。   “住店,什么价位?”   “自己单独一间还是跟人拼一宿哇。”   “就住一晚,拼一下吧。”   “5元。”   说着撕下一页草纸,从抽屉里翻腾出来一把钥匙“楼上302,顶头走,就两间。“   颜晏拿着纸条上楼,到了门前开门,钥匙刚插/进去门就从里面拽开了,一个女的正端着尿壶要出去。   “呦,住店的啊,稍等。”   说着那穿小马甲的中年妇女放下尿壶回去,走到一张床前把上面的衣服裤子都搂到自己床上   “这是你的床,我以为没人住呢,放点东西。”   颜晏跟她点点头,进去,屋里有尿壶可想而知那味道不好闻,颜晏感到头疼,茶几上的热水壶外面都腐蚀的锈迹斑斑,墙也没粉刷,就是红砖头的,每人床头一盏台灯,她的那盏怎么拧都不亮,还滋啦啦的响,索性作罢   颜晏掀开被子,检查一下,床单被罩洗的次数多了,硬硬的,看着倒是干净,一股洗衣粉味,她想了想坐在床边上   这屋子连张椅子都没有,难怪刚刚那女人把脱了的衣服都扔对面床上。   不一会那女的回来,见她坐床边上,蓝色的袄裙干净整洁,一个黄色的包就放在床上,她静静的坐着,眼睛有些微微的肿,盯着自己的鞋尖。   “这没有洗漱的地方,都得到走廊那边的水房,哦,厕所也在那。”女的说完开始整理床上的杂物。   “谢谢。”   颜晏觉得累,合衣倒下,她这边是暗得,倒在暗处总是让人觉得心安,她把包放在枕头边上,那女的回头看了一眼,跟她说。   “这门啊,都不管用,你有贵重物品就放枕头下面压着,晚上要是放点迷药,咱俩睡的死死的,有人进来翻包都不知道,我在这住三天了,每天都枕着我的包睡,听说以前丢过东西。”   颜晏机械的坐起来,把包放腿上,打开,把木匣子从包里拿出来,塞到枕头下面,然后翻个身,背对着那个女人。   那女人一直回头看着她,见她不想多聊,也就躺下关了灯。   第二天早起,颜晏缓了缓神,看清楚周边的摆设才想起昨天发生的一切,赶紧伸手摸枕头下面的匣子,掏出来放在包最下面,然后起床背着包去走廊洗把脸   洗脸的时候同屋的女人刚上完厕所出来,见到她谦和得一笑“要走了?”颜晏点点头,之后擦把脸也进了厕所。   那女人下楼,对蹲在门口等人的几个黄包车夫使了个眼色,那几人心照不宣的点点头。   颜晏出门的时候,一个车夫殷勤的过来问要去哪,颜晏说不用车,随便走走。   她昨晚睡前想了,还是需要钱,买车票需要钱,到奉天后租个房子需要钱,找份工作过度期需要钱,买通关系能接近日本人需要钱,她身上的零碎钱可不够干这些的,只能当掉一点东西了。   颜景深当初从火中救出三个匣子,一个装着信芳的信,剩下两个装了一些家里值钱的家当,颜晏昨晚收拾的匆忙,只带走一个匣子,现在她想了,当务之急是找一家当铺,换一些银票。   走着走着路过山货行门口,占全正好跟石头在外面卸货,见着颜晏后热情得过来打招呼。   “颜姑娘,今天这么早,最近有什么需要的吗?”   “老板,今天不买东西,我跟您打听个事,知道附近有典当行吗?”   “巧了,我家主子也开了一间典当行,就在杨梅竹斜街那,离这不远,你过去看看。”   占全说完突然想到上次崇慎来嘱咐的话,赶紧又问   “姑娘……我有件事想问,你是否欠了我家主子钱?”   “你家主子?我不认识,而且我也不欠人钱。”颜晏一头雾水。   占全心想,跟自己想得一样,是崇慎看上人家姑娘了,跟自己打岔说人姑娘欠着自己的钱,占全笑嘻嘻的又不好意思的问   “颜姑娘,可否给我个您的住址,下次要是有新货,不必自己亲自个儿来取,跟我知会一声,我叫石头给你送去。”   颜晏心里酸楚,哪里还有什么住家   “我要回老家了,今明天两天的事,我先走了,多谢掌柜的。”   颜晏继续往前走,打听着怎么到杨梅竹斜街,街边小摊上的小贩闲聊的时候都知道老王爷给小儿子撵出来后,小儿子崇慎就在杨梅竹斜街那开了这家当铺,颜晏这一问,都门儿清的给指着   颜晏找到当铺没费什么劲,走进去,当铺里面有一位掌柜的正在扫地,见了来人,殷勤的给倒了茶水,俩人坐在一张茶几前,颜晏打开包,拿出那个匣子。   其实颜晏刚从山货行那出发,石头就瞧见几个人鬼鬼祟祟的在后面跟着,穿着都是黄包车夫的打扮,几个人使着眼色,为首的拉着车跟着,其余几个等片刻也悄悄的跟上。   “全叔,怕是那姑娘让人盯上了。”石头赶紧跟占全说。   “神经兮兮,现在时局动荡,谁敢惹事。”   占全往颜晏消失的方向看一眼,没见异常,就进屋了。   话说今天早晨崇慎睡不着,昨天跟颜晏所谓的约会让他心里还是有些残留的兴奋,他早起在院子里锻炼了一会儿,吃口点心,无事可做,想着去当铺看看,就开了车自己去了。   刚到当铺门口,以为是自己花眼了,奇了!那姑娘还穿着昨天的衣服,拿着个包,典当行的掌柜的出门相送,门口上来一位车夫,跟颜晏嘀咕了几句,颜晏就上了黄包车。   崇慎刚要下车叫人,黄包车就撒开腿跑了,崇慎赶紧上车启动,跟在后面准备追上问问这位小祖宗大早晨的要去哪。   还想着追上了俩人说点什么,崇慎突然被几个拉空车的车夫挡了路,他们尾随着那辆拉着颜晏的车,路人招手也不应,只是紧紧跟着,崇慎觉得奇怪,慢慢尾随在后面。   到了一处胡同口,为首的车夫一下转了方向,进了胡同,那几个车夫也在胡同口停了车,码成一排,之后三个人全都慢悠悠得踱步进去。   不妙!崇慎心想着,那几个人看着鬼鬼祟祟,他看胡同宽度自己这车是进不去了,索性停了车,过了马路也尾随那几个人悄悄地走了进去。   颜晏突然见车夫转了方向,赶紧坐起身问道   “不是去火车站吗?怎么跑到这里面?”   “姑娘您不知,前面最近有花市,不好走,这胡同是抄近道,就是窄了点,没事的,我拉稳一些,保证颠不到您。”   说着还回头冲颜晏傻傻乐了一下,颜晏见是走近路,就又坐回去。   又跑了差不多有一分钟,车夫突然停住,撂了车架子,捂着肚子哎呦哎呦的叫唤。   “您这是怎么了?”颜晏赶紧起身问他。   “姑娘,对不住,怕是早晨糖饼吃坏了肚子,我想去借个茅厕解手,您等我一下可以吗?”   “快去吧。”颜晏也下了车等,见车夫推开左手边的院门,急急的跑了进去。   正低头等着呢,颜晏踩着地上自己的影子解闷,突然有几道阴影和自己的重叠,她赶紧靠墙让了让,以为是过路的行人,但是那几道影子没动,颜晏抬头,心里暗叫不好!   那几人齐刷刷得盯着自己,其中一个瞄了她一眼又瞄了一眼她手里的包,要说上次果子市让人抢了钱包那几人是为了劫色,从色眯眯的眼神就能看出来,这次来的几人一定是为了劫财,因为他们都只盯着包,而且面露凶色。   “救命!”   颜晏撒开腿开跑,劫财的几人面目狰狞,谋财害命之心路人皆知。   怎奈何刚一转身就叫人给拽住,颜晏生的娇小,那几人虽干瘦,但力气大的很,攥住颜晏的手腕如铁钳   颜晏越使劲来人越是三下两下就按住了她,其中一人抢过那个黄色的小包,另外俩人中有一个胳膊一横,就把颜晏夹在腰上直接就奔了左手边的那个院子。   崇慎赶到时那辆黄包车就搁在门口,他推开院子门,土坯房许久无人居住已经塌陷,他听见颜晏的喊叫,赶紧一脚踹开屋门冲进屋里。    ☆、遇匪2   那几人正在搜身,颜晏被按在地上,衣服被撕扯着,她死命拽着自己的领子,有两人撸下了她手上的玉镯子,连她的鞋都给脱了,查看着鞋里。   另外一个人翻着颜晏的包,找着钱包打开后眉开眼笑,之后把颜晏随身带的几件衣服翻出来扔在地上,见到了包底的那只匣子,他试图打开,发现锁着,恶狠狠地问颜晏钥匙在哪。   崇慎就在这时候踹开了屋门,里面三个吓了一跳,颜晏被两人摁着拽着,崇慎一眼就瞧见了,刚要冲过来,他身后突然出现一个人,正是刚刚说内急的车夫。   “小心!”   颜晏看清是崇慎时内心狂喜,她生平没有过这种绝望的时候见到丝丝希望的感觉,她浑身颤抖,一种感动夹杂着莫名的情愫油然而生   但突然她又看到刚刚载她的那个车夫操起门口的一把破旧的椅子朝崇慎砸去,那两个按着她的人这时也一愣神,颜晏趁机挣脱,奋力扑了过去,撞开崇慎。   腐朽的椅子打在颜晏右胳膊上,颜晏就势一搪,椅子一下子砸在颜晏身上就散了架,颜晏被砸得吃疼,瘫在了地上无法动弹。   崇慎见颜晏挨了打,心里的火气腾得就烧着了,他翻身要站起来,无奈上来两人拽着他的腿和胳膊,他还要挣脱,突然一块酸哄哄的破抹布封住了口鼻   他只感到身体里的力气随之被一下子抽走,意识模糊,努力几次睁开眼睛但最终还是眼前一片漆黑昏了过去。   “接着搜”不知谁一声令下,有一个人又来撕扯颜晏的衣服,全身翻遍,肚兜快露出来了,颜晏突然大叫“不在我身上!”   “不在你身上在哪?”一个人走过来拽着她的头发,迫使颜晏必须仰起头抬起脸看着他。   “当铺,我把它留在了当铺。”颜晏喘着粗气回答“我跟当铺老板认识,我把钥匙交给他保管,匣子随身携带。”   “你当我好糊弄!大鼎子!把匣子砸开!”   “不可!匣子有暗层,陶瓷内层里王酸,一旦砸破,王酸泄露,匣子里的金器就都化为水。”   几个人都是粗人,听不懂这些,大鼎子拿起大石块就朝匣子砸去,颜晏扭过头,绝望的闭上眼睛。   “慢着”为首的那个车夫突然制止,他起身拾起地上的匣子,拿着慢慢走到颜晏面前,蹲下身,一点点把匣子拿起来举到颜晏面前,颜晏还是瘫在地上,悲痛的看着他。   “你说的是实话?”   “没错,是实话,我什么都没有了,我只求留一条命,大哥,求求你,钱财都给你,不要取我俩的性命。”颜晏低头看了一眼昏倒的崇慎,“我把所有钱都给你。”   “拿什么能让掌柜的交出钥匙?”   “镯子,刚刚你们摘下去的那支玉镯,拿给掌柜看,他认得,我跟他说过,若见不到我本人,见到镯子如见真人。”   带头的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大鼎子,拿着镯子去当铺要钥匙。”他低头又看看颜晏和崇慎“至于你们两个,绑起来!等拿到钱,我再看着办!”   这边山货行的石头一早晨都心不在焉,占全拿账薄敲敲他的脑袋,“一早晨就溜号,想什么呢?!”   “掌柜的,我还想刚才那事呢,我真看见几个人眼神狡诈,互相使眼色跟着颜姑娘呢。”   “石头啊,不是我说你,你一个大老粗,什么时候看过你细心,今儿倒是上心了,怕是你多疑,他们就是想多拉几趟活。”   石头终是坐不住“不行,掌柜的,上午不忙,我去趟当铺,怎么说颜姑娘也是主子看上的人,这要是有点差池,我这都瞧出来了也不救,心里不安。”说着石头就跑出去了,占全也赶紧跟出来,看着一溜烟跑走的石头,大声喊“小兔崽子!早点回来!”   石头跑到当铺,掌柜的徐汇正在后面清账,石头到店里四顾无人,高声喊着“徐掌柜,徐,徐掌柜。”   徐汇从后面出来,见是石头,他们都是崇慎找来的人,自是认识的,赶紧叫石头坐下,石头不坐,急忙问“徐,徐掌柜,早早晨,有,有没有一个穿蓝,蓝袄裙的姑娘来店里?”   “有啊,石头你先坐,喝口水,你看,你一着急就结巴。”   石头坐下咕咚咕咚喝下一杯茶“那,那有无异样?”   徐掌柜的被问的直发懵“没有异样啊,姑娘爽快,当了东西就走了。”   “走,走了?去哪了?”   “去哪我怎么知道,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就走了。”   石头舒了一口气,看来是自己大惊小怪,但是突然他又紧张起来,着急的一把抓住徐掌柜的手“黄包车?坐,坐黄包车?”   “是啊!要不然呢!石头,你要问什么?”   “不,不好,那姑娘是,是主子的心,心上人,我看,八,八成是让人盯,盯上了。”   “石头啊,你多疑了,那姑娘好端端怎会叫人给盯上,你先回去吧,要是真有什么事,既然你说是主子看上的人,我肯定多留意。”   石头悻悻的回到山货行,但是他还不死心,拿起电话给宗廊打电话。   “喂?”是索子接的电话。   “索子,我是石头,少爷在吗?”   “不在,怎么了石头?”   “长话短说,我早晨见到一伙黄包车夫盯着颜姑娘,怕是起了歹心,我想问问主子这事要不要报警。”   “颜姑娘?哪个颜姑娘?”   “就是主子看上的那个颜姑娘,经常来山货行的。”   “哪个啊……不晓得哪个,主子能看上谁啊!主子去当铺了,过一会儿回来我问问他,你不要急,先不报警啊,等主子的信儿吧。”索子一时半会没想到是颜晏,有一搭没一搭的回话。   石头挂了电话,坐在那,心里空落落的心慌。   崇慎慢慢睁开眼睛,适应了一下,头还是沉沉的。   他缓缓抬起,见到身边颜晏眼神迷茫,空洞地盯着前面墙根的一处老鼠洞,老鼠洞里不时有一只小老鼠探探头,但是就是不敢出来。   “你喜欢啊,喜欢我一会儿抓来给你。”崇慎调侃着。   颜晏突然抬起头,望着身边的崇慎,泪水刷地一下就下来了。   崇慎心里想,前面不管多难,为着这一刻她的表情,值了。   “你傻啊,这种事情躲远点!”   崇慎看着她,乐了   “明儿我应该张贴在北平大街小巷各处都是海报,海报上写着‘颜晏小姐为北平最好欺负,最无公害,最善良的姑娘,她最好骗色最好骗钱,因为她长得就特别好欺负。’”他看着颜晏继续道“末了还得加一句,全北平的歹徒都好颜晏这口,而唯一能救颜晏的就是崇慎。”   颜晏噗呲一声破涕为笑“那是因为我又美又多金。”   “好好,我的小祖宗,咱俩昨儿还溜达着约会呢,今天就捆在这‘约会’,也是缘分。”   “昨天那算是约会?”   崇慎一本正经的看着她“那当然!”   俩人都不说话了,崇慎又环顾四周一圈,问颜晏“现在是什么情况?”   “那几个人没怎么着咱俩是因为他们没找到开匣子的钥匙,我跟那几个人说钥匙在当铺那。”   崇慎一想,那是不杀你的理由,那我呢?   “他们是等拿了钥匙取了宝贝再杀你,那我呢?他们怎么没杀我?”   颜晏想起刚刚崇慎还晕着,她跟带头的车夫说的一番话,带头的要先杀掉崇慎,因为他是无关紧要的人,不杀颜晏则是因为怕她藏了心眼,要是不管三七二十一杀了她,万一真拿不到匣子里的宝贝就太得不偿失。   颜晏知道崇慎凶多吉少,在那帮人要动手之前,集中心智想到了一个说辞。   “你们不能杀他!”   “为什么?”   “他,他身份贵重,你们要是杀了他,这辈子就算完了,局子里面饶不了你们,肯定追究到底,你们且把他放了,他出去也不会怎么着你们,他就是一时热心肠,你们真威胁到他性命,不杀他的话,出去他也不会乱说的,他就是路过的!”   “他身份贵重?怎么贵重?”   “他,他……”颜晏苦思冥想,在北平什么人身份贵重“他是小王爷!”   “小王爷?现在都什么社会了,王爷算什么!我还是天王老子呢!”说完车夫也有些心虚,若有所思地问“他姓什么?”   这下子颜晏没了主心骨,但是她也不知道王爷应该姓什么,只能硬着头皮弱弱的回答“姓崇……”   车夫将信将疑,姓崇倒是对,但是怕是这姑娘能言善辩忽悠着他们,车夫还是将两人都捆上,扔进偏房。 作者有话要说:  什么叫做歪打正着......关注微博“肆璞”,我要写小玖的番外了。 ☆、获救   这会崇慎醒过来,脑子也清醒些,动手挣了挣,发现俩人被捆在一起,叹了口气“你身上可有什么锋利的东西?”   颜晏摇摇头。   崇慎看她,衣领大开,里面绯色的肚兜露出一半,一字型的锁骨完□□/露着,这架势是叫人搜了身,再锋利的东西都不可能留下来,崇慎坐在那想了想,突然有了灵感。   “颜晏,我脖子上有根绳子,你帮我把它咬开,上面坠着颗狼牙,也许能割断绳子。”   颜晏大喜,赶紧栖身过去,崇慎立领的马褂遮得严严实实的,她一点点咬开马褂的两节扣子,看到脖子上那根褐色的绳子,编制成麻花劲,她瞧了一眼崇慎,见他脸色微红,也没管那么多,凑上去就准备咬开绳子。   柔软的唇贴着敏感的脖颈,绳子太细,颜晏不得不试了几次才咬到,湿漉漉的舌头卷起细绳,她牙齿贴着崇慎细腻的肌肤,感觉到崇慎深深吸了一口气,她咬住绳子,在齿间摩擦。   崇慎的呼吸就在耳边,温热的吹着耳背,颜晏觉得不好意思,但是什么能比救命更紧要呢?   啪嗒一下,狼牙应声而下,掉在了崇慎前襟马挂上,颜晏低下头把狼牙咬起,咬了两次才咬住,抬头看着崇慎红着脸,这才发现刚刚狼牙掉的地方是男人的敏感处。   颜晏咬着狼牙,鼻子哼着乐出来,没有犹豫,低头把狼牙放到崇慎背着的手里。   崇慎用狼牙一点点划着麻绳,时间紧迫,颜晏担惊受怕。   “这能划开吗?狼牙不比刀子,又不锋利”   “这是我娘留给我的,你听说过沙漠狼吗?我娘是新疆人,沙漠少见狼,遇见一头肯定是最凶悍勇猛的,我这狼牙就是最凶悍的狼所拥有的狼牙。”崇慎努力用狼牙划着麻绳“万一能划开呢?”   崇慎用狼牙的尖重点磨着麻绳的一处,使劲的磨,狼牙经久佩戴,早已钙化,这一用力,咔吧一声脆响,裂了,好在麻绳也应声割断,散在地上,颜晏不可思议的看着崇慎,而崇慎自信的笑笑“你看吧,我就说能成,那么接下来就看咱们怎么出去。”   徐汇挂了电话在店里拾掇着,这时候进来一个毛头小子,挺不好意思的,看看徐汇,徐掌柜的走出来,客气的让他落座,沏了茶,大鼎子哪受过这等待遇,更加不好意思,但是他不忘来时的目的,腰板挺直,傲慢得看着掌柜的。   “年轻人,是不是要当东西?”徐汇殷勤的问着。   啪的一声,那青年把一支玉镯放在茶几上“见玉镯如见主人,我来的目的就是拿钥匙。”   徐汇拿起玉镯仔细端详一番,心里大惊,但表面强忍着不动声色。   刚刚那位姑娘来当东西,打开匣子,仔细的看过一番,拿起一只玉板子,鸡血玉的,上面丝丝红线,把玩过后板子会跟沁了鸽子血一样呈现血红色   徐汇见是好东西,不由分说的问个价钱,等交了银票之后,那姑娘很是依依不舍,跟他再三嘱咐,先不要卖掉,等自己有钱了,还会来赎。   “掌柜的,不瞒您说,我这板子是我父亲留给我的,要不是急用,也不会当掉,掌柜的可怜我这份心意,要是不急于出手,且等着我攒够钱赎回它,加钱不要紧,只要掌柜的不着急卖了它。”   那姑娘合上匣子,锁上,把钥匙塞进袖子里,掌柜的看姑娘手上戴着一副玉镯,甚是剔透,冰种的,老坑,绝对不会打眼。   “姑娘,要是急于用钱,你手上的镯子也值些银两,怎么不当了它?”   那姑娘看着手上的镯子,苦笑,然后抬眼看看徐汇“这镯子虽不值太多钱,但是我娘留给我的唯一物件,我到死都不会离开这镯子,念着我娘,看见它就想起我娘还在世的时候。”   掌柜的欣然点点头,这份心情能理解,不再多言。   这会这只姑娘视为珍宝的镯子摆在茶几上,就在自己面前,刚刚石头来说这姑娘恐遭遇歹人,又是主子心头好,徐汇眯起眼打量来人,一副下人打扮,又听他说什么钥匙,他哪来的钥匙?心里犯了嘀咕,赶紧和颜悦色道。   “您稍等,钥匙不在我手,我拿镯子跟我家主子问一声,看看钥匙是否在他那。”   大鼎子喝着茶,摆摆手。   徐汇点头哈腰的拿着镯子退下,到了后面赶紧给宗廊去了电话。   “喂?”城叔接起电话。   “老城啊,我这遇到点事。”   “怎么了?”   “早晨石头来我这,说是有个颜姑娘被歹人盯上了,还说是主子中意的人,我没在乎,刚刚有人拿着那姑娘贴身的镯子来找我,恐怕真是有不测,这不,我着急给少爷打电话,拿个主意。”   “主子不是去你那了吗?”   “没有啊?哪有!早晨就一位姑娘来过,石头说是姓颜的姑娘,急急得跑来跟我说她叫人盯上了。”   城叔细思量,姓颜,石头认识的,肯定常去山货行,跟崇慎还有联系,就那么一位!主子没到当铺,怕是俩人一起的!   “徐汇,先压制住他!我赶紧报警。”   城叔挂了电话就打到王爷公寓,找穆礼,叫他赶紧托杜局长迅速派人找,怕是少爷遇到不测。   这边崇慎和颜晏解脱了束缚,颜晏起身赶紧整理好衣服,扣上扣子,崇慎稍稍开了些门缝,主屋无人,猜是几人在院子里候着呢。   “我先出去,你稍后趁乱快跑。”崇慎回头对颜晏说。   颜晏一听“趁乱”,就知道这位肯定要出去打一架,赶紧过去拽着他的胳膊“不行,咱俩一起出去,能走一起走,他们抢了钱,都是奔着害命来的,你出去,他们不会手下留情的。”   “我自小习武,不怕他们。”崇慎皎洁一笑。   “不行!咱俩看看有没有后窗,要走一起走!”   颜晏转身看看四周,没有窗,又悄悄地走到主屋,见也没有窗,只有通往院子的门,正绝望的时候,听见院子里一阵骚动,隔了几秒,突然听到名枪,颜晏愣在当中,不明所以。   崇慎慢慢踱步出来“你命好,来人救咱们了。”   警局里蹲着那三个人,都是灰头土脸的,不一会儿门开了,推进来一个人,那三人抬头看,正是大鼎子。   “大鼎子?怎么回事!”   “我也不知道!我在当铺跟掌柜的交涉,掌柜的拿了镯子说是去问问主子钥匙在哪,半天不出来,然后局子里的人就来了,不由分说的就扣了我。”   “这事蹊跷,怕是真的遇到硬茬。”   “老大,那姑娘不是说那男的是小王爷吗?会不会我们惹了不该惹的人……”其中一个人说。   “闭上你的乌鸦嘴!那姑娘就是拿话唬咱们的!”   狱警在外面听着好笑,这会走过来,看着地上蹲着的四人,轻蔑的说“你们真的惹了不该惹的人,绑了小王爷,你们吃了熊心豹子胆了!这次别想出去,就蹲一辈子吧!馒头米粥管够,但是馊不馊…嘿嘿,你们自求多福吧。”   四人听后一愣,敢情那姑娘说的是真话!   这边颜晏跟崇慎坐在局子里的一间房里,巡捕拿着玉镯和匣子问是否是她的东西,颜晏点点头,接过匣子仔细的抚摸一遍。   “诶,我问你啊,你那钥匙到底藏哪了。”崇慎好奇的问   颜晏默默的翻起自己的袖子,看着并无异样,袖口缝着一条暗线,钥匙就塞在里面。   “我当是放在什么秘密的地方呢,他们要是仔细搜也能搜到的。”崇慎靠在椅背上说。   “命好。”颜晏撇了他一眼。   “刚刚还让人绑着呢,这会儿又说命好!”崇慎一提绑着这事,就想起颜晏替自己挨得那一下打,凑过来碰碰她的右胳膊,颜晏也没想到他过来碰,更没料到这么疼,当下大叫一声躲开了。   “这么严重!”崇慎突然严肃起来,对着巡捕道“你这还有没有事了!没什么事我们先走了!”   “应该是没什么事了……我跟局长说一声。”   话音刚落,房门被推开,穆礼走进来,颜晏没见过他,不知道来人是局子里的还是谁,只点点头,城叔给穆礼打电话时说的含蓄,只道崇慎可能遇到歹人,他早晨开车走的,让杜局长派人找找他的车,再派人去当铺抓人,看看能否问出窝点在哪,从始至终只字未提还有个女人,所以这会穆礼见了颜晏,也是好奇,礼貌的回敬。   “少爷,这是怎么回事,好端端的怎么去好景胡同了?开着车还能让几个黄包车夫给算计着。”   “没事,没敢怎么着我,我闲得无聊,想去雍和宫拜拜佛,抄近道走胡同,结果迷路了。”   “拜佛?我的小祖宗,您就是尊佛,还去拜什么,反正没事就好。”   这时跟着穆礼走进来一位老人,戴着礼帽,手里搓着两颗油亮的核桃,他慢慢走进来,崇慎起身,鞠一躬道“父亲,您怎么来了。    ☆、交锋   颜晏一听崇慎唤父亲,也赶紧起身,鞠一躬。   老王爷瞄了这姑娘一眼,找了把椅子坐下,这屋里一共就两把椅子,他坐下后没人再敢坐,都站着等着。   “崇慎,给你配车不是叫你闲逛的,你要是闷得慌,去京郊的渔场看看,也接触接触生意,这人忙起来了,也就不瞎乱跑了。”   崇慎也没说话,就低着头听着。   “这姑娘是……”王爷朝颜晏偏偏头。   “颜晏,我叫颜晏。”   “哦,颜姑娘……姑娘怎么会跟小犬在一起。”   颜晏看了一眼崇慎,他还是低着头不说话“我被那几个人抢了钱,刚好崇慎路过,制止了他们。”   “你们认识?”   颜晏刚要回答,进来一位中年男子,看气质和神态都是为官之人,他进来朝崇兆祥笑了笑,走过去握握手,直接坐在他对面的椅子上。   “王爷,您不用亲自过来,我叫穆礼领了人回去就是了,想不到咱们崇慎还是条好汉,明儿就见报!见义勇为事小,但在现在这个局势的时候报一报,总是好的,你不知道现在北平乱了套了,要不然,怎么现在连小王爷都敢招惹,一帮没有眼力见的笨贼。”   “杜局长客气,见报就算了,不是什么大事,改天还要请杜局长赏脸来家里吃饭,这次真要好好谢谢你。”   “哪里的话!妙仪马上毕业了,我让她在报社实习,正好这次的新闻稿让她写一写。”杜松又回头笑着看看崇慎“崇慎,没伤着吧。”   崇慎摇摇头。   “杜局长抬爱了,妙仪聪颖,稿子一定大加润色,她打小就跟着崇慎屁股后面跑,现在还要写稿子歌颂这位哥哥,看来定是得心应手。”   崇兆祥与杜松寒暄着,颜晏一直垂着头,她从听到杜局长唤崇慎父亲“王爷”那一刻就一下子提起一口气,怎么也压不下去。   她以前只知道崇慎经商,家里父辈可能也有些殷实的背景,左不过是个生意人,这一下子不仅仅是个生意人了,还是个有背景有名望的生意人   颜晏忽然觉得自己矮到尘埃里,一寸寸在缩小,那些欣然赴宴,那些美好的约会,那些要穿美美的去见他的小心思,这一刻竟自卑敏感的都化成“不自量力”,你在窑子不好好做你的菜,你穿着最爱的衣服中秋夜去见他,你收到了他的纸条没有矜持的准时赴约,他送你的木偶你被歹人撕破衣服了还紧紧护在身侧,你甚至在跟他分别时依依不舍,甚至在去火车站的路上还想着万一命运让你们再次相逢,多么自恋,多么可笑!像个无知的少女,有所图,有所谋,后知后觉才发现自己像个卑贱的乞丐,云泥之别,却不自知……   杜局长跟老王爷道别,嘱咐巡佐不用再留人了,这就请大家回吧。   局长走后崇兆祥收回神还是望着颜晏,见她刚刚一直低着头,这会而崇兆祥站起身,走到她身边。   “姑娘,抬起头。”   颜晏抬起头,崇慎也抬头看着这边,颜晏没有看他的表情,只是真诚的看着老王爷。   “姑娘,刚刚谈话被打断了,我问你们是不是认识?你知道我儿子叫崇慎?”   “不认识”颜晏斩钉截铁地说,眼神没有一丝躲闪。   崇慎这回彻底愤怒,全写在眼睛里,他皱着眉看着颜晏,她那么堂堂正正的回答,没有一丝的犹豫和迟疑,崇慎又怎么会不知道这丫头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就因为她知道了他的身份?觉得要摆脱他?因为他是小王爷!之前也不是故意瞒着这丫头,只是怕一开始就有距离感让她敏感的躲开,这下可好,她刚才听到来人叫“王爷”时肩膀的那一抖他就觉得不妙,这回可真应验了,她当着他父亲的面,直截了当的撇的干干净净,根本没问自己心里有多着急。   “胡说!怎么不认识!不认识救你啊!不认识你替我挨那一下子。”   这回屋里没人说话了,颜晏还是看着老王爷“我跟他不熟,以前偶然见过一面,没有交情,是这次救我我才问了他的名字。”   崇慎还要反驳,但是被这话噎得,抿着嘴。   王爷也居高临下的用鼻孔看人,瞧着面前的这位姑娘,寻常的很,看着不是什么大户人家,也不知道什么来路,但是生平头一遭见到儿子为着个姑娘的话生气着急,老王爷好奇,眯着眼。   “姑娘给我家小儿子灌了什么迷魂汤。”   颜晏懦弱的,委屈的,局促的,不知如何是好,王爷这话问的带刺儿,直接挫着心口。王爷也是注视着颜晏脸上细微的表情,仿佛连一根细小的汗毛都不放过,突然,王爷咧嘴笑了。   “哈哈,开个玩笑,我老了,总喜欢逗逗你们年轻人。”王爷一边说着一边慈祥地朝颜晏点点头:“姑娘,没吓着你吧。”   “没有……”   崇慎这时候走过来,对父亲说“颜姑娘为了救我受了伤,先得送她去医院。”   “不要紧的。”颜晏赶紧摆摆手   “这要是没什么事了,我送……”崇慎话还没说完,王爷清清嗓子道“穆礼!”   穆礼毕恭毕敬的走过来,站在王爷身旁。   “既然救了崇慎,咱们肯定要管的,你送颜姑娘去同仁医院查一查,看看受了什么伤,严不严重,一定要治好。”   颜晏一眼明了,心里尴尬,看着被打断话僵在那的崇慎,忙说不必了,自己去看就行,不麻烦了,说着就拿起自己的包,礼貌的鞠一躬,急忙要走。   “颜姑娘,王府没有这样的待客之道,既然是为了我儿子受了伤,怎好让你一个姑娘家自己去瞧病,万一瞧不好,留下点毛病,到时候你回来找,我也会很为难。”   颜晏已经走到门口,听着这番话,回头看着屋里的人,难堪,两厢都难堪,原来是怕自己不知恩图报最后来找后茬,怕现在不买王爷的好是惦记着王爷儿子这块肥肉,颜晏心里苦笑,回身对穆礼甜甜得笑了笑“那有劳穆管家了。”   颜晏转身离去,穆礼紧跟其后,崇慎站在原地觉得心里被掏了个洞,洞里面穿梭着呼呼的过堂风,为了这个女孩他总是感受到前所未有的情绪,而如今这种新鲜的感觉他第一次尝试,唯一的总结就是:冷,无助。   他下意识的挪了一下脚步,就听王爷道。   “你送我回公馆。”   “父亲!”   往下的话不必说,崇慎不敢提,王爷不敢问。   崇兆祥背对着崇慎,为着这个老大不小的儿子,他总是说要给他自由的空间,可是这空间现在愈发大了,大到为父的怕自己有限的经验传授不了他,怕他不羁得要努力争取一切他想要得到的东西,哪怕是有毒的,带刺的,甚至是本来就不该属于他的。   “老大不小了,收收心吧。”崇兆祥在沉默了片刻后,只能道出这一句含糊的话来安慰儿子,来说服自己。   颜晏跟穆礼到同仁医院做了检查,医生检查过后说倒是不必打石膏,软组织挫伤比较严重,需要涂药,骨裂很轻微,不必上夹板固定,就是日常生活要注意,不能吃力,又开了一副汤药,伤筋动骨一百天,三个月内要小心仔细。   穆礼全程悉心陪同着,颜晏也欣然接受他的好意,穆礼付了医药费,陪着姑娘下楼。   “颜姑娘,今后有什么事,尽管知会我一声,您替少爷挨这一下,不会白白受苦。“   你看,没有免费的好意,都是你帮我挨一下子,我替你消灾,事事都有因果,而王府的解决办法就是用不带人情味的煽情,甚至是钱来打发。   果然,穆礼从内襟掏出一张银票来,递给颜晏。   “姑娘千万别会错意,这钱是等姑娘回家买些补品,来得匆忙,应该买些水果到府上。”   颜晏默默的接过银票,也好,用钱能打发最快捷,你瞧,这钱来得多容易?早知道有这等好事,还去当什么板子,只消到王府示威一下,王爷打发她,保准银子揣的满满的走。   跟打发乞丐有何区别。   颜晏苦笑,将银票放进钱包里。穆礼随她下楼,来到车前。   “姑娘,你家住哪,我送你回去。”   “不必了,我不是本地人,没有地方住,我等伤养好了就回家。”   穆礼应着,突然转念一想,看刚才的情形,这姑娘跟少爷可不只是泛泛之交,这没地方住,还不得找到宗廊去,这下不坏了王爷的意图,再一个,这姑娘说伤好了就回去,住不了多时,给她找个去处也是不劳神伤财的,至少心里踏实。   “既然姑娘没地方住,身上还有伤,这样吧,王爷在海淀有一座旧宅,一直空着,周围清静,适合养病,姑娘且在那住一段,我请个知根知底的土郎中定期去给姑娘换药,再派人送些食物过去,就是宅子没个伺候的人,姑娘可能会不太方便。”   颜晏寻思了一会儿,答应道“谢谢穆管家,那有劳了。” 作者有话要说:  颜晏要去坐车的车站是民国时期前门附近的老的东车站,叫“京奉车站”,现在已经木有了...... ☆、妙仪1   崇慎送父亲回家,到家门口也没进门,父亲知道他心里的小九九,懒得理他,临走嘱咐他多学学生意上的事,有时间去渔场看看,不要为儿女情长分了心   崇慎没应,道了别开车直接回了宗廊。   路过当铺的时候突然想起一件事,他下车,进屋见了杜松,杜掌柜的见崇慎很是欣喜,赶紧迎进来。   “没出什么事吧!石头来报信,我没当回事,等真有人拿了那姑娘的镯子来,我才后怕咧。”   “没事,那姑娘来做什么?”   “当东西啊。”   “什么东西?”   掌柜走到后面,从一墙锁着的抽屉里拉出一截,按号码找了一番,拿出那个已经包好的玉板子。   崇慎接过玉板子,看了看,抬头问杜掌柜的。   “她说没说为什么当东西。”   “那倒没说,左不过是为了钱。”   崇慎听完把玉板子揣进自己兜里。   “主子,那姑娘临走了说还会来赎的,您这是……”   崇慎起身向外走“等她来赎,叫她来找我要!”   崇慎到宗廊下车,城叔在院子里听到了车声,这会儿出来迎。   “少爷,你和颜晏姑娘没事吧。”城叔这样问着,一是想看看少爷是否受伤,二是确认那被救的颜姑娘到底是不是颜晏。   “有事,事儿大了。”他冷冷地撇下一句话就往里走,突然一个姑娘蹦蹦跳跳的从门后窜出来,见着崇慎立刻过来拽着他胳膊。   “大英雄,跟我说说,谁是颜晏啊?”   崇慎一瞧,杜妙仪不知什么时候到的,她今儿还是学生的装扮,齐耳的学生头在耳边别了个栀子花样的夹子。   “不上学,跑我这来做什么。”   “你看吧,一点也不关心我,我都快毕业了,上次吃饭的时候不是跟你说了嘛,我在实习呢。”   “哦,对对,刚才听你父亲说了,今儿来是怎么着,不好好工作,来找我消遣。”   “哈哈,我今天来就是为了工作。”   “为工作?”崇慎停下脚步。   “是啊,来采访大英雄,说说你救人的经过呗。”   崇慎笑着摇摇头“你随便写吧。”   “让我猜猜,是伸张正义还是英雄救美呢……”小妮子一脸坏笑,“我猜啊,肯定是英雄救美!”   “还英雄救丑呢。”崇慎进了中堂间,坐下,招呼林嫂过来“让多妹沏茶,晚饭多做点,这位姑奶奶今天肯定是留这蹭饭了。”   林嫂笑着下去吩咐,妙仪一屁股坐崇慎旁边的扶手上“那位颜姑娘长得丑啊?”   “你父亲给你通信儿倒是有效率,还不忘叫我父亲来领我。”   “呦,怎么着,坏你好事了,我父亲要是没有效率,不能及时地救你出来,你现在啊,被埋在胡同里,明天我写的报导就得是好景胡同发现一具男尸,经查明,为京城恶霸小王爷崇慎。”   “胡说八道,我早把那几人打趴下了,你父亲派人再晚些去,那几人早被我扔进地窖里,封住口鼻,自然风干死亡。”   “好可怕!那你跟我说说,那姑娘,叫什么来着,哦对了!颜晏,是不也让你封地窖里,你英雄救美失算,只能杀其灭口,省着她破坏你的丰功伟绩。”   一提到颜晏,崇慎就没声了,多妹进来奉茶,听见他们在聊颜姑娘,抬头看了一眼妙仪,低着头出去了。   出门见了索子,多妹拉着他到一边去,神神秘秘的问“索子,堂上坐的那姑娘是谁?我听他们在聊颜姑娘。”   索子探头看一眼,见是妙仪,笑着跟多妹讲“那人啊,是少爷的跟屁虫,打小就天天粘着少爷,咱们王爷把她当闺女待的,她是杜局长的千金,一直都是王爷的准儿媳人选。”   “准儿媳?那今后就是咱们的少奶奶了?”   “别瞎打听啊,这都没谱的事,我看少爷一直都把她当妹妹看待的。”   说着话呢,门口进来一人,索子一回头,脸就拉下来了。   “你怎么又来了?”   钟慈今天碰巧经过,反正无事,进来瞧瞧,见索子老大不乐意,冷哼一声,直接进了中堂,她倒是没想到妙仪也在,见她跟崇慎亲近,坐在椅子扶手上,一副天真烂漫的模样,她也不急,坐在俩人对面。   崇慎喝着茶,抬眼瞧了钟慈一眼,深紫色的旗袍,要说这颜色,还是颜晏穿着好看,钟慈把手包放在腿上,像女主人似的,招呼林嫂过来。   “林嫂,也给我来杯茶吧,老样子,茉莉花。”   林嫂之前是见过钟慈的,但理不清她们的关系,既然来了就是客人,林嫂纳闷的是她那句“老样子”,像是她常来一样,但是她没言声,点头下去了。   钟慈这话是说给妙仪听的,妙仪这会儿目不转睛的盯着她,一脸的童真。   “哥哥,这位是……”   钟慈想,这回不会再说是你母亲了吧。   “是我继母。”   “继母?这……”妙仪满脸疑惑不解的表情,眼底却含着深深的笑意。   钟慈喝着茶,抬眼瞄了妙仪一眼,心想,人精,在这装什么天真烂漫,就像以前没打听过她似的!   但钟慈心里也隐隐的憋着怒气,好你个崇慎!天底下没有比你还畜生的男人了!原本还觉着你有担当,现在这样,竟是瞎了眼,当着外人面也膈应自个儿。   钟慈又一想,哪是什么外人,这姑娘年纪轻轻的精于算计甚至胜过自己,怕是早就盼着做女主人了,崇慎孝顺,对王爷的话言听计从,早晚的事。钟慈放下茶杯,看着妙仪道“这位小姑娘是谁?”她特意加重了“小”字,要是论般配,你还太嫩了点!   “我妹妹,妙仪。”   哼哼,很好,妙仪你看吧,你就是他妹妹,坐他身边再近也坐不到他床上,哪怕坐到他床上了也坐不进王府迎娶时的轿子里,你就在他身边磨吧,男人都惦念着自己的心口朱砂,你走的这个套路纯洁的如白莲花,崇慎不吃这套的。   妙仪不生气,继续坐着,当啷的两条腿时不时晃着,她一心看着崇慎慢慢地喝茶,从这个角度看真好,棱角分明的脸,高挺的鼻梁,浓浓的眉毛,妙仪自得其乐,钟慈看得窝火,这时候林嫂来叫大家吃饭,原本是没有钟慈份的,她倒是不介意,直接奔饭桌走去。   大家落座,晚饭准备的匆忙,烧了个面筋,做了一盆疙瘩汤,拍黄瓜和老醋花生两道凉菜,热菜有一道木须肉和一只现买的烤鸭,没有饼皮和甜面酱,林嫂片了鸭子,码在碟子里,撒了些细糖面。   刚开始的时候大家慢慢的吃着,都不说话,崇慎喝了一小碗疙瘩汤,吃了片烤鸭,就没再动筷子。   “怎么样少爷,这鸭子还行吗?前面街口便宜坊新出炉的。”林嫂买的鸭子,怕少爷不爱吃,忙问。   “有些腻,吃不下了。”崇慎仰靠在椅背上,闲闲得看着大家。   “是吗?嗨,还是上回颜晏带来的卤肥鸡好吃,肥而不腻,下回我跟她请教请教。”   场面一下静了,妙仪吃得正高兴,听着这句,来了兴致。   “怎么?你们认识颜晏?”   “是啊,妙仪小姐也认识?”索子好奇地问道。   “没见过的,说是今儿哥哥救的人就是那位颜姑娘,你看吧,我就说我哥怎么无缘无故的去好景胡同救人,看来是早就相识。”妙仪揶揄着捅捅崇慎,笑着数落他“还说不是英雄救美!”   索子看俩人逗趣也乐了“哪这一回,上次也是我家少爷救了颜姑娘,当时她遇到坏人,跑到咱们家院子,也是少爷搭救的。”   钟慈一听愣住,那个姑娘就是颜晏?那个在正阳桥下让崇慎等的人,那个刚刚他们说崇慎今天又救了的人。   这人不是空穴来风?这人不是幌子?钟慈心里警钟大作,低估她了,这半路杀出的“程咬金”不好估量,钟慈吃完了,坐在那等人撤碗碟,无聊的,她又起来走到院子里,依着红漆柱子.   院子里多了些绿意,还砌了石桌椅,崇慎倒是活得悠哉,那石桌椅表面还特意镶了琉璃片,远远看去真是好看。   石桌子下面一团黑影在乱窜,钟慈定睛看了看,一只兔子窜了出来,这时候妙仪也走到门口,见院子里有一只可爱的兔子,赶紧跑过去,抓住了蹲在地上抚摸着顺着毛。   兔子老大不乐意,躲着她的手,妙仪真心喜欢,在院子里跟兔子玩,兔子蹦一下,她蹲着挪一步,林嫂端着一个铝盆出来,里面是撕碎的咸鱼和米饭,兔子闻着气味跳到林嫂面前,林嫂笑嘻嘻的把食盆放在它跟前。   “这兔子吃咸鱼和米饭?”妙仪奇怪道。   “可不是么,这兔子乖得很,白天见不着影,一天一顿饭,一到晚上,天刚一擦黑儿,它保准出现,而且萝卜啊白菜帮子啊都不吃,后来少爷嘱咐了,春天的香椿、夏天的冰糕、秋天的咸鱼、冬天的白肉,这才是兔子的食谱。”   妙仪愣愣得听着,又咧嘴笑了,摸摸正在吃饭的兔子。   “敢情这兔子不是多妹的,是崇慎养的,他什么时候喜欢养小动物了。”   “哪啊,这兔子是颜姑娘的,放在这养着的。”   这一听,钟慈和妙仪都顿住,颜姑娘颜姑娘,这院子里充斥得都是这个名字,处处都有她的气息,她好大的面子,连只兔子都不能自己养,放在这,不就是为了以后有个理由来找崇慎嘛!这姑娘不简单啊,做事无声无息,但是把力气都使在刀刃上,真是不得不防。   钟慈听了半天,觉得胸闷,内心烦躁,本来今天来也没事做,闲得无聊进院子,这会听了一脑子词儿,脑仁都跟着嗡嗡疼,她回头,只笑着跟崇慎道别,然后转身默默走出院子。    ☆、妙仪2   妙仪自己又在院子里玩会,逗逗鱼,赏赏花,也是觉得无聊,崇慎在石桌椅那坐着,也是悻悻的没什么兴致,妙仪瞟了瞟他,低头抱起兔子,坐到崇慎对面去。   “哥哥,这兔子我挺喜欢的,能给我吗。”   崇慎是没听到林嫂跟俩位姑娘在院子里的对话的,这会抬抬眼皮看看兔子,那兔子也愣头愣脑的看看他。   “你喜欢啊,这是兔子精,回去要吃人的。”   “吃人我也喜欢!我就要抱回去。”说着还把兔子往自己怀里又塞了塞,撅着小嘴,不乐意。“我看你是不想给,就一只兔子嘛,有什么舍不得的。”妙仪拿话敲他,她知道崇慎面子薄,这一只兔子想想办法,软磨硬泡的应该能到手。   “这兔子有主人的,不是我的,我说了不算。”   “不是你的,那是谁的?”   崇慎想了想,没好气地说“兔子精还能是谁的,女妖精的呗!”   “不给就不给呗,你急什么”妙仪放下兔子,见他今天状态不好,脸色也略显疲惫,兔子也要不到手,她想了想,不便再打扰,也就站起来跟崇慎道别,准备回家去。   妙仪刚迈出门口,暗处一个窈窕的黑影就走过来,妙仪吓了一跳,捂着胸口,见来人,没给好脸色的说到。   “你不走,在这吓唬我做什么!”   “一个人闷,想让你陪我走走。”   “你家住的远,不赶紧叫个车,还走什么走。”   “呦,刚才不还装着不认识我呢么,这会怎么连我家住址都门清的。”钟慈笑着说。   妙仪不理她,直接往街边走,准备叫车。   “小姑娘,我跟你说,你这套不好用的,他什么脾气喜好,我比你清楚,你最好换一个招数,这活泼开朗天真烂漫,他最终还是把你当妹妹,妹妹是什么,是亲情,亲情永远转化不成爱情。”   妙仪回头讽刺的瞟她“怎么,姐姐吃不到葡萄,心里酸的很吧,孤独的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站在街上跟我絮叨,要我说你人缘真差,这时候找个朋友解闷都没有,一闲了就往崇慎这跑,他是不吃回头草的,不用你来教我,你反正是黔驴技穷了,至少我还年轻,还比你聪明,知道上赶子不是买卖,我比你能忍,我愿意等到最后。”   “是啊,我真是孤独~”钟慈撩撩短发,把碎头发别到耳后,抬头瞪着她“最近是很闲,好多生意都谈不妥,我还以为是哪里出问题了,后来经高人指点,才知道有位姓杜的,贵为局长,打点了一些官员,说了一些不利于我的话,好叫我放个长假,我还要谢谢咱们的大局长,公务缠身还不忘惦记着我这个小女子。”   “自不量力。”妙仪瞥她一眼,转身望着路上跑来的黄包车夫“你有时间多想想那位颜姑娘吧,我看你还是不死心,做了人‘后妈’了,还想着父子通吃呢。”说着上了车。   “你或许比我聪明,但是……”她神秘的靠前,凑到妙仪耳边,“我比你懂男人。”   钟慈自信的含笑望着她“早点回吧,以后别穿这学生装了,他喜欢女人味。”   妙仪还是不屑的看着钟慈,但是表情一点点在微妙的变化,最终化成一丝微笑,你看,再好的演员也不及妙仪千万分之一,她那么真诚的对钟慈笑,点点头“谢谢姐姐~”   车夫拉着车跑远了,钟慈一直立在那里,久久的,久久的,不愿意承认自己有一天沦为与一个学生和一个来路不明的女人在争一个男人,而自己居然是最末位的,因为她连资格都被剥夺了,好像一只青蛙掉进了井底,不死心,拼命的跳跃,最终井底的淤泥又将它深陷,她只能叫一叫,而现实生活里,她连青蛙都不如,她甚至没有能叫一叫发泄的地方,只能默默的安慰自己。   妙仪回到家时,父亲沙发上看报,母亲温淑正在一楼厨房煮汤圆,见了她,摘了围裙,笑嘻嘻的走过来。   “闺女,听你父亲说,今天崇慎见义勇为了?”   妙仪懒洋洋的说“是啊~~~”拉长了音,散漫的走到沙发边上,端起茶几上的温水,咕咚咕咚的喝下去。   杜松从报纸里抬起头,推了推眼镜,看着自己的闺女一脸懒散的表情,闷声咳嗽两声。   “父亲有话说啊”妙仪看了他一眼。   “今天去了有什么收获吗?”杜松又埋头进报纸里,温淑也走过来坐在沙发边上。   “有啊。”   杜松和温淑都等着女儿说下去,谁知妙仪倒头躺在沙发上,腿翘在扶手上,低头摆弄着手指玩。   “女儿大了,跟父母藏心思了。”温淑笑着嗔怪道。   “哪里是大了,还这么不成熟,天天惦记着往崇慎那跑,今天我给她创造机会,你瞧她,回来一副待死不拉活的样。”   “瞧你说的,老杜,不是我说你,咱闺女跟你一个德行,什么好的不学,就随你那点扭脾气,主意正着呢。要我说啊闺女,崇慎也没什么好的,跟别家公子哥一样就知道啃老,你看上他什么了,学校就没个中意的人?不行咱就换换。”   妙仪白了她一眼,继续玩手指。   “你瞪我也没有用,我打小看着他长大,普普通通的,尼斝给他宠坏了,都不正眼瞧人,家教家教啊。”   “就你教育的好,赶紧看着汤圆!你总这么絮叨,赶明儿姑娘学你就染一身市井气。”杜松呛她,温淑起来,撇撇嘴“学我还好了呢,我像她这么大就嫁人了!”   温淑边往厨房走,妙仪边坐起来,还朝她背影大声念叨“对对,就你好,年纪轻轻嫁人,哭着喊着让父亲娶你,这个恨嫁啊。”   杜松笑了笑,放下报纸,喝口茶,小声问妙仪。   “房子如何?他自己挑的院子,总不会差吧。”   “一般般,普通四合院,还住着五口人,显得有点紧。”   “唉,将来你嫁过去,我跟王爷说说,咱换处大宅子。”   “还嫁过去呢,我问你,那个今天他救的,姓颜的那个姑娘,是哪家的闺女?”   “怎么?你突然问这个,事后调查的时候巡佐问了她些情况,我看薄子上记载着不是本地人,家在奉天。”   “我看啊,她跟崇慎不是那么简单的关系。”   “就那姑娘?土的很,你别是多心,他们看着是路人,左不过有些泛泛之交。”   “泛泛之交?哼,我看啊,就差明儿住进宅子了!父亲,你去查查她底子,你查这个还难吗?不能凭空在北平出来这么一个人吧。”   “好好,这个不难,你多跑几次,崇慎也老大不小了,你总在他身边待着,时间长了,就成了他生活的一部分,我跟你说,男人都念旧,你哪天突然不去了,他就会觉得空落落的,到时候心里头都是你的影子,都是你的好。”   温淑这会儿端着汤圆过来,听到杜松这句“念旧”,放汤圆的手顿了一下。她装着若无其事,坐在他边上,整理了下表情,一本正经的跟女儿说。   “要我说,崇慎真是不小了,哪有26不结婚的,他这岁数,26都应该有两三个孩子了,你瞧瞧,就他,别不是性格有缺陷,要不然就是那方面不行。”   “当着孩子面瞎说什么呢!”杜松瞪她。   “怎么了,他家室好模样好,怎么就耽搁到这么大岁数不结婚,连个女朋友都寥寥无几。”   妙仪不爱听,起身上楼,登登登的一溜烟跑上楼梯,到顶了还不忘回头朝母亲吐吐舌头“这就是老天爷叫他等我呢!” 作者有话要说:  太阳的后裔没看,琅琊榜没看,芈月传没看,欢乐颂没看......然后我晚上换台的时候发现有个台在演贫嘴张大民的幸福生活,我看这剧的时候还小,不懂北京生活,不了解胡同,不明白什么叫市井,我窝在东北一个小城市只知道看这电视剧里搞笑的部分,现在看来,五味杂陈,今天写了个评论,居然被张大民的扮演者梁冠华老师点赞,我受宠若惊! ☆、妥协   人都说秋老虎秋老虎,这秋天到了中期,天气早晚凉的很   崇慎坐在院子里,查着最近几处生意的账,看了一会眼睛疲了,抬起头来望望院子里绿色的景发呆。   这芭蕉叶和石榴树到这会也有些泛黄的迹象,崇慎走过去,无聊的碰碰叶子,又走到鱼缸前,伸手进水里扒拉着小金鱼。   上次她来,仅仅来过的那一次,她站在这鱼缸前,都想些什么呢?   15天,时间够长了,她倒沉得住气,难道这姑娘对自己没有半分好感?难道她对着谁都这般,说约出来就约出来,说笑就笑,说撇干净就撇干净。   那这会儿她又对着谁笑,又跟谁一起吃饭,看怎样的风景?   崇慎抬手摸摸自己的脖颈,这里还有那个女孩的唇温,甚至摸上去,从那天开始他的脖子仿佛就是湿漉漉的。   这都是错觉,都是那女孩对他施得魔咒,法术。   城叔走过来,见少爷摸着脖子若有所思,一眼瞧过去,惊了一下,忙过来拉开他的领口。   “怎么?你母亲留给你的狼牙呢?”   “裂了,掉了,找不着了。”   说得好像不是狼牙,是自己的心一样。   “掉哪了?我找找看。”   “甭找了,找不回来了。”   “那东西你宝贝的很!什么时候丢的,都不知会一声。”   “城叔,宝贝的东西不一定总能得偿所愿的跟自己一辈子,这都是缘分。”   “少爷今儿是怎么了,怎么这么悲观?”   崇慎缓缓神,抬头笑笑“没事没事,好久不出门了,我出去溜达溜达。”   “那等一会儿,我去穿外套,咱们一起。”   “不了,我自己溜达一会。”   “街上总有游/行,学生现在都盲目的示威,街上乱着呢。”   “没事,我就附近走走。”   他出来门,叫了辆车,目的很明确,他这回低一次头,去找找人家姑娘,也许她心里如自己这般,只是矜持。   到了识香纪门口,崇慎第一次白天来这,整条巷子没什么动静,估计姑娘们都补觉呢,中午了,不知谁在院子里喊了一声“开饭了!”,他走进院子,听见姑娘们踩着木楼梯下来的声音,他犹豫着,最终还是进了大堂。   姑娘们落座,厨房的两位伙计端着碗筷出来,珍姨最后一个下来,刚要坐下就见一个人慢慢踱步进来,她记性好,这个人她印象深刻,他打赏的银票够店铺吃半年的,算是这的贵客。   “少爷,什么风把您吹来了?”珍姨笑着走到门边,招呼他进来坐。   “来的不凑巧,赶上你们吃饭,我晚上再来吧。”   “哪里!来都来了,不嫌弃粗茶淡饭,就留下吃口。”珍姨回头对几位姑娘说“你们盛了饭菜回屋吃去!”   “不必了,谢谢老板娘,就一起吃吧。”崇慎反倒没推脱,赶紧答应下来,走过去找了个空位就坐下了。   几位姑娘从他一进来就知道他冲着谁来的,不是自己的客,肯定是不搭话的,她们默默吃着,知道哪怕有一个能跟他说得上话的也是小玖。   玖姑娘闷头吃饭,没抬眼看他。   崇慎一时不知道怎么开口问,在座的没有他要找的人,石五两看见他倒是很欢喜,一个劲儿的给他夹菜,崇慎尴尬的点头笑一笑,小玖抬头瞅了石乌鸦几眼,没好气地说。   “你别给他夹了,你用过的筷子,沾着唾沫星子,人家嫌不嫌你脏啊!”   石五两停住,收了手,朝崇慎不好意思的笑笑。其他几个姑娘听小玖这么说话,这正吃着饭呢,说什么唾沫星子,多影响食欲,都觉得不好意思,头埋得更低了,珍姨瞪她一眼,又在桌子底下拿脚踹了她一下,小玖被踢了一脚,更不高兴,往嘴里趴着饭,大声的吧唧嘴,纯心叫人吃不下去。   珍姨皱着眉,又踢了她一脚。   “你老踹我干什么!别以为我不知道他来找谁的!”说着她起身,推了碗筷“她不在这,你跟她相好,你吃这饭菜吃不出来是不是她做的啊!”说着转身就要上楼。   “你甩脸子给谁看呢!”珍姨也生气了,回头朝她喊“你好意思说这饭菜,最近生意不好,就是颜晏走了,我养你们都白养,出门右转奔阳关道或是独木桥的我才懒得管,走了都不打一声招呼!”说完自己还叹气似的嘟囔一句“养白眼狼!还给脸子看”   这下饭桌上的气氛一下降到冰点,在座的姑娘都有些坐不住了,好像珍姨说的白眼狼里面她们各个都算上。   崇慎愣了几秒之后心中大惊,赶忙站起来追过去,掰过玖姑娘的肩膀,对着她质问“她去哪了?”   小玖看他一脸愤怒,冷笑一声“你倒先生气,我还气着呢,告诉你,人早就不在北平了,回奉天了!走了半个月了,不是跟你好吗?别以为她过了中秋大早晨的跑出去见谁我不知道,你侬我侬的,总有点猫腻,怎么走了也不跟你说一声?你还巴巴得来找呢!”   玖姑娘挣脱崇慎的手,转身就要上楼。   “她受伤了,叫人劫了财,还挨了打,怎么就回奉天了,她回这你就没看出她有伤?”   小玖背对着大家,半天没动,最终也没回头,只重重地说了一声“蠢!”就跑回屋了。   崇慎还是一脸厉色,回身质问珍姨“我问你,她什么时候走的?”   这回珍姨和颜悦色的对着他解释“唉,记着好像是刚过完中秋那天,晚上回来,跟小玖吵架了,拎着包就跑了?”   刚过完中秋那天?那不就是俩人约会那天嘛。   “之后呢?没回来?”   “没有,一直没回,走的时候说要回奉天去了。”   “没说回去干嘛?”   “没说。”   崇慎愣愣的站在原地,孤立无援的,他觉得一个人从北平蒸发了,像水汽一样,他难受,一点点的失望,好像这个人不是从一个地方消失,而是永远永远的,迈出他的世界。   石五两有点坐不住,他看着崇慎垂着头,桌上的饭菜都没动两口,丢了魂似的缓缓走出院子,他终是忍耐不住,追了出去。   “少爷,其实……其实我知道她回奉天干嘛了。”   崇慎被叫住,回了头,还是一副垂死的样子,弱弱的问“干嘛?”   “她去杀日本人了!”   崇慎一直扭着头看他,听完这句也没换姿势,石五两觉得他整个人都迟缓了,一瞬间生了锈,他慢动作似的转过身,突然放声大笑。   “哈哈哈哈,好一个,好一个姑娘,去杀日本人了!”   “真的,真的回去杀日本人!”   崇慎没再问下去,这女人是个谜,来得唐突,去得匆忙,自私的,任性的,残忍的。   崇慎深呼吸,转身大步流星的朝巷子口走去,石五两还在后面喊“别找了,真回奉天了,小玖也以为她不回去,这走了半个月,没有音信,怕是,怕是死了。”   崇慎加快步伐,死了?死了好,死了化成灰,他派人给端回来!还有她那兔子,宰了烤了吃!还有她那玉板子,不说回来赎吗?回不来就叫徐汇卖了,卖个好价钱!然后拿钱给她建个墓,就建宗廊院子里!在上面栽棵树,等树长成了,叫她天天看着自己活得有多么自在!   崇慎快步走着,走着走着就变成了跑,他感受着速度,感受着目之所及的变换,仿佛能赛过时间,赛过地域.   他跑累了,停下来,拄着膝盖喘着气,没关系,真的没关系,不过是个有好感的女孩,还会有的,大千世界千千万万,不会一棵树上吊死,很快新的生活会到来,季节更替,世事变迁,斗转星移   他侧头望着天上遥不可及的太阳,你瞧,几亿光年外的光只要执着坚持就会照到自己脸上,而心心念念的人若是她躲着你,哪怕隔着几百公里的路,你也再无法寻回,哪有什么是放不下的,没有!一定没有!生老病死,悲欢离合,总是有圆圈最终回到原点的时候   所以何必悲伤,何必无法释怀。   崇慎站起来,调整气息,没错,缘分这东西,又稀少又昂贵,怎么就自己贪婪,不过是凡人一个,肉体一具,跟别人没有任何差别,怎么就自己难以割舍。    ☆、老师到访   他迈进宗廊的时候,妙仪在院子里逗兔子,崇慎有些提不起精神的进了院子,看见妙仪在,不知怎的心里有些烦   他就想一个人呆着,城叔和索子也不能打扰,但是又不能把这种不积极的情绪发泄在一个妹妹身上,崇慎还保持着微笑,瞧她一眼,站在她面前,问道。   “今儿又不上班?”   “上班,中午烦了,无事可做,离你这近,想让你看看我上午写的新闻稿。”   崇慎接过来,一目十行,其实根本也没看,敷衍了事,递给她,点点头,然后也懒得再演下去,转身朝北房走过去。   “妙仪你回吧,下午还要上班,我昨天没睡好,现在觉得乏了,回去补个觉。”   半天没听到答复,崇慎回头,见妙仪一脸的委屈,真真的,眼看下一秒眼泪就掉下来了。   “我说的都是实话。”崇慎见这情景,无奈的辩解道。   “哥哥,你这逐客令傻子都能听出来!”   崇慎无奈,听出来就悄悄的走就是了,妙仪还是太任性太较真。他苦恼,但还耐着性子,走过去,拍拍妙仪肩膀。   “你看我这黑眼圈”崇慎指了指自己的眼底“看见没?骗你做什么,真的很累。”   妙仪真的目不转睛的盯着崇慎眼底,他突然心虚,想赶紧转移话题,转头看见地上的兔子   哦对,还有这么个畜生在!你主子没留下只言片语就抛弃了咱俩,此刻崇慎有些恼羞成怒,指着它道。   “你喜欢它,今儿抱走吧。”   这下妙仪突然雨过天晴,很是惊喜,她一把抓住崇慎的小臂,摇晃着“真的吗?真的吗?真的吗?”   崇慎无奈的点点头。   妙仪赶紧抱起兔子,生怕崇慎下一秒反悔,夹着手稿抱着兔子转身就要跑。   崇慎在后面嘱咐“你下午上班,抱着兔子去吗,晚上过来拿吧。”   “不行!我怕你到晚上后悔了。”妙仪脸上洋溢着笑容   崇慎点点头,转身看见多妹从屋里出来,告诉多妹出去帮妙仪叫辆车,多妹点头应着,跑了出去。崇慎又走了两步,仍是有些不舍,终是回头朝妙仪喊“它叫切糕,不许改名!”   妙仪笑着点头如捣蒜,崇慎回屋,没有看到她下一秒冰冷的面孔。   多妹出门叫了辆黄包车,妙仪走出来,抱着兔子,低头逗弄着,见黄包车来了,转头对多妹笑了笑,谢谢她,又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似的,回头好奇的问多妹。   “上次说这兔子是颜姑娘的,她下次来了见不到兔子,不会要回去了吧。”   多妹心里是对妙仪高看一眼的,觉得是未来王府儿媳的人选,早巴结也是好的,听着这话她赶紧向着替妙仪说话,安慰道。   “少爷送你了,还在乎什么颜姑娘,她真要是来要了,也是少爷送出去的,让少爷给她赔一只便是,你相中这只兔子,尽管抱走。”   “我没见过那位颜姑娘,不知道是不是刁蛮的人,万一不依不饶呢?或者找个理由说怕我养的不好,要了回去。”妙仪犹豫着,一脸委屈,“我是担心她来找崇慎闹。”   “我也不知道她是怎样个人,就见过一次,少爷说话向来说一不二,她不会不晓得。”   妙仪还是一副委屈样,犹豫着摸摸兔子“我觉得还是不妥,应该当面跟颜姑娘问一问,她要是不要了,我再抱走,或者跟她商量,让她定期来我那瞧瞧兔子,她要是舍不得,我肯定不能成人之美,必定还回宗廊。”她抬头看着多妹,眼睛亮晶晶的,多妹想,多么单纯的一个姑娘啊,又听妙仪道“你知道她住哪吗?我这就去找她商量商量,我是崇慎的妹妹,她该不会为难我吧……”   多妹一听这个,赶紧急了,凑近些,小声跟妙仪耳语“你去找她做什么!她住的地方哪是你这种大小姐该去的,我实话跟你说了吧,她,她就是一窑姐!”   “什么?”妙仪惊讶道。   多妹又用嘴型慢慢的给她重复一遍,窑姐!妓/女!   这下妙仪吓得立在门口,心里真的犯了嘀咕,窑姐?崇慎跟一个窑姐?!他也太糊涂!   多妹碰碰她,“不要跟主子说我跟你说了些这个,我也是偷听的,那位颜姑娘虚伪的很,她还有个姐姐,也在窑子!俩人都是假惺惺的人,你不必放在心上。”   妙仪缓过神,车夫等久了,一直看着这边,妙仪忙跟多妹道别,临走还不忘对她甜甜一笑“多妹,谢谢你,你人真好,我下次来给你带好吃的,我先走了!”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对她狡黠眨眼一笑“今后咱俩是一伙儿的了!”   多妹哪受得起跟妙仪平起平坐,心下感动,殷勤的把妙仪送上车。   9月末的一天,宗廊来了位客人,男人身材高大魁梧,面相粗犷,但举止神态文质彬彬,穿着一件刺绣的对襟袍子,戴着一顶不太合穿戴的礼帽,来人是索子亲自到东火车站去接的,到宗廊时,崇慎和城叔已等在门口。   那人下车,站在台阶下面看着崇慎,几秒钟之后,露出微笑。   “崇慎,长大了,长得愈发像你母亲。”   崇慎快步走下台阶,与来人握握手,城叔倒是第一次见他,深深的打了一恭。   “老师,快进来坐。”   那人来到中堂间,没有坐下,而是环顾一番,感慨道。   “这房子你用心了,与你小时候住的宅子很像,就是缺了些墨香味,舞刀弄枪你不好,诗词歌赋你不精通,宅子就缺了些人情味道。”   他又回头看了看索子,笑着道“索子怎么不长个儿,小时候就是个鼻涕罐子,现在打扮的也像样了。”   索子不好意思的笑笑“让爷压榨的都不长个儿了!”   那位先生转了一圈才坐下,他不坐下之前屋子里没人动,多妹端着茶进来,那人摆摆手,从里怀了掏出个金属的扁酒壶,拧开盖子嘬了一口。   “老师现在还这么爱喝酒。”   “喝酒清醒,还能提神。”   崇慎觉着有趣,笑着说“我只听说过吃辣能提神,却没听说过喝酒能提神的。”他自己说完就纳闷了,这话是听谁说的?   那人笑着跟城叔寒暄,他来之前崇慎嘱咐过,来人是他十二岁前的老师,所以城叔并未见过   他叫那日苏,是陈巴尔虎旗一位牧民的孩子,当年做崇慎老师时才满18岁,所以现在城叔看着他还是风华正茂的模样。   这位老师是尼斝亲自去挑的,专门陪崇慎玩,十岁以内的孩子对父母都有一种莫名的崇拜感,王爷又是一个喜欢拥有主导权的父亲,所以他总是把自己的想法强加在崇慎脑子里,孩子就会默默的去接受,去树立自己的人生观和价值观.   尼斝是个明白人,为人妻尽量不反驳自己的丈夫,但为人母又往往思虑深远,这回她想到了一个好办法,以寻个玩伴为借口,找了个刚成年的小伙子,这人尼斝试探了很久,草原上生长的人有着泣血的方刚,性格爽快耿直,又读过书,但不是死啃书本的蠕虫,他涉猎广泛,爱好运动,让他成为崇慎的玩伴加老师,其实是崇慎的荣幸。   的确也是,在崇慎幼年,这位天天带着他在院子里摔跤的好伙伴教他摔倒了自己爬起,教他不能躺在地上耍无赖,教他很多书本上不会写的生活常识,甚至教他如何度过十岁男孩懵懂的性生理盲区,他亦师亦友   朋友是身份,老师是尊称。   但是他只陪伴了崇慎四年,从八岁到十二岁,之后那日苏也在成长,成长到了二十二岁,他也成长到下一个阶段,有了其他的人生追求,他辞别,他没有回头,他没留下只言片语。   尼斝是伤心的,她在这四年里视他为自己的弟弟,而且在他走后的几年,用怀念的方式流露自己的疼惜,崇慎都能感觉到,他也喜欢这位玩伴,尊重他的选择,并且从母亲的态度知道这是他和母亲都要珍惜的人。   所以这年崇慎二十六岁,他有了人生新的想法,他成熟的晚,但是难得想开了要进取,他想要学经商之道,虽然有很多人能教他,虽然那日苏不是经商出身,甚至不谙其法,但他还是几经周折的找到了他,愿他回来,助自己一臂之力。   他不知道那日苏这些年过着怎样的生活,变成了什么样的人,甚至是否完成了他当年的那些藏在心里的夙愿,他跟那日苏不沾亲带故,但信任非常   有时候人总是对亲近的人戒备心异常,但是对一面之缘的人放松警惕,城叔是不太乐意的,但是崇慎的特点就是决定的事情一定要撞南墙,撞了南墙也不回头,撞破了也要大步流星向前走,所以城叔没有发言权,他只能顺从。   这会子林嫂和多妹收拾出来东厢房,那日苏唯一的行李就是一个手拎竹编的箱子,他自己提着进去,关了门就再没有出来。   晚膳的时候他走出,吃过之后又是一语不发的回房,崇慎这回跟了进去,关上门,谁也不知道他们在讨论什么。    ☆、心思   那日苏脱了长袍,换了身轻便的,坐在桌子边上,崇慎跟他对坐,那日苏只是简单地问了他目前的生意都有哪些。   “目前我搬出王府后鱼塘是父亲自动划分给我了,但是我从来没去过,由史旭照料着,手底下有四个工人,鱼塘问题不大,经营很稳定,收益也是。”崇慎答。   “你自己做什么了?”   “出来后开了家当铺,雇了王府以前的会计徐汇看着,刚开个把个月,就徐汇一个人。”   “收益呢?”   “因为没有太大开销,所以还好。”   “当铺简单,只要掌柜的看东西不打眼,这买卖还是好做的,你要考察这街上有几家铺子,多了不见得是不好,大家都喜欢找能货比三家的地方,要是就孤零零你一家,他们也是不愿意进去的。”那日苏又喝了口酒“还有吗?”   “还有一家山货行,掌柜的是王府旧人的占叔儿子,雇了个伙计,还有一位王爷派的会计。”   那日苏这回没说话,他用指甲划着桌面,好像写着什么字一样,但其实就是无章法的乱画,他过了半晌才问“崇慎,不是每个人都有一个你这样美好的家室,祖上的生意有人打理,身边也有知根知底的人,这多么幸福,为什么还找我回来?学经商你最终的目的是要达到什么个样子?”   崇慎想了想“想把生意做到全国吧。”   “全国”   “甚至全世界?”崇慎自己问的都小心翼翼,他其实根本没想过全世界的事,他只想过全国,因为全国包括奉天。   “有句话叫心比天高,命比纸薄,你知道那些一夜暴富的人,现在多半是在发国难的财,但是你手上的生意,现在看着稳步发展,可是你想想,真要是战乱了,大家都去当铺当东西,为了换银票救济生活,当铺流水出大量的钱财,但是没有去买东西赎东西的人,最终那些金银玉器就会无限的贬值,最终甚至很可能随着战乱损坏,那将是一场可怕的灾难;还有山货行,人们要是都顾着逃命,没人还注意温饱,更不会有兴致去买山货,不过不是没办法,山货可以供给外资饭店,他们有外国人撑腰,就是真打起来,全北平的外国人都会在那些地方聚集,那是避难所,那是和平区,人多了嘴就多了,吃喝拉撒都是能赚钱的,所以山货行未来的发展就是走渠道,能打通供给链最好;还有鱼塘,它在京郊,不会有什么影响,但是那是你出来后王爷唯一分给你的东西,你要是想让你父亲放心,就记得无论怎样,多勤快的跑几趟,你父亲知道后会心安的。”   崇慎点点头,是了,父亲之前就嘱咐过,多去鱼塘看看,想来这几日无事,明天就去瞧瞧,虽然可能没有什么帮助,但史旭是父亲的人,肯定会跟父亲说他去过,这样父亲也会心安。   “时候不早了,去休息吧,我来,不是插手你这些个生意的,只能给你提提建议,我自己也是不懂这些的。”   崇慎起身告辞,回了房。   这边颜晏刚刚换了副冷敷的药,郎中把煎好的药递给颜晏,见她喝完,又从随身的行李里拿出几件粗布的袄衣和袄裙,叠的整齐,放在椅子上。   “姑娘,日常生活千万不能太用力,要不这伤好的慢,柴火我看都劈好码在外地了,这里清静,你要是再自己劈柴做饭用力过猛,吃痛了,叫唤也一时半会没人发现,所以万不可像这次一样掉以轻心,一定要珍重。”   颜晏不好意思的点点头“谢谢,真的谢谢,这次多亏了您。”   穆礼安排了郎中定期来换膏药,顺便在同仁堂按时抓药,煎好了看着颜姑娘服下,又派人送了些日常用品和蔬菜瓜果,唯独忽略了烧得柴火和木炭   本来不打紧,这几日天气凉了,晚上颜晏睡的不踏实,就想着自己来劈柴烧些柴火,结果她不在乎的事犯了难,这胳膊一吃痛,再着了凉,好的更慢了   郎中自己用偏方抓了些进补的药,结果这姑娘脾虚,补完之后内火出不去,生生的把智齿逼出来了,这回郎中来拿了女儿的一些不穿的秋衣,上药的同时不忘开一些止疼的方子。   “姑娘啊,这长智齿和起水痘是一样的,不一定每个人都能遇到,但是这智齿还有另外一个说法,你可知道?”郎中笑着跟颜晏说   见她摇摇头,郎中煞有介事的说,它还叫“爱情牙。”   爱情牙。多么诗意多么坚硬的名字,诗意在智齿每人都会不期而遇,碰到第一次的爱时就会长出;坚硬在它本质是一颗倔强的骨骼,长在最里面,逃避着甚至是无用着,但是它硬生生的疼,因为它是一颗牙,破肉而出,新生但是顽固。   郎中今次带了些蜂窝煤,把炉子点上,在上面烤了几颗大桃仁,让颜晏咬住,告诉她每日咬一颗,能缓解疼痛。   他走后,颜晏来到院子外,这处庭院有点苏式建筑的风格,院落中央有一个很小的人工湖,常年无人打理,雨水泛滥蓄积,竟养成满满一池水,风吹种子,在湖里开出成片的野莲花,湖畔长满蒿草和芦苇   院子大的很,颜晏只住最小的一处,东西屋中间连着厨房,说是厨房,其实更像是烧火的地方,黑黢黢的,穆礼差人送来的瓜果蔬菜放在庇荫的地窖里,院子里自己栽的葱和韭菜常年无人收割已经全部腐烂在地里,秋末刮起北风,池水里的莲花日渐枯萎,芦苇依旧挺立,蒿草顽强做着最后的抵抗,这里处处散发着生命的力量   颜晏爱这里,爱这的寂静,爱这的暗涌。   她走到土路对面的杉树林,杉树笔直,间距行距整齐,她晚上总是披上外衣到林子里转一转,星星也亮了,要是天气好,望着天空,感觉整个银河系都显现出来.   这时候她就会特别善感,想起一些人一些事。   这些人事里总有她本来不曾想的,比方说“崇慎”   她有时候想起他,想着这个人冷冰冰又热乎乎,想着想着就想到他是谁的儿子,想到他父亲的态度,一下子,她就低下头,望着脚下的泥土,天上的星星和尘世的幸福,对女人来说永远是残忍的命题。   他救过自己两次,颜晏是普通的女孩,不谙世事的,未经雕琢的,所以怎么会对这样的恩人和这样的宿命不低头呢,自己认了命,认了自己喜欢他,也认了自己不能拥有他。   不糟糕,不难过,甚至觉得跟他呼吸同一片天地的空气,都是亲近的,这,就足够了。   颜晏慢慢地走回屋子,四下都是暗的,这里早就不通电,她点上蜡烛,屋子里鲜少有面落地镜,斜插在角落里,她映着烛光看着镜子里的人,没有表情没有控诉,她就是一个平凡的女子,没有那个命也没有那个勇气去争取,而且她有她的生活,不能连累其他人的。   她合衣睡下,觉得有点冷,往被子里缩了缩,一直掖到脖子根,她在被窝里搓搓双脚,想着明天一定要烧东屋的炕,要不然太冷了,这样想着,竟觉得周围暖洋洋,不知不觉就睡着了。   早起崇慎吃过早饭,启动车,准备出发去京郊的鱼塘,路途不算近,怕是往返一天困难,崇慎跟城叔打声招呼,说今晚就宿在鱼塘了。城叔答应着,以为那日苏应该会跟着去,结果崇慎都坐到车子里了,这位德高望重的老师也没有出现。   “少爷,你一个人去?”   “是,没事的城叔,就是去看看。”   “一个人去总归不放心,要不让索子陪你吧。”   “不必,我就去看看,史旭会照料好,我也老大不小的人了,不用处处差人跟着。”   说着崇慎就开车走了。   今天天气甚好,崇慎望着湛蓝的天空,体会着什么叫做秋高气爽,他惬意的呼出一口气,觉得心里堵得那些事一瞬间就稀释了,烟消云散。   到了鱼塘,史旭这里没按电话,不知道崇慎的到访,见他走进来,忙迎上去。   “少爷,你怎么来了。”   “哦,闲得无聊,过来看看。”   “少爷来的正好,今天天气好,我带您走走。”   鱼塘经营的很好,史旭知道崇慎来不是找事情做的,这鱼塘也没什么需要人费心的地方,他带着崇慎看看四四方方排列的8个大池子   虹鳟鱼黄鳟鱼当然是供人食用的肉食鱼类,其他池子还养着鳖类和观赏草鱼以及一池泥鳅,种类倒是齐全,崇慎在池塘间的垄道走着,看着游鱼在水中自得其乐,望远处山峦叠翠,这里风景很好,非常适合饲养。    ☆、重逢   “史旭,你辛苦了。”   “哪里的话,我不会别的,就只会这些,养鱼再养不好,我就只能回老家种地了。”   “这里打点的很好。”   “少爷要去看看账目吗?”   “好。”   史旭带着崇慎到账房,把近半年的账薄都拿出来,崇慎只会看个皮毛,但还是仔仔细细的看着,史旭也不着急,立在边上一直低着头等着。   这时滚进来一只小球,滚到了崇慎脚步,撞着凳子腿就停下来了,崇慎低头把球捡起来,一个呀呀学步的小男孩跌跌撞撞的跑过来,才及凳子腿高,抱过球来,看着崇慎,刚学会说话不久,用稚嫩的语气对崇慎说“谢谢。”   崇慎摸摸他的头,笑着捏一下他的脸蛋。   “署署,过来。”门口一位女子蹲在地上,朝小男孩招手,崇慎抬头看了一眼,史旭笑着拍拍署署的后脑勺,那孩子就七扭八歪的朝那女人跑去。   “史旭,这是你夫人?”   “是了,你没见过的,这是二房俞氏。”   “呵呵,史旭老当益壮啊!”   “夸我呢!你也抓紧,你瞧署署,多调皮,你像他这么大的时候,比他还淘,滚铁环掉沟里,不哭不喊的,我路过抱你上来,一看,下巴都磕漏了!”   “记得记得,我娘抱着我,扒我的嘴唇,还以为是牙磕掉了呢。”   “你还记得?那么小时候发生的事,你满脸是血,尼斝吓得不知所措,抱着你急得直哭。”   崇慎回忆起往事,整个人都温柔了,含着笑看着俞氏将孩子抱走,署署搂着俞氏的脖子,把整个小脑袋都窝在她的颈窝里。   多么温馨的画面,幸福从来都是这么简单。崇慎感到一阵莫名的失落,觉得自己再怎么拥有,有些东西还是会随着自然法则离自己而去,命运从来不由自己控制,它总是公平的,让你坐拥别人无法得到的一些,又那走一样你最珍贵的东西。   母亲已经离世快七年了,多么快,仿佛就在昨天。   史旭看着崇慎拿着账本也不看,眼睛放空,表情淡然,就知道他可能想起尼斝来了,史旭跟崇兆祥的岁数差不多,算是崇慎的父辈,看着孩子这样,心里也不是滋味,拍拍他的肩膀。   “崇慎,是不是想尼斝了?”   崇慎点点头,原本王府的旧宅就在珠市口附近,尼斝去世后,崇兆祥没有卖掉老宅,可是新任政府要在那里建新的政府办事处,还说王府四合院落占地过大,要为人民为国家考虑,希望王爷可以支持。   崇兆祥觉得这里有跟尼斝的美好回忆,一直拖着不松口,最终想到的办法就是旧宅可以推倒,但是这块地不能让给别人,他在上面翻新建了二层公馆,下面有一个小花园,占地不大,这回政府没得说了。   崇慎对拆掉旧宅院伤心不已,但是他理解父亲的取舍,最终也感谢父亲留住了这块母亲曾经生活的地方。   “史旭,现在旧宅也不在了,想找点母亲的气息都难,瞧瞧你多美满,妻儿老小都在,其乐融融,要珍惜。”   “少爷不要悲观,生老病死,难免的。”他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似的,转过脸来“你这几年有没有去过北边的旧宅?”   “北边的旧宅?”   “是啊,就是你母亲养病的时候,喜欢清静,你父亲不是在海淀买了处庭院吗,听说是旧王朝一位太傅的府邸,里面建了湖水假山,你父亲当时还带我去瞧过,那里真的是适合养病,你忘啦?你母亲还托我买了只哈巴狗,结果狗毛过敏,叫小菊又给抱回来了,那狗我养到前年,也是老了,病死了……”说完还叹口气。   “那宅子还在?”   “还在的,不过空着没人打理,我有时进城路过,锁着呢,没进去瞧过,之前问过你父亲谁住在里面,王爷说空着,也不叫人住。”   “我记得那宅子,去过几次,原以为卖掉了。”   “哪能,你父亲念旧,尼斝住过的地方,说什么也不能卖。”   崇慎笑笑,这时候伙计喊吃饭,俩人就到厅里面用膳。   吃过饭崇慎告辞,他本以为今天会到很晚,结果下午就没什么事可做,呆着也是呆着,不如就回宗廊,顺便路过旧宅,去看看。   史旭跟伙计都在外面相送,嘱咐他路上小心,路过山路的时候慢行,实在不行就在这休息一晚,明早再出发。   “走了,明天可能有雨,我今天无事就回了。”说完摆摆手,叫大家都回吧。   车开到旧宅附近时,路过一片麦子地,崇慎还记得这里,那时候也是秋天,放了假崇慎就让父亲带他来这,以至于今后的岁月,想起母亲病重的时日,印象里都有这成片金灿灿的麦子   时间仿佛重叠,他又回到了16岁,又是那副要去见母亲的心境,几只喜鹊在麦子地旁边吃着掉落的果实,车飞驰而过,喜鹊呼啦啦飞起一片,崇慎心情好,觉得周围都是麦子的香气   他像似捡回了失落已久的旧梦,梦里是黄金的故乡,那处宅院花香鸟语,那个温柔的人就在院子里等他,看见他第一眼就拥抱他。   车路过杉树林,停在了路边,崇慎下车,看看天儿,临近傍晚,他走向那处宅子,带着使命感一般,憧憬着,现实世界残忍真切,但是他怀揣夙愿,觉得一切都不重要,门后有母亲的气息,他推了下门,没有锁,他走进去,站在门口,静静的伫立。   肉眼见到的现实抹杀掉记忆里零星的碎片,这里再不是昔年光景,花草杂乱生长,秋末的菊花毫无章法的开在过道两旁   他像掉进了一个树洞,树洞里是遗落的后花园,那里植物生命旺盛,但是毫无人气。   崇慎走到主宅门前,黄花梨雕刻的精细,他抚摸上面的图案,有些难过有些担心,他甚至敲了敲门,无人应答,他慢慢地推开,走了进去。   母亲不在。   书案都摆放整齐,落了些灰,屋子里也是灰尘的味道,那张桌子是母亲常常用的,烛台上面还插着新烛,卧室里面屏风展开,他绕过去,床第上还插着羽毛掸   一切昔年景象不变,只是斯人已不再,他躺在床板上,望着四角床柱,竟感觉更胜从前的悲伤,何必来此揭伤疤,何必呢。   他觉得不能久留,腾地坐了起来,快速走出屋子,跑到过道上,直奔院子大门走去。   忽然,听到两声咳嗽声,崇慎猛得转头,声音来自偏房,小小的一处东西屋的下人房,那是以前丫鬟小菊住的地方。   小菊还在这?   崇慎被声音牵引着,缓缓走过去,他又清晰得听到咳嗽声,没错!这里有人在,是人是鬼要瞧个清楚!   他走进偏房,里面烟雾缭绕,一个人蹲在地上在往灶坑里塞柴火,她穿着一套淡粉色的粗布夹袄,黑灰色的裤子,深蓝色的布鞋,她背对着崇慎,时不时的用胳膊挡住口鼻咳嗽。   不是母亲,也不是小菊。   崇慎缓缓走到她身后,那姑娘听到脚步声,吓得一回身,满脸惊吓状,看见崇慎后,微张着嘴,惊惧不已。   那一刻,繁花在崇慎心中盛开,他皱着眉,隔着烟雾,仿佛对面是异世界的女鬼,不真切,不现实,他用力握了握拳头,却感觉到心脏猛烈的颤动。   “是人是鬼。”   “是人。”颜晏机械的回答。   他走过去一把捞起她,架着她的两只胳膊,颜晏吃疼,咧了一下嘴,但是崇慎不管,她把她拽到跟前,惯性让他们靠的很近,他能看到她惊慌的表情,颤抖的睫毛,还有她眼下的那颗浅浅的泪痣,是她!不会错的。   “干,干什么……”颜晏觉得紧张的口水卡了喉咙,几个字都说不完整,他离得太近,俊朗的五官,眼神却透露着愤怒。   “你不是该问我为什么在这吗。”   “那……那你为什么在这。”   “我是来找茬的。”   颜晏咽了口口水,不知道怎么作答,她努力想挣脱开,挣扎了两下,反被狠狠的按在了怀里。   她扭动着要挣脱,那人死死的钳着她的腰身,她侧脸埋在他的胸口里,喘着粗气。   “好了好了,我知道错了!”她没好气的说。   “怎么个错法。”   “不该说不认识你,你消消气,先松手。”   崇慎抱着她,下巴抵着她头顶的发旋儿,不松手。   “不是去杀日本人了吗?”   这下颜晏迅速的抬起头,崇慎低着头看她,颜晏还喘着“你去识香纪了!”   “是啊,爷生平第一次低头去找一个女人。”他顿了顿,一脸坏笑“却被告知,我惦记的那个女人,回家杀日本人去了。”   轻描淡写几句话,听来是可笑的,颜晏也突然觉得,自己有时候想法幼稚,但是不管小玖以前怎么劝,却都不及这个男人此刻的两句调侃来的奏效。   颜晏恼羞成怒,死命推开他。   她转身继续蹲在地上往灶坑里填柴火,又用书本在上面狠命地扇风。   “怎么着?不去杀日本人了?你去当铺换银子,是想怎么杀人?用不用我给你配把枪。”崇慎继续调侃着。   “你能弄到枪?”颜晏问完又似乎想到什么“你知道我去当铺?”   “怎么?你向占全问路,我怎就能不知道你的去向。”   “你认识山货行的人?”   “山货行是我的。”   颜晏捂着嘴,又想到占全跟她说他家主子还开了间当铺,颜晏抬头“当铺也是你的?”   崇慎点点头“都是我的,连这宅子也是我的,这宅子里的人也应该是我的。”   颜晏腾得脸红了,回头继续扇着风。   “怎么?脸红什么?”   “哪有!”   崇慎走过去,捏着她的下巴,扭了过来“你别跟我说这是热的。”   “就是热的!”   崇慎饶有兴趣的看看她,松了手“我饿了,做饭吧。”说着转身走了。   颜晏呼出一口气,这人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初吻   饭桌上,粗茶淡饭,俩人闷头吃着,崇慎抬眼看了看她。   “天天就吃这个?”   “牙疼,吃不下。”颜晏咽下最后一口饭“长智齿了,疼得很。”   “你多大了?”   “23。”   “23还长智齿呢。”   颜晏瞪了他一眼“还年轻。”   “都谁给你送菜?”   颜晏不知声,低头玩着衣襟。   “不说我也知道,穆礼做事总是这样。”   “还要谢谢你父亲想得周到。”颜晏淡淡地说   “估计我父亲也不知道这事,穆礼做事周到,我父亲总是不过问他。”他瞧着颜晏低头玩着,站起来“出去走走吧。”   颜晏瞧着夜幕降临,她收了碗筷,点了炉子,看看外面的夜色“你怎么还不走。”   “怎么着?撵我走啊,你看看外面的天儿,这么晚,我怎么走。”   “你不会是要住这吧!”   “那怎么了?”   颜晏看看屋里唯一的那一床铺盖“没地方住啊。”   “这宅子是我的,你住外面,我住里面。”   “哪有这么对病人的!”   “你不是烧了炕吗?你住炕,我住床。”   颜晏没话了,站在炉子边,拿来一个橘子,放在上面烤。   “生气了?”   “没有。”   “这又是什么花样?”   “烤橘子!没看见啊!”   他见颜晏使小性子,反倒乐了“你不会是看我要住这,紧张的吧。”   颜晏回头瞪他,继续烤橘子。   整个屋子都弥漫着橘子的清香,崇慎走过来,搬了把椅子放在她旁边,跟她一起烤火。   “你的伤怎么样?”   “还好,无大碍。”   “医生瞧完怎么说。”   “皮外伤,敷点药就好。”   “谁来给你换药啊。”   “穆管家找了个土郎中。”   崇慎半天没吭声“以后我来给你换吧。”   “你?”颜晏斜眼看他冷笑“你会什么!”   “我会的可多着呢,老中医,包治百病。”   颜晏咯咯得乐着,拿起橘子,掰了一半给他。   屋子里橘子的清香更甚了,俩人吃着热橘子,唇齿间弥漫着酸甜的味道,崇慎以前竟不知道橘子这般好吃,他一瓣一瓣的吃着,突然听到颜晏的轻笑。   “多大人了,吃东西还这么鲁。”   她说着伸手用拇指擦掉崇慎唇角的一颗橘子粒,还嗔怪道“浪费!”   崇慎觉得心里滴答作响,烛火,暖炉,橘子的清香还有身畔的这位妙人,一切都是那么温暖,刚刚好。   “你也是。”崇慎轻声道。   “我也是?”颜晏抬手就要用袖口擦嘴   崇慎快她一步,按住她的手臂,栖身吻了下去。   从来不知道女人的唇是如此的甜,带着丝丝的酸,颜晏愣住,等缓过神来,推了他一把,崇慎就势温柔的抱住她,温热的手掌在她脖子后面轻轻捏着,像是舒缓筋骨,像是无限的宠溺。   颜晏往后躲,崇慎另一只手捏着她的腰身使了点劲,唇离开了些“别动!”   颜晏被蛊惑的,真就僵硬在那,她从未感受过如此强烈的男性气息,她下/体湿润,臊得满脸通红。   “崇慎……”她呢喃,可是崇慎不给她这个喘息的机会,他加深了这个吻   颜晏感受到湿漉漉的唇舌,她嘴里还有一瓣刚刚含住的橘子,崇慎用舌头卷着,咬开,汁水弥漫。   颜晏抵在他胸前的手握成了拳,怎么办,从来没感受过这种奇妙的感觉,她深陷其中,不愿走出来。   渐渐的,她试着回应,试着与他共享这颗橘子,共享这份味道,共享彼此的唇舌,共享这份突如其来的快感。   崇慎感受到了回应,紧紧抱着她,橙黄的汁液顺着两人的唇角流出,他们不动声色地吸吮着,仿佛是吃着橘子,实际上是吃掉彼此,吃掉对方的胆怯,吃掉对方的懦弱,享受着这份酸涩与甜蜜。   颜晏觉得吻了很久,鼻子轻轻发出吭声,那是情动的一种邀请,崇慎离开她的唇,仍然抱着她,抵着她的额头。   “我们做吧。”   颜晏还闭着眼睛,喘着粗气,她听懂了,摇了摇头。   “第一次?”   颜晏缓缓点了点头。   崇慎缓了几秒“好吧,依你,不过不能次次依你,我总这么憋着,会憋坏的。”   颜晏噗呲一声乐了,埋头进他怀里。   “崇慎……”   “嗯?”   “我有一个请求。”   “什么?”   “我没见过男人那个东西,你能让我看看吗?”   这回到轮到崇慎乐了,他大大方方的拉开自己的裤子,颜晏埋在他怀里,借着烛光,往那个暗处看了看。   “还满意吗?”崇慎调侃道“你也不用这么急着看,早晚会用到的。”   “这么丑啊……”   “切,全北平就我这个长得最漂亮,你还嫌丑!”   颜晏坐起来,一瞬不瞬得看着他,郑重其事的说“真的很丑!”   “好好,小姑奶奶,你也见不到别人的了,所以你也没有机会对比,所以我原谅你,但我这个真的是最俊俏的,爱信不信。”崇慎看着颜晏,烛光下的她朦朦胧胧的,前衣襟还沾着橘子的汁水“我也有个请求。”   “什么?”颜晏歪头看着他。   “今晚咱俩都得睡床上。”   颜晏没吱声,皱着眉瞪他。   “怎么?你的请求我毫不犹豫的就答应,到你这,你倒要反悔,扭捏起来。”   “那你别碰我!”   “你说的碰是怎么个碰,睡一起难免碰着。”   “你知道我说什么,老实点!”   颜晏转身去收拾床铺,没有多余的床被,她把衣服叠起来,凑成一个新的枕头,被子抖开,又去接了一盆温水,准备洗脸。   崇慎已经毫不客气的钻进被窝,只穿了贴身的内衣,颜晏洗完站在床边,有些不好意思,吹了蜡烛,她睡觉时只穿贴身的小马甲和褒裤,颜晏犹豫了一下,转身改扣子。   “吹了蜡烛也没用,还有月光呢,傻女。”   崇慎看着她,懒散的说,转身面朝着墙,侧躺着。   颜晏钻进被窝,规规矩矩的躺下,盯着天花板,久久不能入睡。   夜已深,万籁俱寂,颜晏觉得崇慎睡了,他就躺在自己身边,那么不真实,她悄悄伸出手,摸了摸自己的唇。   从没有人跟她说过,男女之事是何等令人走火入魔,哪怕她身边躺着这个人,他们彼此爱慕之心昭然若揭,但是颜晏自知他们之间隔着高高的围墙,现在只能俩人爬上墙头,互相倾诉,互诉衷肠   可是脚下是空空的悬崖,一旦撑不住了,掉下去,定是尸骨无存。   王爷的儿子能跟一个平民女孩好吗?很难;能跟一个来路不明的平民女孩好吗?更难;能跟一个来路不明在窑子里做事的女孩好吗?怎么可能。   可是想到这些,心里会伤心,这就是爱情发生了,它不受控制,要是能完全不带感情/色彩的跳出来思考这些问题,用逻辑思维去处理感情,那便不是爱情.   在这样一个深秋的夜晚,这个男人被命运安排牵引着来到自己面前,颜晏感觉前所未有的冲动,觉得心口不受控制的起伏跳跃,原来爱一个人是难过的,豁出去!能吻他,拥抱他,靠近他,温暖他   然后看着他离去,看着他最终吻了别人,拥抱别人,靠近别人,跟别人喜结连理,会惋惜,但要是为了害怕结束就避免了一切开始,她又是那么不由自主的控制不了自己的心。   或许爱情的周期都是短暂的,爱情牙为谁而生,颜晏闭上眼睛,觉得胃里炙热,哪怕明天就要分开,那今天也要使性子一回   尽情得拥抱。 作者有话要说:  终于亲上了,鼓掌~ ☆、撞破   第二日很早麻雀就在院子里叽叽咋咋地叫个不停,颜晏是贪睡的,不愿意醒过来,她翻了个身,拉高被子盖住耳朵   突然感到鼻尖凉凉的,她惺忪地睁开眼,看到的是崇慎胳膊拄着脑袋侧卧着看着她,好奇的,天真的,用一根食指轻轻地点她的鼻尖。   “你怎么在这!”颜晏一时没清醒,但马上反应过来“哦,我睡糊涂了。”   “颜姑娘”崇慎煞有介事的说”你从什么时候开始这么漂亮的?”   颜晏含着笑“去年还是前年,忘了。”   崇慎拉出她的右手,摊开,仔细看着她的掌心“爱情线很长”   “那是刀疤。”颜晏抽手回去“本来爱情线很短的,后来有了这道疤,续了长度。”   “哦,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就留意到你这道疤了。”崇慎若有所思“你穿一件翠绿翠绿的旗袍,跟玖姑娘在山货行,买列巴。”   颜晏很震惊,那时候的那个男人是崇慎?   “你那时候就看上我了?”   “哪能啊!你当时那么不温柔。”崇慎不好意思道。   “我哪有不温柔!”   “我好奇你这道疤,多瞧两眼,你瞪我就走了。”   “这道疤……你听说过认刀吗?”   崇慎摇摇头。   “刀这种东西啊,都是以血开刃最好,谁的血封谁的刀,这刀也就灵了,跟主人配合的也就天衣无缝。我小时候见我父亲做菜,我父亲不让学,说女孩子读读书,将来嫁个老实人,学厨艺没前途,我不服气,偷买了把刀,学书上写的,以血开刃……”   “你划了自己的手掌?”   “是啊。”   “你还真下得了这狠心。”   “这有什么的,那刀要是认了我,流点血算什么。”   “那要是让你认了我,是不也得让你流点血啊。”   颜晏听不懂,起身坐在床边穿鞋,突然她意识到自己只穿了贴身小马甲,忙起来披上衣服。   “你瞧,马大哈似的,昨天还吹了蜡烛,这大白天的,不还是全叫我看见了。”   “那你先转过去。”   “转过去有什么难的。”崇慎真就面朝着墙“早晨我撩被子都看个一清二楚了。”   “你是不是变态!”   “话说,颜晏姑娘,你是吃了什么发育得这么良好?”   颜晏气得扭头就去厨房准备做早饭了。   喝过粥,颜晏盯着崇慎,见他悠闲自得的样子,询问道“你怎么还不走?你出来住,城叔他们知道吗?”   “知道,我这就走,你急什么。”   “不是我急,我怕他们担心你,你一个人出来的?”   “是啊,但回去得两个人了。”   颜晏愣了一下“我可不跟你回去,我在这呆着挺好的。”   “带你进城拔了牙就回来,金屋藏娇多好,你就老老实实在这呆着吧。”   颜晏没推脱,这牙的确是疼得紧,实在不行拔了也好。   行车路中颜晏睡了一道儿,抵达医院的时候,崇慎推推她。   “你是今晚有什么事要做吗?在车上睡这么久。”   “我能有什么事做啊”,颜晏下车,脑子还是有点昏沉,回头见崇慎一脸坏笑“你笑什么呢?”   “猜你晚上想干嘛。”   “想什么呢!你回家吧,我自己去拔牙。”   “你是打算拔完牙自己走回去吗?或者你想累死哪个车夫把你拉过去?”   “那你也不能走这么久不跟家里打招呼,你先回家吧,我拔完牙去找你。”   崇慎想想也好,嘱咐她几句,就开车走了。   医生看了看颜晏的牙,智齿差不多消肿,今天可以拔牙。   “姑娘,拔智齿很疼,你先咬着药棉。”   药棉上浸着麻药,颜晏咬住,不一会嘴就木了,没有知觉,医生用工具撑开嘴,在里面搅合了一阵   突然一阵钻心的疼,颜晏闷哼一声,觉得嘴里弥漫开血腥味。   当啷一声,牙放在托盘里,颜晏低头,竟不知智齿这么大一颗。   颜晏用纸堵着嘴角,医生又拿一块酒精棉让她咬着,回身洗净她的牙,用纸袋装着递给她。   “这是干什么?”颜晏嘴麻,话也说不太利索。   “牙留着吧,有老讲儿,说下牙扔房顶,上牙扔井里,能带来好运。”   颜晏接过纸袋,谢过大夫,走出了医院,她在街上闲逛,想着一会儿再到宗廊去,突然想起了一件事   上次中秋夜去,答应给多妹一支簪子,送人的东西要讲究,她去了首饰店,挑了半天,选了支精致的铃兰花型的翠簪子,颜晏想着多妹肯定喜欢,放在盒子里,高高兴兴的奔宗廊去了。   到了宗廊门口,刚巧看到多妹,她笑着走过去,跟她打招呼。   “多妹?”   多妹回身,见是颜晏,表情有些尴尬,心里厌恶至极。   “颜姑娘,好久不见!”   “多妹,正巧你在,上回说送你个簪子,我给你带来了。”说着把木盒子递给她“看看喜不喜欢?”   多妹觉得颜晏肯定是故意的,这次又用这种方式羞辱她,她心里委屈的很,厌恶和愤恨更甚!她们其实当时都瞧出来了!还耍心眼子装善良无知,现在又要用这种方式侮辱自个儿,下人怎么了!下人也是人!左右轮不到你一个窑姐讽刺!   她心里这么想着,推辞着“上次那簪子不值钱的,你还放在心上,真的不用。”   颜晏笑着打开木盒,递给她,让她瞧瞧,多妹没仔细看里面,想着不接的话看样子颜姑娘不能罢休,心里不情愿的很,嘴上却道“真漂亮!谢谢,我很喜欢!”   “喜欢就好,你家主子回来了吗?”   “回了,现下正在堂上坐着。”其实她看见一个人跟了进去,她瞧见了是谁,但是没有告知颜晏。   崇慎刚回宗廊,还没走进中堂,后面走进来一个人,在背后叫了他一声“崇慎。”   他回头,看见钟慈穿了件亚麻色的宽毛衣,笔挺的裤子,他没客套,摆摆手,招呼她进中堂再说。   钟慈心下温柔,仿佛她那颗悬着已久的心被一支小小的羽毛轻轻骚动了一下   你瞧,私底下这个男人待她随便,她就喜欢崇慎的随便,客套是做给外人看的,只有真正亲近的人才会这么随便。   崇慎没想那么多,进了中堂,喊城叔给带几件衣服,说是要常去史旭那住一段,这次去收获不小,城叔没在意,赶紧去置办。   钟慈坐在堂上,崇慎在她对面,没喝茶,没无聊的鼓捣那些茶盏,他时不时望着门口,像是在等人。   “崇慎。”钟慈说着竟站了起来,缓缓朝他走来。   “怎么了?”崇慎纳闷地看着钟慈姑娘靠近。   “我最近过得很不好,你帮帮我。”   崇慎一见她满脸委屈,忙问“怎么了?”   钟慈眼见着是强忍着泪水,崇慎很少见她如此委屈,钟慈低着头说   “你父亲打通了好多关系,叫我没法在商会了待下去,我现在只能闷在家里,你帮帮我。”   “你确定是我父亲?”   钟慈点点头。   “我父亲来找过我,说只要你不拿当日的情况说事,父亲就当没发生过,叫你好自为之,怎么会为难你。”   其实老王爷也真的没有为难钟慈姑娘,一直都是杜松派人差点,背后使了些阴招,钟慈心里明镜似的,她今次来是想换回崇慎的一些怜悯心,一个男人愿意回到一个女人身边,有时候怜悯是最奏效的法子。   “钟慈,怕是你多心了,你一个弱女子,谁会跟你较劲,再说事情已经过去几个月,大家已经不再谈资此事,这就算过去了,我父亲不会为难你。”   “要是这事没过去呢?”   崇慎没说话,等着她往下说。   “我说这事没过去!过不去了,我还爱着你,我还想回到你身边,你父亲就会阻挠我,让我再也不能有非分之想!”   崇慎听到这,站了起来,厉声道   “钟慈,我们之间如果有明确的对与错,我承认是我错了,我错以为我喜欢你,但时至今日我才知道,我对你以往种种的那些,只是欣赏,我很欣赏你,但不是感情,你也值得更好的人,至少那个人应该爱你。”   钟慈立在当地,两行泪水不自觉地坠落,之前的种种至少这个男人还承认喜欢她,只是自己不想让一切变成曾经,而这一刻,她一下子被打回原形,这个男人此时此刻说他误解了爱情,误解了对自己的好感是喜欢,其实是欣赏,那怎么可以!   “崇慎!”钟慈见他转身要走出中堂,突然喊住他   “崇慎,其实你是爱我的,至少你是喜欢我的,我能感觉到,我能看到!我们在一起的时光历历在目,你不要自欺欺人了!你就是喜欢我的!”钟慈知道崇慎吃她这套。   崇慎缓缓回头,惋惜的看着她   “那是你没看到我爱别人时的模样。”   钟慈摇头,泪水模糊,好一个你爱别人!你爱上了谁?对她比对自己好千倍万倍?!这挖空心思的拒绝,都是借口,她要去试,她要让他虚伪的铠甲尽数崩毁!   她跑过去,跑到他面前,崇慎看面前这个女人,她神经质的,她不堪一击的,她一点从前他所欣赏的样子都不复存在,为什么生活会击垮一个如此骄傲的女人。   钟慈踮起脚,拥抱他,亲吻他。   崇慎愣在当地,然后转为恼怒,刚想发作,他抬眼,看见颜晏站在中堂门前,手中捏着个纸袋子,默默地注视着这一切,钟慈背对着她,颜晏没有看清她的容貌,她只看到崇慎抬头,皱着眉看自己,满眼的不知所措。   “对不起,你们忙。”   颜晏转身离去,还懊恼着,觉得自己来的真不是时候,跑了两步还不忘回头对崇慎说“我在车里等你。”   崇慎愣了一下,恼怒非常,一把推开钟慈,追了出去。   钟慈回头,还挂着泪水,看清楚是她!是那个叫颜晏的女孩。   钟慈还扭着头,她就这样看着那个人追了出去,没有何时比此刻更羞辱,比此刻更剜自己的心,之前不觉得,现在这一刻,她真正的觉得爱情死了   她不相信的事情,现在不得不眼睁睁看着,没有比一个男人真实行动来得更奏效的当头棒喝,她浑身瘫软,不得不扶着椅子,坐了下来。   城叔收拾好衣服走过来,看见钟慈一个人坐着。   “少爷呢?”   “走了。”   “走了?去哪了?”   是啊,去哪了?这个人从自己的世界跑出去后,躲到了谁的世界里?小聪明拴不住爱情,真情实意栓不住爱情,那自己还有什么能拴住一个不愿回头多看自己一眼的人呢?   城叔听不到答复,看着门口,也是立在堂中不知所措。 作者有话要说:  有肉倒计时,肉很多,怕被锁,忐忑ing ☆、溪柴火暖   颜晏回到车里,深呼吸,还想着一会儿怎么跟崇慎解释,这里毕竟是他的家,冒冒失失闯进来,见到那一幕,她心里早就安慰过自己,这样的事情很可能发生,她说服自己是自个儿的心把持不住想要靠近崇慎,但是这个人,终究不会是自己的,所以她释怀,她不难过,她只有懊恼,懊恼自己的不合时宜。   刚坐到车里,崇慎就跟了进来,咣当关了车门,他看了颜晏一眼,颜晏也瞧了他一下,但是彼此没有说话,崇慎脸上还带着怒气,他迅速发动车子,离开了宗廊。   快出城的时候,他下车到了一间成衣店,没回头直接关了车门,颜晏不知所措,不知道要不要跟下去。   不一会儿崇慎提着一个包裹回来,然后继续发动车子,出了城。   又路过那片麦子地,崇慎一路无话,颜晏也只目视前方,崇慎这时看了颜晏一眼,见她面无表情,不发一言,突然怒气上涨,他猛打反向盘,颜晏没料到这么突然,伸手扶了一下前面的挡板,车子在麦子地旁停下。   “下车!”   颜晏放下纸袋,跟着他下去,两人并肩站在麦子地前面,听着风沙沙的吹过整片金黄的麦浪,时不时还能听见鸟儿发出咕咕声,世界安静,却暗藏着即将而来的咆哮。   颜晏斜眼瞄他,见崇慎凝视远方,她也看着他的方向,什么都没有,目之所及都是杂乱的颜色,她又看了崇慎一眼,结果崇慎这次终于也看向自己。   他不假思索地揽过她狠狠地吻下去,带着戾气,带着恼怒,颜晏安慰似的慢慢回应着他,女人是天生的好学能手,在这种事情上天生丽质,她回吻的缠绵悱恻,崇慎渐渐也没有那么理直气壮,他伸手摸到她的胸部,颜晏适时的离开他,伸手,慢慢抚摸上他的脸颊,捧着他的脸。   “崇慎,听我说,我刚刚没有生气。”   崇慎眼底还是怒气,他探身还是要吻她,颜晏手支着他的脸,盯着他的眼睛“真的!我没有生气。”   “颜晏,这种事情,你可以生气。”崇慎眼睛泛红,厉声道   “那以后再说,现在你冷静一点好不好?我们回去,今天我拔了牙,你回去给我做粥好不好?”颜晏温柔得笑了笑“你会做粥吗?今天要不要试一试,我教你。”   颜晏像哄孩子,崇慎那些莫名的怒火一点点熄了,他不知所措,他像个孩子一样无助,刚刚那一刻,他竟害怕失去,而这个女人,他才认识了几个月,他竟然无理取闹的强迫她。   这种感觉让他害怕,一段刚刚开始不知道未来的爱情,一段刚刚开始就差点误会的爱情。   “颜晏,我发现,我们竟然才认识几个月。”   “是啊……”   “我害怕。”   “害怕什么?”   “害怕不够了解你,害怕不够理解你。”   “慢慢来,我们总要一点点了解彼此。”   “我还是怕。”   “怕什么?”   “我竟然连你生气的样子都不知道。”   颜晏低头抿嘴笑了“虽然这种情况很少见,但是恐怕以后你有机会可以领教。”   崇慎紧紧抱着她“所以我们要多在一起一些时间,我们要快速的了解彼此,快速的走进彼此生活。”   “好,这个可以,我们就多呆上一阵子,叫你烦了,厌了,觉得我不过如此,之后拍拍屁股走人。”   崇慎微笑着“够呛!”   颜晏推开他转身上车,边走还边抛下一句“请不要跟我一个东北姑娘说东北话,笑话不死你。”   在车上的时候,崇慎跟颜晏坦白,刚刚那个女人她之前是见过的,颜晏很好奇,问是谁。   “上次你跑到我家院子,让我救你的那一次,就是那天那个女人。”   “她不是你母亲吗?”   崇慎摇摇头。   “这里面错综复杂,她曾经是我的女朋友,但是在我父亲的寿宴上,当着北平大部分位高权贵的人,她承认倾慕我的父亲。”崇慎顿了顿   “我父亲当时接纳了她,但事后我知道父亲是为了我好,而那个姑娘,事后坦白一切都是算计报复的结果,现在还要来做最后的挽留。”   颜晏震惊的看着他“你说你父亲是为了你好?”   “是,那姑娘看重权势,看重金钱,父亲断断不能让我们继续下去。”   “那你自己呢?你自己也想放弃?”   “是的,父亲寿宴那天,就彻底放弃了。”   “你们这样对一个女孩子,你难道不爱她吗?”   “以前以为是,现在知道不是了,我很欣赏她,现在也一样,她总是很努力,很执着,那股天生的热情与倔强,真的很容易吸引一个人。”   “你什么时候觉察出自己对她的喜欢是一种欣赏的喜欢?”   崇慎转头看着颜晏,微笑着“从你撞进我怀里那天算起。”   颜晏也笑了“她叫什么?”   “钟慈。”   颜晏转头看着前方,过了半晌,轻轻地说“很好听的名字呢。”   车到旧宅时,崇慎瞧见路对面的一片杉树林,之前这里是荒地,现在已经长成成片的木材,时间总是给人惊喜,颜晏手上还捏着那个纸袋子,崇慎从后面拿过包裹,随颜晏一同进去。   他在床上打开包裹,一件件拿出里面的东西,两件男士的马褂,三件女士的厚袄裙,颜晏看着,惊讶道“你刚刚买了这些?”   “是,下回带你一起去,看你总喜欢穿袄裙,褂衫,随便挑了几件。”   “听说上海开了百货公司,里面卖连衣裙和中山装,我倒是很稀奇,你穿中山装不见得比穿马褂好看的。”   崇慎正摆弄着衣服,听到这,回头看她,一本正经的说“那是因为我帅罢了。”   “好好,你帅,那么帅哥,什么时候可以做粥啊。”   崇慎又看她“你老捏着个纸袋子做什么?”   颜晏一把将纸袋揣在怀里,扭头嚷嚷着饿,还装模作样的饿晕,瘫软的扶着椅子,虚弱的走向厨房“哎呀呀,没人可怜啊,饿得快死啦,这屋里还有大活人呢,连口饭都不给做啊~”   崇慎无奈摇摇头,跟着她进来厨房。   做粥不难,颜晏就是想哄着他,烧菜还是颜晏自己一个人完成,牛肉片成薄薄的大片,葱切眉须丝,油刚稍稍热就划散牛肉,酱油料酒鱼露,葱丝下锅爆炒,盐和糖信手拈来,崇慎早就把看颜晏做饭当成一种美学,这让一个空洞的美人有了烟火气,有了材米油盐的亲近感,饮食男女,食色性也。   崇慎自告奋勇的端盘子,盛好粥后又去瞧颜晏,她正勾着玻璃芡,鸡丁色泽油亮出锅,蓑衣黄瓜已经淋上麻酱摆好,崇慎微笑着看着她,这个女人,在这个时候就是最严肃的女皇,你瞧,她做完饭,一秒钟又变回那个懒散温柔的她,伸着懒腰,还不忘回头用极为不屑的眼神瞟他   “就这么多吧,我累了!”   桌上是两个人的晚饭,简单质朴,窗外是秋末荒原的景色,这样的感觉来得强烈,以前的晚饭总是精细丰盛,竟不知饭菜的本质是丰俭由人,多寡随意,之前竟不知道幸福是这般随遇而安。   那些人们常常挂在嘴边的甜言蜜语,说要给她幸福,要让她快乐,要生生世世陪在她身边的,此刻都可笑到不值一文,“在一起”活在当下,无人烦扰,心无牵挂,才是真正的幸福。   崇慎默默的吃着,抬眼看颜晏的时候,这丫头也细嚼慢咽全然不顾对面坐着一个帅哥,崇慎觉得好笑,刚要开口,就见她举起一根手指头压在唇上。   “嘘……食不言!。”   崇慎笑着点点头,结果颜晏自己在那嘟囔一句“咸了!”   “我觉得正好。”   “不对,肯定是咸了,我得给你赔礼道歉。”   崇慎吃完了,坏笑着看着她,这姑娘葫芦里卖的什么药,她做的菜也不是第一回吃,一直都这样。颜晏见他不说话,继续道“一会儿罚我陪你赏月亮,看星星。”   “那我只能勉为其难的接受你的道歉了。”   颜晏笑着转身跑到屋里披着一件褂子,又抱了一捆柴,头也不回的往外走,还不忘撂下一句“你刷完碗湖边找我啊!”   谁答应她要刷碗了?!   湖边水生着一圈芦苇,湖里的莲花在渐渐凋零,蒿草长得齐腰高,颜晏找到一块空地,支起柴火,点燃,温暖的光亮将湖水照的寂静而且神秘,她抱膝坐在地上,她今天哄着崇慎,让着他,鼓励他,使唤他,都是为了能消消他的怒气,她希望他们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开心的,互相能够取暖。   崇慎从后面走过来时,颜晏披着白色的厚羊毛大披肩,一个人坐在那,面前是温暖的火光,她两侧是夜晚里黑漆漆的一片蒿草,将她掩埋在里面,她面前是小小一圈芦苇荡,湖水里映着月光,寂寞的莲花馥馥解语,这里私密安静,那个小人坐在其中,不言不语,却像这世界所有美好的主宰。   她真小,有时候想揣起来,放在贴身的兜里,走到哪都掏出来看看,崇慎缓缓走向她,笑着解开她的披肩扣,钻进去,两个人一起披着。   “干嘛!你没有厚衣服?”   溪柴火暖边,这个淡淡的女子,现在一脸嫌弃的看着他,没有人告诉她现在她在火光的映衬下是多么的美,她是魑魅,她是魍魉,她是失忆的妖精,不知道自己浑身散发着妖气,让周围一切为此臣服。   “忘了买了,你凑合一下。”   “那好吧”   这姑娘给台阶就下,竟向他蹭了蹭,侧头靠着他的肩,崇慎刚要嗔怪她,结果她自己倒先给出“合理化”解释   “怕你冷!”   其实崇慎也不冷,火堆前烤得暖洋洋,身体热,生理热,脑子也热,他觉得一团暗涌在身体里乱串,到了小腹,郁结于此。 作者有话要说:  真实的下一章请看我的长微博,微博微博微博,作者名就是,哎呀呀,不能多说 ☆、温柔乡   他要找些话题“你看什么呢?”明知故问的,她一直望着天空,看着星星。   “在看母亲呢。”   崇慎觉得心里重重被捶了一下   “她在哪?”   “在上面。”她用下巴磕指了指天上“就那,你看不见吗。”   崇慎也看着天空“那你告诉我,她在干嘛呢?”   颜晏微笑着,“我前几天做梦,梦到她,她跟我说我爸不老实,还是总偷酒喝,她拿棒槌打他呢。”   “然后呢?”   “然后我劝她,让她温柔一点,还嘱咐她,别再抽卷烟了。”   崇慎鼻子发酸“那她听你的吗?”   “肯定是不听啊!她主意正着呢,谁劝也不听,还说我向着我爸,我说向着怎么了,我对不起他。”   崇慎没说话,听着颜晏继续说。   “我爸不理我呢,菜谱和酿酒方付之一炬,什么都没了,我什么忙都没帮上,他说,一定要找到我哥哥,他还活着。”   “你哥哥不是在经商吗?”   颜晏没有继续这个,而是转了个话题   “崇慎,等我伤好了,我还是要回奉天,我哥可能也回奉天了。”   她转头看着崇慎,眼底是淡淡的伤感,鼻尖微微红着“我走之前,你要好好对我,不跟我生气。”   “就这些?”   “嗯就这些,不生气就行,今天生气了,明天一定一定要好。”   “就这些?”   “嗯没了,就这些。”   崇慎心底温暖,摸着她的耳垂“回奉天,不难,但是你要再等等,我不问,你也不必回答我,但你执意要回去,我陪你。”   “你陪我?不行!”   “听着,现在东北沦陷,也不是什么人都能回去的,十二月份是我姐姐的生日,她在奉天,咱们一起回去祝寿。”   “崇慎!你可知道我回去要做什么!”   “知道,听说过,你要杀一个日本人。”   “那你陪我回去做什么!”   “我去看看那日本人,有我长得帅吗,让这姑娘心心念念着”   颜晏掉下一滴眼泪,笑了“惯会取笑我。”   崇慎吻了吻她的眼睛“你在这,就踏踏实实陪着我,不许再提回奉天,你走得这半个月,我心里委屈,在回去之前,咱们还要做好些事呢。”   “做什么?”   “咱们去六国饭店吃西餐,你吃过牛排吗?”   颜晏摇摇头。   “咱们还要去北海划船。”   “冬天到了,去什刹海滑冰。”   “还得带你去买两件衣服,就你说的连衣裙。”   颜晏笑着点点头“还有呢?”   “带你见见我的朋友,我的老师,带你听戏,带你逛庙会,带你打鸽子,带你参加舞会,带你……”   “太多了。”   “不多,只要你喜欢,你想要,都依着你。”   颜晏笑了,弯弯的笑眼透着爱意,她笑起来总是这么舒服这么好看,以后时时刻刻都要让她笑,他见不得她的眼泪,那仿佛是世上最悲伤的诗,他又见到她的虎牙,小小一颗,灵巧可爱,让她变得如此生动。   他蹭了蹭她的鼻尖“现在跟我说说,你喜欢什么?”   “我喜欢……菠萝算吗?”   “当然,擅长什么?”   “擅长……剥橘子算吗?”   崇慎无奈的点点头“算吧,怎么都是吃的。”   “那你呢,喜欢什么?”   “你。”   颜晏不好意思的用自己额头轻轻撞了一下他的额头“别的!”   “最近喜欢你做的菜。”   “擅长呢?”   “擅长吻你。”他又要倾身靠近,颜晏推他“我今天不好看!我拔了牙,肿得老高!”   这下倒是提醒了崇慎,摸着她有些肿了得左脸“疼吗?”   “还行。”说着她在衣服怀里翻着,边说到   “我之前竟不知道一颗牙有那么多说法,郎中跟我说智齿叫爱情牙,今天大夫又跟我说我这下牙要扔到房顶上……一会儿你帮我扔,你力气大。”说着掏出纸袋,但是没留意,纸袋口朝下,那颗调皮的智齿一下子滚到了柴火边的火星子里。   崇慎没犹豫,探身徒手在炙热的火炭里捏出那颗爱情牙。   颜晏忙去拦着,着急的拽过他的手“你疯了!”   崇慎看她着急,自己傻笑着“不说这是爱情牙吗?”   颜晏急得快哭了,赶紧打掉那颗牙,使劲吹着崇慎烫伤的手指,怕来不及,赶紧用嘴含住。   崇慎感觉颜晏用舌头轻轻的舔着他的指头,他用另一只手捡起那颗牙,揣在兜里“这是你欠我的,救你的时候狼牙碎了,你理应当赔我。”   颜晏瞪他,又吹吹他的手指“好点了吗?”   “不疼。”   “什么不疼!多烫啊!”颜晏其实心里感动的一塌糊涂。   “没事的,别着急,咱们还有要紧的事要做。”   “什么要紧事?”   崇慎一把拉她过来,俩人凑得很近,鼻尖就要触到彼此的鼻尖,他蛊惑着说“做一些对不起你的事。”   他含着她柔软的唇,深入浅出的吻着,手慢慢解开颜晏的扣子,她不得不条件反射的坐直了一点,衣服缓缓滑落,月光下颜晏的肩膀泛着腻人的光泽,好像带着光晕。   她向后仰着脖颈,手指插入崇慎的发,发根有些潮湿,同样潮湿的还有周遭的空气,泥土仿佛一层层卷起,覆盖在皮肤上,整个人都是最原始的味道,有时觉得自己是一片叶子,有时又觉得自己是一匹豹子,全身的肌肉坚实有力了起来,骨血却跟着瘫软缥缈,好像一枚投进水槽里的热炭,坚硬、炙热又那么无能为力。   她低头轻轻用手掌抚摸过他的额头、眼睛、鼻梁、嘴唇,最终停在了喉结上,她轻轻的唤他的名字,认识不出那是自己的声音,仿佛“崇慎”这两个字在脑海里被拆解开,山、宗、心、真,今后岁月里这每一个偏旁部首都刻在她的血液里,今晚这个男人将给她最深的烙印。   好多星星在颜晏头脑里炸开,她呢喃,她不受控制的轻轻摆动,崇慎抬头,她媚眼如丝,她小小的虎牙轻轻搭在朱红色的唇上,她微微喘着,满脸写着渴求。他拉过她的手,放在暗处,隔着裤子颜晏都能感到它的生命力。   “帮我脱吧。”   颜晏被指引着,蛊惑着,崇慎轻轻舒出一口气,像是憋了很久,抬头望着她的眼睛“坐上来。”   颜晏的肩膀有些颤抖,一字锁骨随着一呼一吸之间若隐若现,她有些想打退堂鼓,但是崇慎没给她机会。   “够湿了。”颜晏浑身难耐,下面泛着蜜,空气中有着淡淡莫名的味道,她缓缓的坐下一点点,崇慎已是难忍万分,再也等不及,使劲顶了上去。   俩人都是一瞬间觉得所有的空虚都被填满,他们张着嘴看着彼此,竟一个音节都发不出了。   崇慎揽过她的头,让她低下,他们的下面紧密契合在一起,但是一动不动,可是上面两个人的唇舌热烈的吻着,甚至吻得口干舌燥,颜晏不自觉的将胸脯压向他,契合处难耐的扭动了一下。   这一下叫崇慎受不了了,他以为在一个不谙此事的女孩面前能引导一切主动权,这一刻他知道自己彻底错了。   “慢一点,崇慎……”颜晏离开这个窒息的吻,他们口中的唾液甚至粘腻的还拉扯在一起,颜晏抵着他的额头,鼻尖贴着他的鼻尖,深吸一口气。   他们情动的无法控制,恢复了原始的兽性,他看着她情动后微微伸出的一点点舌尖,抵着下唇,魅惑着,露出亮晶晶的牙齿边缘,没有这般让自己想要永远占有的东西,从来没有。   他们被风倒卷入高高的蒿草里,他们在湖水边,隐藏在芦苇荡后起起伏伏,所有的感官都打开了,他们闻到了野莲的味道,湖水的味道,蒿草的味道还有彼此的味道,一切夹杂着腐朽和枯败的气息里生长着两具顽强的躯体,交缠着,新生着。   颜晏咬在他肩头一枚小小的牙印,使了全力,甚至印出小小的血丝,他们拖着彼此的身体,紧紧的拥抱着,却不愿再分离。   月亮看着这一切,星星早已安眠。   这晚,他们在湖水畔,做了些不愿对旁人述说的事。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的原版在微博里,这能说吗.......编辑我爱你,别拦我了,微博是笔名:肆璞 ☆、变化   早晨醒来的时候,颜晏觉得神清气爽,这夜她睡得特别踏实,可能是累的,坐到床边找鞋时,才觉得腿软的需要适应着站起来。   她回头,崇慎不在。   她以为这位少爷良心发现,去做早饭了,结果欢喜的跑到厨房,发现没有人在。   她又跑到了院子里,湖水边,没见着人影,正要跑去杉树林找,崇慎从正屋走了出来。   “干嘛去了?”颜晏笑着问。   “没事,起得早,跟我母亲说会话。”   “你母亲?”   “是,这宅子之前是我母亲住的。”   “竟没听你说起。”   “她过世了,好多年了。”   颜晏看着他,好几秒没说话   “怎么不早跟我说,我在这呆了半个多月,早知道去屋里跟她说说话。”   崇慎笑了“你别去了,她喜欢清静。”   颜晏听崇慎说话有些鼻音,觉得可能是昨晚着了凉,就去厨房熬了一碗姜汤,劝他喝下。   “我最不爱喝这个了。”崇慎嘴上说着,但还是一饮而尽。   “颜晏,我今天要进城去,最近会很忙,我请我的老师来北平,要做一些生意,可能不能每天来看你。”   颜晏埋头吃着,跟他摆了摆手,意思就是:去吧去吧。   崇慎笑了笑,起身拍了拍她的头,走了。   宗廊今日冷清,林嫂家里人病重,回老家探亲,要走一周时间,多妹在院子里闲闲的剥着花生,索子在门口看书,城叔去了老王爷那,至于那日苏,一大早没见人出来,早饭也没吃,估计还没起呢。   崇慎进来,拍拍索子“去拟一份名单,查查北平都有哪些外资饭店、宾馆,再联系一下海运,不要天津港,看看咱们上海的熟人有没有认识做货运的,都找一找。”   他直奔那日苏的房间,推开门,走了进去,多妹看着少爷雷厉风行的,懒洋洋的抬起头,迎着阳光眯着眼睛“什么情况?”   索子耸耸肩,撇了一下嘴,就赶紧去照办了。   崇慎进屋,见那日苏在刻一件木雕,一只老鹰,崇慎走过去,坐到他旁边,依着桌子,看他。   “你还会这个?”   “草原寂寞,都得会点手艺打发时间。”他抬头看了眼崇慎,笑了笑,额前的发松散得遮着眼睛。   “那你会打洞吗?”   “打什么洞?”   崇慎从兜里掏出一颗牙,递给那日苏“钻个眼。”   那日苏好笑得看着那颗牙“这有什么难的。”   他接过来,放下未完的作品,把牙放在桌上,拿起小小的锥子,就要往上扎,崇慎看着,赶紧阻止。   “你小心点!别弄坏了。”   “你心疼啊,一颗牙,坏就坏了呗。”那日苏笑着看崇慎“谁的牙?”   他又低头开始钻洞,崇慎毫不犹豫的回答“我的!”   “你的?你张嘴,我看看。”   崇慎乐了,这有什么不好意思的,说实话就说实话“昨天那姑娘的。”   “哦,那个啊,她后来在堂上坐了很久才走。”   “不是那个,是跑掉的那个。”   那日苏玩味的看着他“你挺吃香啊!”   “你看着点牙!真是的!”   “好好,看着牙,看着牙。”那日苏又专注在牙上,不一会儿就完成了,找了根黑绳穿上,递给他。   “别跟我说你要戴着。”   “戴着怎么了?”崇慎边说着就把那颗牙挂在脖子上,然后塞在领子里面,还用手抹了抹前襟。   “这姑娘给你灌了什么迷魂汤?”那日苏还是玩味的看着他,崇慎还是一副没长大的模样,二十六了,心事叫人一看便知。   “你怎么跟我父亲说话一样。”   “怎么?王爷见过她了?”   崇慎点点头   “满意吗?”   崇慎没说话   “哪家的姑娘,怎么?现在不是倡导思维开放,女权运动闹了满城风雨,是因为家室不般配吗?”   崇慎还是没说话   “她做什么?”   “厨师。”   “厨师?哈哈哈,有意思,在哪家饭馆,我去尝尝。”   “在烟柳巷里一家叫识香纪的。”   那日苏觉得很有意思,兴奋的很“你胆子够大啊,改天我去瞧瞧。”   “我现在把她藏在海淀的旧宅那。”   “什么?好端端的你藏着她做什么,能在一起就大大方方的,这藏着算什么?”   “她伤着,她家亲戚也在识香纪,跟她闹脾气呢,现在一时半会也回不去。”   那日苏半天没说话,然后点点头   “年轻时候总是一时图新鲜,轻狂自大,觉得自己无坚不摧能战胜一切,时间久了,才知道生活本无顺畅的大路,都是在懊悔惋惜自责中坚忍着匍匐在泥泞的小路上。”他又抬头指指崇慎“你啊你啊,赶紧找个靠谱的,26了,再不找归宿以后不是找不着就是不想找了。”   “就你好,还说我呢,36了,还不是一个人。”   “因为我父亲不是王爷啊,我父亲是草原牧民那其赛。”他站起来伸个懒腰“找我就为这个?”   “不是,我是想现在着手搜集一些饭店酒店的信息,入冬之前酒会舞会都比较多,我也经常出入一下,结交一些人,多做做渠道工作,山货行以后就不对外开放了;至于当铺,不能说古董贬值就不开了,徐汇是老人儿,总得有个营生养老,我想可以运去台湾一批,找那儿的典当行合作,兴许会有转机。”   那日苏点点头“可行,那找我做什么?”   “找你做坚强的后盾。”   “哈哈,你的后盾不是那位姑娘么。”   崇慎摇摇头“她是前方的曙光。”   颜晏自己在屋里坐着,今天她觉得跟以往不同了,整个人都风韵了一样,她照了一上午的镜子,对着自己挤眉弄眼,还咯咯得笑,然后还摆起了姿势,不不厌其烦的搔首弄姿。   这衣服不好看,赶明儿得换,这头发也不好看,以前都是小玖帮着梳,她梳头发倒是很在行,现在自己了,竟连编个辫子也不好。自己是不是胖了?她捏捏自己的脸蛋,又侧身看看自己的屁股,得少吃一些。   想起小玖她自己有点悻悻的,她在干嘛呢?   小玖这会儿正在缝一件枚红色的旗袍,花花进来,拿着半个苹果递给她。   “吃不了,分你一半。”小玖接过来,咬了一口“你帮我缝吧,我总是缝不好。”   “你瞧瞧你,这缝的多丑啊!”花花瞄了一眼,枚红色的裙子用白线缝成了一条大蜈蚣,别提多丑了。   “上回那爷力气太大,猴急的,竟给撕破了,真是讨厌。”   “常事儿,缝东西都是锻炼出来的,你这么笨,以前都怎么过的。”花花起身走到衣柜边,拉开,见到颜晏那件紫色的旗袍,挂在中间,她伸手就要摘下来。   “别动,弄脏了。”   “我就试试~”   小玖放下苹果,走过去夺下旗袍,又挂了回去。   “你看看你,抠门儿。”   小玖没说话,坐回桌边,继续吃苹果。   “你啊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以前的衣服都是颜晏帮着缝,我还知道你不是她姐姐,是她嫂嫂,珍姨都跟我说了,小姑子这么支持你工作,你就不担心担心她?”花花试探着问,其实屋里这几个姐们都挺关心颜晏的,但是都不敢问。   小玖大口咬下一块苹果,不发一言,用小拇指沾着水在桌上写着。   “问你话呢,她走了,到奉天没给你信儿?”   “没良心!”她小声嘀咕。   “什么?”花花没听清,走到她对面坐下。   “我说她没良心!”   “哈哈,要我说你才没良心,她走了,你留在这我看也不上心了,要不就跟着她去吧。”   “小心我把这话告诉珍姨,我去干嘛去,给她收尸啊!”   “嗨,我就问问,你别动这么大肝火,这不石五两早晨又闹脾气,提起颜晏,其实我们都挺想她。”   “想她做什么,她都不想你们。”   “上次那位爷来,不是说她受伤了么,还说遇到歹人,你说说,钱没了,还挨打,多可怜。”   “死活的都不关我的事!”   花花起身,走到门边,推开门,没急着走出去“我跟你说啊,嘴硬没用,你要是奉天有旧人,最好去问一问。”说着就走了。   小玖拄着胳膊,还拿着那半颗苹果,再也吃不下去了。    ☆、客人   晚上的时候,来了几位爷,小君和花花都忙着,少敏在屋里接客,就小玖自己坐在门口,拿树枝在地上划拉着。   这时走过来一人,穿一身藏蓝色的袍子,戴着一顶毡帽,小玖抬眼,来人长得人高马大,面相粗犷,应该是少数民族。   “姑娘,这是识香纪吗?”   “对。”   “你是这的……”   “我是这的姑娘呗,坐门口还能是干嘛的。”   那日苏笑了,跟她点点头“走吧,屋里坐会。”   林嫂不在家,崇慎带着索子、城叔、多妹还有那日苏在外面吃,吃完饭那日苏说想走走,这就来到了烟柳巷,打听着走到识香纪的门口,刚巧碰见的是小玖。   小玖带他来了自己的屋,问他想吃什么。   “你这厨子做的东西好吃吗?”   “一般。”   “我听说这的菜很特别。”   “那是以前的事了。”   “那就来点酒吧,我刚吃过,不饿,给我来二两酱牛肉,总之什么下酒来什么,酒要高度的。”   小玖下楼张罗着,那日苏环顾四周,这间屋子挺大的,干净整洁,大床立在北侧,屋里除此之外就是面前这张大圆桌,和一面圆镜,看来并不是她生活的地方,他看到一扇展开的屏风,溜达着走到后面,见到后面是一扇门,他推开,笑了。   这才是女孩子生活的房间,一张不大的双人床,上面零散着叠着几件衣服,梳妆台上放着香粉,雪花膏,大衣柜敞着,铜盆搁在盆架子上,立在圆镜子前。   他回到大屋的桌边,继续等着,不一会儿小玖就回来了,拎着一壶酒,端着木盏,上面是两碟酱牛肉和一碟蚕豆,一碟驴打滚,她坐下,给俩人斟满酒。   俩人喝着酒聊着天,本来那日苏今天的来意是探探底,结果没想到遇到这位妙人,她知道的很多,聊戏曲,讲故事,谈政/治,她甚至跟他聊草原,聊自己去过的西藏,聊热情的泰国,冰冷的莫斯科,她甚至预测战争的发生以及战争的结束,他们聊了很多,喝了很多。   小玖也头一回发现这次的客人是个有灵魂的自由人,他包容,他平视一切,他宽广的像海,小玖喝得有些高了,在明亮的灯光下,她渐渐有了醉态,她摇曳着,推了杯盏,说不能再喝了。   那日苏掏出钱袋,搁在桌上,隔着桌子牵她的手,小玖笑了,会意的点头,正和自己的心思,她点上蜡烛,熄了灯,走向他。   “我不想在这,咱们去里面吧。”那日苏仰头看着她   小玖摇摇头“不行,里面是我跟我妹子睡觉的地方。”   “她什么时候回来,咱们快一点。”   “她吗?她不回来了,她就是你刚刚问的那个厨子。”   “那不是正好。”   “不行,就在这,里面不行。”小玖执拗着   那日苏看着烛光摇曳下小玖红红的脸,他抬手抚摸上去,擦过翕动的睫毛,浅浅的酒窝,尖翘的鼻尖以及小小的嘴唇。   那日苏搂着她转身,倒在了床上   一番云雨过后,小玖起身,穿好衣服,塔拉着鞋,开了灯,那日苏突然感受到强光,用手臂遮了遮眼睛。   “你一向都这么急吗?”   小玖没听明白,还系着衣服扣,转头看他“什么?”   “我是说,你接完客,都这么着急起来吗,就不能躺着说会话?”   “哦习惯了,来人总是办事快,走的也快。”   那日苏噗呲一声笑了,拍拍身边的床垫“过来,我跟你说件事。”   “什么事?”小玖走过去坐下。   “先说好,这事你得谢我,下次我来,不管你屋里有没有客人你都得先顾着我。”   “行,要是真对我有用的消息,下回算你便宜点。”   那日苏哈哈大笑,拉她近一些。   “你那位妹妹,就是厨师妹妹,在海淀的一处宅子里。”   小玖一下坐直了,皱着眉看着他“什么?你怎么知道!”   “我就是知道,跟你聊得投缘,便告诉你。”   “怎么回事?她被人绑了去那!”   “不是,她伤了,在那养病。”   小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对了,上回崇慎说她伤了,她又看看那日苏,警觉起来,突然不知道这人的来意了。   “你是谁?”   “我是谁?记住,我叫那日苏,下回可你别忘了,来了别管我叫爷儿,我不习惯。”他翻身起来整理衣服,回头看小玖愣在那里。   “你不去找她?”   小玖回过神,沮丧的盯着鞋尖“巴巴儿的去找她,她伤了都不愿意回来。”   “你没去试,怎么会知道她不愿意回来?”   “那你知道那宅子在哪?”小玖紧张道   “说实话,只知道在海淀,不知道具体位置,我明儿叫车送你去吧。”   那日苏穿好衣服,走到门口,刚要推门,听到坐在床上的小玖淡淡的说了一句“谢谢”   “谢我什么?谢我跟你说了这些,还是谢我派车送你。”   小玖凝望他,眼睛黑得像沁过水的葡萄,她看着他的时候带了之前没有的人情味,那是彼此愿意说些实话的真情流露。   “都不是,谢谢你陪我说这么多,你是第一个办完事之后没有急着走的人。”   那日苏扭头看着她“你叫什么?”   小玖很想回答他大家都叫她玖姑娘,但是最终她回答了“信芳,张信芳,他们习惯叫我小玖。”   那日苏定了片刻,低头从里怀兜了掏出一条项链,扔给她,之后转身走了。   小玖缓缓摊开手掌,是一块羊脂白玉的无事碑。   崇慎跟城叔他们吃完饭后就回了宗廊,城叔把崇慎叫过去,耳语了一番。   “你父亲最近身体不适,你抽空回去看看。”   “他怎么了?”   “大夫说是风寒,但是久不见好,拖着不是事,老是这么病怏怏的,还咳着,早晚会咳出肺炎的。”   崇慎会意的点点头,说明天就回去看看,之后就回了房。   天儿晚一些时那日苏回来了,去书房找到崇慎,问他明日用不用车,崇慎说不用,那日苏说要借一下,崇慎没多问,很快的答应了。   他又去西厢房找索子,索子正在统计白天主子吩咐的活,见了那日苏分外高兴。   “老师老师,你怎么来了?”   “索子,对不住,明儿得求你点事。”   “什么事?在所不辞啊。”   “你可知道王爷在海淀的旧宅。”   崇慎歪着头想了想,很快的肯定回答“记得!”   “那就好,你明天有时间吗?”   “有啊,明早把主子吩咐的名单给他,一整天都大把时间。”   “那就好,你能帮我去烟柳巷接个姑娘吗?”   烟柳巷?又是烟柳巷,索子觉得最近跟烟柳巷真是缘分匪浅,他点点头。   “烟柳巷里有家识香纪,你帮我去接一位叫张信芳的姑娘去海淀的旧宅。”   “识香纪?”   那日苏点点头   又是识香纪?这识香纪跟自己有多反冲!小玖在那,颜姑娘在那,来砌石桌椅的石五两在那,现在又一个叫信芳的姑娘在那。   索子也没想多说,欣然的答应了。   第二日一早索子就把拟好的名单给了崇慎,那日苏跟崇慎说托索子办些事,崇慎点点头,带着那日苏走了。   索子开车到巷子口,下车后照着车窗理了理发型和领口,他阔步走进识香纪时,玖姑娘正巧在院子里坐着。   “小玖!”   “索子?你怎么来了?”   “我家先生叫我来这接一位叫信芳的姑娘。”   小玖心里七上八下“你家先生?”   “恩,少爷的老师,托我来接个人。”   小玖一时尴尬,半天才道“信芳是我本名,来人叫你接我去海淀的旧宅吧?”   索子愣住,那日苏是怎么认识小玖的,他心里顶不痛快,所有关于小玖的他不清不楚的事情他都在意,而且他恼怒在竟不知道小玖的本名,而那日苏却知道。   索子强忍着没流露出自己的情绪,笑着带小玖出去。   车上俩人聊着一些有的没的,小玖心里有事,惦记着一会儿相见的情形,颜晏伤的重不重?怎么个样子?心里担忧着,嘴上客套着跟索子闲聊着,但总是出神,索子在后视镜里偷看了她几眼,心里也是烦闷的很,他觉得自己爱得疯魔了,竟不想给玖姑娘一丝自由的空间,想让她什么都跟自己讲,而玖姑娘明显是拿自己当朋友,无论是故态复萌还是任性试探,他都觉得自己狼狈的开不了口。    ☆、商道   车到了旧宅,玖姑娘跟崇慎说让他在这等等,崇慎自知跟进去不好,他不知道她来这的目的,忍着不去过问。   推开柴扉,院子里阡陌交错,玖姑娘伫立片刻,深吸一口气,走了进去。   颜晏这会儿正在厨房煎药,她点了蜂窝煤,把砂壶坐上,药不能糊,她一直盯着,用蒲扇扇着风。   小玖走进屋里时,就见她一个人在炉子前忙活着,粗布麻衣,头发披散,像极了村野农妇。   她想开口叫人,但是一下子哽咽,她自己都没料到会这般凝噎,赶紧掏出帕子,捂了捂嘴。   笨蛋!放着好好的地方不呆,有人照顾着不用,非要在这荒郊野岭的吃苦头!   小玖终是走过去,站在她身后。   “颜晏。”   颜晏猛的回头,看见来人,惊得手里的扇子都落了地。   “小玖?”   她们看着彼此,眼圈都是泛着红,突然又同时笑了,抱在一起。   “你个蠢蛋!不是说回奉天吗,怎么在这鬼地方,既然在,怎么都不知会我一声……”刚开始小玖还说得好好的,但是到后面却变得越来越泣不成声,她拉开颜晏,见她也挂着泪痕,赶紧帮着擦了擦   “你说你,伤哪了,伤了就回我那!你真是不把我当家人!”   颜晏摇了摇头,心里紧紧的被攥住。   她们好一会儿才恢复了平静,互相看着彼此,又噗呲一下乐了起来,那是两个姑娘和好如初的信号,也是对之前种种争吵都太幼稚的总结。   “你说说你,谁给你安排在这的?”小玖先问颜晏。   “你说说你,是谁告诉你我在这的?”颜晏笑着反问。   “你先说!”   “你先说!”   小玖服软,不太肯定得说“我这来了个客人,是宗廊的老师,跟我说了你在这,至于他怎么知道的,我当时竟没问,现在倒要说说你,是谁安排你在这的?”   “崇慎的父亲。”颜晏低着头“他的管家安排的。”   “管家?你跟我说说,你走后发生什么事了?崇慎跟我说你伤着了,怎么回事?”   颜晏从前倒头细细的跟小玖讲了一遍经过,只讲到穆管家安排自己住在这,往后的没好意思说。   “崇慎居然是小王爷?”小玖也诧异万分的缓了缓“他父亲的态度,你要是委屈,咱就离他远远的!天底下好男人多得是,不一定非得是他。”   颜晏盯着小玖,脸颊有点泛红,她的眼里都是话,但是表情有些微妙的尴尬,小玖审视了一遍这表情,突然道。   “你们不会是睡了吧!”   颜晏抬头,觉得这也没什么,你情我愿的,她看着小玖,郑重得点了点头。   小玖倒吸一口冷气“你傻,这有未来吗?!”   “没有。”颜晏干脆的回答。   小玖不说话了,疼惜的看着她“你啊,你啊!别相信这世上能有真感情,别相信甜言蜜语,之前不曾对你说过,但是现在觉得真是后悔,你既然知道,你图什么?他图你什么你心里没数吗,傻得你!你觉得他能陪你走多远!他背后还有那么多张嘴,你糊涂!”   “我的心被人下了蛊,不受控制,自私的想多跟他待在一起,有一天算一天,哪怕明天分离,太阳照常升起,我开始一复一日的生活,他开启新的旅程,没关系,我只要现在。”   “这是自私知道吗?能拥有一天算一天,离别后过各自的生活,最终抱着怀念度日,但是狠心绝不回头,太自私,爱情是懦弱的,总有一方要臣服。”   颜晏有些焦急的要辩解“可是看着他,心就化成水似的,不管不顾,就是想要靠近一些,再近一些,想伸手摸摸他,又怕叨扰,缩了回来。”   “既然都这样了,那以后,我只是打个比方,说以后万一你俩不行了,这谁都说不准吧!你也别生气,或者他一定要娶别人,你到时候就会不想靠近?”   颜晏低着头,看不清表情“到时候我再安慰自己,世上好男人多的是这样的话吧。”   小玖心里愤恨,他觉得崇慎就是拿这个傻丫头当玩意儿耍,送上门的肉谁不要,最后吃干抹净,拍拍屁股走人,还要跟颜晏博同情说自己身不由己。   小玖突然讨厌起崇慎这个人,虽然没有太多接触,但是之前还是觉得这男的是个汉子,能上窑子来找颜晏,现在突然怕他没担当,满身少爷病。   俩人聊着,小玖突然想起索子,中午都过了,她赶紧到外面叫他进来,一起吃饭。   索子见到颜晏倒是挺惊讶的,这姑娘总是能在一些完全意想不到的地方冒出来,他只知道上回颜晏遇到歹人被崇慎救下,之前的争吵和之后的相遇他都不知晓,这会见她出现在旧宅,很是奇怪。   “颜姑娘,听说你伤了?怎么在这?”   “你看!连索子都知道你伤了,就我一个人最后知道”小玖嗔怪道。   “没事,无大碍,你家少爷安排我在这的,说这清静。”   索子没细问,只是觉得这几个人被命运唆使着牵系到了一起,怎么逃怎么躲都是这么个圈子。   吃完饭小玖要带颜晏回去,颜晏其实也想回去,这里势必荒郊野岭,但是一想到药方都在郎中那,他定期都来给换药熬药,这不打招呼就走了,等人来了找不着肯定要着急的。   并且今天的到访看来不是崇慎安排,听小玖说是他的老师叫她来的,所以还是等他来了跟崇慎说一声再走。   “我这药还要再敷一阵子,喝的汤药我现在自己可以熬,但是今次喝完下次的就没有了,你再等一周,我待郎中来了要了药方子,跟他说一声就走。”   时间不算长,小玖点点头,同意了。   “这里不方便日日过来,到时候你跟崇慎说,让他送你回我那吧。”   她们道别,索子带着小玖走了。   这边崇慎跟那日苏到了凯蒂饭店,经理是江苏人,客客气气的,要是不知道崇慎是老王爷的儿子,他才没时间见他一面,不知道二位的来意,他的眼里只有利益,想得也是老王爷的人脉。   “少爷,您不常来我这吧,今次是有何贵干?”   来之前那日苏嘱咐过,不能上来就聊生意,要先捧一捧店家,这样买卖才会好做。   “虽然我不常来,但是我朋友多,常跟我说起这的环境不错。”   “少爷客气,做生意,总得有些心意。”   “王经理做得最上心,把饭店打理的这么好,不知道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能在此开一个小型的宴会。”   经理听了顿时眉开眼笑,宴会不论大小都是块肥肉,他赶紧倾身靠前一些,忙给倒茶水。   “好说好说,少爷有什么吩咐,我们一定满足,这是我们的荣幸。”   “我听说你们的云雀厅能容纳百十来号人,就定那间吧,不知道这个月几号有空闲。”   王经理想,呦嘿!那个厅可不算小,平时利用率很低,只有处长和外商结婚的时候用过,之后没人像崇慎真么大阵仗,云雀厅随时都有时间空出来!   他不急,还没谈价格,就怕这爷仗着有势,想白吃白喝。   “这我要看看时间,周末跟平时不是一个价格。”   他抬眼瞧瞧崇慎没有要生气的意思,只是低头慢慢饮着茶,觉得可能他也不是很在乎钱,这生意人都知道,越在乎钱的人,你跟他说各个价位不同,他就会仔细计算着比较,反倒是那些不在乎钱的人,你给他点优惠,他本没有此意,听你一说优惠,反倒会很开心。   “但要是少爷用,不管哪天,都照平时的算,果盘也都免费。”   “那真是谢谢王经理了,只要宴会布置的妥当,安排伺候的做事周到,价格都好说,不过我有个为难的地方。”崇慎低头喝了口茶,没急着说,王经理等着他开口,半天没动静,经理的心理防线先崩塌,觉得不管什么要求,只要能把宴会办在凯蒂就行!   崇慎也觉得时机差不多,说道“我父亲年岁已高,邀请的客人也都是局长处长之类的人物,还有我的朋友,虽然年轻,但都是地地道道的老北平人,他们都有一个毛病,说出来不怕王经理笑话,他们吃不惯西餐。”   经理坐在对面愣了,外资饭店都是吃西餐的座上客,而且为了走这种高端路线,根本不屑于做传统菜肴,北平人来这,也就为着图个虚荣尝个新鲜,这下子要返璞归真,一时间叫经理难开口。   但他很快就想了,一场宴会的利润不小,临时雇几个厨子,专门忙活这一场宴会,忙完了结钱打发了也不是难事,就是前期要做好多工作,采买他一窍不通,会做中式菜的厨子不知去哪里找,真是难倒门外汉。   崇慎见经理思考着,就知道入了自己的道,他轻轻嗓子,关切的问   “王经理,我知道这对你有难处,不过我刚刚话没说完,我自己有山货行,所以食物的采买不用你烦心,厨子我自己有信得过的,只需要你到时候帮我美言几句,夸夸菜品,做的好吃权当是你的功劳。”   王经理猴精的,这么一听,觉得食物不用采买,厨师不用饭店出,那价格自然要给降了,他还在心里权衡着,崇慎又道。   “价格照旧,不会减少,不过要麻烦经理做一张大的背景板,宴会前三天放在饭店门口,我父亲讲排场,总是要热热闹闹的。”   王经理听完心里乐开花,忙点头“行行,这有什么难的,咱就做个跟平安电影公司门口那块一样大的,看着气派。”   “好!上面什么图啊景啊都不要,红底白字,写上:王府京味家宴,下面小字写上:凯蒂饭店云雀厅。也算给你们做做宣传”   “好!没问题。”   “后续配合我会让那总管跟你敲定。”   崇慎和那日苏起身同王经理握手,王经理开心,这买卖做的成功,又给饭店做了宣传。 作者有话要说:  明后两天的章节要修改,跟之前的没搭上,所以可能要两天一更,抱歉,后面会双更给大家补回来的~ ☆、心心念念   崇慎和那日苏出来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崇慎说要回公馆,让那日苏先回宗廊,他们就此分别。   到公馆的时候崇兆祥正在院子里修剪矮科树枝,他专注在这件事情上,并没有察觉崇慎走到身后。   崇慎看见父亲佝偻着,缓慢的修剪枝叶,以前不曾注意,现在竟觉得父亲老了,六十岁的人,以前不觉得是老人,现在看着,竟觉得岁月匆匆,再不是从前那个有力气能把他一手举起来转圈的父亲了。   他走过去,接过他手里的手工剪,帮他修剪。   崇兆祥看见儿子没有太多的惊讶,但是他这个举动无疑是关心自己的,为父的心里高兴,微笑着看他。   “你来了,正好让小菊做你爱吃的茄子煲,晚饭在这一起吃吧。”   崇慎点点头,继续忙活着“父亲,听说您病了。”   “哎呦,小毛病,上次风寒没去根儿,一直咳,落了病根子,养养就好了。”   “再去医院看看吧,你不要老相信中医,现在西医见效快。”   “知道了,穆礼也总是劝我,昨天李城来我这,我听说那日苏回来了?”   “是,我叫他回来的。”   “叫他回来做什么?”   崇慎把最近的一些想法告诉父亲,并且跟他说了这个月想要开一场宴会,算是家宴吧,寻个由头,就说是快入冬了,大家猫冬就鲜少走动,都出来聚聚。   老王爷欣然点头,儿子的想法不错,自己一定要支持,他笑了,觉得崇慎最近成熟了不少,变得对好多事情都上心。   “前儿史旭来了,说你去了他那。”   “是。”崇慎答着,手中突然停顿了,不知道史旭跟父亲说没说他去了旧宅。   “他说你兴致不高,想去旧宅看看,还担心你呢。”   这回崇慎抬头看父亲,崇兆祥的样子不像是知道,估计是穆礼自己安排颜晏住在那,王爷是不知晓的。   “去了,现在荒着,无人居住。”   “哎,她住过的地方,我也不是不能派个人在那看着,定期的打扫修葺,可是我就是不愿意动一分一毫,生怕把她最后的那一丝气息都打扫没了。”   崇慎心下感动,看着父亲,竟觉得他沧桑起来。   “进来吧,咱们屋里说说,细细的给我讲讲你的小计划。”   崇慎搀着父亲进了屋。   颜晏在院子里找到一些新鲜的玩意儿。   小玖走后她无聊,在院子里准备埋花轿,这是她小时候在奉天跟好朋友们经常玩的东西,摘一些漂亮的花,找几片叶子,挖个坑放在里面,怎么摆完全自我发挥,之后找一块碎玻璃盖上,土填埋,一个花轿就做成了。   之后什么时候想起来,偷偷的用食指搓开上面的沙土,那些美丽的花和鲜艳的草就在玻璃下面静静的躺着,对于一个姑娘来说,这别提有多美了。   她埋花轿的时候,蹲在地上准备找碎玻璃,看见一块薄石板,本来它就在院子里,颜晏没注意,以为是普通的石头,结果这次走近了,发现这石板打磨过的,平整整齐,颜晏想了想,挪到一边。   下面竟然是块塑料布,颜晏兴奋着,扯开塑料布,发现下面竟是几坛子酒。   这姑娘是喜欢没事喝点小酒的,高兴的手舞足蹈,赶紧都给拎出来,结果往下一看,还一块木板,这下可好,她掀开木板发现下面竟是几十坛子酒。   颜晏像捡到了宝,欢快的,想着什么时候崇慎来要告诉他这个秘密,她又突然感到一阵失落,望着满手的泥,他在干嘛呢?   崇慎在干嘛?吃完饭,他回到宗廊,刚到屋没多久,电话就一个接一个的打进来。   都是一些看着他长大的叔叔们,大多是听了老王爷刚刚去的电话,知道有这么个家宴,还听老王爷嘱咐要多照顾崇慎的生意,他们致电安排一些饭局,愿意帮着牵线搭桥。   崇慎想,这些都简单,凯蒂饭店是北平最有名的外资饭店,等到家宴那几天,硕大的背景墙立在门口,所造的声势势必浩大,根本不必之前做太多劳神费心的工作,家宴之后会有很多需要供应商的饭店找上门来。   崇慎一一谢过,电话又打进来,这回是妙仪。   “哥哥,我是妙仪。”   “怎么了?”   “家宴那天我要做你的女伴!”   崇慎乐了“我找一个学生妹做女伴啊。”   “我马上毕业了,不是学生!”   “我不需要女伴。”   “不管,你是主人,那么大的家宴怎么能没个伴,我是第一次去这种场合,肯定是要你替我撑腰的。”   “你跟着你父亲去就是了。”   “我父亲去不了,那天他要去南京。”   “好了好了,再说吧。”   崇慎挂了电话,想到女伴这个问题,他是答应过要带颜晏去舞会,要带她见亲朋,但是现在这个时机不对,父亲不知道她跟自己的进展,贸然带去,而且当日要谈的都是生意上的事,她在边上,怕是要分了好多人的心。   崇慎回房睡觉,路过那日苏房间时,见灯还亮着,估计还没睡,他自己倒是觉得累,直接回北房了。   那日苏屋里站着索子,他回来后憋了好久,自己想得烦了,觉得不问一嘴,今晚是过不去了。   那日苏其实已经要睡了,换了衣服,刚要倒在床上,索子没敲门直接进来,犹豫着杵在那。   “老师,我能问你个事吗。”   “说吧。”那日苏坐在床沿上,等着他开口。   “你怎么认识小玖?”索子想了很多可能,崇慎认识小玖,那日苏就可能认识,但是这其中没有能碰面的可能,崇慎也不会无缘无故的把小玖介绍给那日苏。   “小玖?你也认识?”那日苏来了兴致,问完拍拍脑门“你瞧我,你家主子跟颜晏好,她姐姐你们肯定都认识。”   “关键是,你怎么认识?”   “我?”那日苏倒在床上,觉得好笑“我去逛窑子,遇见的。”   “你去逛窑子?你,你去逛窑子做什么!”   “还能做什么,索子,你我都是男人,你说逛窑子找姑娘能做什么?”   索子捏在袖子里的手握了拳,指甲抠得手心生疼。   “索子,你问这些做什么?”   索子强忍着调整好表情,装得轻轻松松的样子   “唉,这不是少爷跟颜姑娘这层关系嘛,周围的人都仔细着,你认识了颜姑娘身边的人,怕你不知道她跟少爷的关系,哪天当着外人的面说漏了。”   那日苏摆摆手“这有什么说漏不说漏的,身份是一个人的标签吗?如果是,那随时都能改,没什么好在意的。”   索子笑着点点头,让那日苏早点睡,他转头快步走出房间。   那一刻,他有点想哭,自己也是个男人,也是个带把儿的,但是竟对小玖随便不起来,如果真有一天拿着钱去找她,索子觉得那才是宣判这份感情死了的时候。   颜晏推开了主屋的木门,她开了灯,有些浮灰在灯光下飞舞着,她第一次来这,穆礼送她进院子之后她直接就到了偏房,主宅是主人家的屋子,她不好使用,但听说过这是崇慎母亲之前住过的屋子,她好奇着,走了进来。   她坐在桌边,小心翼翼的环顾四周,素净整洁,她拉开抽屉,里面是一些生活用品,剪子,线头,顶针等等。   她翻到了纸笔,歪头想了想,把纸铺在桌子上写了起来。   飞蛾绕着灯跳舞,周围静谧异常,她自己边写着边嘟囔着,写好了她还拿起来抖抖,又读了一遍,吹吹,叠好放在抽屉里。   第二日上午崇慎在宗廊接待了几位饭馆的老板,他们都是慕名而来,愿意采购山货行的货品,只要崇慎多宣传,多介绍些贵客来品尝。   这种礼尚往来的生意最好做,开门见山的说出来,我能答应的就应,我没利可图的就拒之门外,简单毫无逻辑,崇慎当然是欣然答应着,之后都请求着饭馆老板家宴那天能派一位厨子出来,正好让当日的客人常常各家手艺。   瞧,这话说得多好听,几位老板都上心着呢,准备回去好好张罗,派最好的厨子去。   厨子的事解决了,下面就是嘱咐占全和石头,最近会很忙,要提前存货,后面不行再买一间库房,张支统也要日日来店里,进出账繁杂,全靠一个人算着。   崇慎总觉得怕少点什么,连着几日都在想,生怕遗漏,他觉得至少还缺一位厨子,真想让大家尝尝他家这位掌勺女将的饭菜。   他连着四天应酬,那日苏陪着,崇慎不好喝酒,那日苏倒是得心应手的很,这晚参加了一场舞会,莺莺燕燕的都是一些达官显贵人家的闺女小姐,男士受邀的都像崇慎一样单身汉一枚,目的挺明确吧,就是个联谊的场合,但是崇慎的心思是叫这帮小姐们都跟他混个脸熟,等回去跟父母说起,到时候自己做了生意,那些有特殊心眼的父母肯定大力支持。   瞧,他现在真的是变成一个精明的商人了,没有哪一样有明确利害关系的是他放弃的,舞会气氛热烈,姑娘们递酒不能总让那日苏挡着,几番下来,不胜酒力的崇慎终于是熬不住了,他跟那日苏摆摆手,意思是今天就到这吧。   出来时起风了,一下子吹得崇慎清醒了不少,他跟那日苏叫了车,准备回宗廊。   路上的时候,他看着天上的明月,想起那晚湖水中映着的月光,柴火边那个小小的人,还有之后她朦胧的眼,他低着头,晃了晃脑子,还是没有晃散那个人的影像。   到宗廊门口,崇慎突然不动了,那日苏回头瞧他,见他顿了两秒后走向车边。   “干嘛去?”   “甭管了,你回吧,我出去一趟,跟城叔说我去我父亲那了。”   说着他进了车,启动,就开走了。   “编吧!”那日苏咧嘴笑了一下,跨步进去。    ☆、苗头   这时候的颜晏正倒在床上,今日晚上她终是抵不过那几坛子酒的诱/惑,开了一坛,自己一个人喝着。   没想到这酒如此醇厚,她从没喝过这么柔这么甜的酒,她觉得入口甘醇,多喝些没关系,结果她万万没想到这酒的后劲这么大,她一站起来时竟觉得天旋地转,颜晏扶着桌子,扶着椅子,扶着床框子,倒在了床上。   人一喝多,难免燥热,她突然觉得空虚,脑子空虚,身子空虚,她夹紧双腿,觉得下面也空虚,她仰着一点点解开扣子,竟觉得手指轻轻触碰到肌肤都让她产生强烈的渴求。   酒后居然会有这么猥/琐的感觉,她侧卧着,脸对着墙,一点点卷曲,这时好想有个人能抱抱。   一只手轻轻触碰她的肩膀,她觉得那片肌肤一下子烧红了,下面跟着痒起来,她难耐的回头,看见那个俊朗的他,在酒醉的人眼里,变得更为渴求。   她没有犹豫,回身搂住他的脖子,亲吻他。   崇慎闻到她的丝丝酒气,酒后的她妩媚异常,他根本把持不住,已经开始撕扯自己身上的衣服和颜晏最后的一丝丝寸缕。   颜晏吻到他的脖子,在他耳边吐气如兰,舌尖轻轻碰到崇慎的耳郭,崇慎一个机灵,他觉得以后得让颜晏少喝点了。   他们倒在床上,崇慎从后面抱着她,揉搓她的绵软,颜晏回头吻他,崇慎分开颜晏的腿,将那个炙热的东西塞进她双腿间的缝隙,颜晏夹紧,崇慎没有着急,而是缓缓抽动摩擦着颜晏肥厚的鲍鱼,颜晏低声啜泣着求饶,这般难耐,这般渴求。   颜晏媚得快滴水儿了,微微张开的嘴吐出团团热气,崇慎摸了她下面一下,湿热粘腻,他站起身,捞起她,走到镜子前。   刚到镜子前,崇慎突然的碰撞让颜晏惊叫了一下,她大口喘着,崇慎从后面搂着她,捏着她的下巴,抬起她的头。   “看着镜子里。”低沉暗哑的声音吹着耳廓。   颜晏不停喘着,镜子里是连自己都不认识的自己,崇慎捏着她下巴的手指抵着她的下嘴唇,她看着,低头含住。   猛烈的撞击让俩人出了一身汗,镜子里的丰臀肥乳白花花的,后面的崇慎一对比显得很黑,他们在这个无人踏足的小屋里大声叫着发泄着,最后一下之后颜晏突然浑身瘫软,直接摊在了地上。   有些液体从大腿根滑下来,颜晏不停喘着,心蹦蹦的跳,她回头见崇慎摊在凳子上,朝她满足的笑了笑。   “怎么?觉得自己特厉害是吧。”颜晏笑着问他   “不是,是觉得我找了个特厉害的女人。”   颜晏伸手捶他,崇慎就势抓过她的小拳头,放在嘴边咬了一下。   他们倒回床上,崇慎搂着她,她的头在自己的胸口,毛茸茸的,他下巴在颜晏的发顶蹭了蹭,颜晏抬头看着他。   “你好像瘦了。”   “是吗?我自己没觉得。”   “不好好吃饭?”   “吃别人做得都不香。”   “那明天我做给你吃吧。”   “明儿一早我就得走了,怕是来不及。”   “怎么?这么忙?”   “是啊,得赚钱养你。”   “我多好养啊,不要太累,我没有什么能帮上你的地方,可是我能少吃点,少穿点。”   崇慎乐了“可劲吃,可劲穿,吃穿到下辈子都没问题。”他又想起了一件事“你可以帮上我。”   “帮你什么?”   “帮我做顿晚饭。”   颜晏想到了小玖,赶紧接茬“我过几日见过郎中想回去。”   “嗯?”   “回识香纪去。”   “不是吵架了吗?”   “你看我想有脾气的人吗,早不生气了。”   “行,正好给你安排活,给你找个正经厨师的工作。”   “我在识香纪挺好的。”   崇慎抱着她,没说话,半天颜晏以为他睡着了,结果也不知道是梦呓还是错觉,她听到头顶弱弱的声音说“听我的。”   第二日颜晏很晚才起,崇慎已经走了,她到院子外见没有车停在那,悄悄走回屋,突然瞄到桌子上放着一样东西,她愣住,是那枚鸡血玉的板子。   她笑了,紧了紧披肩。   崇慎到家时屋子里聚着好多人,他在院子里就瞧见了,急忙进了中堂。   崇兆祥和妙仪坐在一边,凯蒂饭店的王经理和那日苏坐在对面,城叔和索子站在后边。   “少爷回来了。”城叔抬头,见崇慎走进来,忙迎上去,并且给他使了个眼神。   崇慎没明白,在那日苏身边落座,跟王经理客气的点点头。   “回来的正好,早上我来,刚好王经理也在,你回来一起敲定一下事宜。”崇兆祥手上摆弄着手串,看了崇慎一眼。   王经理今日来拜访是要跟那日苏敲定一下日期,定在这个月的25日,宴会主色调都是暗红色,服侍的人配备二十有余,菜品崇慎自己确定,但是要大概统计一下人数,提前需要请柬的饭店也会帮着做好分发。   “王经理费心,今天下午我拟好名单叫那总管给你送去,请柬就有劳了,最好是手写的。”他又想到“对了,厨子也都准备好,一共6个人,提前一天报到,认识认识门路。”   王经理见事情办的差不多,王府做事情自然帮忙的人不少,不用自己费太多心,站起来打一恭告辞了。   崇兆祥在对面慢慢喝着茶,放下茶船子,看着崇慎。   “早上妙仪来找我,说是自己一个人去赴宴心里胆怯,你做哥哥的,理应当带带她,不要叫她当日拘束。”   崇慎还能说什么,一个妹妹,又不是女伴,多照顾一下自然是应该的。   “恐怕我当天会很忙,城叔和索子就多照顾一下妙仪。”   “你一个主人家不带着妹妹,让管家帮忙看着像什么话,而且妙仪早上跟我说她还要表演节目呢,你带着她随便走走,也让大家知道她是谁,省着她在后面闲呆着,到时候上台无人认知。”   崇慎还要说什么,妙仪突然抢话“谢谢叔叔!”   老王爷微笑着看她“今儿是周末,陪我走回去吧。”   妙仪欣然点头,搀着老王爷就要出门,崇兆祥戴上帽子刚要踏出门槛,顿了一下,没有回头,慢慢得说了一句。   “崇慎,你最好想好你昨天晚上宿在哪了。”   崇慎回头看那日苏,那日苏跟他撇嘴笑笑,是崇慎让他说昨晚住在王爷那了,今早城叔看见王爷第一句话就是“少爷呢?不是昨晚回家住了吗?”这自己有什么错呢。   妙仪也回头看了他一眼,吐吐舌头做了个鬼脸,然后用口型跟他说:完蛋了吧。   王爷到家后妙仪也没急着走,跟他在院子里散散步,聊聊天,快到中午的时候王爷留她吃饭,她说还有事要忙,要去买礼服,还要去做头发,说得美滋滋的,一看就是非常期待宴会当天的情形,老王爷见这姑娘活泼开朗,很是喜欢。   “妙仪啊,叔叔问你,觉得你崇慎哥哥怎么样?”   “当然好啊!”   “真的吗?”   “是,从小到大我就觉得崇慎哥最好。”   老王爷欣慰的拉着妙仪的手,在手背上面拍了拍“那就多跟你崇慎哥哥走动走动,你不再是小孩子啦,有女初长成,现在也是亭亭玉立的大闺女。”   这话说得含蓄,妙仪心领神会,笑着点点头。   妙以走后崇兆祥上楼,叫了穆礼进来,穆礼推开门看见老王爷在阳台上浇花,大朵的菊花映着阳光,上面点点水珠,很是雅致,穆礼觉得老王爷心情不错,关了门刚要问有什么吩咐,崇兆祥倒先开口了。   “当日那位颜姑娘,后来去医院看病怎么样?”   这事过去快一个月,怎么王爷现在才问起,穆礼看不到王爷的表情,不明白他问话的用意。   “皮外伤,要静养着,开了药,无大碍。”   “送回家了吗?”   穆礼顿住,没吭声。   “我问你送回家了吗?”   “她不是本地人,没有住的地方。”   老王爷停下手,抬头看着院子里的景致“那送到哪去了?”   “送到……海淀的旧宅。”   王爷茫然得看着远方,冷笑一声,穆礼听见这声冷笑,觉得自己办错了事,赶紧解释道   “她没地方住,我怕她回去找崇慎,想着伤没好她肯定也走不了,就把她送远点,旧宅周围没有人,她静静养着就是了。”穆礼又想到什么“哦,她住在偏房,就是小菊之前住的屋子,我没让她进主屋。”   “现在的年轻人啊,真是防不胜防,你越掰着劲,他偏要给你顺直溜了!”   “王爷怎么这么说?”   “你惹的事,送远点你怎么不送出城。”王爷说完缓了几秒又摆了摆手,“罢了罢了,她也是个姑娘家……你去查查她什么来路,到北平做什么,既然她认识崇慎,保不齐城叔和索子知道这姑娘,他们嘴严抠不出东西来,你再在他身边伺候的人身上问问,总要给我个交代。”   “要是,要是都不说呢?”   老王爷回头看他,表情肃然“要是都不说,你觉得这姑娘会是什么清白的来路吗?”   穆礼见老王爷对颜姑娘上了心,就知道她跟崇慎肯定是有不清不楚的关系,他连忙应着退了下去。 作者有话要说:  稍微有点肉吧,不太好写,有点方......要是管得严,写得牵强,我后面就不怎么写这种情节了,大家觉得牵强不 我最近胖了.....需要减肥快的秘方.... 后面俩人互动要多了,文明互动 ☆、家宴   这几日北平城热议着一件事,凯蒂饭店门口搭起了气派的背景墙,王府要在外资饭店举办家宴的事一传十十传百,刚开始大家都觉得连王爷都崇洋媚外了,啧啧感叹,但后来又说到那背景板上写的是京味家宴,人们又觉得在外资饭店吃老北平特色菜,是给国人长了脸。   人们口口相传往往是最好的宣传方式,大家没事总喜欢聊聊这事,还据知情人士透露,王爷的儿子看不惯外国人的姿态,自己准备食材准备厨子,只赏脸用用洋人的场地而已,真是打洋人的脸。   还有一些崇拜这种西式生活的人,瞧着这次的造势,更是觉得中西合璧的新鲜,成为一种潮流。   凯蒂饭店在北平是数一数二的老品牌,装潢气派,知名度高,其他外资饭店瞧着凯蒂饭店这次名声大噪,很是眼红,如此的宣传方式怎么自己没想到,他们也想巴结王府这样的贵客,能赏脸来这办场宴会,哪怕是来吃口饭呢。   颜晏被接回识香纪,一众姑娘都高兴的很,珍姨又捡回了这块宝贝,高兴的搂着她。   “下回小玖再气你,我们都给你撑腰,哪有她那样的,是吧?”   小玖笑着瞪一眼珍姨,拿着颜晏的行李上楼。   “珍姨,后天我得去凯蒂饭店一趟。”   “凯蒂饭店?去那干嘛?”   “有个朋友,想让我去帮忙做饭。”   珍姨哈哈大笑“什么朋友啊,你去外资饭店做饭?怎么着,你让洋人用刀叉吃锅包肉啊。”   “真的,我得请个假。”   “好,好,你要是以后能一直在凯蒂帮厨,也算珍姨没看错你。”   颜晏不好意思的笑笑,没有告诉她们崇慎是小王爷的事。   今天崇慎带她一进城就显摆得载她到凯蒂饭店门口,指着那块硕大的背景墙,笑着对她说。   “你的主场。”   颜晏抬头看凯蒂饭店富丽堂皇的门脸,又见声势浩大的宣传架势,好奇的回头看他。   “你最近忙这个?”   崇慎点点头。   “你让我来这做饭?我不会做西餐。”   崇慎扭着她的小脑袋,给她指着背景板“瞎啊!”   哦,是京味家宴,颜晏刮刮自己的鼻子,不好意思的说   “我怎么能在这么正式的场合做饭,我做的很一般。”   “没事,有五位厨子带着你,你负责两道菜就行。”   “哪两道菜?”   “做个茄子,另外一个看着办吧。”   颜晏呵呵笑着问他,为什么非得有一个是茄子。   “因为我爱吃茄子。”   原来她爱吃茄子,多得到一丁点他的讯息,颜晏都觉得自己知识突飞猛进的积累。   崇慎回家后带着那日苏、城叔还有索子去成衣店看定制的西装,之前不穿这种板人的衣服,几人上了身都觉得别扭的很,互相看着对方乐着。   王爷也在府上让裁缝最后一次改衣服,马褂选得黑绒面的进口材料,上面印有暗花,紧赶慢赶着才做完,这会穿在身上,裁缝贴身帮忙量着看看哪不合适。   妙仪也站在自家镜子前,水粉色的连衣裙,荷叶边的袖口,头发微微烫的往里卷着,头戴珍珠发夹,脖子上是同款的珍珠项链。   大家都在为宴会做着最后的准备。   宴会当天是在晚上六点召开,好多太太小姐期盼着这样隆重的场合中午就没吃饭,为着就是穿衣服不显出小肚子,他们都掐算着时间,到早了显得没有城府,到晚了显得没有礼貌。   崇慎身为今天的主人是最先到场的,下午两点他来了之后先看了宴会厅布置,为着图个新鲜自由,就餐方式还是选择半自助形式,一些冷餐这会已经摆在保温台里,暗红色的主色调装点的是纯白的玫瑰,自由就餐区私密而且独立,王经理在后面跟着做介绍。   “去后厨看看吧。”崇慎监视完一遍之后,漫不经心的对王经理道。   颜晏和另外五位厨子是头一天就到饭店集合的,这次掌勺的是远望楼的廖师傅,他年岁最大资历最深,头一天他们从丰富的食材当中选好第二天要做的,廖师傅回身看了看唯一的一个女厨子,她娇小面善,在一帮膀大腰圆的厨子里面显得柔弱温婉。   “你叫什么?”   “颜晏。”   “哪家饭馆的。”   颜晏卡壳,但很快眼珠一转“我做大锅饭的,流水席。”   廖师傅乐了,摆摆手“就你一个姑娘家,我们都舍不得你干累活,你做凉菜吧。”   “不行!我得做一道茄子煲。”   “嘿,小丫头,茄子煲你可没我在行,那是我家的招牌菜。”东兴楼的厨子笑着对颜晏说。   “那我就做酱茄子!”   几个厨子见小丫头还挺执着,没人跟她较劲,都依着她。   今天颜晏他们几个人各自负责自己的菜,颜晏就做两道,酱茄子跟溜肚片,其他人做的都比她多,他们都带着伙计来,帮忙切墩,廖师傅见颜晏就一个人,让自己的伙计帮忙照顾一下。   崇慎进来的时候就见大家已经开始忙活了,下午三点,菜切好码好,吊得高汤都是自家熬了几十年的,盛过来一些,昨晚就在这熬着了,他探头往里瞧了瞧,颜晏在最后面,扎着个白围裙,正在那用一条毛巾往茄子上压。   崇慎嘴角往上勾了勾。   王经理招呼大家过来,给大家介绍这位是今天的主人崇慎,几位厨子笑呵呵的点头打招呼,崇慎走过去一一同他们握手。   最后握到颜晏的时候,他用食指悄悄的抠抠她的手心,颜晏谄媚的笑着,一脸的巴结。   “今天要辛苦大家了,让客人尝尝咱们名厨的手艺,因为还是采用半自助的形势,所以汤汤水水的都免了,做一些方便盛取的就行,改天我会一一到府上谢过。”崇慎向大家打了一恭。   几位厨子见状都挺不好意思的,他们来之前老板都嘱咐过,要好好做,不用强调,他们肯定都拿出各家的拿手菜。   五点的时候崇慎就到大堂去迎了,那日苏跟他一起,站在后面,城叔和索子认识的人多,在里面内应着,老王爷和穆礼到的也早,穆礼陪在崇慎边上,悄悄给他介绍他不认识的来人。   五点半的时候大批的宾客络绎不绝的到访,温淑带着妙仪走进来时,见崇慎已经是忙的应接不暇。   妙仪看着他,穿西装也这么帅气。   崇慎隔着人墙也看到了妙仪,穿着粉色的曳地纱裙,他朝她微微笑了一下,之后就移开目光继续招呼其他客人。   “崇慎今天看着还挺像样的嘛。”   “那是~”妙仪自豪的说。   宾客渐渐入席,崇慎留穆礼在门外看着是否还有宾客,自己走进去,跟王经理打声招呼,到台上讲了些话。   无非是叫大家不要拘谨,只是把大家聚在一起叙叙旧聊聊天,今天吃得都是自家山野货,让大家不要嫌弃,又感谢王经理的支持,这次的宴会很成功,希望凯蒂饭店能把这种京味宴继续搞下去。   这话说的倒是简单,但透露出的讯息在场的人都听得明白,首先是崇慎自己手下有山货供应的生意,叫大家尝尝鲜捧个场,其次是夸夸洋饭店,希望打开北平洋饭店的市场,叫大家帮着多宣传支持。   王经理没想到崇慎在这种场合还能带着自己一道说一说,还夸了凯蒂的周到,心里很是高兴,想着今后也要多办一办这种京味宴会,当然是要买崇慎的账,利益互存,之后全北平的达官显贵要开这种宴的,首选肯定是凯蒂。   这种买卖无须周旋这么大的圈子,王经理精明得笑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愿挨的这个也得了好,怎么能不卖乖。   王经理宣布宴会开始,他自己也穿梭于这些人之中,说尽了今日的好话,夸赞菜品,讲自己打理这场宴会的不易,公序良俗,趋炎附势,永远是最好看的皮囊。   崇慎也时不时得跟上前搭话的人聊两句,有些小姐来是为了多认识几位少爷,大家各怀鬼胎,利用着今日的这个平台完成自己的计划,然后适时的到崇慎面前买账,崇慎今日没喝酒,那日苏没跟着,索子倒是一直随崇慎招呼着诸位,大家聊的差不多,也都开始去取餐,到就餐区或是站着闲聊着品尝。   厨房里终于能够有点空闲,颜晏刚刚用毛巾将茄子尽量吸干水分,茄子吃油,热油滚着茄子条,腊八蒜拍大瓣,酱油干黄酱调味,肚片和青椒改刀,只加些葱姜末爆炒和盐调味,最简单的食材和最原始的味道永远能带来味蕾上最纯粹的享受。   她这会儿累了,摘下头巾,坐在椅子上,用手扇着风。   他会喜欢吃吗?一个没有自信的厨子,手里的刀形同棒槌。 ☆、谁的男人   这边妙仪得空来到崇慎身边,他走到哪妙仪都笑着跟到哪,他们聊生意她在边上听着,他们聊实事她在旁边听着,他们聊女人她也在旁边听着,温淑隔着老远给她使眼色,妙仪权当没看见。   妙仪是第一次参加这种场合,大家对她都脸生,今天崇慎是主人,有个女伴正常,关系一定亲密,但见妙仪年级小,不知道是哪家的小姐,就权当没看见,只跟崇慎搭话。   妙仪不当回事,她要陪着崇慎走完全场,到时候大家就记住她这张脸了。   崇慎见她跟着也没拒绝,小姑娘天性,到这种场合肯定害怕胆怯,好奇心肯定也是有,跟着自己能有点安全感。   等一场快走完了,妙仪拽拽他的袖口,小声跟他说   “我今天带了手风琴来。”   崇慎斜着脸看她“现在吗?”   妙仪点点头。   王经理上台同大家说杜局长的千金要为大家演奏一首曲子,希望大家鼓励,台下的客人自然报以掌声,原来刚刚崇慎身边的姑娘是杜局长的独生女,怪不得怪不得,普通人哪能陪在他身边,妙仪缓缓上台,坐在椅子上,她心里一点也不胆怯,脸上却流露出紧张又天真的神色。   颜晏坐了一会儿,听到了手风琴的声音,她心里痒痒着,想看看今日宴会的场景,她偷偷溜到后台,从装饰墙的后面看过去,好多人,竟比自己想的要多,她在人群里搜索着,看见了崇慎。   她笑了,崇慎正在吃她做的茄子,侧面看不到表情,她得意的晃着脑袋,肯定好吃!   琴声结束之后,全场掌声雷动,妙仪缓缓起立,背着琴走到后台。   她看见一个姑娘在墙后,穿着围裙,肯定是这的厨子,她没注意,刚要擦身而过的时候,突然愣住。   “是你?”   颜晏看着她,指了指自己“我?”   “对啊!”妙仪欢快的跑到她面前“你忘了?”   “我们见过?”   “哎呦,你忘了,旗袍,成衣店!”   颜晏恍然大悟“哦,是你!”   “你怎么在这?你是这的厨子?”   “嗯,帮厨,我好奇过来看看。”   “这有你认识的人?”   “有。”颜晏朝场上看了看,用下巴指了指,“吃东西呢。”   妙仪顺着方向瞧,不知道她具体指的是谁,但是她看见了崇慎,心里突然美滋滋的,离着这么远,他永远是在人群中最耀眼的,她心里突然幸福满溢,觉得崇慎是老天爷给自己最好的恩赐。   妙仪指了指他,颜晏顺着她指的方向看到了崇慎“帅吗?”   “帅。”颜晏心想,当然帅,我的男人。   “我的男人。”心里的声音跟妙仪的话重叠,她转头看着妙仪,刚刚的笑容还挂在嘴边,只是僵了一下。   两人之间片刻的停顿。   “妙仪,妙仪小姐。”这时传来了呼喊声。   “哎呀,我得走了,管家来找我了。”   说着她转身要离开,穆礼已经转过门走进来了,见到妙仪,忙接过她背着的手风琴“夫人怕你跑丢了,叫我来找你。”   他抬头看见墙边站着的那个姑娘,心中大惊“颜晏?”   颜晏尴尬的笑一笑。   妙仪全身僵硬,没有回头,瞪着眼杵在那,从头到脚的冰凉。   “你怎么在这?”穆礼问   “我,我过来帮厨。”纸包不住火,她穿着这身大围裙。   穆礼不知道该问什么好,看了一眼妙仪,结果她看到的妙仪欢快转身,笑着走到颜晏面前,伸出手。   “哎呀,没想到你还认识穆管家,看来咱们有缘,颜晏……多美的名字,我叫杜妙仪,交个朋友吧。”她满脸喜悦   颜晏不好意思,赶紧伸手握住“我就是个厨子……”   妙仪做了个制止的手势,“厨子怎么了,不许再说了!改天找你来玩。”说着转身跑了   穆礼立在当地,看着颜晏,颜晏的手还支着握手的姿势,穆礼摇摇头,长话短说“王爷叫我查你底细,你自求多福,别再叫我撞见了。”他回身走了   颜晏贴着墙缓缓的蹲下。   “peachful,peachful,peachful……”她一遍遍按小玖教她说的做,但是不知念了多少遍,她始终没能再笑起来。   宴会快结束的时候,崇慎把王经理叫过来,耳语了一番,经理到厨房找颜晏,那姑娘还窝在角落里,王经理把她叫出去。   “姑娘,我这想找几位做家常菜的厨子,里面的几位都有自己的店家,我听说你是帮厨的,有没有兴趣留下来?”   颜晏眼皮都没抬,缓缓点了点头。   “不瞒你说,这是小王爷让我照顾的,我肯定不会亏待你。”   她还是缓缓点头。   “怎么?不舒服?”   “嗯,有点累。”她边说边解围裙“前面还有事吗?”   “没有了没有了,累了就回去歇着吧,歇几天再过来报到,直接找我。”   颜晏谢过王经理,转身一个人走了。   王经理看着她的背影,不屑得用牙缝挤出一句“姘头!”   珍姨见颜晏回来,放下手中的沙琪玛,过来搓搓她的脸   “怎么无精打采的?”   “累得……珍姨,凯蒂饭店把我留下了,以后,以后不能在这做事了……”   “你真去凯蒂饭店了?留那了,是好事啊!”   “对不起珍姨,对不起珍姨”她说着竟掉了两滴眼泪,滴在珍姨的手背上。   “你这是怎么了?哭什么!说了是好事,哎呦喂,小祖宗,你别觉得对不起我,我这店不景气,都想关门大吉了,现在都什么局势了,我在这硬扛着不能连累你们啊,快别想多了。”   颜晏强忍着笑了出来,平息了一下情绪,抬头朝珍姨笑了笑“逗你玩呢!”   珍姨掐她的脸蛋“明儿就让你接客!一天不接满十个不准下楼!”   颜晏笑着登登登的跑上楼梯,开了门,直接走到水盆前开始洗脸,小玖正在梳妆镜前涂雪花膏,见她猴急的,从镜子里看着她。   “你急什么啊?今天怎么样?”   “累了,赶紧洗把脸睡觉了,你可不知道今天快把我累死了,好在,我以后就留在凯蒂饭店了!”   “什么?”小玖站起来笑着朝她走过来“真的吗?”   “当然了!我以后就是颜掌勺。”   “瞧把你美得~”   小玖拉着她竟在屋里转起圈,转了一圈颜晏就摔在了床上,一动不动的,小玖过来还挂着笑拍拍她“说说,说说今天的趣事。”   “太累了,明儿再说吧……”   她一蹭一蹭得进了被子,小玖拍了下她屁股“明儿就不新鲜了!不说拉倒。”回头又看她“脱衣服!”   颜晏闷在被子里,深吸一口气。   这样的夜,多么寂静,天上的云遮了月亮,妙仪摇开车窗,胡同里不时传来几声狗吠。   “怎么了?你不一直盼着今天吗?台上表现的也不错,老王爷高兴得合不拢嘴,你倒兴致提不起来了?”   “妈,她穿那件衣服真漂亮。”   “谁?”   妙仪不说话,是啊,上次抢她的衣服,这次抢她的人,她当时看着穿紫色旗袍的颜晏居然还觉得那个女人漂亮,现在想想,恶心。   是恶心自己,讨厌自己。   没关系,她从□□变厨子,她美丽但是她自卑,她扛不到陪着崇慎那一天,因为她全身上下都是假的,一搓即破。   温淑看着女儿,无奈的摇头。   第二日,崇慎睡到很晚才起,刚醒就看到屋里坐着穆礼,一个人依着桌子发呆。   崇慎从小就不喜欢他,穆礼为王爷做事,所以总是管着他限制着他,崇慎觉得这狗腿子做的也真是仁至义尽了,不喜欢但是不招惹,但每次一见着他,保准就得有事。   “你怎么来了?”   “醒了啊。”   “怎么不去中堂等着。”   “我说两句话就走。”   崇慎起来披了件衣服,坐他对面“说吧。”   “我昨天见到颜晏了。”   崇慎警觉的抬头瞪他。   “你这般掖着藏着叫人家姑娘怎么想。”   “你倒替她考虑起来了。”崇慎冷笑。   “你父亲让我查她底细,我近期得交差。”   崇慎盯着他,邹着眉。   “你喜欢那姑娘?”   “你问得可真深奥。”   “少爷,要是她跟钟慈姑娘一样,为了你的钱你的权,你父亲也不同意你们在一起,你会跟她分开吧。”   “谢谢穆管家,我这次会在她要嫁给我父亲之前阻止她……”   “崇慎!”   “怎么?你这又是什么新式花招?走温情路线?”   “我现在不去交差,早晚有一日,越来越多的人知道这事,第二天就把她所有的老底都给挖出来,她还藏在后面,没法申述,你父亲找个法子把她打发走,你觉得可行?”   “把她打发走?”崇慎不屑“那先让父亲把我送走。”   穆礼起身“跟钟慈分开你出了公馆,跟她分开你又要出了北平,永远都是躲。”   他见崇慎不说话了,叹了口气。   “先缓缓,风口浪尖,你不能顶烟上,你父亲最近身体不好,千万别气着他,有能耐你就藏好,但我劝你年轻往长远了想想,不要图一时的新鲜。”   穆礼转身走了,崇慎烦恼的支着额头,使劲捋了捋头发。   是了,上次父亲问他晚上宿在哪他就应该猜到父亲对颜晏上了心,怎么会不派人去打听。   崇慎敲了敲那日苏的房门,屋里没人应,他推开,发现床铺整理妥当,人不知去了哪。 作者有话要说:  后面章节晋江网站出了一点问题,不显示更新,大家刷一刷,我依旧日更并且偶尔双更 ☆、女人   颜晏是被东西打碎的声响吵醒的,她坐起来,听见外屋有人说话。   “你瞧瞧你。”   “没事,赶明儿赔你一个,别捡了,小心扎了手。”   她起身穿好衣服,洗了把脸,下楼,看看时辰,快到中午了,着手到厨房做午饭。   饭做好了她懒洋洋的招呼大家下楼吃饭,小玖出现在二楼,朝她喊“准备两人份的,送我屋里来吧。”   颜晏百无聊赖的盛了两份饭菜,端着木盏到二楼,这小玖大早晨的就有客人,真是忙。   屋里坐着一位粗犷的汉子,穿着褐色的云袍,坐在桌边笑着看她。   “就是她?”   小玖跟他点点头。   颜晏慢慢放下饭菜,看着面前这个男人,不认识,俩人聊她做什么呢?   “颜晏,我是崇慎的老师,那日苏。”   颜晏看着他愣了“崇慎找老师都找这么帅的吗?”   “嘴甜的姑娘值得赏。”   那日苏见这姑娘随和幽默,从兜里拿出一样东西放在她手心上。   “这是……哪里的扣子?”   “一枚袖扣。”   颜晏疑惑得看着他。   “昨晚宴会结束,有个毛头小子去找一位姑娘,没找见,有些烦躁,扯了下袖口,掉了一枚扣子。”   “那他还会继续找吗?”   “当然,那姑娘的牙天天啃着他胸口,他时刻都记着。”   颜晏笑了“老师喜欢吃什么?我给你做。”   “你这叫开小灶你知道吗!”小玖嗔怪道。   “我乐意!”   这时珍姨招呼她下楼吃饭,她拿着扣子跑回屋,找着崇慎送她的那个巴掌大的人偶,抠开它的嘴,把扣子放进去。   “含住!”她还小声对木偶说   崇慎在院子里想事情的时候,索子进门,直奔西厢房,没留意石桌边上还坐着个人。   “干嘛去了?”   “啊?”索子吓了一跳“没干嘛,出去透透气。”   他早晨见那日苏出门,跟了出去。   “过来陪我聊聊天。”   索子走过去坐下“聊什么?”   “就聊聊……聊聊女人吧。”   “女人?嘿嘿,主子,我可不懂女人,我还是童子身呢。”   “没说那方面,你就说说,我要是带一个刚遇到不久的,来路不明的,普普通通的姑娘回去见我父亲,我父亲能同意吗?”   “你就直说是颜姑娘不就完了嘛!”   “对,就颜姑娘,你说……有可能吗?”   “怎么没可能,你喜欢就好,王爷也没说非让你跟达官显贵家的小姐相处啊,我瞧着颜晏姑娘挺好的,做饭也好吃。”   “是没明确说过,他就让我找个清白的,但是你还记得孙壁吗?”   “哪个孙壁?”   “就是我姐那会儿的男朋友,诗人。”   “哦哦哦,记得,想起来了,俩人天天诗词歌赋星星月亮的,活得跟神仙一样。”   “我姐还说过非他不嫁呢,后来还不是嫁给方清卓。”   “王爷不喜欢孙壁天天那副文人学派,文绉绉的,但是孙壁家室不错,可王爷还是不同意。”   “所以我觉得我父亲说的是一回事,最后决断又是另一回事。父亲见过一次颜晏,明显得不喜欢”   “你得先知道不喜欢她哪里,是不喜欢她长相啊,还是不喜欢她的背景,或者是不喜欢她性格。”   “颜晏的长相会有人不喜欢吗?”   “那就肯定是背景和性格呗。”索子听他说完耻笑他。   “背景……有点不好解释,虽然在烟柳巷那种地方,但只是个厨子,没什么让人诟病的,但估计我父亲一听那地方,就得急。”   “那就慢慢来,把烟柳巷这事抹掉,给她换个地方,昨儿你不是说让她去凯蒂当厨师吗,这身份也还说得过去,你等颜晏在那做踏实了,再把她带王爷跟前。”   “但穆礼说,父亲现在就盯得紧呢,要查出来颜晏的底细。”   “主子,你傻了,王爷只能从你下手,你这段时间先缓缓不行吗,等她踏踏实实工作了,你俩再接触,现在王爷愿意查就查吧。”   崇慎望着天,叹了口气。   在这样的早晨,北平第一叶黄叶飘落,叶子飘落后的街上刮过丝丝的北风,被风卷起的黄叶滑过颜晏的发梢,一路飘零最终缓缓落到崇慎张开的手中,他们都走在磁器口大街上,南北两望,觉得冥冥之中的感觉,同时回眸,但什么都没看到,只有驻足看着熙攘的人群,莫名的发呆。   颜晏想,那日苏骗人,那个人没有来找她。   崇慎想,还要熬多久才能去找她?   颜晏到凯蒂报到的第一天,就又碰到了妙仪,刚刚适应环境的颜晏走到大堂准备休息时,刚巧遇到坐在沙发上的她。   “颜晏?”颜晏听见有人喊她的名字,回头找时,见到那个明媚的女孩朝她一个劲的挥手。   她走过去,坐下,朝她笑一笑。   “两杯咖啡。”妙仪朝服务生说了一句。   “妙仪,我出来休息,不能待太久,你不必为我点喝的。”   “没关系没关系,我一个人坐着闷得慌,又能遇见你,真好。颜晏,你在这是做西餐还是甜点?”   “我是中式厨师,刚刚来。”   “中式?凯蒂饭店原本是没有中式菜点的,可是之前的京味家宴办的好?这饭店老板做生意还真是速战速决。”   “也许吧……”   “来,咖啡来了,你尝尝。”   颜晏是第一次喝咖啡,一口下去,苦涩异常,酸苦味过后又有缓缓的醇香绕齿,她强忍着没皱起眉头。   “喝得习惯吗?第一次喝吧。”   颜晏点点头“还好,喝得习惯。”   “加两颗糖会更好。”妙仪说着就拿小夹子要往颜晏杯子里加糖,颜晏笑着阻止了。   “不必了,喝得习惯的。”她又喝了一口,抬头看妙仪“你常来?”   “是啊,我没事的时候下午就喜欢在这坐着喝杯咖啡。”   “哦……”   “以后能常来找姐姐玩了。”   “我这忙,恐怕……”   “还没问姐姐多大了?不知叫姐姐合不合适。”   “23,你呢?”   “刚满19。”   “还说呢,以后能常来找姐姐玩吗?”   “妙仪,我恐怕没有时间,后厨很忙。”   “没关系,我等你,一会儿你下班,我要求姐姐一件事。”   “什么?你等我做什么?”   “你快去忙,我等你下班。”   颜晏不好拒绝,起身朝她笑笑“那好吧,可能要等得久一些。”   妙仪点头如捣蒜“快去吧快去吧,我等你。”   妙仪看着颜晏离去的背影,招呼服务生“换杯果汁。”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晚上19:00二更 ☆、温淑   温淑端着一碗刚熬好的汤药走到床边,床上坐着一个女人,佝偻着,不住的咳   “玥珊,来,把药喝了。”   那个叫玥珊的女人强忍着止住咳嗽,端过碗,刚喝了一口,咳得又都吐了出来,她拿帕子擦擦嘴角。   “等一会儿再喝,我歇会。”   温淑看着玥珊,她现在已经没有办法躺着睡觉,日日坐在床上,佝偻着背,这会让她能喘上气来,她也没法下地走动,走一步都要喘好久。   “玥珊,少说话,你好点了再喝。”   那个女人笑了笑,呼哧呼哧的喘着粗气,声音里带着丝丝的回声,像是铸铁时鼓风的声音。   温淑看着她,这是第三次来这,要不是那次在街上撞见了保顺,她也不会知道玥珊还在北平。   保顺当时从药行出来,衣服上打着补丁,温淑经过他身畔时还不经意的躲了躲,突然她听到那人轻轻的叫她“温小姐?”   温淑诧异的回头,保顺只是见着来人不自觉的说出口,看温淑有反应,像做了错事一样,转身就要跑,但温淑一把抓住他的手,药袋子掉在地上,他又焦急又心疼的赶紧蹲下捡。   温淑张着嘴不敢相信自己眼前这个人,鼻子突然酸了“保顺?你是保顺?”   那人不抬头,捡完闷着头就要走。   “保顺!”温淑抓住他的袖子“抬起头!”   保顺一辈子做奴才,听惯了人使唤,语气一严厉,立刻示弱,他缓缓抬下巴,眼眶已经红了。   “保顺,你……你怎么在这?”   “我来抓药。”   “玥珊呢?玥珊她回来了吗?”   保顺不回答。   “你怎么了?病了吗?”   温淑一把抓过他手里的袋子,打开,都是一些捆着纸包的中药,不知道究竟是什么。   “带我去!”   “去哪?”   “带我去见玥珊!”   “她死了!”保顺梗着脖子道   “死了?”温淑表情一瞬间垮了,悲痛万分,但是很快她又严厉起来“死了也要见棺材,带我去!”   保顺无奈,迟疑了半天,终是带着她来到西砖胡同。   玥珊当时就坐在这张榻子上,那时还没佝偻成现在这副模样,她见了温淑一点也不慌张,温柔得笑着“我就知道,这辈子还能见着你。”   “玥珊。”温淑哽咽住,半天说不了话,泪水不住的往下流,整个下巴都被淹红了,她不住得摇着头,这胡同又脏又杂,这间屋子更是散发着霉腐的味道,玥珊穿着的小衬衣洗得次数多了,原本的红色被洗得泛白,夜壶就在床边,她嘴唇泛白,头发也花白了,跟自己一样的年纪,但是如今是这副模样。   “玥珊,你这是怎么了?”   玥珊刚刚说了话,这会喘着,一时半会答不上来,倒是保顺说话了。   “五年前我们就回来了,搬到苏州后老爷家生了瘟疫,就剩下我和小姐,去年,去年小姐也生了肺病,去医院瞧过一次,大夫说,大夫说……”   “大夫说不必治了,掐着指头过日子吧。”玥珊笑着看温淑答道。   “什么?玥珊!你说什么?”温淑冲过去拽着她的手“哪家医院?什么破大夫!走,我带你去同仁,咱们有得治,好端端的,怎么会掐着指头过日子呢?”   玥珊还是微笑着,笑永远是她的标志,年轻的时候就是,她爱笑,常挂在嘴边,不管温淑跟她抱怨什么的时候,玥珊都是笑着听着。   “玥珊,不要放弃,会好的,我去找人抓最好的药来。”   她摇摇头,又开始剧烈的咳“没事,治不好了,死在北平也算是心愿。”   “玥珊……”温淑又红了眼眶“我让杜松来见你!”   这下玥珊变了表情,她看着温淑,清晰得说出“不必!”   温淑听着这句“不必”,觉得更是刀刀剜着自己的心肉,她罪恶感丛生,宁愿玥珊说的是“好的。”   “玥珊,我对不起你,你恨我!我把杜松还给你,我早就想还给你,我从来没想要夺走他,我让他来见你,我现在就去!”   温淑说着就要跑出门外,玥珊这时大声的制止“温淑!别去!”   保顺见状赶紧拉住温淑,床上坐着的玥珊由于刚才的大声呼喊已经使劲拔着这口气,背弓成虾子状。   “温小姐,你别去了,我家小姐不曾恨过你,现在不要让她情绪激动,她会很难受。”   温淑看着她在床上虚弱的样子,于心不忍,走过来,坐到她边上。   “玥珊,你一去不回头,连让我说句话的权利都不给,我那时是灌醉了杜松,学着你的语气跟他说话我们才发生了关系,怀孕并非我本意,我也不想这样,我不爱他,我也只是嫉妒你,你家室不如我,长得不如我,又爱上一个穷小子,可是你们天天那么相爱,我也想要那样的爱情,可是有了孩子我很害怕,我那时才18岁……”   “温淑。”玥珊长长得拔着气“过去的事,我都忘了。”   “玥珊……”   她抬手制止“不要再说这些,你常来看我就好,这些年,我很想你。”   温淑赶紧答道“我会常来看你,玥珊,我会常来。”   一阵咳嗽声把温淑从回忆里拉回来,玥珊咳得倒在了床沿子边上,干呕起来,温淑赶忙帮她顺着气。   “温淑……”   “恩,我在。”   “温淑,我还没见过你的女儿呢?她漂亮吗?”   温淑听着眼泪刷得就掉下来了“漂亮,随我了。”   玥珊咧嘴甘乐,发出空气的声音“真好。”   “你好好喝药,好一点了,我带她来见你。”   玥珊摇摇头,她抬手指了指对面的桌子,细若游丝得说“抽屉。”   温淑赶紧走过去,拉开抽屉,一个小盒子躺在里面,她拿过来递给玥珊,她没有接,向温淑推了推“给你女儿。”   她视线已经是模糊的,打开盒子,赶紧用袖子擦了擦,是一枚黄金的胸针,鸢尾花。   “玥珊,我认识这个,你还一直留着。”   她点点头,又苦着笑了笑,再点点头。   “温淑,还记得小时候咱们,经常吹的那种草吗?”   “怎么会不记得,不知道名字,抽了它的嫩心,放在嘴边使劲一吹,就能发出声响。”   “我惦记着,你去帮我看看,院子里有没有好吗?”   “行,你等着!。”   温淑急急得跑到院子,没有那种草,她必须要满足玥珊每一个愿望,她是那么痛苦,她很少有恳求,这么小的愿望一定要满足,她跑到胡同过道里找,又跑到胡同口,转身又到了街对面,她急急得寻找,生怕自己没瞧仔细错过了。   终于找见了!温淑拿着那几株小草,开心的笑了,转身往回跑。   过路时一辆人力车差点撞着她,车夫生气的回头朝她唾口唾沫“急着去投胎啊!”   温淑不生气,她还笑着,拍拍裙子边的土,继续往回跑。   刚进院子,就听到保顺一声撕心裂肺的哭喊“小姐!”   那样的嘶吼温淑从来没听过,那是用了一生的力气破口而出的喊叫,带着针针扎的血腥味,划破人的耳膜,她也从未听过如此悲痛的喊声,仿佛是一声声咏叹的悲歌,未见却仿佛看到滔天的泪水翻涌而来,带着永久的悲鸣之声。   温淑愣在院子里,手中的草掉了,她指头动了动,感觉刚刚那一声把自己喊失忆了,自己为什么会在这个院子里全然忘记,像是一个句号,标注着一个人生命的完结,但是究竟是谁,她一下子无法按在那个人身上。   她缓缓得走到屋子里,保顺跪在地上,与其说是跪,不如说是瘫倒,他砸在地上的拳头渗着血丝,温淑看着床上那个人,豆大的眼泪不住的往下掉,但是却乐了出来。   她越乐声音越大,最后哈哈哈的大笑,眼泪淌进嘴里咸涩异常,她根本无知觉,舌头是木的,一切动作都是麻木的。   玥珊躺在床上,这三个月来她终于躺在了床上,但是枕头盖在脸上,她甚至温柔的抱着这支破烂枕头,压向自己的脸。   温淑缓缓走向她,她伸手要拿掉那只不美观的枕头,但最终还是停下了,她给她扯了扯被子,盖到脖子下面。   “你家小姐怕冷,再给加一床被子吧。”   保顺还是啊啊啊得嚎啕大哭,温淑忙走到柜子边,打开,还有一床薄棉被,棉花套出来了一些,有点地方补过,没关系,只要玥珊能暖和起来,她这个从小到大最好的朋友不止一次跟自己说过她最怕冷,温淑要给她盖上,你瞧她冷得抱着枕头,不雅观的姿势,其实肯定是躲在枕头后面笑她呢。   温淑给她盖上,又掖到脖子下面,保顺过来抓住她的手,力气大的都能听到骨头的咔咔声。   “温小姐,你回去吧!”   “好,她睡醒了你告诉我。”   “温小姐!她不会醒了!”   “怎么会呢?她以前从不贪睡。”   “温小姐,我求求你……”   “保顺,我也求求你,把炉子烧上,你没觉得这屋里冷得很吗?”温淑说着还搓搓自己的双肩“真是冷啊,感觉冬天来了。”   “温小姐……”   温淑没听下去,她转身落荒而逃,逃到胡同口才停下,她按着自己的心口,那里砰砰跳的要冲破胸膛,她低头摸到裙子的侧边,那个盒子在里面。   鸢尾花是玥珊的最爱,16岁那年,杜松做了一年的苦力才赚钱找人打制了这枚纯金的鸢尾花胸针。   当然,这些都是玥珊告诉温淑的,她最好的朋友。 ☆、帮忙   颜晏忙活完后厨的事,看了看钟,已经晚上七点了,妙仪等了四个小时,一定是走了。   她出门时路过大堂,看着沙发里歪倒的那个女孩,她枕着沙发扶手,睡着了。   颜晏那一刻心软了,温暖着,她小自己四岁,贪玩爱闹的年纪,心底纯真的跟汪水似的,这样的姑娘多么好,她是有资格喜欢崇慎那样的人的。   她悄悄走过去,拍了拍妙仪的肩膀。   妙仪睁开惺忪的睡眼,揉了揉,看见颜晏,腾得站起来“你下班了?”   颜晏笑着点点头“等得都睡着了?”   “没有没有,刚睡着,我就是一懒虫。”说着挎过颜晏的胳膊“走!带你去好地方!”   颜晏笑着被她牵着,走了一条街,停在一家成衣店门口。   “来这?不说要我帮忙吗?”颜晏疑惑的问。   “是啊!就是来这找你帮忙!姐姐眼光好,帮我挑件衣服!”   妙仪自顾自的跑了进去,老板见她笑着招呼,看来认得她,颜晏跟进去,瞧着这姑娘欢快的跟小麻雀似的在店里东挑挑,西捡捡,一会儿拎出一件往自己身上比划,一会儿又摇着头放回去。   “黄色好看吗?”妙仪转身问颜晏。   颜晏摇摇头“试试黑色那件。”   妙仪比划着,朝她眨眨眼睛,颜晏还是摇头“白色的旗袍你能适应吗?”   “能啊!听你的,掌柜的,找一件白旗袍!”   掌柜的一看妙仪很听另外一位姑娘的话,忙照做,去找了一件最新的刺绣长袖旗袍,递给颜晏,颜晏把衣服拿手里拉远一些看了看,交给妙仪“去,换上试试。”   妙仪出来的时候,颜晏端详了半天,学生气质配最纯净的颜色总是显得整个人如出水芙蓉般素净,颜晏觉得这件不错,跟妙仪笑着点点头。   妙仪见颜晏的表情,雀跃着转身照镜子,左扭右扭的在镜子前看这身衣服,颜晏慢慢走过去,却听到妙仪小声嘟囔着说了句“不知道崇慎喜不喜欢白色……”   颜晏脚步顿了些许,装没听见,笑着在镜子里与妙仪对视“你很适合白色。”   “好!就这件!”她转身去试衣间换下衣服,交给掌柜的“送去杜府!”   “小姐,这件白送给您,这阵子受局长大人抬爱,小的蒙恩,不敢收小姐的钱。”   妙仪听了,摆摆手,拉着愣住的颜晏出了门。   她还是那么高兴,挑选到心仪的衣服后更是开心,牵着颜晏跑到街对面,一家钟表行马上要打烊,妙仪着急得喊等一下,带着颜晏赶紧进了店里。   玻璃柜台镶着实木的外框,里面照着明晃的灯管,那些精美的表饰整齐的摆放在里面,看着都是价格不菲。   颜晏不发话,跟着妙仪在店里闲逛,姑娘挑的仔细,颜晏心不在焉。   掌柜的见两个姑娘年轻,穿着普通,没有殷勤的上前介绍,谁知前面那位姑娘走到最里面的柜台前,指着一块很贵的怀表,对掌柜的说“就这块吧!”   颜晏听见妙仪挑定了,也走过来瞧瞧,怀表纯金打造,表链细致考究,表蒙子上的刻画精美异常,颜晏诧异得看着妙仪“买这个做什么?”   “那天给你指的那个人,后天要过生日了。”   颜晏愣住,机械得说“他要过生日?”   “是啊,他叫崇慎,是王爷的儿子,以前我过生日他总是送我很多很多礼物,我现在毕业了,也要送他一件。”   “那这……未免太贵重。”   “不打紧,他说喜欢怀表,我就送他。”   “他喜欢怀表?”   妙仪点点头,又指着玻璃框子里的怀表转身对掌柜的说“包装好,送去杜府。”   掌柜的不知这姑娘是真想买还是恶作剧,过来客客气气的问“请问姑娘,是哪家杜府。”   “杜府你都不知道,警察局杜局长的家啊。”   掌柜的忙点头哈腰,殷勤劲上来了,就差给妙仪供起来,他赶忙应着,说一会儿就差人送去。   妙仪牵着颜晏的手走出钟表行,心满意足的舒出一口气。   “姐姐,多谢你陪我,要不是你帮我挑选,我自己拿不好注意,你说他会喜欢吗?”   颜晏微笑着点点头“心意最重要,他会喜欢的。”   “那就好~”妙仪跳到颜晏面前,笑嘻嘻的看着她“那么,现在由我这个护花使者护送你回家。”   颜晏赶忙摆手推脱。   “你瞧瞧这么晚了,我怎么好意思让你一个人回去!”   “没关系,我坐车回去。”颜晏说着招手拦下一辆人力车,不由分说得坐了上去“我走了妙仪,你早点回去休息吧,路上注意安全。”   车夫拉着颜晏跑远,妙仪还在后面喊“姐姐!你急什么!咱们一起走啊。”车子拐过街角,妙仪才止了声音。   她还是扭头看着颜晏离去的方向,片刻之后,回到刚刚那家成衣店,老板正在收拾桌子上的杂物,见妙仪又返回来,以为是要取消刚才订的衣服,谁知他刚走到妙仪跟前,听她道   “刚刚那件黄色的,也帮我送杜府。”   老板点头笑着答应,目送妙仪离开。   颜晏回到识香纪赶紧洗漱准备上床睡觉,小玖在桌边磕着瓜子,笑着看她。   “你胖了。”   颜晏一边回头一边擦着脸“是吗?明显吗?”   “脸上见圆,屁股也是。”   “那我以后少吃点。”   “跟那没关系,我看啊,就是心宽体胖。”   说到心宽,颜晏犹豫着要不要跟小玖说妙仪的事,她坐在床边,当啷着两条腿,低头摆着。   “小玖,还记得咱们去买旗袍时候遇见的那个阿姨吗?让我帮忙试试衣服那个,她女儿你有印象吗?”   “没印象,我记得这事,人我可记不清楚长相,怎么了?”   “我第一次去凯蒂帮厨的时候,又遇到她了,在崇慎家的宴会上。”   “然后呢?她记得你?哦对了,说到凯蒂,你今天第一天去感觉怎么样?”   “别打岔,她是认得我,而且,她跟崇慎有关系。”   “你瞎琢磨什么呢?她跟崇慎什么关系。”   “她自己说的,崇慎是她男人。”   “她男人?”小玖冷哼一下“这是向你示威?”   “不是,她不知道我的身份,以为我就是凯蒂的厨师。”   小玖若有所思的点点头“那你问问崇慎?”   “小玖,那女孩叫妙仪,姓杜,是警察局杜局长的女儿,人很善良,根本不知道我的存在,还要跟我交朋友。”   “你说这么多什么意思?怎么?局长家的女儿就比你更配拥有爱情?”   “不是,我一见着她,心里就自责的很,觉得什么都瞒着她,但她还那么真心待我。”   “那你就别见她,叫你去问崇慎你肯定也不会去,我跟你说,小姑娘可能是花痴过度,以为全天下男人都是她的。”   颜晏倒在床上,自言自语道“我觉得不是,她比我更了解崇慎,我连他喜欢什么都不知道。”   小玖走过去,手在衣襟上蹭一蹭,坐到她身边,拍拍她肚子“谁能有我家颜晏好呢~什么妙仪,什么局长的,没我家颜晏可爱,没我家颜晏招人疼,你就可怜可怜她,别再招她了。”   “崇慎都没跟我说后天是他生日……”   “这么说来,我已经好几日没见着这人了,去哪了?”   “我也不知道……你说,我给他买什么礼物?妙仪知道他喜欢表,就买了块价格不菲的怀表,我没有那么多钱,能送他什么呢?”   “你真虚弱啊,钱钱钱的挂在嘴边,你把自己个儿送给他了,他还好意思要什么礼物。”   颜晏乐了,起身脱衣服钻进被窝里,一个劲的傻笑。   崇慎这几天真是被动的在繁忙着,好多外资饭店为了效仿凯蒂饭店的举动,纷纷找来宗廊,要求能洽谈一下进货的事情,大家都是明白人,知道这做买卖没有上门就谈条件谈价格的,所以他们提前都到山货行找占全买个好,跟占全谈的差不多,签了单子,才拿着收据亲自登门拜访。   他们说尽了好话,要崇慎多帮衬,多给一些生意,这去的人多了,自然进货就会快,山货行就可以越做越大,崇慎跟那日苏忙着应酬,城叔和索子忙着招呼来人,多妹一天沏茶倒水就累个半死,今儿下午终于得了清闲,林嫂还没回来,老家的事情繁琐,又请了一周的假,到了晚上的时候崇慎说带大家到鸿宾楼吃饭,大家自然卸下一天的负累,积极响应。   五个人开车有些挤,索性都步行前往,步行街上行人嘈杂,华灯初上的秋天夜晚寒意深深,大家闷头走着,累了一天都不愿意说话,这时候听索子发出一声“嗯?”   那日苏抬眼瞟了一下索子看的方向,就见颜晏跟一个彪形大汉走进一家杂货店。   “颜姑娘?”那日苏嘟囔了一句。   崇慎猛得抬头,看见的是颜晏的背影,石五两跟在身旁,他停了脚步,站在街对面望着俩人消失在门后。   “怎么?不过去看看?”那日苏玩味得看着崇慎。   过了好几秒,崇慎才摇摇头“不了。”   “吵架了?”   “没有。”崇慎抬头无奈的朝那日苏笑了笑,比哭还难看“为她好。”   路上不再有人说话,一路到了鸿宾楼,伙计在门口忙把大家迎进去,上座伺候着。    ☆、枪声   颜晏这天下班从凯蒂出来见到石五两在外面等着,好奇怎么回事,石五两笑嘻嘻的说,颜晏好久不给做晚饭,想吃她做的鸡汤馄钝了。   颜晏乐了,带着他去后厨,正巧没人,颜晏就开始擀皮儿做馅,俩人就在后厨就着台案饱餐了一顿,吃完后颜晏若有所思的看着石五两,这位大汉怎么说也是个男人,也许能给些建议。   “石五两,你要是过生日了,希望收到什么礼物?”   石五两用袖子擦着嘴,还努力嚼着最后一颗馄钝,歪头想了想“喜欢白面,能蒸包子能包饺子,还能切面条,做大饼……”   “说点实用的。”   “实用的?衣服,鞋子,帽子……”   想到这些颜晏又落寞了,她不知道崇慎穿多大的衣服多大的鞋子,有没有戴帽子的习惯,她抬头看着石五两,觉得问他真是白问,无奈道“那说说,能有纪念意义的吧。”   “你手上的刀疤,我背后的鞭子伤,这都算有纪念意义的。”   颜晏噗呲笑了“你个傻子,有时候说得还挺在理,我怎么不知道你后背有鞭子伤?”   “这要说到一件有纪念意义的事情了,是我一辈子最震撼的一回,跟这鞭子伤有关,你听不?”   颜晏点点头。   “我从小就跟着我舅舅他们做红白喜事赶场子,后来有一天,我路过一个铁匠铺子,前面打铁的不稀奇,我溜到了后面去,第一次见过融铁是什么样子,红彤彤的铁水流进槽具里,放在凉水里滋啦啦的冒着白烟,打铁的工匠拿着大锤子在铸铁上使劲的砸着,偶尔冒出火星子,真是漂亮,那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瞬间,我跑回家就跟我舅舅说我要去当铁匠,我舅舅第一次拿鞭子抽了我,把我关菜窖里,我之后再也没提过相当铁匠这事。”   “没想到你还有这人生爱好,还喜欢看人铸铁。”颜晏还笑着,想起刚刚石五两说火星子真是漂亮,突然就开了窍了,眉开眼笑的拉着石五两就往外走。   到杂货铺的时候,石五两还不知道颜晏有了什么想法,他顺从的跟在后面,那姑娘进屋目不斜视的就直奔掌柜的,开口就问“掌柜的,有烟火吗?”   掌柜的忙点头,这不过年不过节的有人买烟火,囤积在后面的那些烟火有了销路自然是赶紧答应,搬了凳子,踩在上面,货柜子顶上一顿翻腾。   掌柜的把上面的烟火都拿了下来,吹了吹上面的灰,有用抹布擦了擦,不好意思的说“脏了点,放了快一年了。”   “脏不要紧,关键还能燃放吗?”   掌柜的听颜晏这么一说,使劲点着头“能用能用,放个三年五载的都能用,你点不着拿回来我十倍赔你钱。”   颜晏一听掌柜的这么说,就交钱买下,一共五个,自己抱了一个,让石五两抱四个,出门拦了辆车就回识香纪了。   第二天是崇慎生日,一大早电话铃就响起,城叔接过电话,是老王爷,让崇慎晚上回家吃饭,城叔应着,等崇慎醒来,传达了王爷的话,崇慎自己倒是愣了一下,竟忘记今天是自己的生日。   城叔从里怀里掏出一个用红布包着的东西,递给崇慎,他打开,是一株老山参。   “城叔这是做什么,这好东西自己留着就是了。”   “少爷最近累,吃点参补一补。”   “您是长辈,哪有送晚辈东西的道理。”说着推给城叔   “你收下,因为我是长辈才拿出来给你,你留着,这东西不算珍贵,普通的很。”   城叔不由分说的塞给他,转身走了。   崇慎今天过生日的事一上午宗廊里的每个人就都知道了,多妹给做了碗长寿面,煮了两个鸡蛋让他滚滚运,索子和那日苏本也不知道今天是他生日,都没准备东西,只能让他放个假,在院子里说话聊天逗他开心。   今儿是周末,颜晏不用去凯蒂上班,早晨起来后给大家做饭,她一直有些心不在焉,小玖知道她心里盘算着什么,快到晚饭的时候拉她到一边。   “你琢磨什么呢,想给他过生日就去啊!”   “他过生日,家里一定好多人。”   “你买的那些个玩意儿,放在后院再不用就潮了,我让石五两跟你去,给他过个生日人多人少的关你什么事,你把心意送到就行。”   “可是我提前也没跟他说一声,这么贸然前去,万一他父亲也在,见着我,会不会为难他?”   小玖一想也是,崇慎过生日王爷肯定会去的,颜晏买的那烟火看来是派不上用场了。   “你说你怎么想的,买这破东西,又不能白天放,晚上又不能去,当时怎么考虑这么不周。”小玖责备完颜晏又有点于心不忍“唉,不怪你,就赖那石乌鸦,好端端的找你去吃什么馄钝!”   颜晏自己也懊恼着,怎么想一出是一出,根本不考虑可行性,正思忖着是否晚一些过去,突然听见连续好几声枪响,颜晏和小玖吓了一跳,不一会,就听见楼梯上腾腾腾的往下跑的声音。   “放枪了,听到了吗?”花花跑下楼,看见角落里的她俩,瞪着她那惊恐的大眼睛问。   她俩点点头,立在那也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事,这会功夫姑娘们都下来了,珍姨走到门口,朝外望了望。   “不知怎么回事,大家今晚都别出去了,老老实实在屋里呆着,石五两,把大门锁了!”   石五两赶忙跑出来,插上大门,回来的时候路过玖姑娘,听她对颜晏嘟囔了一句“天意,你出不去了。”   晚上回宗廊吃饭的时候,崇慎没想到妙仪也来了,穿了件黄色的粗布连衣裙,他想起那个细雨洗过的夜颜晏也穿了一套鹅黄色的褂子,那是她第一次冲进宗廊叫他救她,崇慎有些出神,妙仪见他神色,害羞起来。   “好看吗?”   “嗯,还行。”崇慎又瞧见她胸前的那枚小小的鸢尾花胸针“胸针挺雅致的,配这裙子挺漂亮。”   妙仪乐了,从背后拿出一个小盒子递给他“你的礼物。”   崇慎没打开,说了声谢谢,接过手,王爷这时从二楼下来,见崇慎到了,招呼小菊可以开饭了。   饭桌上大家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天,偶尔说说崇慎最近的生意,饭桌上三人有些冷清,崇慎也吃的心不在焉,王爷看看妙仪又看看崇慎,笑着说   “妙仪啊,你今天这身衣服挺好看的,你崇慎哥哥有没有夸你?”   “夸我了,说好看呢。”   崇兆祥笑着点点头,崇慎还是没搭话,闷头吃着,王爷清清嗓子“崇慎,怎么不说句话?”   崇慎抬头,想着他们说到哪了,然后看看妙仪“是,我说好看来着,妙仪下回可以试试白色,我觉得白色更配你。”   妙仪手中的筷子停住了,脚趾头不自觉绷紧了下。   崇兆祥嗔怪道“我们妙仪穿什么都好看,我瞧着今天精心打扮的愈发落落大方了。”   妙仪抬头朝王爷咧嘴乐了乐,崇兆祥宠爱的看着她微笑“没大心的,快尝尝鱼!”   妙仪刚夹了口鱼放进嘴里,就见穆礼走进大堂,把帽子挂起来,抬头看见崇慎,笑了笑   “少爷生日快乐。”   “谢谢。”崇慎第一次对穆礼这么客气。   “怎么这么半天才回来。”崇兆祥问穆礼。   “哦!”穆礼想突然想起什么似的,看着崇慎说“少爷今晚住这吧,我刚回来的路上听见放枪了,街上不安全,今天就别回了。”   崇慎刚要点头,就听妙仪问“哪里放枪了?”   “烟柳巷那边,黑灯瞎火的不知道是里面哪间放的枪。”   崇慎一下子警觉起来,愣在那。   “那种地方乱,放枪也不奇怪。”崇兆祥说着又看了一眼崇慎“你怎么不吃啊,愣什么神?”   崇慎两秒钟没说话,之后腾的站了起来,拿起外套就往外走。   “崇慎!你干什么!”   “我突然想起些急事,约了李老板,之前竟给忘了,我吃的差不多,谢谢父亲费心,谢谢妙仪,替我向菊嫂带好,饭菜做的很好吃。”   说着跑出了客厅,门都没关,消失在夜色中。   这一切来得突然,屋里的三个人都没反应过来,崇兆祥尴尬的朝妙仪笑了笑“没事闺女,不管他,咱爷俩吃。”   妙仪看着茶几上那个盒子,她送他的礼物都没带走。   别人不知道崇慎干嘛去,妙仪心里清楚,多妹跟她说过颜晏住在烟柳巷,只是不知道哪间。这时的妙仪心底一片冰凉,小块的鱼肉吃下去如鲠在喉,她连提筷子的心情都没有。   她站起来,不好意思的朝崇兆祥笑了笑“叔叔,我想去放枪的地方看看,明天兴许能写篇报导,准保是头条。”   她转身扬长离去,崇兆祥在后面喊了两声她都充耳不闻,其实她浑身的器官都迟缓了,心里的冷把感官都冻结了,只有冷冷冷!五脏六腑都结了冰碴似的,扎得自己生疼。   “妙仪!多危险,别去!”崇兆祥站起来要拦着,结果丫头腿脚利索跑出去了,崇兆祥又开始咳“穆礼!穆礼!愣着干什么!快跟着一起去!”   穆礼反应过来赶紧追了出去,结果到街上发现那姑娘刚上了辆黄包车,他赶紧也拦了一辆,对车夫说“跟上前面的!”    ☆、礼物   崇慎到巷子口时巡佐刚刚到,场面还有些混乱,他趁势溜了进去,一路跑着到了识香纪,门锁着,他焦急得砸着门。   姑娘们都围坐在一楼吃饭,突然听见敲门声,以为是幻听,这么乱的时候还有谁会来寻花问柳?珍姨叫石五两去看看,又提醒他,只开一个门缝,要是警察的话,就说姑娘们都睡下了。   石五两照做,姑娘都大气不敢喘的盯着大门,石五两开了门缝瞄了一眼,不由分说的一下子敞开了大门。   那个男人拄着膝盖喘着粗气,额头上细密的汗,大家全愣了,颜晏缓缓的站起身,觉得一切都那么不真实。   “你怎么来了?”她看着那个人直起腰缓缓走向自己,她的眼睛也随着他的步伐紧紧跟随着他,他的每一次脚步都踩着自己的心跳,到他停在自己面前时,她的心也跟着停了。   崇慎看看桌上的饭菜,又看看颜晏,这丫头没事,真是太好了,崇慎怕这千分之一的概率让她给摊上,一点点可能都不允许她出事,今晚整晚的心不在焉现在找到了开解的答案,因为是自己的生日,因为这样的日子颜晏居然不在自己身边。   颜晏见他不答话,不好意思的搔搔头发,“你吃饭了吗?”   “吃过了,但没吃饱,想来尝尝你的手艺。”   “我去给你做你爱吃的茄子煲。”颜晏听他这么说开心的不得了,欢快的转身就要去厨房。   “不用,这么多菜够了,珍姨,给我加双碗筷吧。”   珍姨从他进来就一直愣着,听他这么说还是没反应过来,崇慎笑着跟她招招手“珍姨~碗筷~我给钱!”   一提到钱,珍姨回过神来,笑着赶忙起身“说什么呢!来了就凑合着吃吧!”   崇慎坐下来,在座的姑娘都停了碗筷,小玖不屑的朝他摆摆手“好久不见,稀客稀客。”   颜晏小声在崇慎耳边说“我还是给你做个茄子煲吧,这桌上的饭菜怕你不爱吃。”   崇慎笑着看看她“下次吧,以后多的是机会。”他又看了看周围的姑娘“都吃啊,别停,大家一起热闹。”   饭桌上摆脱了尴尬的气氛,大家说说笑笑,吃得甚慢,姑娘们有的好奇的问东问西,有的自顾自的胡言乱语,气氛热络,崇慎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能跟一帮窑姐一起过生日,而且是这么的有趣热闹。   饭后小玖给颜晏使了个眼色,带着几个姑娘走了,石五两还要跟崇慎攀谈,叫花花掐了一下“去后院候着!”   颜晏跟崇慎走到院子里,紧了紧衣服领子,他们抬头望着星光和月亮,今晚多云,朦胧胧的黑影总是罩着月亮,时隐时现,崇慎刚要开口,突然听到一声细微的声响,他抬头,一束烟花在头顶上方炸开。   “掌柜的不用十倍赔钱了。”颜晏望着烟花嘟囔着。   “说什么呢?”崇慎低头朝她笑了笑,“也说过我听听。”   “秘密!”她皎洁一笑,小虎牙搭在唇边,崇慎望着出神,小声跟她说“今天是我生日。”   颜晏装着惊讶状“你生日?   崇慎郑重得点点头“以后每年咱们都得一起过。”   颜晏看着烟火在他眼中投下两瓣光焰,她也郑重的点点头“行,过到死。”   “对!过到死!”崇慎乐了   她们藏在袖子里的手悄悄得握在一起,不看彼此,只望着天空中易逝的景象,在心里投下永恒的片段。   妙仪在巷子里找了好久,家家户户锁着门,她努力回忆多妹是否跟她说过颜晏住在烟柳巷里的哪间,她后悔没细细的问多妹,也许当时多妹是提过的,只是自己太震惊,一下子忘了。   她走累了,坐在上一块砖头上,扶着额头,不甘心!   一束烟火在天空绽放,妙仪抬头看着烟火缓缓坠落,慢慢消逝,她苦笑,这样的日子,这样的氛围,这样的心情,还有人不识趣的放烟花,真是讽刺!   她突然有种强烈的第六感,感觉自己的心砰砰跳跃,她站起来朝烟火升起的方向跑,脑子里一片空白。   西胡同最里面的一间,院子门微掩着,妙仪伸手要推开大门,但是心里害怕,怕看到自己最不愿意接受的场景,她缩回了手,给自己打气,安慰自己,她努力的微笑起来,保持最佳状态。   终是推开了一点点门缝,只往里面瞧了一眼她就赶紧转身靠在了石头墙上,全身不住的颤抖。   崇慎抱着颜晏,亲吻她的额头,烟火照耀下的崇慎异常郑重异常深邃,她从未见过这样的他。   妙仪蹲在地上一阵干呕,恶心!不要脸!狗男女!她撕扯自己的衣襟,觉得喘不上气,颜晏!没想到啊没想到,叫你知难而退你不乐意,顽固的铲也铲不掉,没关系,后面还有好戏!精彩的很。   妙仪冷笑,恢复了以往的表情,缓缓走出巷子,再不愿多瞧一眼那两人。   穆礼到的时候巡佐已经驱散了人群围在巷子口,他想进去人家不让,他只能焦急的在巷子口等,这妙仪姑娘今晚异常,为什么非要来写这种报道,旁人听说鸣枪都要躲着走,这位小姐可好,非要参合一脚。   正焦急着,就见她缓缓走出巷子,面无表情,穆礼刚要上前叫她,一个穿着警服的人挡在了妙仪面前。   “小姐怎么在这?”   妙仪低着头,听见有人说话,无精打采的抬起头来“哦,是周叔叔,我来写报道。”   “写报道?小祖宗,你也太敬业了,这种情况来写报道,赶紧回家吧,这里危险。”周熙是杜松的老部下,认识妙仪,见她从胡同出来,纳闷她怎么会来这。   妙仪缓缓得点头,刚走出去两步,突然想到了什么,回身一把抓住周熙的袖子“叔叔,我刚才看见一个可疑的人,进了西胡同,我跟着他,见他进了最里面的一间。”   “什么?你见到可疑的人了?”   妙仪重重的点了点头,周熙见此情形想了想,带着两个巡佐进了胡同。   “妙仪小姐,你没事吧?”穆礼看人走了,赶紧走过来道。   妙仪冷冷一笑“穆管家,陪我在这待会儿,我看看他们能不能找到我刚才见到的那个人。”   崇慎,你生日当天要是被抓住在勾栏处跟一个窑姐厮混,我看老王爷怎么对付你们这对儿。   烟火放完了,崇慎赖着不走,非说外面危险他害怕的很,要宿在识香纪,颜晏觉得好笑,也不拦着他,花花瞅着俩人,笑着要去插上院子门。   台阶上躺着一枚小小的黄金胸针,花花皱着眉头捡起来,端详了一番,别在自己胸前。   刚别好胸针,一抬头,面前站着三个人,穿着警察的衣服,一脸严肃,花花不自觉的吸一口冷气,却只听见那个带头的对后面两个巡佐说“搜!”   俩人推门就进了院子,崇慎和颜晏刚要回屋,听见门口的动静,赶紧躲在院子里仓房后面,那俩人进屋大声吆喝了几嗓子,就听见珍姨的声音,渐渐的有争吵声,惊叫声还有砸东西的声音,花花站在院子里,张着嘴愣在那,不知道警察来是要搜什么。   无果,巡佐出来跟周熙摇摇头,周熙不甘心,看了一眼院子里站着的那个女人,皱了下眉头“带走!细细的问!”   “你们这么能随便带走人?!”珍姨追了出来,颜晏也要出去,无奈崇慎搂着她不让她动弹半分,颜晏着急,挣扎着。   “啪!”的一声,那个带头的警官面无表情的抽了珍姨一个嘴巴,手还在衣侧擦了擦“带她走是瞧得起你们,一起带走我还觉得丢人呢。”   石五两冲出来拿着扫帚就朝那人头上砸去,周熙掏出警棍,照石五两肋骨就是重重的一下,石五两疼的捂着痛处跪在地上,周熙朝他吐口唾沫“草包,狗主子有狗奴才。”   石五两猩红了眼,强忍着要站起来,颜晏也从惊吓中回过神来,她要喊要叫,崇慎一把掌按住她的嘴,牙齿镉在虎口处,自己也是疼得一哆嗦,就在这剑拔弩张的时候,突然听花花喊“好了!珍姨,咱又没做什么,放心,我明天一准回来。”   珍姨抿着嘴啜泣,花花从12岁就跟着自己,有一个馒头掰成两半肯定有花花的,花花也是,珍姨遇到一丁点的难事她都第一时间挡在前面。   花花不再看大家,转身跟着三个警察出了门。    ☆、心机   杜松刚下火车就听来接站的人说今晚有人放枪,他没有回家,直接去了局子里面。   周熙把情况简单的汇报了一下,还说见到了妙仪小姐去现场写报导正好碰见他,巧了,小姐见到可疑的人躲进窑子里,不过没搜到可疑的人,押了窑子里的一个妓/女回来审。   “人呢?”   “正关着呢。”周熙说着就带杜局长去看犯人的地方。   铁栅栏后面坐着一个女人,她靠着墙坐在水泥地上,头发披散,鲜红色的大裙子艳俗可耐,她低头磕在自己膝盖上,听见有脚步声,茫然得抬起头。   刚刚那个打人的警察现在狗腿子似的跟在一个男人后面,花花觉得这人肯定是个头头,咧嘴朝她笑一笑。   “长官,什么时候能放我出去啊。”她拉着长音,听起来像撒娇。   杜松厌恶的往后缩了缩,靠近周熙耳边“审出什么了吗?”   周熙摇摇头“她一口咬定什么都不知道,没见到可疑的人,整晚都跟其他几个窑姐在一起。”   杜松点点头,冲着花花说“你最好说实话,要不然我把你们那的另外几个姑娘叫来一起对口供。”   花花还是笑着,这是她最擅长的表情,杜松觉得这笑容有些熟悉,不禁有些走神,却听花花道“那位警官不是说都带来丢人吗,别脏了这的风水宝地,赶明儿破不了案还得赖我们窑姐晦气。”   杜松冷笑一声,有点想发怒,但是想到她刚刚的笑又发作不起来,他转身走了,留下一句“关着吧,关一个月一天就给一顿吃的,我看到时候说不说。”   花花一听要关一个月,急了,站起来跑到铁栏杆边,握着铁条朝杜松喊“长官,我冤枉啊!无缘无故为何非抓着我们这家花酒楼不放,怎么不去别家搜搜!”   杜松轻蔑的回头瞟她一眼“因为有目击证人确定有可疑人员跑进你们那个院子……”话还没说完杜松瞪圆了眼睛看着花花,后面跟着的周熙险些撞上他的后背,也是一愣,看杜局长的表情像是受到了很大的刺激,见他翕动了几下嘴唇,没能说出话。   杜松盯着花花胸前的那枚胸针,纯金的鸢尾花,跟十几年前的那枚是那么的相似,这个女人的笑和玥珊也那么像,刚刚不曾记忆起,想在突然撞进脑子里,玥珊的影像又一次清晰的浮现,与面前的这个女人重合。   影像一下子碎了,不是她,不是玥珊,面前的是一个低劣腌臜的窑姐,怎么能和玥珊相比,杜松有些恼羞成怒,竟然为着这样的一个人走神。   但是他又有一丝丝心疼,觉得面前这个窑姐是玥珊回忆的一个枢纽,他又生出了恻忍之心,回头看了半晌后,看得花花不知所措,看得周熙进退两难的时候,突然淡淡的说了一句“放了她吧,我一会儿亲自审。”   崇慎回到家时已经是夜里两点多,他洗漱更衣躺在床上睡不着,想刚才的事。   花花被带走后珍姨情绪波动,一个人坐在一楼唉声叹气,姑娘们围着不知应该劝些什么好,石五两受了伤,颜晏检查了下,皮肤外面看不出伤在哪了,只是一按,石五两就疼得咧嘴,豆大的汗珠子挂在额头上,颜晏说明天一定到带他去医院查查。   气氛凝重,小玖跟崇慎说让他回去休息吧,所有的事情明天再说。   他出了巷子准备拦车,角落里一个人走出来,拍拍他的肩膀,崇慎回头,见是穆礼。   穆礼没说什么,叹口气,跟他一起站在路边,崇慎瞅瞅他,不知为何这会儿他在这。   “你怎么在?”   “我猜准是你在这。”   崇慎邹着眉头,不言不语的看着他。   妙仪让穆礼陪她等在巷子口,不一会儿巡佐领着一个姑娘出来,妙仪赶紧走过去,看了一眼花花,问周熙。   “怎么抓了个女的?”   “小姐,我们没找到可疑的人,只能抓个人回去问话。”   “没找见?一个男人都没有?”   “没有,只是一帮姑娘,哦,有一个男的,是那的伙计。”   “你们可搜仔细了?”   “各个屋都搜遍了,柜子也都打开查的,没有。”   妙仪止了话,穆礼上去说要送她回家,妙仪缓缓的点头答应了。   送完妙仪回家,穆礼觉得今晚的前前后后有蹊跷,从崇慎和妙仪的态度,从他进公馆说了烟柳巷放枪后大家的表现,他心里隐隐有着不好的感觉,就又坐车回到了巷子口。   真的见到崇慎,他心里一下沉到了底,这可能是最坏的猜想,但是事实摆在面前,不得不接受。   “崇慎,这个姑娘肯定不行,你真是要惹祸。”穆礼看着空荡荡的街道,对崇慎说。   “怎么不行?就因为她住在这?她就是个厨子,住在哪跟我们在不在一起有什么关系?”崇慎听穆礼突然放话,心里堵着气。   “不行,你们少来往,你就是太年轻,经事少,清白端庄的姑娘有都是,不要一棵树上吊死,过了这新鲜气,她就是个累赘。”   “明儿我就把她接去宗廊!她还是她,换了个地方,我看你们还说什么!”   “崇慎!你要是再这么不听劝,我可把今天的事情告诉王爷!让他自己看着办。”   崇慎瞪着他“穆礼,你现在是越来越能做我的主了。”   “我没有吓你,明儿要是传出崇慎跟一个窑姐不清不楚的,你叫你父亲的脸往哪放?你放心,我花钱赎了她,给她一份稳定的生活,不会亏待她,你不要再深陷泥潭,我劝你好自为之。”   崇慎乐了,“我要是说不呢?”   “明儿一早我就告诉你父亲,王爷定把她送回奉天,叫她自生自灭。”   崇慎不说话了,他不是害怕父亲,他是想到真要是把颜晏送回奉天,她那一根筋的要报仇,身边也没个人,可怎么是好。   “那我就跟她一起回奉天!”   穆礼笑着看看他,正巧街上来了一辆车,他招手,让崇慎上车,然后盯着坐在车上不瞅自己一眼的崇慎。   “送回去的不一定是个完好的颜晏,缺了胳膊少了腿的……”   “走!”崇慎对车夫大喊一声,不愿再多听一句。   第二日一早,王爷刚起床坐到餐桌旁准备吃早饭,妙仪就走了进来,王爷见她笑着招呼她坐一下一起吃,今天的妙仪异常乖巧,但是表情不太对,王爷喝着茶不时的看看她,终是开口。   “闺女,昨天的报道写得怎么样?”   “人没抓着,没法写。”   “唉,闺女太较真,以后这种报道能捱过去就捱过去,来,尝尝这块炸糕。”说着夹起一块炸糕放在妙仪面前的碟子里,妙仪没动筷子,看着整个人无精打采的。   “叔叔,我昨天去写报道的时候,看见了一个人……”   “谁?”王爷还喝着茶看她。   “崇慎。”   端着茶杯的手僵住,快到嘴边了,又生生放回了茶船子里,王爷半天没吭声,什么约了人谈生意,早就觉得不对劲。   “在哪看见他的?”   “烟柳巷。”   崇兆祥觉得一锤一锤的往心口砸,他有些尴尬,更多的是愤怒,但不形于色,不能当着外人发作。   “叔叔,您知道我对崇慎哥的感情吧?”妙仪看着他,眼眶竟红了,崇兆祥更是不知所措“闺女,他也许是路过,叔叔给你做主,回来好好问他。”   “不是!我看见他从巷子里走出来的,跟一个女的搂搂抱抱!那姑娘我上次去宗廊的时候见过!”   崇兆祥憋着一口气“你见过?”   “是!她在数落多妹,不信你问多妹!”   崇兆祥不说话了,拿手帕递给妙仪,然后坐在那想事情。   “你可知道那姑娘的名字。”   “不知道,只听多妹唤她颜姑娘。”   王爷无奈的笑了笑“妙仪你回去吧,今天还要上班,这事我给你做主。”   “叔叔不要跟崇慎说,他并不知道我对他的心意,我就是自己觉得委屈。”   “他糊涂!”   妙仪走后崇兆祥站在窗口好久,他思前想后,叫了穆礼,一起去宗廊。   进院子就见到城叔,崇兆祥一脸严肃“把多妹叫来。”   多妹刚好出来,听见这句,忙道“王爷,您找我?”   崇兆祥直接进了中堂,多妹麻溜跟了进去,王爷没落座就背着身问她“最近有什么人常来宗廊吗?”   多妹立在跟前,城叔也走了进来,多妹看城叔一眼,想了想“没有。”   “老城,你出去,我有话单独跟多妹说。”   城叔应着出去了,多妹见他走了,一个人应付老王爷让她心里有点发虚。   “有没有姑娘来过。”   多妹想了想,之前钟慈和颜晏都来过,最近常来的就是妙仪小姐了,赶紧答道“杜小姐最近来过几次,但是不常来。”   “有没有一位,姓颜的?”   多妹一下子抬起头,有点慌张的看着王爷。   “说话。”   “有一位姓颜的……来过。”   “知道叫什么吗?”   “颜……颜晏”   “知道她干什么的吗?”   多妹抬眼看看穆礼,见穆管家面无表情的立在边上,心里更是慌得很,其实穆礼心里现在也警钟大作,这王爷今天杀了个回马枪,是谁走漏了风声?   “我不清楚……”   “不清楚?做丫头的天天就知道端茶倒水,连少爷交了什么人都不留心着,这么愚钝,明天就卷铺盖走人!”   多妹听王爷突然厉声说话,吓得扑通跪下了,带着哭腔“王爷,我真的不知道,真的,您别为难我,我以后一定留意。”   “多妹,别忘了是谁把你带进宗廊的,你不想在这伺候人,我就打发你去颜姑娘那地方伺候人。”   “王爷!我错了!不要把我送进窑子里,我以后肯定用心做!”   其实王爷想过妙仪在烟柳巷见到崇慎跟颜晏也不能完全证明那姑娘的身份,也许是巧合,正好就在那个地方遇见了,现在拿话敲一下多妹,结果验证了最坏的事实。   “下去吧,把你那眼泪收收,去看看崇慎醒来没有,叫他来见我。”    ☆、求助   不一会崇慎就走了进来,衣服只穿好了一个袖子,另一个胳膊正在找袖子往里伸,看来是刚醒,仓促着过来。   “父亲这么早什么事?”   “颜晏。”崇兆祥慢条斯理的直入主题。   崇慎袖子才伸进去一半,当下愣在那,保持这个姿势,等父亲往下说。   “你跟那个妓/女只是玩玩而已。”   “不是!”崇慎愤怒的邹着眉,抬头瞪着穆礼,穆礼觉得挺无辜,轻轻跟他摇了摇头。   “我现在是肯定的语气告诉你,你跟那个妓/女只是玩玩,我既往不咎,下不为例,不要再让我嗅出任何端倪。”   “我说不是!她不是妓/女,我跟她也不是玩玩!”   崇兆祥玩味的看着他“不是的话,怎么一早不带到我跟前来让我瞧瞧,你心里也知道她是个什么身份,拿不出手吧,现在难于启齿,以后不会有幸福!”   崇慎听了这话如遭雷劈,他自觉从没有瞧不起颜晏,但是这话经父亲这么一说,如此值得推敲。   “崇慎,你太幼稚,门当户对不只是指门面金钱这些要相对差不多,更主要说的是两个人的互相尊重互相崇拜也要在一个水平线上,她那个身份,在北平一天就翻不了身一天,到后来消磨掉你的耐心,你就只能暴躁。”   “不会的。”   “崇慎,你知道什么叫做旁观者清吗?没有哪一个父亲喜欢天天管着儿子这些,棒打鸳鸯永远是最不讨好的事情,我也不希望因为这个你我有嫌隙,我若不管你,你们这段感情也长远不了,不如快刀斩乱麻,你若觉得受了委屈,我可以给你时间慢慢走出来。”崇兆祥咳了咳继续道“缓一缓,激进的爱情永远烧得快灭得也快,何况你这不一定是爱情,也许只是新鲜感,你懂吗?”   崇慎不说话,心里憋着气,父亲长话连篇,他心里也隐隐感到惶恐。   穆礼见状,赶忙接话“王爷,今天要去医院复查,不要生气,时候不早,我陪您去医院吧。”   王爷起身,看了崇慎一眼“慢慢来,你要只是玩玩,收了心就好了,干柴烈火的爱情身在其中食髓知味,走出来,想想便是不过如此。”他走到中堂门口“你随我一起去医院吧,多走动走动。”   崇慎答应着,随王爷一同出门。   颜晏陪石五两到医院检查,医生说他可能是受了内伤,需要住院观察一下,石五两不答应,在大夫面前跟颜晏扭着劲,死活不愿在医院多呆一刻。   颜晏说不过他,让医生开了药,带着他往外走,刚走到医院大门口,面前停了一辆车,穆礼下来开车门,崇兆祥从里面走出来,颜晏看到了直觉竟是要躲,石五两不认识王爷,回头瞪了一眼她“做什么?还不快走?”   王爷下车一眼就见到了颜晏,扶着穆礼胳膊的手紧了一下,颜晏见躲不过,只得上前问候“王爷,您好。”   谁知王爷像没见到她一样,径直走了过去,颜晏愣在当场,尴尬异常,下一刻见到崇慎开车门出来,望着父亲的背影,皱着眉,刚要跟颜晏说话,王爷停住脚步,头也没回的就道“崇慎磨磨蹭蹭的干嘛呢,莫不是叫妖精勾了魂?”   “快去吧。”颜晏笑着看看崇慎“我没事。”   崇慎一把抓住颜晏的手“走!”说着扭头拉着她就要进车里,颜晏死命挣扎,不依不饶“崇慎!你就给我留一点自尊吧!”   崇慎停住了,背对着她,还牢牢抓着她的手,缓缓得松开了“颜晏,回家好好洗个澡,今天什么都没听见,知道吗?”   颜晏点点头,这一句安慰抵得过所有苦苦难捱的内心挣扎,有这一句话的维护就足够了。   颜晏走后,还没迈进医院大门的老王爷突然就眩晕倒在台阶上,穆礼吓了一跳,赶紧招呼医生担架抬进去,刚刚还有些生父亲气的崇慎也突然心急火燎,之前父亲只是咳,没别的症状,怎么好端端的又晕倒了呢?   王爷第一次到医院去的时候初诊为支气管炎,需要喝汤药以及平时注意饮食,无大碍,定期复查便可,今次晕倒实则是因为一种不太常见的病——耳石症。   耳石症不算是一种严重的病,可以说是一种炎症,但是无药可解,王爷近期咳得频繁,脑部震动过多,耳石掉下来会产生晕眩眼颤的症状,只需稍微侧躺一会儿,手法复位,症状即可消失,但是这个病发病不定时,会给生活造成很多困难,动不动就晕倒一般都不能外出,所以需要静养。   躺了一会儿后,王爷渐渐醒过来,穆礼倒了杯水递过去“王爷,这都是小病,无大碍,但是您犯不上总动气,儿孙自有儿孙福,您看咱们崇慎长得一副福气相,不会真跟个窑姐怎么着的。”   “唉,不省心啊,他母亲若是还在的话,现在肯定要伤心。”   崇慎去抓药,走到门口听见父亲这句,抓着药袋子的手紧紧攥着,伫立了片刻才走进屋。   颜晏和石五两回到识香纪后珍姨还在一楼哀声叹气,小玖陪在边上,见颜晏进屋,直截了当得说“花花没了。”   “什么?没了?”   “我跟珍姨刚去局子里要保人,但是巡佐说不在,打听了个遍,没人知道下落。”   “肯定是叫那帮王八蛋糟蹋了!我们冤呐!他们会不会打她?打死了叫人抬出城埋了!这找谁说理去!”刚刚沉默的珍姨突然歇斯底了起来“我怎么跟她哥哥交代,我俩一同从河北逃难来这,相依为命,没想到到头来在这载跟头……”   珍姨哭泣着说了好多话,语无伦次,絮絮叨叨,三人就坐在旁边听着,这时候安慰没用,多年的姐妹,珍姨需要发泄。   石五两最终走过去,拍拍珍姨的肩膀“没关系,咱们就在这等,她总会找回来的。”   珍姨止了哭泣,抬头泪眼婆娑的看看石五两,拍拍他搭在肩上的手“谢谢。”   颜晏倒是想到一个人,她知道妙仪的父亲是警察局局长,但是不知道府上在哪,现下心急火燎得想打听出花花的下落,赶紧叫了车,问警察局长杜府的位置,急忙前去。   杜府是西式的花园院落,颜晏站在小小的独立别墅前面,望着高高的铁门,日头晃得人眼睛疼,看门的看她半天没动作,慢慢踱步过来“姑娘是要找谁?”   “杜妙仪住在这吗?”   “您找我家小姐?她现下在的,您是……?”   “我叫颜晏,能帮我通传一声吗?”   不一会那人又回来了,领着颜晏进了大厅,温淑见进来一个陌生的姑娘,看着面熟,赶忙招呼坐下。   “姑娘,喝点茶吗?还是来杯牛奶。”   “不用不用,阿姨您客气,我什么都不喝。”   温淑笑着下去,还是端了杯牛奶上来“你是妙仪的朋友?”   “是的。”   “来这找妙仪的朋友你还是第一个呢。”   颜晏笑着点点头,就见到妙仪从二楼跑下来,见到颜晏很是欢喜,三步并作两步得迈下台阶,一屁股坐到颜晏身边。   “你怎么来了?今天不上班?”   “我今天请了假,带我家人去看病,然后过来看看你。”   妙仪回身笑着推温淑“你忙去你忙去,不要偷听我们姐妹两个说体己的话。”   温淑抿嘴乐,叫下人去端一些点心,自己就去花园溜达了。   “姐姐今天怎么想到来找我,我怪想你的。”   “妙仪,今天我来其实是有事情要求你,不知道你肯不肯帮我。”   “怎么了?你不用说什么事,我一定帮,办不到的我一定想办法。”   “对你来说也不是什么难事……我有一个姐姐叫花花昨晚被抓去局子里了,你能帮我打听一下她的下落吗?今天去局里保她,但是没找到人,这事对于你来说不是难事,但是对于我来说,真是一头雾水。”   “唉,我当是什么事呢,这种问题一打听便是了,我等晚上父亲回来问问他,你等我消息。”   颜晏一见问题这么容易就解决了,心里生出许多感激,拉着妙仪的手“那真的是谢谢你,我欠你这个人情,以后一定会还的。”   妙仪起身拉她“走!咱们上楼玩,我带你去看个好东西。”   妙仪的房间布置的简洁素雅,充分体现小女孩的天性,淡粉色的主色调,房间里塞满了娃娃,琉璃的落地灯,实木的大衣柜,纯白的桌子上摆了好多精致的相框,颜晏第一次到访不好随便走动,坐在软椅上,妙仪倒是大方,拉着她在屋子里转,走到桌子边上,拿起一个小盒子,打开,有音乐缓缓流出“姐姐,你看,西洋玩意,音乐盒。”   颜晏捧在手里,觉得挺新奇,音乐声清脆灵动,她笑着点点头“很好听。”   “送给你了!”   “我不能要。”颜晏赶紧把音乐盒放在桌子上,不小心碰倒了一个小相框,她赶紧扶起来,捏着相框的手却顿住,相片里崇慎还是小时候的模样,妙仪牵着他的衣角,笑得一脸灿烂。   “这个就是崇慎,那天给你指的人,可爱吧,这会还小呢,我更小,这是去颐和园照的,瞧瞧他满脸傻气。”   “你们从小就认识?”   “是啊,娃娃亲,你说现在这个社会还有这么封建的习俗流传下来,真是的。”   颜晏点点头“很般配。”   “哦对了,姐姐上回挑的衣服他夸好看呢,白色很适合我,我送的礼物他喜欢的很,这个要谢谢姐姐,可是当天吃饭吃一半他就走了……”妙仪显得有些失落“你说他会不会是不喜欢我了?”   颜晏哑然,尴尬和愧疚啃食着她的心肺,她安慰不得,因为所有安慰的话她说不出口,知道崇慎是去找自己去了,私心觉得自己没有做错,两情相悦却无法对外人言说。   “也许是他有急事。”   “听说他在外面有女人了,但是不打紧,之前也有些莺莺燕燕的,最终她还是会回到我身边,因为我们青梅竹马,外面的女人入不了他的眼的。”   妙仪说完又像想起什么,一拍手,拉着颜晏又到了卧室里面连着的书房“再给你看一样好东西!”    ☆、树倒猢狲散   书房整齐的三面大书架,书架下面放着一个小笼子,一只兔子关在里面,妙仪走过去蹲下,打开笼子,轻轻的抱它出来“可爱吗?”妙仪笑着问颜晏“最近养肥了,它不听话,只能关起来。”   颜晏俯身摸摸兔子脑袋,笑着说“很可爱,倒是跟我的一只兔子长得颇相似。”   “是吗?那哪天姐姐把它抱来跟我家切糕一起玩吧!”   “它叫切糕?”   “是啊,这是崇慎哥送我的,知道我喜欢兔子,特意抱来的。”   颜晏轻轻得顺着兔子的耳朵“切糕,好名字呢……”   那兔子向颜晏靠了靠,顺从的贴着她的掌心,颜晏笑着起身“我得走了,家里乱成一锅粥,我不能在外面耽搁太久。”   “姐姐多陪我一会儿嘛,我还有好多事要跟你说呢。”   “改天吧,你不忙的时候到饭店找我,我给你做好吃的。”   “好,一言为定!”   温淑见颜晏走后,笑着拉过送客回来的妙仪“什么时候交了新朋友?是报社的吗?”   “不是,是饭店的厨娘,妈妈,她长得好看吗?”   “好看呀,白白净净的。”   “有我漂亮吗?”   温淑笑了“那怎么可能,妙仪最漂亮。”   她笑了,温淑还想多问一些,妙仪径直得跑上楼,关在房里再也没出来。   那日苏今日刚巧到识香纪,见到一副落寞萧条的景象,问小玖发生了什么,打听一番后,拿出随身带的虎骨膏药,给石五两敷上,又拉着小玖进屋,关了门坐在桌子边上半天没说话。   “我今天没心情,你瞧,大家今天都不接客了,我看这时局,怕是今后这种事情少不了,这店维持下去也不容易。”   “你跟我走吧。”   那日苏突然发话,小玖半天说不出话来,愣愣得看着他。   “怎么,不愿意?你对我有没有意思我心里知道,跟我走,有我吃的少不了你,定叫你一辈子平安喜乐。”   “你,你……”小玖半天说不出下句话。   “未来我们回草原也好,去哪里都好,盖一间自己的房子,生一群娃娃,老了坐在藤椅上我给你讲故事。”   “你不嫌弃我。”   那日苏被问乐了“我刚才的话是白说吗?是对着这屋里的别人说的吗?”   小玖有些许感动,鼻子发酸,她吸了吸气“我这个身子没有未来,要是没个一儿半女的怎么办,我还有个妹子在这……”   “没有儿女不打紧,我们养动物,你不是喜欢这些吗?至于你那个妹妹,人机灵,脾气也好,跟着崇慎,吃不了亏。”   “你觉得崇慎会娶她?”   那日苏摇摇头“崇慎不比咱们,人人羡慕他,他这回倒要羡慕咱们了,结婚太长远,眼下他俩能不能过得去这些坎儿都要看造化,就是守得云开见月明,也不见得能修成正果,最终颜晏可能只能做个小。”   “叫她做小?她心气儿高,怎么可能委屈,她事事不往心里去,但是真记在心上就会死咬着不放,她要是真委屈了就会委屈一辈子,我第一个不同意,我宁可她嫁于匹夫,一辈子从一而终,我们又不攀王爷的家室,犯不上受着这欺负。”   那日苏乐了“你还急上了,眼前咱们俩先说说自个儿的事好不好?你要是喜欢呆着北平,我就给你开个布匹店,做点小本生意,你要是喜欢回草原,咱们边游玩边回家,要是颜晏跟崇慎不行了,咱们也带着她,你妹子长得还不赖,回我那找个土匪当个压寨夫人,可好?”   小玖笑了“她当压寨夫人,那我呢?你也是个活土匪!”   “你是压寨夫人的姐姐啊,我是压寨夫人的姐夫,咱俩跟着她沾光。”   小玖就势推他一把“你有没有正经的啊!”   那日苏拉过她的手,郑重得看着她“我说的都是真的,你好好想想。”   “过了这阵再说,珍姨这样,我怎么好说走的事。”   那日苏点点头,搂过她“从现在算起,都依你。”   徐汇最近又招了两个伙计,崇慎去的也勤了些,海运方面的事情已经谈妥,台湾那边的当铺联系妥帖,第一批货送到无大碍,第二批货送到台湾后就出了问题,上海码头包装的好好的青花瓷瓶子碎了一个,价格不是最贵的,但苍蝇也是肉,徐汇很自责,多方理论,大家都是互相推辞,台湾码头说卸货没问题,一定是航运时候磕着碰着,开船的说自己开了十多年的船,一直没出过问题,肯定是上海码头装货的人不小心碰碎了,上海码头的工人们说都是当铺的人亲自看着装货,定不会出问题,都是检查好了无误才上船,一番搪塞下来,好像错误就在徐汇身上一样。   这会儿崇慎坐在当铺里,会计在对面翻着账给崇慎看明细,由于台湾到北平路途远,所以每次都是货到验货再收款,承兑汇票一个月来一次,资金周转的有些困难,崇慎同意把山货行那边的盈利博过来一部分用于周转,山货行以店铺的名义象征性的占有1%的股份,而崇慎占山货行85%的股份,相当于是自己掏钱堵当铺的窟窿。   徐汇百口莫辩,自己觉得当时看着人包装上箱肯定是没问题,找海运和台湾码头理论刚开始还能和颜悦色的谈谈,后来一言不合那些人嘴就开始糟起来,什么难听的都挑着说,伙计劝徐掌柜不要跟这帮人闹掰了,将来真要是给你使点坏,损失更大。   崇慎在店里的时候台湾那边当铺“金成鑫”的老板正好打来电话,崇慎接的,徐汇在一旁只听到崇慎“嗯,嗯,好的,行,没问题。”就挂了电话,徐汇忙问什么事。   “李老板说那个碎掉的青花瓷瓶他找人加工好黏上,看看能不能贱卖出去,然后又跟我求购一幅米芾的字,看看能不能淘到。”   “我尽量吧,这个不好找。”   崇慎点点头“徐掌柜不用太在意这次的事,我要跟台湾合作的时候就想到会出这样的问题,做生意的人都信命,这是避免不了的,下次注意就好。”   徐汇感激的,他这几天着急上火,牙也肿了,鼻子边上长了老大的火疖子,现在反倒要崇慎安慰,心里愧疚着,点头如捣蒜得答应着。   珍姨早起合衣来到院子里,坐着一发呆就是一早晨,小君走过来坐在她边上“珍姨,我老家有事,要回去一趟……”   珍姨看看她的神色,笑着说“你陪我出去走走吧,在这闷得慌。”   小君应着,起身回屋拿了件外套,陪她出去。街道两边的树叶子都败了,干枯的枝桠无章法的支楞着,街上行人三两成群,摊贩无精打采的看着摊位,路过戏院的时候张贴的海报换了新的,门口放着几个大的花篮,上面挂着红条幅,庆祝孟晓光新戏高朋满座,珍姨拉着小君的手“走,请你听个戏。”   戏唱得一般,茶水倒是倒的殷勤,唱的是一出喜剧,但是座上的客人都讪讪得不吆喝,只珍姨捧场的大笑,时不时的鼓掌,小君看看她,也迎合着,茶水烫口,珍姨小心翼翼的吹凉,递给小君“别卖命吆喝了,喝点水。”   小君点点头“珍姨你也喝,别光顾着我。”珍姨笑笑,把茶杯推给小君“戏听腻了,喝完茶,咱们去一趟雍和宫吧。”   “行,听你的。”   雍和宫香火旺,立在中间的大圆炉子里燃着断香,香头一点点燃尽断掉,珍姨跟小君跪在佛前默默祈祷,磕头,燃香的味道熏得人感觉自己也快成了一柱香,喇嘛在旁念着经,珍姨跪在佛前双手合十好一阵子,小君起身出门等她,看见门外有个手艺人在刻着小小的木牌,正愣神,珍姨走出来,望着她看的方向,拉起她的手,走过去。   “我们小君属什么的?”   “属猪。”   “属猪命好啊,给你买个生肖牌子。”   花不了几个钱,小君没拦着,欣然接受了珍姨的好意,揣在兜里“珍姨,刚刚拜了那么久,都在佛前念叨了些什么?”   “我问问佛,人为什么都笑着来哭着走。”   小君笑了“就说这个?佛可不会回答你。”   “逗你呢,我跟佛求你以后去新的东家能成头牌,京城第一大头牌。”   小君看着笑得灿烂的珍姨,眼泪刷一下掉下来“珍姨,你都知道了……我,我对不起你,这个节骨眼上,我不该现在走。”   “所以你别骗我,以后恐怕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你还能笑着叫我一声珍姨,也不负我待你这一年半的时日。”   “珍姨,咱家店以前多好,现在萧条的,我实在熬不住,你怪我吧,怪我我心里能好受些,别对我好,别带我听戏,别给我吹凉茶水,以前从没人这么待我。”   “是我自甘放弃了,这个时局怕是干咱们这行的都不行,你要去个大的花酒楼,学些技艺,今儿带你去听戏,你也学学人家,没有一技之长傍身,总归是个卖身子的,身子早晚会衰败,人不可抵抗的老去,但是精气神和气质永远不会,这是珍姨讲给你的话。”   小君点点头,拥抱了一下珍姨“珍姨,等我有钱了,我回来伺候你,给你买楼,给你买车,天天下馆子。”   “小君,你才17岁,珍姨肯定能等到那一天,你还小,一切都来得及”珍姨笑着摸摸她的头“不说了,咱们回吧。”    ☆、初雪   颜晏今日下班刚到大厅就见到坐着等她的妙仪,妙仪也一眼见到了她,着急的跑过来,拉她到角落里,小声说“我昨天问我父亲了,你找的那个人,跑了!”   “跑了?”   “是啊,他们押着她要去审问,她突然挣脱,跑了。”   “巡佐押着她她能跑了?”   “是,她偷了枪,我父亲的原话,她逼着大家退后,一脸凶神恶煞吓坏了众人,然后就跑了,现在全北平秘密通缉呢,姐姐,你认识的这个人,不会是闹革/命的吧。”   “怎么会!她就是……她就是一个普通的姑娘。”   “那没办法,现在跑哪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了北平,现在这种事多去了,一周要是查不出来,警察局也自动销案。”   颜晏应着,同妙仪说谢谢,就急忙跑回识香纪。   进门找珍姨,小玖指了指她的房间门“你找她什么事啊,小君走了,珍姨现在有些伤感。”   颜晏没管她,直接进了珍姨的屋,瞧她站在穿衣镜子前,站得笔直,从镜子里看见颜晏进屋,笑着同她说“你说我最近是不是老了,我觉得额头上多了皱纹,我刚刚还在头发里拔了根白头发……”   “珍姨,花花没死,她跑了。”颜晏打断珍姨的话,珍姨还做着扶额的姿势,愣在当场,回头惊奇的看着颜晏“你怎么知道?”   “我做饭的时候认识了一个局子里的人,打听的,她说花花抢了警察的枪,跑了。”   珍姨一屁股坐在床上“抢了枪?跑了?她能跑哪去,没做错事跑什么?”   “珍姨!花花没死就好,咱们在这等,警察一周之内找不到就撤案了,到时候她会回来的。”   珍姨缓缓抬头看着颜晏“你怎么还在这?”   颜晏被问的一头雾水,机械的说“我去哪?这是我的家啊。”   珍姨盯盯得望着她好久,眼眶微红“你那位爷没给你找个出路?别赖在我这了,你也赶紧走吧。”   “珍姨,别灰心。”颜晏慢慢走过去坐在榻子上,毛茸茸的脑袋窝在珍姨怀里“你不能这么自暴自弃啊,我知道你不是真要撵我走,说这刀子话剐得我心窝子疼,你也不好受吧,那以后就不说这话了好不好?”   好久没听到珍姨说话,颜晏脸上落下一滴水滴,她没抬头,伸手够到珍姨的脸颊,一片潮湿,颜晏笑了“我跟你说,差我的工钱一份不能少啊,你不能整天这么装疯卖傻,姑娘们还都指着你呢,挣点气吧我的好珍姨。”   珍姨推她,破涕为笑,鼻涕流出来,颜晏递过手帕给她,珍姨一边笑一边说“你那位爷最近怎么不来了,吹了?”   “也许吧……”颜晏靠着桌子站着,摆弄着衣襟。   “什么叫也许吧,这么含糊,你怎么别人的事门儿清,自己的事情老这么糊涂,我看人不错,你自己要抓住。”   “顺其自然吧。”   “什么叫顺其自然!你不喜欢他?”   颜晏缓缓地摇摇头。   “那不就得了,喜欢不争取,那还叫喜欢!”   “可是我总是很被动,一见着他我就卑微到不行,仰视他,总是被他牵着走。”   “女人总是被动的,心里面是主动的,要是身和心能一致的话就好了。”   “珍姨说的头头是道的,也有喜欢的人吗?”   “我以前结过婚,丈夫体弱,早早去世了,也没有孩子,后来就是现在这样了。”   这时小玖敲门“珍姨,石五两又吐了,胆汁都吐出来了,是不是要送医院?”   珍姨赶忙起身开了门,叫上颜晏,几人把石五两抬下床,放到地上,接接地气,颜晏赶忙跑出去找郎中,不一会儿功夫颜晏回来,跟着进来一个中年男人,还梳着大辫子没有减掉,扣着圆帽,蹲在地上摸摸石五两的肋条骨,又按了按其他地方,掏出瓷瓶子让石五两闻一闻,之后拿出一罐粘稠的东西涂在石五两胸腹处,黑漆漆一片,气味酸臭,石五两面无血色,倒是止了吐,那人起来,告诉颜晏每日给他吃一把高粱米皮,不管多难咽下去,不得磨碎,只能嚼,再每日蒸玉米叶子敷在前胸后背,三日即可,颜晏应着,那人走到门口,突然回头,看了看屋里的人。   “这宅子火气太重,有条件的话买一只巴掌大的铜水牛放于后窗悬梁上,可减轻火气。”他又看看颜晏“姑娘有两条命,八字是佛灯火,身旁有木质的东西要随身带着,可保命。”   几人愣在屋内,人人都道求签不灵送褂应验,小玖追出去时,那位郎中已经走远了,她回来好奇的望着颜晏“哪找的郎中,看着像是个半仙。”   “路边立了个牌子,世代中医,包治百病,我着急找郎中,只能领着他来。”   “路边的你也信?”   “看不好也看不死人吧。”   她俩回头看石五两,嘴唇已经恢复了写血色,眼睛也将将能睁开一些,小玖小声嘟囔着“神了。”   崇慎这几日忙着他的生意,王爷出院后请了一位大夫日日去到家里做理疗,天气渐渐转冷,崇慎坐在车里望着街景,想起父亲上次在病房跟穆礼说的话,叹了一口气,从医院见到颜晏那天到现在已经一周多过去了,他总是忙着公事,就怕闲下来,一闲下来就想她,这北平城里的人熙熙攘攘,多一个颜晏不算多,少一个颜晏却少了很多心情和景致。   车到宗廊,崇慎走下来,刚迈进院子觉得脸上丝丝冰凉,抬头望望天空,晶晶亮的细碎晶体缓缓飘落,“下雪了”他轻轻道。   林嫂做好了饭菜等他,崇慎落座,举着筷子半天没动,林嫂以为他不爱吃,说去给做碗面条,崇慎撩了筷子,没说话走了。   他走在街上,雪渐渐停了,不知不觉就来到了烟柳巷,想了想,终究还是迈步进去。   颜晏穿着薄棉袄,披着外套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抬头望着飘零的雪花,她倚着胳膊躺在桌面上,石头的触感冰凉坚硬,她缓缓闭上眼睛,任雪花贴在脸上,被体温融化掉,凉丝丝,雪是有气味的,似山川溪流的味道,突然她闻到了另一种熟悉的味道,感觉脸颊上覆盖上了一只温热的手掌,她缓缓睁开眼睛,看见来人,笑了笑,没有起来,还保持着趴着的姿势“想我了?”   崇慎无奈的点点头“一点点,不多不少,刚好一点点。”   “我还在想你什么时候来找我,9天,你再多一天正好凑个整数多好。”   “那你想我没有?”崇慎捏捏她的鼻子。   “没有,不多不少,刚好一点也没想。”   崇慎扯了扯她的脸,颜晏吃疼打走他的手,坐起来揉了揉,崇慎双手捧着她的脸蛋“我看看是不是玖姑娘贴了层皮冒充我家颜晏。”   “快进去吃饭吧,我今天正好做了茄子!”颜晏起身佯装生气瞪他一眼,走了两步还不忘回头瞪他“你该理发了!”   珍姨跟崇慎客套着,石五两今日能下地了,吃了些流食,就着馒头蘸酱,饭桌上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小玖兴致不高,问问崇慎最近都忙些什么,珍姨聊着聊着,突然发话了“崇慎,你喜欢我家颜晏吗?”   崇慎呛得咳起来,擦了擦嘴,点点头“喜欢啊。”   珍姨听完,往崇慎那边推了一把颜晏“那还不拿回去,等什么呢?”   崇慎笑了笑“这姑娘不想我,我领回去,她还跑回来。”   “那你把她拴起来,绑床腿上,看她往哪跑。”   “珍姨,你胡说八道什么?”颜晏嗔怪道,瞪她一眼,又看看崇慎“你吃完没有啊,吃完赶紧回家。”   “那我可真走了。”崇慎说完没动地方,笑着看她。   颜晏摆摆手“去去,赶紧回去,等我想你了你再来看我吧,我最近忙~得~很~”   “王经理没给你脸子看吧,他为难你我收拾他。”   “你走不走!唠叨。”   “好好,那我走了。”崇慎起身,小玖出去送,出了院门子小玖还是爱答不理的,象征性的跟他摆摆手道别,崇慎走了两步,小玖突然在后面小声的喊了他一句。   崇慎回头,瞟了一眼她“一直看你像是有话要说,憋到现在,我走了你也不说吗”   刚刚那个伶俐的小玖忽然服了软,神色温柔得看着崇慎“你没来的这9天,她天天晚上做茄子,我们都知道她盼着你来,嘴上不服软,心里早就下着雨了,你若是觉得她好,不要负她,这是请求,也是命令。”   崇慎静静得看着小玖,心里堵着的那些东西一下子通了,以前若还有犹豫,这一刻心里只有海枯石烂,他点点头,轻描淡写地说了声“知道了。”默默转身离去,觉得没有哪一次笃定的相信前方的路那么笔直,连腰杆子都硬了,没有哪个女人知道他喜欢吃茄子愿意顿顿做等着他来,默默守候,他要颜晏,现在,以后,直到黄土白骨,直到奈何桥上守望,直到一同跳进忘川,没有人再能分开他们拉紧的双手,没有人,任何人。 作者有话要说:  颜晏1905年2月生人,属蛇,火命,要是放在现在,好像是水瓶座?水瓶座好吗? ☆、大火   北平连着下了三天的雪,淅淅沥沥的,落地不久就融化,街道潮湿,城叔换了胶靴,陪徐汇去了上海看着码头打包货品,米芾的字终是淘到了,俩人小心的很,这次的货都不是一些易碎品,字画居多,天气潮,他俩裱了字,买了盒子装着,出发的时候看着天边的早霞,徐掌柜还笑着道“明天是个好天儿呢。”   结果第二天的确是个好天气,干冷的冬天来到,潮湿的气息散去,如这早霞般红艳的是傍晚时分的一把大火,红彤彤的烧着了烟柳巷西胡同最里面的一间,火光冲天,围观在巷子口的人很多,都摇着头,怕是救不过来了。   珍姨、小玖、颜晏和石五两瘫坐在局子里,熏得黢黑的小脸,一人抱着几样东西,都是刚发现着火不久抢出来的,四个人沉默着,愣愣得看着鞋尖。   有人过来问话,小玖一个人答着,起火原因不明,当时就这四个人在屋里,恶意纵火的嫌疑比较大,但是四个人都没有仇家,她们受了惊吓,现在都不愿意多开口说一句,巡佐问不出来东西,草草了案,留四个人在那里空座,不知如何是好,无家可归。   “颜晏,花花这回是找不到回家的路了。”珍姨小声跟颜晏说“这几年攒的钱就掏出来这么一点点,柜子太沉,我总是省着省着不舍得存在票号、钱庄,现在可好,一把火都烧没了。”   “珍姨,不要难过,钱还能赚,命保住了最重要。”   小玖突然起身“我出去一趟。”说着头也不回得就跑出了警察局。   宗廊大门插着,小玖在外面急急得拍着门,林嫂来开门,见是小玖,灰头土脸的,她愣住,忙迎进来,刚要问发生什么事了,却听她问“那日苏住哪间?”   林嫂给指了指,还是不知道这姑娘的来意,见她径直朝那日苏的房间走去,不好上前细问。   现在已经是亥时,那日苏坐在桌边借着灯光修他的雕件,小玖推门进来,那日苏眯着眼看了一下来人,吓了一跳,赶忙走过来拉她坐下,“上午见还好好的,怎么现在这副模样?”   小玖甩开他的手“那天你说的话可都当真?”   那日苏严肃得看着她,郑重的点点头“字字从心。”   “那你明天选间铺子,我要开家布匹店。”   “好。”   那日苏转身去脸盆前浸湿毛巾,过来给她细细得擦着“你现在说说,怎么这副模样?”   小玖眼眶微红“识香纪没了,一把火,什么都没了,我们没有地方住,我得保全大家。”   “先说好,开了铺子你就是答应我了,今后就是我的人。”   “行,生是你的人,死是你的死人,你若是走我前头,我埋你,我给你守寡,我这条命给你,以后我这个人,我这颗心,都是你的。”   那日苏笑了“我哪有那么贪心,走吧,咱们赶紧把你那几个朋友接回来,凑合一晚上,明天我找间铺子,咱们好好过日子。”   颜晏、珍姨和石五两被那日苏接回宗廊,人都睡下了,那日苏给他们烧了热水,让他们洗洗澡,安排了下人那间房让她们休息,颜晏见竟被接到了宗廊,以为是小玖找了崇慎,刚要责备她,那日苏笑着走过来搂过小玖“这是我的人,看谁敢说她。”   颜晏愣愣得看着他俩“什么时候的事?”转头愤怒的看着小玖“这有点过分了。”她以为那日苏和小玖不过是供给关系,不会有私情,因为小玖是自己的嫂子,已经是有家室的人了。   “明天给你们开家铺子,今晚先在这凑合着,小姨子还不赶快谢谢姐夫。”那日苏没瞧出颜晏有些生气,连忙道。   “谢你做什么,我们明天一早就走,不要惊动别人。”   “恐怕是够呛了。”那日苏玩味得看着颜晏身后,她转身,崇慎斜斜得依着门框,挑眼皮看了一眼大家“这是哪出儿啊?”   那日苏跟崇慎说了一下情况,又道时间太晚了,让他们赶紧洗澡休息吧,崇慎咧嘴一乐“别人我不管,颜晏得我亲自洗。”   “胡说八道什么!”颜晏脸红了,看了一眼珍姨,珍姨就跟没听见似的,慢慢走进帘子后面,再看小玖,也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模样,只有石五两瞪着眼睛看崇慎“男女授受不亲!”   崇慎走过去用食指的关节敲了下石五两的脑壳“呆子!你就自己洗吧!”   大木桶被崇慎抬到了自己的房间,冷水热水调好,颜晏还瞪着他,老大不乐意的“我手都好了,能自己洗,你端这来干嘛啊!”   “那你现在端出去啊。”   颜晏看着满满一桶水,用脚尖踢了踢,纹丝不动的,抱着臂在那不情愿“那你出去,我自己洗。”   崇慎起身过来三下两下就解了她的衣服,颜晏惊叫了一声,崇慎捂住她的嘴“别叫,都睡了!你都给喊起来,我看你害不害臊。”   颜晏憋得脸通红,寸缕不遮的站在灯光下面,崇慎叹口气,一把掐住腰抱起来就按进了水里,颜晏乖顺的抱着膝盖坐在里面,温热的水划过肌肤,崇慎用毛巾一点点擦着,擦到眼睛时,他乐了“你这么睁着眼瞪我要到什么时候,闭上!”   颜晏乖乖闭上,等了两秒,突然感到唇上压着一片温热的唇瓣,她一下子睁开眼睛,扬手就撩了崇慎一脸水“流氓!”   水流到了地上,弯弯曲曲汇成几流,崇慎擦擦脸“笨蛋,男人的话都不能信,听见没。”   “听见了。”颜晏乖顺的说。   “我生你气呢,亲一下怎么了。”   “生我什么气?”   “店着火了小玖第一时间都知道来找那日苏,你是我名正言顺的女朋友都不来找我。”   “我是你女朋友?”   崇慎邹着眉,更生气了“当然了!要不然呢,从你答应跟我约会你就是我女朋友了。”   颜晏噗呲一声笑了,捧了一把水洗洗脸“那男朋友,帮我洗头吧。”   崇慎的手指插/进她湿漉漉的头发,外面是凉的,里面是温热的,她睫毛翕动着,挂着水珠,沁过水的唇好像抹了一层薄薄的蜜,崇慎喃喃道“把你早点接来好了。”   颜晏斜眼看他一眼“别以为我不知道你脑子里现在想什么猥/琐的念头呢。”   崇慎站起来,指了指下面那小小的隆起,无辜地说“它想你了。”   颜晏用指头按了一下,崇慎吃疼“我很脆弱的,你斯文一点!”   颜晏笑了“我很累啊今天,你饶了我吧。”   崇慎给她擦头发,擦了好几遍,怕她头发不干着了凉,擦干身子后找了个薄被单裹着她直接给抱到床上,又蹲下擦干了她的脚,每个脚趾丫都细细的擦过,颜晏一直披着被子低头看他温柔得做着这些,弱弱得问“你不会是让我今晚睡这吧?”   崇慎抬头,一脸诧异“要不然呢?下人房就一张床,小玖怕是睡在那日苏那了,你要回去跟珍姨挤吗?都是挤,还是跟我挤挤吧。”   颜晏用脚背抬起崇慎的下巴颏“那你老实点!”   “行行!”说着拽过厚被子掀开,抱着颜晏一头钻进被子里。   “给我找身衣服啊,不能光着睡吧。”   “哦对。”他起来翻了一件自己薄的丝绸料长衫给她套上,松松夸夸,乳/头立起两个凸点,崇慎深深吸一口气“造孽啊……”   夜深了,崇慎抱着颜晏,俩人进入梦乡,宗廊恢复了平静,索子一直睡不踏实,翻来覆去的折腾,额头上渗着细密的汗,他梦呓着,城叔去天津了,屋子里就他自己,他呢喃着,想从这个噩梦中走出来,但是每次稍一清醒就又跌回梦里。   梦中他一大早尾随着那日苏又一次到了识香纪,他在门口徘徊,到了中午才见那日苏出来,他心里烧着一把火,烧了快一个月,今天仿佛浇了油,他看见小玖在他脸颊轻轻落下的吻,好似心里突然刮起了大风,吹得这片熊熊烈火起了燎原之势,烧得他浑身骨骼咯吱咯吱的乱响,他红了眼,觉得眼珠子都被烧得干涸了,他看着识香纪这座小楼,没了这屋子他们就不会见了,没了这屋子他们就不会见了……心里有个恶魔一直嘟囔着这句话,索子不知道那日苏和小玖产生了真感情,他只道那日苏放浪形骸,而小玖骨子里就是个婊/子,让人心疼的婊/子,他要烧了这地方,烧了就没有以后了,烧了就没有烦恼了。   他偷偷溜到后院,在后窗下面堆砌了柴火,怕不够,垒得老高,他划了火柴,划了三次都没成功,他双手颤抖,不得不扶着窗框喘着粗气。   一个东西掉下来砸在了自己额角,疼得很,伸手一摸啧辣辣得疼,额头瞬间起了铜板大的一块包,上面磕破了皮,索子低头看,是一只铜制的水牛。   疼痛让他清醒,他划了最后一支火柴,心里想着要是再不成功就放弃,可是这次火光安静得燃着,索子愣愣得盯着那光亮,直到快烧了手,才点燃手边的报纸,塞在了木材里。   他一溜烟跑着,可能是摔了跟头,膝盖隐隐得疼,他记不清了,脚下像踩着棉花,他跑回宗廊,关进自己的屋子,坐在床上嚎啕大哭。   他后悔了,他想到万一小玖被烧死了怎么办,别人他不管,他只要小玖,哪怕她不是自己的,但她也决不能是别人的,他哭,哭到后来有些恍惚了,又笑,哭哭笑笑的累了,躺下就一直睡一直睡,昏天暗地,不省人事。   天边泛着鱼肚白,这个梦终于做完了,索子从这个噩梦中惊醒,腾得坐了起来,他望着纸糊的窗户,透着微微的光,他觉得浑身汗津津的,抬手摸了摸额头,丝丝的痛,还有铜钱大的包。   不是梦,索子捂着脸,感到前所未有的绝望。 作者有话要说:  之前晋江抽了,可能没显示更新,大家千万不要有漏掉的章节,回去目录检查一下,不要断片儿哦 ☆、借宿   多妹一早端着热汤面进崇慎的房间,好奇得瞄了一眼放在屋里的木桶,又往床上一看,吓得大叫一声,差点打了手里的碗。   颜晏迷迷糊糊得坐起来,头发凌乱,带着起床气,揉揉眼睛,看见来人,笑嘻嘻得打招呼“多妹,早啊。”   “你,你,你是颜姑娘?”   “是啊……”她看了一眼边上熟睡的崇慎,不好意思的看看多妹“没地方住,在这凑合一宿,我一会叫他起来吃吧。”   哪有这么凑合的,多妹尴尬的笑了笑,退出去,又端了一碗面到那日苏房间,又是惊吓!   床上躺着那日苏和另外一个女人,那女人面冲着墙,看不到模样,多妹摇摇头,赶忙出屋,拉着林嫂到角落里“完了完了,这是要变天啊!”   林嫂望望天,觉得今日天气晴朗,纳闷的看着多妹“今天天气挺好的啊。”   “少爷和那日苏屋里都睡着女人!”   “哦。”林嫂恍然大悟,“昨天夜里玖姑娘来找那日苏,不知道什么事,不好细问,后来我就回屋睡了,甭管这些了,他们都是大人,这都正常。”   想来那日苏屋里的就是玖姑娘了,多妹忙道“少爷屋里睡着颜姑娘!”   “颜姑娘?”林嫂疑惑“我就说他们俩准有事,还真叫我猜着了。”   “哎呀林嫂!你不知道,她们,她们是妓/女!”   林嫂瞪着她“这可不敢乱说啊。”   “真的!”   林嫂想了想“那也无妨,成年人嘛,逛窑子也不犯法。”   “现在都招到家里来了,成何体统。”   “多妹啊,不是老妈子我说你,这事少管,咱们就做分内的事就好,至于少爷们的事,他们自有分寸,话说索子怎么还没起呢,我去叫他。”   林嫂进来西厢房,索子已经穿好了衣服站在镜子前整理发冠,他打扮的异常仔细,林嫂见了笑呵呵得问“怎么?今天有好事?”   好事?这些都是欲盖弥彰的遮掩罢了,索子心虚着,回头看看她“林嫂,今天可出门买菜了?”   “是啊,一大早就去过了,怎么?”   “可听街坊说些什么吗?”   “你指哪方面,我没听说什么。”   “哦,没事我就问问。”   “赶紧吃早饭吧,我给你端过来。”   “不用了,我找那日苏去,就不吃了。”   “诶,等等”林嫂急忙喊住要出去的索子“老师屋里睡着人呢,你一会儿再去吧。”   “睡着人?谁?”   林嫂笑呵呵地说“一会儿你就知道了。”   那日苏吃了早饭就出去物色店铺,崇慎依着长廊里的柱子闲闲得看着院子里三个女人围坐在石桌前商量着什么,索子走到崇慎身边,也看着凑在一起的仨脑袋,看不清脸孔,只得问是谁。   “这三人你都认识,颜晏、珍姨还有小玖。”   索子听完不知怎的腾得一下脸红了起来,脑子里像是灌了铅,这千斤重的铅压得他脑壳嘎吱嘎吱乱响,心也跟着一下悬起来,一种失败、羞辱、弄巧称作的诡异心理扭曲着他的感知,他觉得脸上腾腾得烧着,不知是气的、是悔的、还是嘲讽的,他觉得自己处心积虑担惊受怕竟是助了他们东风,索子本以为那日苏和小玖的肉体契合叫他难堪叫他忍无可忍,但怎知一把火却将俩人烧到了一起,仿佛烧出了真情实意,林嫂刚刚说宿在老师屋里的不是小玖还会有谁!   “怎么回事……”索子机械地问。   “听说识香纪着了火,那日苏答应要给小玖开家铺子,竟不知道两人还有这种情分。”他抬抬下巴颏指了指颜晏“我家那个最没心没肺,人家都知道着火了来找人,她就在后面躲着,我也能给她买个铺子,她怎么不来找我!”   话题一下子岔到了颜晏身上,但索子一直停留在那句“竟不知道两人还有这种情分”上,他五脏六腑都叠着个儿的翻腾,心虚得问“什么情分?你说,那日苏不会是要娶了她吧……”   “那又有何不可,男大当婚女大当嫁,都是正常。”   颜晏似有感觉,抬头朝崇慎这边望了望,崇慎笑了笑,收起刚才还凶神恶煞数落她的嘴脸,朝她摆摆手。   颜晏低下头,看看小玖“不行,这与我和崇慎不同,你是有家室的人,怎么能这么胡来,你要说为了生计你在窑子里属于肉体出轨,现在这是精神出轨,那怎么成,这怎么对得起我哥,肉体出轨可以既往不咎,精神出轨断不可以。”   “颜晏,我不是张信芳,你就当你嫂嫂死了好不好?我真的不是。”   颜晏半天没说话,最后叹了口气“好吧,你真的不是信芳,我早就知道了,你究竟是谁我也无从知晓,这其中错综复杂我理解不了,我只是为我哥叫屈,你至少还用着我嫂嫂的面孔,对于我哥哥来说,信芳就是还活着。”   珍姨听到这忙接话“咱们说点眼前的事吧,不能总在人家耗着,你们之前从没告诉我崇慎是小王爷,王爷是什么身份,咱们是什么身份,叫外人来了撞见,总归是给人家填了麻烦,小玖,要是可以的话咱们明天选好铺子明天就走,石五两还得好好养着,咱也不能舍了他,不能在这多耽搁。”   小玖点点头。   快到傍晚的时候那日苏回来,左手托着一只油纸包的烧鸡,右手被在后面,小玖一个人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等他,见他进来,忙跑过去“怎么样?”   那日苏笑笑看着她“都选好了,一切顺利,前三门大街我走了个遍,终于找到了一家。”   小玖笑着低头看油纸包的鼓鼓囊囊的烧鸡,接过来打开“好香啊……”她又瞧瞧那日苏一直背在后面的手,眉头一挑“藏什么好东西呢?”说着就伸手去够,那日苏笑着躲,小玖把他抱了个满怀,手上油油的,小玖把烧鸡放在石桌上,在院子里追着那日苏,那日苏一直倒退着躲她,看小玖要急了才停下。   小玖双手环住他的腰,摸到后面藏着的东西,一下子愣了,咽了口唾沫“你当真?”   那日苏看着她,大大的眼睛睁得圆圆的,点点头“当然。”   小玖却一把松开他,坐回石桌旁,那日苏走过来,将两支描金龙凤红烛和合婚庚帖放在石桌上,伸手拉她“怎么了?”   “那日苏,我没告诉你,我结过一次婚的,但这其中说不清道不明,不是我本人结的,我也没见过对方,但确实存在这么一回事,所以我答应你一辈子守着你,但是,我们不能结婚,你在乎吗?”小玖说完竟带着哭腔,眼泪在眼眶里打转   “只要人在身边,别的我无求,那现在你跟我说说你结过一次婚的事吧。”那日苏起身搂着小玖回屋,小玖破涕为笑,回头说“别忘了烧鸡!”   “忘了跟你说,烧鸡不是给你买的,是孝敬我小姨子的。”   城叔进中堂就见一大帮人围着桌子吃完饭,他愣了愣神,崇慎给颜晏夹了块鸡翅,颜晏刚咬了一口就看城叔进来,笑着跟他点点头,起身去帮忙拿碗筷。   城叔探究的看看崇慎,崇慎自顾自的吃着,头也没抬“城叔尝尝颜姑娘做的茄子。”   城叔点点头,又看了眼对面不认识的那个女人。   “这是颜晏和小玖的朋友,大家都叫她珍姨。”索子发话,城叔跟珍姨点点头“常来常往,幸会幸会。”   既然是小玖和颜晏的朋友,怕也是勾栏处的女子,城叔又瞧了瞧她,诧异道“这不是小珍吗?”   这会儿珍姨抬头看他,端详了半天,突然捂了嘴“姨夫!”   桌上的人都不说话了,看着他俩,城叔突然就不知所措起来“我以为你死了……”珍姨也陷在震惊的气氛里拔不出来,城叔接过颜晏递过的碗筷,双手激动的有些抖“先吃饭,先吃饭……吃完饭再说。”   月色朦胧,大家撤了碗筷都没动,听着珍姨和城叔俩人叙说着过往,珍姨一直哭一直哭,絮絮叨叨,原来城叔的老婆是珍姨的大姨,那时城叔刚到王爷府上谋得差事,爱人留在家乡,怎知半年后村子闹了瘟疫,死的死,没死的也几乎落了残疾,等城叔赶回去的时候,屋子里遍布家人的尸体,情景惨不忍睹,但是城叔没有找到小珍的尸首,同村还有几个同龄都是十多岁的小姑娘也没找到,城叔以为是死了叫狼刁了去,不知有朝一日还能再见。   珍姨一直描述村子闹瘟疫后的情景,日益浓重的腐臭味道熏的人夜不能寐,家里人都死了,最后珍姨只能带着花花和其他几个孩子跑了,没有方向,一路翻山越岭,路过村子希望能卖给人家当媳妇也好,当牛做马也好,总之能给口饭吃,但是人家一听说是从闹瘟疫的村子来的,都不愿意收留,就这样一路走一路绝望,后来就剩下她跟花花,心甘情愿的叫人贩子卖到北平,就为了六两馒头,再后来在勾栏处日复一日的受尽屈辱,结了婚,嫁了个老实人,怎知丈夫命薄,好日子又到了头,半生潦倒,年近三十才攒了盘缠俩人开了识香纪,怎知一场大火又烧了个精光。 作者有话要说:  周末双更来一发,二更晚上19:30 ☆、女主人   珍姨哭得累了,止了眼泪还是一个劲的抽搭着,城叔一直叹气,双手紧紧的交叉,不住的摇头“可怜的孩子,可怜的孩子。”   索子一直听着,竟不知道窑姐都是如此身世悲惨,又听到珍姨说那一场火烧了个精光,心里不住的内疚,额头也渗了汗,小玖看他一眼,递过手帕给他“擦擦,这大冷天的怎么出汗呢?你额头怎么了?磕着了?”   索子被她这么一问,忙接过手帕擦擦,躲闪着她的目光“没事,睡觉不老实,打把势翻到地上,磕了额角……”   城叔走到珍姨身边,拍拍她的背“孩子,房子没了可有地方住,我给你租个小院吧,今后你就安安稳稳的过日子,但我怎么没见花花呢?”   一提花花,珍姨情绪又上来了“姨夫,花花她命苦,现在日子好过了,再有几年我俩不干了说好要去南方,可是她蒙冤被抓到局子里,不知道人家有没有为难她,肯定是打她了!要不她怎么会跑,现在下落不明,我本来想着在店里守着她,谁知店也没了……”她抽搭着哽咽着“没事的姨夫,我有地方住,小玖现在跟了那日苏,也是要回归正常生活,我们开家店,日常就住在店里,颜晏是我那的一个厨子,她现在能养活自己,在凯蒂饭店帮厨,我还有个伙计,为了给我出头挨了打,我肯定也是要带着的。”   城叔看看颜晏,原来之前一直误会她是窑姐,结果是个厨子,只是出身那种地方说出去不好听罢了,多妹听着这句也是一愣,虽然心里还是介意,不过想到自己跟几个人说过她是窑姐,也觉得自己太鲁莽,但是想到王爷上次的态度,肯定是不能接受她这身份,厨子又如何,这么想着多妹有些许释然。   城叔还安慰着珍姨“小珍,别再想了,生活就是这样,今天早点休息,明天就是新的开始。”   珍姨抬头,看着城叔“不了姨夫,我们今晚就走,这么一大帮人住在这填了太多麻烦,我听那日苏说店已经挑好,我们实在没有理由再麻烦少爷,一会我们就走,也没什么行李,到那正好收拾收拾。”   “着什么急!先凑合一宿,现在都是晚上了,等天亮了再说吧。”   “我们这一大家子人,林嫂还得给我们做吃的,心里真是过意不去,没关系,听那日苏说店铺离这很近,我们走着过去。”说着就站起来,用袖口擦了一把脸“姨夫,您是我唯一的亲人了,来日方长,不急于这一时,我以后常来看您。”   行李都放在下房,珍姨和小玖去收拾,颜晏和石五两等在院子里,不一会儿俩人就出来了,颜晏弱弱得看了眼崇慎,小声说“再见,崇慎。”   崇慎没吱声,颜晏又跟别人一一道别,小玖送那日苏一个拥抱,俩人没说话只是对视着笑了笑,索子别过头,不愿多看。   颜晏走到珍姨身边,东瞅瞅西瞅瞅,又见小玖递给石五两行李,诧异的问珍姨“我的行李呢?”   珍姨就跟没听见一样,朝大家挥挥手,又叮嘱城叔要注意身体,颜晏又拉过小玖问“我行李呢?”   小玖慢慢推开她的手,回头要死不死地弱弱说了句“保重。”说完看着颜晏震惊的大眼睛自己都想乐,赶忙头也不回得跑出院子。   颜晏跑到下房,找了半天也没有行李,她又跑回院子里,珍姨和石五两刚迈出门槛,颜晏着急地问“珍姨,你们什么情况,我包呢。”   “在我屋呢。”崇慎还斜倚在柱子旁,百无聊赖的看着珍姨她们几个人走出院子,淡淡地道“她们把你卖给我了。”   颜晏倒吸一口冷气,看着一院子的人盯着她“怎,怎么个卖法……”   “第一批布匹的进货费。”   颜晏傻愣愣得看着他,说不出话,崇慎走过来捅捅她的脑门“傻了啊!就是不卖你也走不出去,来都来了,还能让你跑喽。”   话说得轻描淡写,颜晏如坠真空“老王爷……”   “我的颜小姐,你放心,你住在这不超过一周,我父亲准保来看你。”   颜晏回过神,用手背贴了贴自己滚烫的脸颊“你这是要做什么啊……”   崇慎皱着眉头拉过她,面向一院子的人道“这位从刚才开始一直傻愣愣的姑娘大家看清楚了,她脑子虽不好使,但以后就是宗廊的女主人了,谁也不能因为她傻欺负她。”   崇慎又拽了拽她,见她不动,把颜晏的手捏了捏“怎么这么凉,林嫂!熬碗红糖姜茶”   “不用……”颜晏淡淡地说,她抬头看着崇慎,崇慎以为她又要耍花样找借口拒绝,指不定下一句能说出什么话来,刚要发作,却听到那姑娘弱弱地说“总得给我配一把大门钥匙吧……”   妙仪今日在报社写着实事要闻,邻桌的白丰多是刚从奉天调来的编辑,听说他在奉天的时候工作很出色,报导了很多日本人的劣行,但也正因为如此惹怒了日本的长官,说是要灭他的口,奉天时报社的社长托人把他调到北平,安插在妙仪这一组。   这会儿白丰多突然摔了钢笔,还嘟囔着“破笔不出水!”   妙仪瞟他一眼,没去安慰,大家都知道他心气高,在奉天的时候受重用,现在到这就只能写一些小版面,无关痛痒的事情都让他去写,他自己觉得大材小用,心里委屈。   “着个火也得写!还是那么个脏地方,有什么好写的!”白丰多把他刚写好的稿子一把团成纸团,丢进纸篓里“识香纪!名字起的就恶俗!”   妙仪突然止了笔,抬头问他“你刚刚说哪着火了?”   “一个破窑子,还起了个艳俗的名字,识香纪识香纪!怕别人不知道它是做什么的。”   “你说的可是烟柳巷西胡同最里面的一间?”   白丰多靠在椅背上,玩味的看着妙仪“呦,小姑娘怎么还知道这地方,我说大小姐,要不你换个组,写写花边新闻吧。”   妙仪没理她,攥着笔盯着满页的字,愣愣的不发声。白丰多自觉无趣,讽刺完妙仪人家都不回应,就又埋头重新写报道。   妙仪第一反应是好端端的识香纪怎么会着火?之后又想到颜晏,没地方住的话她会去哪?这么一想妙仪心里七上八下的,没法专心在文案上。   她起身去倒水,杯子薄,水又太烫,端回来的路上一下子炸了杯底儿,滚烫的水浇在脚面上,烧得她吱呀咧嘴的赶紧把鞋袜脱掉,旁人递来手绢,她坐在椅子上擦着擦着就愣神了,一种不祥的预感弥漫在她整个心间。   最好,最好不是住到宗廊去了。   穆礼接完多妹的电话走到书房,王爷正在看报,穆礼悄悄站在他身侧,王爷摘了眼镜,看他一眼“什么事?”   “刚刚多妹来了电话。”   王爷点点头,多妹的电话还能是什么事,一准是儿子又翻了天了,崇兆祥点点头“继续说。”   “颜姑娘住进宗廊了。”   王爷还看着报纸,半天没说话,后来只道“不听劝!”   “王爷,多妹还说了,颜姑娘只是在窑子里当厨子,不是做腌臜生意的。”   “那又如何,人人只看崇慎身边女人的身份,怎么会看她究竟是做什么的,我猜早晚这姑娘要住进来,这些年崇慎什么时候顶撞过我,瞧瞧瞧瞧,遇到这姑娘后总是跟我唱反调。”   “王爷,那现在怎么办?”   “那姑娘现在做什么呢?”   “听说原来的窑子起火了,所以搬出来,现在在凯蒂饭店当厨子。”   “厨子。”王爷鼻子里冷哼出声,带着嘲讽“女厨子!传出去有意思,小王爷跟一个女厨子好上了,还明目张胆的住进了宅子,真是百十来号人等着看好戏,我都替我儿子感到臊得慌!”   王爷放下报纸,起身走到书桌后面,拿起笔开始写,穆礼走到桌前等着王爷发话,崇兆祥把信写完放进信封里递给穆礼。   “老规矩,崇慎油盐不进就从颜晏下手,钟慈怎么栽的跟头颜晏也高明不到哪去,一定要封锁颜晏之前是住在窑子里帮厨的事,崇慎要把她洗白是好事,一时半会就让她住在宗廊,现在你把信带给金老大,叫他想想办法让颜晏知难而退就好了,她没有那硬骨头,要是连饭碗都砸了,还有什么资格留在崇慎身边。”   穆礼应着退下去,听见王爷在屋里叹了口气。    ☆、刁难   11月4日北平下了一场罕见的大雪,天地之间白茫茫一片,人力车没办法出行,大雪夹着呼啸的北风刮在人脸上如刀割一般,步行十多米脚就累的拔不出雪面,钥匙孔都结了冰碴,索子用炭火烤着大门的锁,不住得跺着脚。   颜晏裹着大被坐在床上,感觉还是冷,起身到炉子边上又填了一些炭,这时崇慎推门进来,外面的风雪呼得吹了进来,门一下子被打在墙上,他赶紧把门关上,搓着手走到颜晏面前,把冻得僵硬的手插在颜晏腋下取暖。   “你怎么来了?”   “谁叫你非住下人房,我来找你就这几步路也冻透了。”   之前行李虽然是被搬到了崇慎房里,但最终颜晏也没住进去,空着一间下人房,她自觉的就搬了进来,崇慎不乐意,颜晏只瞪他一眼说嫌他那屋的床太挤。   “这雪大的吓人,我在老家的时候也没遇到过几回。”颜晏边说着边把被子搭在崇慎身上一半,俩人坐回床边,颜晏搓着他的一双手“我手也凉,你伸进褥子里吧,这里面暖和。”   崇慎伸手抓了抓她的两只乳,坏笑着“还是这暖和。”   颜晏打走他的手“一到我这就耍流氓是吧!我那么好欺负!”   崇慎用头蹭蹭她“天儿冷,得做点暖和的事,你说我说的有道理不。”   “嗯,有道理,但是对不起亲爱的崇慎,这次要让你失望了。”颜晏指了指下面“我来月事了。”   崇慎委屈得又蹭了蹭她,欲求不满的吭叽着“那抱一会儿吧,就抱一会儿。”   颜晏起身,走到桌子边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本书举起来晃了晃“看在你冷的份上,给你做做热身运动。”   “什么书?”   颜晏把书抛给他,趁他展开扉页端详的时候蹲下一把拉下他的裤子“小玖留给我的礼物——春宫秘史图集。”   崇慎惊讶地吸了一口气,还没等这口气呼出了,颜晏一下子含住了下面,舌头搅动着顶端,轻轻得顺着硬起的角度用嘴唇润湿整个命根子,崇慎不自觉的夹紧了屁股,胳膊支着身子仰在床上。   用舌头取悦的快感崇慎还是第一次尝到,他无奈的扭动了两下,浑身燥热难耐,颜晏抓住根部,又深深得含了下去。   崇慎呼出声,那是一种难耐又期盼的声音,颜晏抬眼看他,见他双颊泛红,还含着那东西,吐字不清的问他“热点了吗?”   崇慎邹着眉低头看她,恶狠狠的说“不学好!”   颜晏笑了,指头轻轻扫过他的敏感“少废话!”   崇慎被撩的一把抱住她的头,使劲将下面塞进颜晏的喉咙,颜晏被这突如其来的一下子捅得干呕起来,生气的推开他的手“你再这样我不伺候了!”   崇慎笑着低头吻吻她的鼻尖“那可不行,你得伺候一辈子。”   颜晏又重新含住,舌头柔软灵活的骚动着崇慎的命脉,他忍不住,看着颜晏朱红的唇贴在自己粗壮上面真是让人难耐,他一把捞起颜晏,扯了裤子翻了个身,一把推到桌子边上。   颜晏吓了一跳,手在后面胡乱拍着他“崇慎!你疯啦!我说了我来月事了!”   “没关系。”   “什么没关系,我有关系!”话还没说完,崇慎就顶了进去,颜晏示弱得回头看他“我错了……”   “来不及了!”崇慎把她按在桌子上发泄,俩人不一会儿出了一身汗,颜晏被按着动弹不得,痛苦异常,突然她想到了什么,对崇慎说“我兔子呢?”   崇慎听到这个惊了,竟一下子泄了出来,拔/出来后倒在椅子上,喘匀气的功夫在琢磨怎么说,抬头看颜晏一直盯着他,鬼使神差得说“死了。”   “死了?怎么死的?”   “撑死了。”   颜晏玩味的看着他“那切糕真可怜……”   崇慎想逃避颜晏的目光,赶紧拉上裤子转身出去“我给你打水,咱俩洗洗。”   这个澡洗得不是时候,俩人身上热着,水也热着,空气确是冷的,全身毛孔张开钻了冷风,第二天俩人都病倒了。   林嫂给颜晏喂热姜汤,那姑娘冷得直打哆嗦,颤颤巍巍得端着碗,忍着热一口气喝完,又闷在被子里,嘟嘟囔囔的跟林嫂说“明天是周日,一定要好,周一不能再耽误工了,我之前请了两次假,现在不能再拖了。”   “行,生病了嘴要壮,晚饭一定要多吃。”   “崇慎怎么样?”   “比你能好点,能坐在桌边上吃饭。”   “那就好……”颜晏闷在被子里昏昏欲睡“男人生病的时候不比女人坚强,矫情的很,他不爱喝姜汤,林嫂喂他的时候他要是不乐意,不用理他,撬开嘴灌下去……”   林嫂笑着起身“知道了,我就跟他说你让灌的。”   周一的时候雪停了,但是家家户户出门的还是少之又少,颜晏裹了大棉袄,扣着一顶毡帽,围了个毛线围脖刚要出门,林嫂就进屋了“少爷说今天不让你去了,已经给凯蒂去了电话。”   颜晏点点头,但还是要往外走。   “颜姑娘,病没去根,你昨天还烧着,今天就别去了。”   “林嫂,我好多了,没事的,也许出去走动走动,接接地气就好了。”   林嫂拗不过她,见她出了院子,叹了一口气。   今天来饭店吃饭的人不多,点中餐的人少之又少,颜晏在后厨跟另外几个厨师都闲着,到了快晚饭的时间,才有一桌点了中餐,而且点的还不少,需要三个厨子共同忙活。   做完了菜颜晏得了闲觉得体力不支,冒着虚汗,抬胳膊都软绵绵的没力气,她坐在马扎上,摘了头巾,无精打采的靠着墙。   不一会儿王经理就进来了,招呼几位厨师出来一下,颜晏没力气,拄着膝盖强站起来,跟在最后面来到了餐厅。   大圆桌边上围着一帮人,看表情来者不善,颜晏被前面的人挡着,本来生的就娇小,现在躲在后面更是没人瞧见。   王经理走上前去,跟在座的一位大哥模样的人颤颤巍巍地道“您好,厨师都带来了,不知道客人什么问题。”   那位大哥从一道拆骨肉炒辣椒里慢慢得扯出一根细长的头发,拎起来给王经理看“你们这有女厨子?”   “有。”王经理回身瞄了一眼,扒拉开人群,拉着颜晏过来。   “姑娘,你做饭也太不仔细了,我吃了两口就出现一根头发,本来想忍忍算了,结果一筷子下去又挑出一根。”那人抬头看看耷拉着脑袋的颜晏“你们后厨做饭都不戴头巾的吗?这是什么破饭店,我在别处从来没遇到过这种事。”   王经理赶忙赔笑,手在后面捏了颜晏一下“对不起对不起,是我们疏于管理,颜姑娘,快道个歉。”   “对不起……我给您重新做一份吧。”   那人冷哼一声“重新做?我吃得都恶心!你说重新做,在座的我这帮哥们大老远的到北平来,我看得起你们凯蒂才在这给大伙接风洗尘,现在都没了兴致,你说重新做就算数,我们也得吃得下去啊!”   “那您说怎么办?”颜晏抬起头,眼眶微红,不是委屈的,而是又有点低烧了起来,整个人头大,昏昏沉沉。   “你还不情愿了!做错事也得有个做错事的态度!”那人抄起最近的一盘西红柿炒鸡蛋一下子就扣到了颜晏围裙上“就烦你这带死不活的样子!”   王经理赶紧上前“客人消消气,这姑娘是新来的,不懂事,这桌我给免单吧。”   “免单是你们应该做的,我看这厨子存心的,你出去打听打听我金老大是吃素的嘛!下次不要再让我见到这个厨子,要不然我砸了你们招牌。”   这时保全听到这边的动乱也赶了过来,王经理觉得客人有些得理不饶人,但是不是说顾客至上嘛,赶忙给保全使了个眼色,又回头看看颜晏,这姑娘自己可惹不起,小王爷安插/进来的人,好好供着还来不及,怎么能说开就开呢。   心里想着,嘴上答着“是是,没有下次了,还望客人大人有大量,这次给凯蒂个面子。”   金老大抬眼瞄了下颜晏“不会做饭以后就别做,北平多的是厨子,伺候不好爷,爷冲着你在这我以后再也不来了,找这闹心烦呢。”说着起来跟大家摆摆手“撤了吧,没心情,咱听戏去!”   那帮人走后,颜晏缓缓摘了围裙,脖子也软了,觉得顶着个脑袋都累,喉咙又干又痛,干咽了两口唾沫才能开口跟王经理说话。   “王经理,今天这桌饭菜我赔吧,从工钱里扣。”   王经理心里窝着火,不管她是谁带来的人这都算是职业上的失误,瞪着她说“一个月一共没上几天班,哪有钱扣!这顿饭当然得你赔,要不然你还让饭店给你擦屁股!”王经理气呼呼的走了,后面站的厨子里面有个姓张的年轻人走出来,拍拍颜晏的肩膀“颜晏,我觉得今天这事不对,刚做饭我看你戴着头巾来着,而且……而且那道拆骨肉炒辣椒是我做的……好端端的头发怎么会跑到里面去。”   颜晏虚弱得抬头朝他笑一笑“欲加之罪何患无辞,大家都休息吧,我今天身体不适,先回了。”   她颤颤巍巍地上了黄包车,紧了紧围脖“师傅去珠市口十字路口,慢点跑,我身上冷的很。” 作者有话要说:  我需要评论支撑...... ☆、多妹   崇慎躺在床上,刚吃了些西药,药劲上来昏昏欲睡,正在这个空档,听见外面有些骚动,索子正在给他投毛巾,这会儿也转头望向院子的方向,崇慎虚弱地说“去看看怎么回事,我听有人在喊。”   索子将毛巾扔在脸盆里,进院子看见一个车夫样的人,扯着嗓子在那喊有没有人,索子忙走过去问怎么回事。   “我拉了一个女的,说是到这,车停了我扒拉半天也没动弹,你看看是不是你家人?”   索子跑出门,一看车上的人,不正是颜晏嘛,赶忙背下车,掏了些铜板扔在车夫手里“多谢兄弟。”   索子进院子就开始着急的喊林嫂,林嫂从厨房出来见索子背着颜晏,吓了一跳,缓过神来赶紧过来帮忙“我就说今儿不让她去不让她去,孩子这么不听话!”   下房已经烧好了炉子,索子把颜晏放在床上,摘了围脖帽子,催促林嫂“你去少爷那屋拿一些刚开的西药过来,我看颜姑娘是清醒的,就是没力气。”说完还若有所思的使劲嗅了嗅“怎么一股西红柿炒鸡蛋味?”   林嫂跑到少爷屋里,拉开抽屉开始翻腾,崇慎似睡非睡,余光好像是看到林嫂在那找东西,有气无力的问“找什么呢……”   “少爷,你刚刚吃的西药呢?”   “在桌子上……”林嫂回头,看药盒子放在那,拿起来就要走。   “怎么了,着急忙慌的。”   “颜姑娘晕倒了!”   崇慎一下子清醒了大半,掀了被子坐在床沿上,起猛了整个人都有些摇摆着晃悠“我的鞋呢!”   林嫂被这么一吼,赶忙从床底下捞出鞋子,又像突然反应过来似的“少爷你别起来,颜姑娘吃了药就好了。”   “少废话!”崇慎只穿了棉布贴身的衣服,塔拉着鞋子就跑了出去。   索子听见门大力的被推开,少爷嘴唇翻着白,由于虚弱背有些弓着就走了进来,林嫂跟在后面,看见索子跟他摇了摇头。   崇慎坐到床边握着颜晏的手,背着身手支到林嫂面前“药!”   林嫂赶忙递过药,崇慎没好气的看她“水呢!”   “哦,哦”林嫂被吓得都乱了方寸,赶紧去倒水,递给崇慎。   他慢慢抬起颜晏的头,见她眼皮微微张开,看来是身子虚的,邹着眉头跟她说“乖,吃药,这药不苦,我刚试过了。”   颜晏连张嘴的力气都没有,人烧得糊涂,觉得满棚都蹲着大肚子小鬼,吱呀咧嘴的跟她办鬼脸,顺着房梁大头朝下的乱跑,颜晏小声说“我害怕……”   崇慎把药片塞进两排牙之间的缝隙,又嘴对嘴的给她洇了几次水,把额前的碎发都捋到后面,钻进被子里抱着她“没事,不怕,发烧死不了人。”   颜晏闭了眼睛,往他怀里窝了窝“耳根子吵得很……”其实是发烧烧的耳朵有些酸麻的感觉,这是要烧耳鸣的前兆,崇慎双手捂着她耳朵,回头对索子和林嫂说“你俩都出去,这太吵了,赶紧请大夫来,要请好的!”   索子回屋披上大衣就出门,林嫂到厨房熬鸡蛋汤,多妹帮打着下手“你说说这颜姑娘,就是不听你的话,你不让她去上班她非去,这下好了,大家都得围着她转。”   “少说两句吧,人都那样了,一会儿熬好鸡蛋汤你端过去,我回屋找点清凉油。”   多妹拿着蒲扇帮烧火,不情愿的使劲扇着,小声嘟囔着“我还怕被传染呢。”   颜晏真的是给烧得有点糊涂了,呓语着一些听不太全的话,仔细辨认是“哥哥,父亲,小玖……”之类的,崇慎拍拍她,搂得更紧了些,忽听颜晏继续小声呓语了句“崇慎……”   崇慎低头看着她,自己心一下子软了,一下子疼了,觉着浑身的病都好了,只因为姑娘这副虚弱的模样,自己就变得强大了起来,原来什么中药西药都没有这姑娘的一声呢喃来的奏效。   多妹端着鸡蛋汤进来,崇慎接过来用瓷勺子盛起一些吹了吹,顺着翕开的一点点唇边顺进去,颜晏本来烧的口干舌燥,嘴里苦的很,鸡蛋汤没有作料,入口全是鸡蛋的腥味,颜晏往后躲了躲,没睁开眼,弱弱的说“我想吃糖……”   崇慎把鸡蛋汤递给多妹,有些不高兴“你怎么做的,没个咸淡味让人怎么喝下去,赶紧盛一勺糖过来。”   多妹老大不情愿,回身把碗放在桌子上准备去拿白糖,怎知心里有气没扳住,碗搁在桌子上咣当一声,还溅出来一些,崇慎看她一眼没言语。   等多妹拿着白糖罐子进来,崇慎已经坐在桌边,一直用勺子搅着鸡蛋汤,轻轻地吹着,多妹往鸡蛋汤里加了勺糖,崇慎搅了搅,抬头看她“多妹,你是我父亲找来的人,按理说我用着踏实,但是我今天不得不请你走了。”   多妹如遭雷劈立在当场,震惊得瞪着眼睛“怎,怎么了少爷?我哪里做错了?”   崇慎看了眼鸡蛋汤,多妹也顺着他的目光落到那碗鸡蛋汤上,像是开了窍,赶忙用抹布把溅出来的汤擦干净“少爷,刚刚我没注意,下次我一定小心。”   “你准备一直用这个态度对今后宗廊的女主人吗?”   多妹止了擦桌子的动作,豆大的眼泪一粒粒坠到桌面上,她用袖子擦了一把,转身毫不犹豫的给崇慎跪下“少爷,我真是无心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吧。”   “你当我是瞎子?那电话就装在中堂,你打电话去我父亲那报信以为我会不知道?”   多妹一听这个,哭得更凶了,过来要拽崇慎的衣襟,崇慎躲了躲“你有什么瞧不起床上躺着的那个人,今天我是请你走,明天我可就不用请的了。”   多妹起身又擦了一把脸,狰狞着笑了笑“就是瞧不起!不管她做什么她都是窑子出来的,现在能爬上小王爷的床!她就是脏,人脏,心脏!”   崇慎用力握了握桌沿,要是有力气这一巴掌肯定是要打下去了,无奈现在跟多妹说话都憋足了劲才行,他只冷冷的看着多妹说道“滚!这床不是谁想爬就能爬的,也得我乐意!”   多妹转身夺门而出,到下房粗略得收拾行李,背着行李卷就跑了出去。   崇兆祥吃过晚饭右眼皮一直跳,妙仪给他撕了块纸片贴在眼皮上,王爷笑了笑“闺女怎么最近来得这么勤?”   “我常来看您还不好。”   王爷笑着点点头,刚要招呼下人去切些水果来,就见多妹背着行李卷眼睛哭肿着进了门,见到王爷一下子情绪崩溃,没在乎边上还有旁人,到王爷面前就给磕头。   “王爷,您得给我做主,我家还有个弟弟要养,现在少爷把我撵出来了,这叫我怎么活!”   王爷摆摆手,让她起来说话,多妹说什么也不起,抽搭得厉害,句子都说不完整了,一个劲的求王爷。   王爷看了看她的行李“怎么?做错了什么事?你是我带去的人,犯了多大的错能让我儿子给撵出来。”   这么一说多妹更委屈了“王爷,我真的不是有心的,我给颜姑娘端了碗鸡蛋汤,洒出来了一些,少爷说什么也要打发我走。”   “胡说,我崇慎哥哥才不是那样人呢,不会为着这点小事委屈下人的。”   不说这句倒好,王爷本来听着多妹说的就生气,再听妙仪一说,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本来金老大回来通风说是为难了那姑娘,王爷心里还觉得有一丝丝过意不去,想着先缓两天再说,谁知妙仪一句话像是点醒王爷心里一直别扭的一个地方,那就是自从崇慎认识颜晏以后,人愈发没有原则,愈发焦躁蛮横,一句“我崇慎哥哥才不是那样人呢”倒让王爷觉得是颜晏把崇慎带坏了,本来只是瞧不起那姑娘,现在心里倒生出许多厌恶来。   王爷拉多妹坐起来,拍拍她肩膀“我儿子我了解,人温顺的很,不会为了这点小事为难你的,肯定是你哪里做的不对……”   多妹一听王爷这是护犊子,打断他的话“我就是不小心洒出来了一些,桌子也擦了,歉也道了,那颜姑娘自从住进来把宗廊搞得鸡犬不宁,现在生了点小病大家都要围着团团转,把少爷也传染了,她就是个瘟神!少爷还护着。”   妙仪垂下眼,她最不好的猜测再次应验了,颜晏颜晏,总是颜晏,她对自己来说才是瘟神。   崇兆祥看了妙仪一眼,尴尬异常,他不想让妙仪知道崇慎和颜晏的现况,虽然这个女人只是暂时的,他也不希望妙仪知道,姑娘还小,太容易委屈,回家再跟父母一说,怕是杜松要来找他说崇慎拿妙仪耍着玩。   崇兆祥摆摆手“先让下人给你找间房子住,明天给你找个人家继续伺候着,你不要放在心上,崇慎今天可能是有旁的事让他烦心,把气撒在你身上。”   这时妙仪起来拉过多妹“你要是不嫌弃的话,我舅舅那现在缺个下人,明天你就过去吧,工钱照旧,干的活也一样。”   多妹愣了愣,赶忙道谢,小菊过来带着多妹走了,妙仪坐回沙发里低着头不说话。   “闺女,你这是怎么了?”崇兆祥明知故问,但是他又不得不问,妙仪垂着头不言不语让人看着心疼。   “叔叔,我竟不知道哥哥这么喜欢颜姑娘,都接回府里了。”   “他太没规矩!闺女不要伤心,男人年轻的时候总是身边围了些莺莺燕燕的,一时新鲜气,最终都会想通了回归家庭。何况有些姑娘心术不正,成天招猫逗狗,你崇慎哥哥单纯,看不出这些的。”   “叔叔,你说我跟颜姑娘比,差在哪呢?”   “闺女一点都不必她差,你说这话是在折煞自己,你哪哪都比她好。”   “那为什么崇慎哥哥都不喜欢我呢?”妙仪抬头,眼眶微红“为什么?我们两小无猜,为何现在会这样?”   崇兆祥无奈的摇摇头“狐媚子勾搭他,他自己蒙了心智,咱们妙仪心地善良,不懂这些,你要多跟崇慎走动,日久生情你懂吗?那姑娘比你多的就是她豁出去了,而你太被动了。”   妙仪缓缓起身告辞,就要走出大厅了,王爷叹了好几口气,瞧着妙仪单薄的背影,心里不是滋味,喊住她“闺女,你快过生日了,叔叔给你设宴,到时候你一定要来。”   妙仪没回身,点了点“谢谢叔叔。”    ☆、病愈   阳光照进屋里,一点点蔓延到床边,颜晏睁开眼睛,动了动肩膀,感觉被一支胳膊紧紧搂着,她侧头看了看,是崇慎安宁的睡颜,她推了推他,坐了起来。   “你醒了……感觉好点了吗?”   颜晏起得早,可能是昨天睡多了,她伸了个懒腰,觉得浑身轻松了不少,笑着跟崇慎说“好多了,昨晚你一直陪着我?”   崇慎点点头,还很困,慵懒的声音道“你可真重,我胳膊都压麻了,医生直到后半夜才走,能用的方法都用了,你才不说胡话。”   “我烧得都说胡话了?说些什么?”   “说我要嫁给崇慎,崇慎最帅啦,我要一辈子跟着崇慎……”   颜晏没好气的推他“胡说八道!”   崇慎看她起身下地,自己也坐起来“你起这么早干嘛?再睡会。”   “你好好休息吧,我看你脸色还是不好,我要去上班了。”   “上班?你什么时候这么勤快了,今天休息一天。”   “不行,后厨很忙,少一个人就多很多工作量,我还是得去,要不王经理要发火的。”   崇慎冷笑“他敢!怎么?他对你发火了?”   颜晏回身拍拍他的脸蛋“你乖啊~”二话没说穿衣出了门。   厨师长廖师傅规定每周三为创新菜研发日,需要大家集思广益,创作出中西合璧的新式菜品,但西式餐点颜晏几个人都不会做,所以每周二的上午厨房会请另外一组做西餐的黎师傅培训大家,颜晏不敢迟到,跑着进凯蒂,没想到跑得急了撞了人,她赶忙帮她捡起地上的文件,道着歉交给她。   俩人都是一瞬间愣住,钟慈没想到这么早会在饭店门前遇见她,颜晏反应了两秒也记起她是谁,但表面上装着不认识,错身赶紧进了转门。   钟慈回头看她,这样子不像是早晨要去饭店喝杯咖啡的样子,旁边的洋人戴着大高帽,穿着一身笔挺的西装,也顺着她目送的方向看“你认识?”   钟慈点点头,没想多回答他,谁知艾伯特又问了一遍“钟慈,你认识她?”   钟慈看着他,点点头“认识的。”   “她长得很好看。”   钟慈乐了“一般般吧,各花入各眼,你们洋人的眼光一般跟中国人不同。”   “我觉得很好看,你们认识的话,能不能介绍我们认识?”   钟慈摇摇头“说实话,不熟,她刚刚都没认出我。”   艾伯特觉得惋惜“怎么中国女孩子都不能主动过去搭讪,我下次再遇到她一定要问她的住址。”   钟慈用文件拍了他后背一下,俩人上了等在门前的轿车。   厨房里摆了很多食材供大家挑选,张久挑了半天没拿定注意,看颜晏也犹豫着,凑过来小声说“你说着鹅肝,炒点芹菜多好,非要做生煎的,还有那西班牙海鲜饭,西班牙我是没去过,但上回教完我尝了尝,不如扬州炒饭好吃。”   颜晏笑着点头同意“扬州你也没去过啊!猪排也白瞎了,做溜肉段多好,螃蟹也可惜了,这个时节肥蟹不好找,清蒸最对味,跟咖喱炒了可惜。”   教西餐的黎师傅看他俩一眼“嘀咕什么呢,今天教大家做披萨,面团我一会儿教大家比例,食材大家自由发挥,西式的在这边,中式的在那边。”   颜晏回头,见案板上放着青方、红方等等佐料,笑着跟张久说“你厉害用臭豆腐做一个。”   张久摇摇头“不行的,老外吃不了臭的东西。”   “你说咱们研发的新式菜,是给中国人吃还是给外国人吃。”   “说不好,点的人少,就图个新鲜吧。”   挑了半天每个人都选了几样,黎师傅教大家普通面粉和低筋面粉的混合,又拿出一样奇怪的粉末倒在温水里,告诉大家这叫酵母,大家有样学样,都擀出个面饼,捏了厚边儿,用叉子在上面叉了些小洞。   大家都拿不定主意怎么做,厨师长廖师傅建议还是两人一组,颜晏笑嘻嘻得站到张久边上,不要意思的跟他说“就靠你了!”   肉选的是培根,这东西颜晏以前没见过,上次尝了一回觉得还不错,西红柿炒成沙状的泥抹在上面,下面要添加中式的食材,想了半天颜晏把咸蛋黄碾碎了放上去,张久又加了些青辣椒和奶酪,闻了闻自己的手“你说这奶酪也臭烘烘的,跟臭豆腐差不了多少。”   披萨放进烤箱里烤制,一共两组人,都在厨房期盼的等着,等成了的时候,黎师傅每张披萨切了一块尝尝,一张摇摇头,一张点点头。   “有一组加了咸蛋黄?是哪一组?”   张久笑呵呵的走上前。   黎师傅递给他一块“你自己尝尝。”张久咬了一口,蛋黄和培根都属于油性,跟番茄不搭,多了些奇怪的感觉。   “创意是好的,咸蛋黄用的很好,但是可以把番茄换成土豆泥,薄薄一层,而且这披萨腻,加一些水果,菠萝粒是很好的选择。”   颜晏一听菠萝眼睛都放光了,在后面一个劲的点头,她就爱吃菠萝。   “好了,今天大家做的都还不错,争取周末能把新菜推出,咱们搞个竞争模式的,把两道菜的海报放在外面,挂上你们的名字,周末点哪一组的多,可以发奖金。”   张久点头如捣蒜,回头朝颜晏挤眉弄眼,意思就是:咱俩加油啊!   病好的差不多,颜晏今天干劲十足,快到下班的时候她找到了王经理,把上次的饭钱给她,王经理收下,叹了口气对她说“颜晏,不是我责备你,民以食为天,厨师所有的机会都在这双手上,饭菜做的难吃一点也要干干净净,要不然让别人诟病。”他缓了缓,瞧着四下没人又说“你是小王爷安□□来的人,我肯定是对你要比对别人上心,这厨房里就你一个女人,不出错没人会怪你,懂吗?”   颜晏点点头“谢谢王经理。”   “行了,回吧,下班别耽搁,回去晚了我怕小王爷会找我谈话。”   颜晏知道这是玩笑话,笑着摆摆手,拐过走廊看到一个人影闪下楼梯,她没在意,出了大门是白茫茫的世界,雪已经停了,晴空如洗,雪被踩实,镜子面一样的滑,她深深吸了一口新鲜空气,突然发现街对面停着一辆车子,崇慎倚在车门边,呢子大衣笔挺修身,他朝她笑了笑,颜晏心里泛着蜜,嘴都快咧到耳根子了,快速的朝他跑去,怎知街面上更滑,崇慎眼看着这个小人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实诚诚得摔在了地上,半天没起来。   崇慎赶忙跑过去,胳膊插在她腋下一把捞了起来,低头给她拍拍膝盖上的雪,一抬头,看着姑娘还咧嘴傻笑呢,崇慎不知道她笑什么,见她笑自己也跟着乐,俩人在大马路中间越乐声音越大,引得路人侧目不已。   崇慎解了大衣扣子包裹着她,又给她向上拉了拉围脖,颜晏用冻得通红的鼻尖蹭了蹭崇慎的毛衣,抬头笑嘻嘻得问他“你怎么来了?”   “你病着,怕你又晕倒,所以来接你。”   颜晏又蹭了蹭“我给你织件毛衣吧,你喜欢什么颜色?”   “你还会织毛衣?”   “不会,我让多妹教教我,她肯定会。”   说到多妹崇慎止了话,看了她半天“你跟多妹好?”   “还行啊,人没什么说道,怎么了?”   “以后女人也不能信,知道吗?”   颜晏乐了“上回你说男人不能信,现在又让我女人也不能信,那我以后也不信你。”   “我是例外。”   “你怎么搞特殊化呢。”颜晏笑着伸手扯了扯他的脸蛋“你不男不女是吧。”   “我是你爷们,所以例外。”   颜晏一脸嫌弃状,崇慎点了点她的脑门“走,今天咱们外面吃去。”说着拉着她进了车里。   “好端端的外面吃什么。”   “带你吃西餐,咱俩今天吃牛排。”   颜晏觉得好笑“我今天学了一天西餐,晚上还要吃西餐,再说了吃牛排就在凯蒂吃吧,开车要去哪?”   “本来在凯蒂吃也行,但是之前答应你要去六国饭店,所以咱们要信守承诺。”   他笑着从车后座拿过来一个小盒子递给她,颜晏打开,是一副羊皮手套,她愣愣得看着崇慎,见他启动车子开得仔细,,淡淡得说“生病了应该给你买罐头,我找了一条街也没有卖到,给你买副手套,厨师的手最金贵。”   颜晏淡淡得笑了,撅着小嘴到他面前“厨师的嘴才金贵,吃八方。”   崇慎斜眼看她“是是,厨师的嘴还有别的用处。”他低头在她的唇上轻轻得嘬了一下,余光看她还撅着嘴,嗔怪得说“我开车呢!别闹!”这么说着还是又低头嘬了一下“好了好了,你发情啊!”   “唉~我也到季节了~喵”,    ☆、闹剧   六国饭店的格局跟凯蒂还有所不同,因为走得是纯西式路线,装潢富丽堂皇不说,连侍从都是一水的外国人,颜晏这种大棉袄围脖厚帽子的粽子形象在这里还是少见,她有点胆怯,拉着崇慎的手,崇慎之前倒是来过几回,轻车熟路得带着她落座,服务生拿着厚厚的菜单递给颜晏,她翻了几页,看见一个菠萝饭,笑嘻嘻得给服务生指了指。   崇慎点了两份牛排,要了一瓶红酒和蔬菜沙拉,颜晏好奇的张望了一圈,对崇慎说“你懂英文?”   “简单的都懂,在北平不懂英文的现在也要装着懂。”   颜晏正了正身,有样学样的把餐布压在盘子下面搭在腿上,牛排端上来,精致的刀叉,她笑着拿起来比划了两下“这个我熟,用刀子我在行。”   “你少吃点,一会儿还有你的菠萝饭呢。”   “怎么,嫌弃我吃得多,还是嫌弃我胖呢?”   “喝酒也堵不上你的嘴!”他们碰了碰杯子,颜晏一饮而尽。   “红酒要慢慢品,这么好的酒,囫囵吞枣的喝下去多浪费。”   “真抠门,这酒甜的很,很贵吗?”   崇慎想了想“够你半年的工钱吧。”   颜晏煞有介事的在桌子下面踢了踢他的腿“点二锅头好了。”   艾伯特从颜晏一进来就瞧见了,这会儿一直望着她那边,见她跟崇慎一直相谈甚欢,觉得有些苦恼。   “艾伯特今天有点心不在焉呢。”波克用肩膀撞了撞他“你一直走神看着什么?”   “东方的女子长得都婉约细致,隔得远了也能闻到淡淡的香。”   波克顺着方向看见了颜晏,笑着说“花棉袄真是中国人的特色,她对面坐着男人,你打她歪主意?”   “对面也许是她哥哥。”   “中国姑娘跟哥哥都喜欢在家吃饭的,怎么会来这里,一定是丈夫。”   艾伯特无奈的笑笑“我就是看看。”   颜晏和崇慎回到家时颜晏已经喝高了,围脖包着头,活像个卖鸡蛋的,崇慎拖着她进了院子,林嫂走过来扶,颜晏摆了摆手“多妹呢,我找多妹学织毛衣。”   林嫂看看少爷,见他给使了个眼色,安慰道“多妹不在这,回老家去了。”   “什么时候回来?”   “估计得年后才能回来,你要学,林嫂教你。”   颜晏转身搂住林嫂的脖子,蹭了蹭“还是林嫂好。”   林嫂尴尬得看了看崇慎,责备道“怎么能让姑娘喝这么多酒。”   “酒带不回来,她舍不得,非都给喝了。”说完崇慎又把颜晏拽自己怀里“熬一碗醒酒汤,把感冒药放进去,她刚才嚷嚷着不吃药呢。”   颜晏已经犯了困,眼皮撑不起来,靠着崇慎,散着脚走回北房,崇慎给她脱了衣服,好言好语的哄上床,又喂了醒酒汤,自己也钻进被窝。   崇慎以为她睡了,谁知她冲着墙,半天后说了句“我今天见到钟慈了。”   崇慎没说话,看着床帐发呆,颜晏翻了个身,搂着他的脖子“她可真瘦,眉毛好看……”   崇慎还是没说话,颜晏听不到答复,自己一个人开始唠叨起来“短头发显精神,我也要去剪个短发……她穿着一件貂皮大衣,毛茸茸的,看着就暖和……她身边跟着个洋人,她英语一定很好……她身上有咖啡的香味,很好闻……她那么美,你怎么会不喜欢她呢,骗人……”   颜晏说累了,崇慎一直轻轻拍着她的背,等颜晏呼吸渐渐均匀,传来一点点鼻音,崇慎知道她是睡着了,这才扭头看了她一眼,把头发轻轻别到她耳后,吻了吻她的额头道“谢谢你颜晏,这是你第一次为我吃醋。”   周末来的特别快,海报在外面贴了两天,金老大路过的时候多看了一眼,瞧见下面的人名,若有所思的驻足片刻。   身边的女人叼着烟,艳红的口红印在烟嘴上,她挑了挑眉问他“看什么呢?你想尝尝,这都是糊弄洋鬼子的。”   金老大搂着她,指了指下面的人名“颜晏,这个人得把她撵出去,上回我以为为难凯蒂一次他们会辞掉她,没想到他们不买账啊,这就不好跟老王爷交代了。”   “既然是王爷的事,那就是你的头等大事,你不好再出面,交给我吧。”   从中午开始颜晏他们四个人在后厨就摩拳擦掌的等着,看有没有人会点新式披萨,孔耀平那一组的熏鸡肉配五仁披萨倒是有人点,过了午饭点也没人点颜晏和张久这一组的培根咸蛋黄披萨,两人有些失望,就在这时,侍从进来说有两桌点了他们的。   颜晏和张久兴奋的,百倍热情地开始着手做起来,一阵忙活后,两张披萨被取走,颜晏目送侍从端走,像目送自己的孩子进京赶考一样。   “你尝了吗?不知道做没做砸。”颜晏有些紧张问张久   “做材料的时候尝了,没问题,一定成!”   可是话音还没落一炷香的功夫,王经理又黑着脸进来了,颜晏一看王经理的脸色,而且一进门就瞪着他俩,心一下子坠到地上。   王经理看他俩胆怯的样子,都不愿多解释,只恶狠狠地说“跟我走!”   两人位的小桌旁坐着一个女人,大冷天穿着丝袜,头发烫着精致的卷,她一只手淡定得敲着桌面,另一只手夹着香烟,保全过来劝说,她把烟卷直接按在了披萨上。   颜晏走过来时看到的就是盘子里咬了一口的披萨,上面按着一支揉烂的烟,烟灰撒在上面,那女人挑眼皮看了一眼颜晏,伸出食指朝她勾了勾“你过来。”   颜晏毕恭毕敬的过去,心里七上八下。   “你做的?”   颜晏点点头。   那女人拿起一块干净的披萨“你尝尝。”   颜晏接过来咬一口,刚嚼了一下就直接咽下去了,站在那不知所措,张久看着情形赶紧走过来,接过她手上的那块披萨,一口咬下去,又一口吐出来“不可能!”   张久转头看着王经理“经理不可能!这配料我尝过的,不可能这么咸。”   “呦嘿~”那女的冷笑了声“盐疙瘩似的,不会是把盐罐子打翻了吧。”   颜晏一直低头杵在那不知声,那女人站立来,颜晏能看到她的皮鞋尖,她拿着手包勾起颜晏的下巴,颜晏侧了侧脸躲过去,听到那女人一声轻笑“怎么?你觉得挺好吃,就拿这给客人吃?”她顺手抄起沾满烟灰的披萨“你把这个都吃了,我就当我错了,是我口轻。”   颜晏摇了摇头“不行,这里面一定是有问题。”   “不行?”那女人突然声调尖锐,引得周围食客纷纷投来探究的目光,她一把耗住颜晏的头发,怎奈只抓住了头巾,颜晏自觉往后躲了一下,那女人不善罢甘休,又伸手拽住了她的辫子,直接朝饭店门口走去,颜晏一直挣扎,张久要过去,孔耀平拉了拉他,给他使眼色,告诉他王经理都没动你动什么。   颜晏被拽到门口贴着的海报前,那女人还没有松手,街上的行人有的驻足围观两个女人掐架,颜晏手胡乱的挥舞着,那女人指着海报下面的小字“颜晏,这是你的名字?”说着一把撕下海报,松了手,卷起来“我告诉你,明儿我就做出十张二十张这样的海报,告诉大家凯蒂有个叫颜晏的厨子嚣张的很,做的菜能齁死人,还要嫌弃客人口太淡。”   颜晏揉了揉被揪疼的头皮,生气的看着她“我告诉你,我也不是傻子,这些日你们一而再再而三的有人来找茬,我不知道我得罪了谁,你要是让我就这么忍下去,兔子急了也咬人,你尽管去贴!尽管让人来找我,我倒要看看是谁天天惦记着我!”   王经理出来,听着这句,吓了一跳,忙夺过那女人手中的海报“对不起对不起,客人不要宣传,这厨子我们不要了,还望息怒。”   颜晏回头轻蔑得笑着看王经理,呼出一口白气,这一声冷笑笑得王经理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再看看她那咧嘴笑时露出的虎牙,她像一匹豹子,明明刚开始顺毛时温顺,惹毛了就露出青面獠牙的嘴脸“既然你不要了,从现在起我不是这的厨子,我做什么不关你们的事。”她冷笑着又凑近了一点“我说‘你们’是指你和凯蒂饭店,你们就抱着自己的声誉去死吧!”   她毫不犹豫的回手就抓起了那女人的头发,拳头攥得紧紧的,那女人惨叫,挥手时细长的指甲划破了颜晏瓷白如雪的脸颊,颜晏没察觉,使劲把她摔到墙上。   那女人从震惊中醒来,看着颜晏手里攥着一小嘬头发,她慌张得摸了摸头顶,那是新烫的最流行发式,为了见金老大早晨细致得梳了半个小时,现在全乱了,还秃了一块,她惊声尖叫着带着哭腔,起身就朝颜晏抓来“我跟你拼了!我撕了你的脸!”    ☆、装   一个高大的身影挡在中间,伸长胳膊就把那女人支出老远,颜晏看着面前这个西装笔挺的背影,帽子下面漏出一圈金色的发,他用还算标准的中文说了句“丑人多作怪。”   王经理一看是洋人,这可不好惹,赶紧偷偷回头招呼保全,人来了把那女人拉开,,可是她不依不饶,还要扑过来,那洋人朝她皱皱眉“你刚刚点的披萨我也点了,好吃的很,你是故意的,不信我们报警,叫警察来说话。”   那女的一听要叫警察才渐渐平静,看了两眼那洋人“洋鬼子,这不是你们家,少管闲事。”   “你们在自家门前打架才不对,你赶紧走吧,要不我叫警察了,你要是还要闹,我叫保全翻你的包,看看你是否带着盐。”   人散了,王经理看了看颜晏,有些心虚“颜姑娘……我刚刚吓唬你呢,都是说给她听的。”   “不必了,这次不成,下次他们还会来,你早晚要撵我走。”   “小王爷……”   “我就跟他说我自己要走的。”颜晏打断王经理的话,回头看看那洋人“谢谢你。”   “不客气。”   颜晏觉得有些累了,想越过那人走掉,谁知她往左那洋人往左,她往右,那洋人往右,颜晏不得已抬头看他,有些疲惫,有些怫然不悦“怎么了?”   “你的脸受伤了。”   颜晏摸了摸,只是划了一道,露了点血丝,现在已经结了血痂,不打紧,她摆摆手“没关系,不算伤。”   “你等等我。”   他说着就往回跑,颜晏回头目送他又进来凯蒂,之后马上拎着公文包出来,拉起颜晏就要进路边停着的那辆车子。   颜晏诧异得看着他,使劲拽了拽胳膊,那洋人身材高大,稍微一使劲就把她塞进了车里,关上车门,跟她一起坐在后面,之后朝前面的司机说“开车回公寓。”   颜晏使劲拽着车门,已经锁上,她回头皱着眉看他“你这是做什么?”   “你的伤口要处理一下,要不会感染,指甲不干净,我的公寓有药,去给你清理一下。”   “我用不着!”   “小姐,他是加拿大驻华的外交官,不是坏人。”颜晏从车内后视镜看司机正望着她,是自己的同胞,她稍微缓和了点情绪,往车门边靠了靠,尽量保持距离。   “中国有个词语叫救命恩人,还有个句话叫滴水之恩涌泉相报,可是我没有看到。”外国人做轻松状朝她无奈的摊摊手“中国还有个词叫‘母老虎’,我倒是看到。”   颜晏笑了“还有个词叫多管闲事呢,你查查什么意思。”   那洋人朝她伸出手“我叫艾伯特。”   颜晏回握了他“我叫颜晏。”   外交公寓每间屋子跟女子学校的宿舍差不多大,只是都是单独居住,独身男子的衬衫挂在窗子前,看来艾伯特是讲究穿着的人,衣柜没有门,里面一水是烫的平整的衬衫和西服,桌子上还摊了一件,旁边立着个熨斗。   颜晏坐在镜子前,用镊子夹着酒精棉轻轻擦拭,隔着桌子颜晏总是瞄不准,而且一碰就嘶啦啦得疼。   “还是我来吧。”艾伯特接过她手中的镊子,颜晏没拒绝,转身面向着艾伯特,他淡绿色的眼睛,白白的皮肤,连细密的胡茬都是金色的,颜晏愣愣得看着,却听艾伯特说“ohmygod!刚刚没仔细看,划了这么长。”   “这句英文我懂,是上帝啊。”颜晏见艾伯特上完药,回头使劲探身凑到镜子前仔细看,划伤从唇角一直划到鬓角处,看来很难掩盖。   “你懂英文。”   “就那么几句。”   “中国人怎么表达ohmygod,你们不信上帝的。”   颜晏歪头想了想,眨着眼睛对他说“阿弥陀佛?”   艾伯特小声嘟囔了两遍,点点头“记住了。”   他见颜晏瞄了一眼钟表,心领神会的站起来问“你住哪?我送你回去,这有免费的车。”   颜晏有些不好意思“我再呆一会成吗……现在回去有点早。”   “怎么,你不喜欢回家?”   “不是,是我家人不知道我丢了工作,我这么早回去,他们会问的……”   艾伯特若有所思的点点头“刚刚见你,是厨师?”   颜晏点点头“新手。”   “你没有丢工作,外交公寓的食堂缺一位厨子,你愿意去吗?”   颜晏欣喜得站起来,点点头“当然!只要是做饭的,我都愿意。”忽然她又意识到什么,垂头丧气得又跌回座位里“外交公寓都是洋人吧,我不会做西餐。”   艾伯特摇摇头“我们很喜欢吃中国的食物,我们都刚来这里不久,不知道北平哪里的中餐馆好吃,只能去外资饭店,你来了正好,让我们尝尝中国的美食。”   “外交公寓食堂……人很多吧,我一个人忙不过来。”   “不多,我们一共就六个人,现在有一位做早晨的厨师,其他两餐不管,你来刚刚好,而且午饭晚饭总有人缺席,一共也就不到四个人,其他外交公寓的不归我们,我们是单独拨款的。”   “那太好了!艾伯特,谢谢你。”   “颜晏,你前后变化好大,刚刚在车里还对我吼,现在又对我笑,女人真是善变。”   颜晏咧嘴一乐“你是不是背词典了?我再教你一个词吧。”她走到艾伯特面前,煞有介事得跟他说“我这叫见钱眼开。”   崇慎的车子停在凯蒂饭店门外,过了下班时间已经半个小时,颜晏还没有出现,他有些着急,下车进了饭店,直奔后厨。   厨房的门开着,他刚要进去,却听到里面几个厨子在说话,本来不打紧,但是他听到“颜晏”两个字,止了步伐。   “颜晏没有错,上次的拆骨肉炒辣椒是我做的,这次配料做完也是我尝的,不会出错的,为何次次都要针对她。”   “没事的小张,这都下班了你还不走,坐在这一直想这些,我跟你说,你就是操心,颜晏会回来的。”   “不行!我要去找王经理说!”   孙耀平一把拽拽住他“你就是咸吃萝卜淡操心!管好自己就行,颜姑娘有人罩着,没事的。”   张久回头看孙耀平“有人罩着?受了两次委屈怎么没见人出来罩着她?”   “哎呦,我跟你说实话吧,我有天下楼的时候听见颜姑娘和王经理的对话了,王经理不敢怎么着她的。”   “听到什么了?”   孙耀平故作神秘“我跟你说,颜晏来头不小,咱们厨子都是男的,就她一女的,你不觉得奇怪?”   “这有什么奇怪的,颜姑娘手艺好。”   “我看你就是猪头!我听见王经理跟她的对话,颜姑娘是小王爷的人,安□□咱们这的。”   “什么叫小王爷的人?”   “笨蛋!还能是什么意思,小王爷咱没见过,但是也知道未婚娶,颜晏还能是他什么人,情人呗!”   “你是不是听错了?”   “我也想啊,我出门的时候看见她跟一个男人进了车里,这北平有几个人有车子,也就王爷府敢这么显摆。”   往下的话崇慎没听,他有些恼怒,到车里直接启动回了宗廊。   一进门看见城叔就问“颜晏回来了吗?”   “哦,刚回来,进屋了。”   崇慎直奔下房,推门进去时颜晏正在脱大衣,见他进来顺了顺头发,崇慎关了门坐在桌子边上,没什么表情。   “你去哪了?”   “我还能去哪啊……”颜晏瞄了她一眼,继续摘围脖“上班呗。”   “我去接你了,没等到。”   颜晏走过来,笑着捅捅他肩膀“瞧你那样,怎么着,生气了啊,我今天下班前王经理让我把新做的菜单送到印刷厂,我提前走了,送完才回宗廊。”   崇慎点点头,又抬头看她一眼“你披散着头发做什么?”   “哦,皮套断了,没办法,只能散着。”   崇慎抬头要捋她的头发,颜晏轻描淡写得躲了,走到桌子对面倒水“哎呀呀,渴死我了。”   崇慎看她咕咚咕咚得喝下一杯水,问她“我在饭店外看有新菜评比的海报,怎么没见你的名字。”   “做的不好,没推成功。”   “早晨走的时候不还兴奋得期待今天的评比吗?”   “唉~~这就是人生,总是希望越大失望越大”姑娘自嘲着,还朝他不好意思笑一笑“做得太难吃,我都难以下咽。”   “那明儿我找王经理谈谈,不管多难吃,就是掰开食客的嘴,也得让他们咽下去。”   “别别,千万别,王经理兢兢业业,你不能走后面。”   “那厨房里其他人可照顾你?”   “都照顾我,把我当成小妹妹,脏活累活都不给我,捧在手心里。”说着还做着双手捧住的样子,陶醉的眯着眼微微笑“老佛爷都没我享福~”   崇慎腾得站起来,隔着桌子一把抓住她的领子把人拽到跟前,颜晏半个身子都快贴在桌子上了,吓了一跳,从刚刚陶醉的表情里转换成惊讶,崇慎瞪着她,眼睛里烧着火,伸手把她的头发捋到耳后。   崇慎半天没出声,颜晏从他的瞳孔里能看到自己白皙的小脸,只是表情不太好拿捏,有躲闪有尴尬。   “干,干什么……”   “这脸怎么了?!”   “哦,你说脸啊。”颜晏挣开他的手,整理了一下前襟“吓我一跳,脸怎么?我看看。”她故作轻松的走到镜子面前,侧头看了看“哎呀,真给划了!去印刷厂的路上几个小孩拿树枝比划着玩,我没注意,等走到跟前才看见眼前支愣着树枝子,觉着脸上痒了一下,没想到真给划了。”   她还委屈的回头可怜巴巴的望着崇慎“你说,会不会留疤?要是留了疤,我这张完美的脸可怎么办是好。”   “不会的,树枝子刮了不会作疤,擦点药吧。”   “不用不用。”颜晏摆摆手“一点点小伤,我没那么金贵。”   “王经理好端端的怎么会差一个后厨去印刷厂。”   “我怎么知道,器重我呗。”颜晏看着崇慎“你今儿怎么问这么多。”   “不问了!”崇慎起身出门“洗手吃饭,就等咱俩了。”    ☆、吃火锅   穆礼接了电话走到崇兆祥面前“王爷,金老大刚回话,事情做得了,颜晏已经从凯蒂饭店出去了。”   王爷逗着鸟,倒了些水在食盒里“比想象中的快,做的不错。”   “王爷这回可安心了,听说颜晏受了好大委屈,一定会知难而退的。”   “知难而退?想要她打退堂鼓这还是不够的,还得加把劲。”   “王爷这话怎么说?”   “她现在最想做的就是尽量能赶上崇慎的步伐,现在丢了工作,她要是聪明的话,还会再找,要是躲在屋子里天天自怨自艾,混吃等死,她自己也会心慌的。”   “王爷的意思是,叫她没有地方敢要?”   “这是其一,还得火上浇点油。”他夹了鸟食逗着黄腹山雀,招呼穆礼走近点,耳语了一番。   “明白,我明天跟着她看看。”   “下去吧。”   穆礼走到走廊上,想着王爷刚才的话,为颜姑娘捏了一把汗。   早晨颜晏一如往常早起,洗漱,哼着小调,围了两圈围脖,又换了顶帽子,戴上崇慎给买的手套,欢快的走出大门。   刚出门吓了一跳,崇慎站在门口,呼吸间冒着白气罩着他的脸,颜晏愣愣得看着他“干什么呢?”   “我送你去吧。”   “不用,我自己去。”   崇慎看着她好半天没吱声“有车子干嘛还花钱坐黄包车,而且车里暖和。”   颜晏想了想,没迟疑“好吧~那就辛苦你了,但是以后晚上不用来接我了,最近长肉,我溜达着回来”崇慎不依,说长肉了回家吃完晚饭再运动,颜晏却又说。   “你总开车接我,太招摇,我怕同事会说我。”   “怎么?他们平时议论你吗?”   “那倒不会,只不过我自己心里觉得别扭,你依了我成不?”   崇慎拧不过她,只得点点头。   车到凯蒂门前,穆礼远远的看见崇慎车来就躲到了树后面,见颜晏下来车进了转门,崇慎还是没走。   大约过了半个小时,崇慎才开车走了,穆礼从树后闪出来,脚都冻木了,目送车子远去的方向,心里犯着嘀咕,怎么,难道少爷有察觉?   不一会儿颜姑娘出来了,她今天是来做交接,工钱她可不会少要一分,该给的一定要争取,其他的她来取她的一些物件,背了个小包出来,上了黄包车。   穆礼赶紧也叫了一辆跟上,今天他来的目的就是尾随颜晏看她都去哪里求职,等她走后要跟老板打招呼,一是不能收这个人,二是要老板带一些话给她。   谁知这姑娘目的明确,一路到了外交公寓,他下车看了看,有些无奈,外国人不比中国人有这么多规矩,不好用钱打发,他叹了口气,坐车回了公馆。   颜晏今天来报到,后厨只有一位嬷嬷,大家都亲切得叫她豆婶,豆婶姓白,是天桥豆腐脑白的传人,但是这手艺传男不传女,所以豆婶在老白家没有威信,进不了铺子做豆腐脑,空有这一番手艺,只能自己出来找活干,她每天只做早饭加买食材,做完了收拾好就回家编柳条筐卖钱,一天倒是充实。   颜晏第一天来了就跟豆婶相谈甚欢,加拿大办事处的饭厅是独立出来的,一间屋子放着长条桌,连着独立的小厨房,没有了油烟和修长的案台,这里干净整洁,颜晏适应的很快,刚报到就开始着手做起饭,豆婶没着急走,帮忙打下手,她倒是没想到这姑娘的刀工和做饭时的姿态有模有样,笑着说“我要是有你这么个闺女就好喽,天天不用我回家做饭。”   颜晏听着这话心里一暖,对豆婶顿生好感,朝她笑了笑。   午饭的时候传说中的六个人都到齐了,有事没事的都留下为了尝尝新厨师的手艺,他们倒是对每道菜产生了很大的观感好奇心,没等吃呢就七嘴八舌的问起这是什么,那是什么。   “干煸豆角……就是长豆角啊……你没见过长豆角?”   “没错,是鸡……这是山野菇……宽粉也没见过?”   “这是鱼香肉丝……不是鱼肉,是猪肉……为什么叫鱼香肉丝,我也不知道……”   “哦,哦,这是凉菜,凉拌菠菜……就跟你们的蔬菜沙拉似的……不过是酸口。”   颜晏一一给大家解答着,大家十分好奇,开动十指,大快朵颐,颜晏跟豆婶也上桌一起吃,看着一帮狼吞虎咽的洋人,互相眨巴着眼睛。   吃完了他们都摸着肚皮,嚷嚷着晚上吃什么,颜晏觉得刚刚做了顿午饭就这么多问题,有些苦恼,想了想“晚饭简单点,吃火锅吧。”   “火锅?砰!锅起火了?”艾伯特挥舞着双手示范着,豆婶笑着摇了摇头“你们晚上就知道了,我先走了,今天辛苦颜晏。”   豆婶走后颜晏开始检查厨房储备的食材,艾伯特跟在她后面,厨房不大,颜晏一转身老是碰到他,最后实在忍不住问“你老跟着我做什么?”   “我觉得很好奇,你那样小,怎么能做出那么好吃的菜。”   “这都是天生的,不用猜。”   “我的朋友有几位中文不好,你中午说的,他们听得一知半解。”   “厨师是用手说话的,听不懂也没关系。”   “中国幅员辽阔,颜晏是哪里的人?”   “东北人。”   “东北有很多好吃的吗?”   颜晏笑了笑“满汉全席就是我们的。”   艾伯特来了兴致“那明天吃满汉全席。”   “那可不行……满汉全席我一个人可做不过来。”   “那就吃东北菜,我记得有一样,叫酸菜?”   “你居然还知道东北菜,酸菜的话……包饺子吧!”   “太好了!早就听说中国的饺子好吃。”   “现在当务之急,你要带我出去一趟,咱们得买口铜锅。”   两人来到一家黑白铁加工的小店铺买了铜锅,又去市场买了颗酸菜以及今晚吃火锅需要的食材作料。   回到公寓已经差不多四点,艾伯特瞧颜晏买了袋小干料,里面是指甲盖大的小螃蟹以及非常小的海米,在加拿大他们是没见过如此小的海鲜,艾伯特好奇的扒拉着买回来的食材,回头对颜晏说“颜,你总是给我惊喜。”   “那个是火锅底料提鲜的,不可以吃,一会儿会有更大的惊喜。”   颜晏泻着麻酱,腐乳韭菜花放一点点,鲜切牛羊肉片码在盘子里,倒扣过来肉不掉,不留血水不沾盘子,这就考验挑肉的眼光以及刀工的好坏了,青菜洗好,百叶投洗两遍,宽粉和木耳泡发,一切差不多了,颜晏笑眯眯得看着艾伯特“听说外国人不吃臭的东西,我倒是有一样很好吃但是很臭的东西,你要不要尝试?”   艾伯特摇摇头“不行,很难接受。”   颜晏做惋惜状“那可惜了~很好吃。”   火锅做起,下面放着热炭,晚饭只有四个人留下来,加上颜晏一共五个人,其中一人看一桌子的菜品,好奇的问“这么简单?”   “是啊,涮涮就行,颜晏说这个很好吃的。”艾伯特自信的答道。   大家摩拳擦掌,一直问能吃了吗能吃了吗,颜晏看锅里水开始反花,点点头“开动!”   艾伯特吃得有点小心翼翼,他学着颜晏的模样,夹了百叶,七上八下,几秒钟的时间就夹起,裹着麻酱,他邹着眉缓缓放到嘴里,其他人看着他嚼了两口,之后笑得跟朵花似的惊呼“阿弥陀佛!”   其他人也学着他,夹起一些食材,放到嘴里,然后高呼“阿弥陀佛!”   饭桌上相谈甚欢,除了艾伯特外的三人中国话说的好坏不一,有时候兴奋点到了,语无伦次下就要说两句成段的英文,艾伯特搬着凳子朝颜晏靠近了几次,挨着耳边帮忙翻译着。   “颜,我们回国的时候真想带着你走。”一位长得斯文的朋友说“我想我是爱上中国了。”   “我想我也是爱上中国了。”艾伯特附和着答道,对面那个人笑着对他说“你是爱上颜晏了,不是爱上中国。”   颜晏尴尬的笑笑,招呼大家快吃。   饭后清洗工作就繁琐了,艾伯特在厨房帮她,颜晏看看窗外,加紧了速度,艾伯特一直偷偷看她“你要回家了吗?”   颜晏只对他笑了笑,没说话。   “上次我送你,我知道你住在哪里,以后我可以送你回家吗?”   “不用,我自己回去就行。”   “路途很远。”   “有电车,我坐一段,再叫人力车,没问题。”   “你是跟父母住一起吗?”   颜晏刷碗的手顿住了一下“是。”她不愿意多答,一个字能解决的问题她懒得多说。   颜晏又看了看窗外,天已黑,她觉得有点不好意思,但不得不跟艾伯特说“我不应该留下吃饭的,但是怕你们不会弄,现在太晚了,我得回家了……我能不能……早点走?”   “没关系,你回去吧。”   他看着颜晏转身摘下大衣戴帽子匆忙跑出去的背影,感到牵着心脉的一丝丝不舍,才相处一天,好像过了一周那么久,她总是百看不厌的美好、神奇、智慧,仿佛遇到她,自己是那么不配。   他看着衣服架,上面挂着她忘记拿走的围脖。 作者有话要说:  虽然是夏天,但是很想吃火锅,偶尔会点个呷哺外卖,关于崇慎爱吃茄子,我本人不爱吃,那玩意太吸油,我一年到头不会吃几顿茄子的,没说讨厌,就是不感兴趣;至于颜晏爱吃菠萝,我最爱吃的水果是樱桃和草莓,菠萝味道清新,入口不放盐水泡的话酸涩,像极了我家颜晏 ☆、私心   颜晏进门的时候大家正在吃饭,崇慎看她一眼,颜晏笑着说不好意思,回屋换衣服。   饭桌上大家都默默吃着,颜晏动了几次筷子就吃不下了,崇慎看看她“怎么吃这么少?”   “不饿。”其实刚吃过,但是不想让崇慎怀疑,只能往下胡乱塞几口。   “你不用减肥,多吃点。”说着又夹了块带鱼“今天回来的晚了。”   “哦,今天忙,晚饭点菜的多,我帮忙打下手。”   崇慎点点头,这时有人扣门,索子放了碗筷出去开门。   一位金发碧眼的洋人伫立在门外,索子看了看他,不知所措,这说中文他能听懂吗?谁知那人用还算标准的话对索子说“在门口捡到了一条围脖,也许是你家的人掉的。”   索子连忙谢谢,洋人点头回敬,缓缓走了。   索子回来拿着一条围脖,递过来给颜晏“是你的吗?”   颜晏愣住,还下意识的摸了摸后脖颈,尴尬的笑了“是我的是我的,这怎么……”   “掉门口被人捡到了。”   “哦……”颜晏还想问,她想起来围脖落在公寓已经快到家门口了,现在送回来的人还能有谁?但是他不会多说什么吧……可是见索子泰然的表情,颜晏想着就别硬问了,万一没什么事,愣让自己问出事来可怎么好,而且明显的从昨天起崇慎好像就起了疑心,自己更应该装得若无其事。   “马马虎虎。”崇慎又给她夹了一筷子豆豉鲮鱼油麦菜。   晚上林嫂跟颜晏在下房聊着天儿织着毛衣,宽扁针学得倒是快,但是到前襟织麻花针的时候却怎么也织不好,颜晏索性撩了针线,爬在桌子上不动弹。   林嫂笑笑“头一次见你不耐烦,怎么着,有心事了。”   颜晏懒散地说“没有,整天过得浑浑噩噩,哪有心事。”   “浑浑噩噩才叫心事,一身轻松反倒心宽,你说来听听,可是工作上的事?”   “林嫂……你可撒过谎,骗过人?”   “那当然,谁都不能保证没撒过谎,但是有些谎言是恶意的,有些是善意的。”   “但是撒过一个谎,就要用另一个谎来圆,何时是头。”   “如果不是恶意的,说出来就好。”   颜晏点点头“做起来难啊……”   第二天颜晏早起上班,跟崇慎请假,说晚上不回来吃,好久没去见珍姨她们,崇慎自然是答应。等颜晏到了外交公寓门外,正好遇到豆婶,俩人有说有笑的进门,穆礼坐在车子里目送他们,车子进不去,外交公寓管得严,进大院就要通行证,他只能存着侥幸心理在门口等。   大约上午十点钟左右,那位跟着颜晏一同进去的嬷嬷出来,穆礼一眼便认出她来,下车笑着朝她走了过去。   豆婶见到陌生人,认了半天也没认出来,她在北平认识的圈子都是平民老百姓,穿着这么整齐的人她应该是不认识,来人态度和善,笑着递过一张银票。   颜晏十点开始准备午饭,看了看人数,大约五个人左右,做馅的同时艾伯特几个人帮忙和面,几个大老爷们穿着白衬衫围在面盆前你一下我一下的,颜晏看着好笑,催他们悠着点,别弄的哪都是面粉。   擀面皮和包饺子的时候他们也跃跃欲试,刚开始颜晏没拦着,后来实在是忍不了,只能自己一个人做,他们可怜巴巴的看着颜晏,希望能帮忙。   “想帮忙啊,那去拿碗筷,酱油醋,辣椒碟。”   饺子煮好了,艾伯特几个人怀着膜拜的心情,如果有香炉的话他们一定把饺子供起来给它磕几个头,现在四大盘饺子摆在桌上,他们干咽唾沫。   “先尝尝咸淡,在我们东北是油醋蝶,在北平呢只喜欢吃醋蝶,你们自己看着办,喜欢吃辣就放一点辣椒油。”   那几人话没听完,几筷子就夹下去,艾伯特算是筷子用的利索的,那几个人夹了半天夹不起来,气得直接上手抓着吃。   “颜,我头一次吃发酸发臭的菜,这么好吃。”   颜晏笑了笑“所以我想给你们做炸窝头片抹臭豆腐,真的很好吃,可是你们不习惯。”   “好好,那下次做。”   饺子在半小时内清空,大家吃得太热火朝天,等饺子见了底,才发现撑得不行,一个个表情痛苦,颜晏每人给盛了碗饺子汤,原汤化原食。   刷碗的时候,艾伯特照例来帮忙,颜晏偷偷得瞄了他几眼,被艾伯特发现,笑着问她“我脸上脏了吗?”   “没~”颜晏嬉皮笑脸“我想……晚上请你吃饭。”   艾伯特想了想,点头说好,正在这功夫,豆婶又折回来了,笑呵呵的到厨房找到颜晏,一把拉过来。   “颜姑娘,你周末有时间吗?”   “有时间啊,怎么了?”   “我这啊,有个小活,给的待遇不错,是我儿子的同学家介绍的,到公馆给做顿晚饭,生日宴,你感兴趣吗?”   “豆婶怎么不自己去?”   “我儿子看待遇好,就应承下来,本来让我二哥去的,但是我二哥瞧不上这种大户人家挥金如土的做派,说什么也不去,我没办法,儿子回去交不了差,我只会做点粥饭,只能问问你愿不愿意。”   “那当然好,谢谢豆婶。”   “唉,客气什么,你我不要分这么清,好了,你忙吧,我回了。”   豆婶走后大家也陆陆续续穿戴整齐准备出门,凯文看艾伯特无动于衷,问他“艾伯特,晚上的会议你不去吗?”   “我有事不去了。”   “那怎么行,今天的会议很重要,我怕我们应付不来的。”   “那正好是个锻炼的机会。”   他们用英文交流着,颜晏听不懂,坐在餐厅的椅子上剥豌豆,她时不时抬眼看看交流的两个人,觉得凯文有些着急,艾伯特显得泰然自若。   下午没什么事,颜晏出门去了珍姨那,店铺简单的装潢了下,第一批布匹三天前到,生意惨淡,门槛都快结冰了,珍姨跟小玖在店里正在摆放布匹,小玖倒是会了些花样,画了好多衣服的草图,画的不好,但是都很新奇,颜晏翻着看,笑着问她“你设计这衣服能有人穿吗?”   小玖抢过画册,一脸不屑的看她“你懂什么,这是dior经典款,还有这个半袖,是川久保玲的新款,这个大衣漂亮吧,我们那个时代很少人穿皮草了,要保护动物,呢子料最流行,这是burberry永恒经典,还有这风衣……”她一一指给颜晏看“你适合,赶明儿我找到好料子,给你做一件。”   “看你还挺乐在其中,无言乱语,你说的那些名字我都没听过。”   “过两年就能进中国了,我得赶在他们打入中国市场之前占领先机。”   “好好,你最聪明,女强人行了吧。”   “晚上留下来吃饭吧?”   “不了,晚上约了人。”   “话说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来。”   “路过,进来看看,你跟那日苏怎么样了?”   小玖有些不好意思得看着颜晏“你不生我气吗?”   “气过头了,只要你好就行。”   “那你哥哥……有朝一日我见了他,一定跟他赔罪……你还要回去找他?”   “找是肯定要找到的,活要见人死要见尸。”   “那你还要报仇?”   这下子颜晏半天没说话,很是苦恼“我胆子变小了,竟一时间拿不定注意……你说?我是不是变了?想到死,竟会觉得惋惜。”   “心里有了牵挂的人,都惜命。”   颜晏叹了口气,站起来“我得回去上班了,改天再说。”   艾伯特在公寓门外等她,颜晏回来刚到门口就听到了喇叭声,她进了车里,问艾伯特想吃什么。   “有没有颜晏没吃过的,到北平后第一次吃觉得很好吃的东西?”   颜晏想了想“那咱们去吃松柴烤肉吧!”   又来到正阳桥院子里的这家松柴烤肉店,大冬天的外面也有人跺着脚吃,颜晏请人吃饭,所以带着艾伯特进了大堂,找了个位置坐下,有了上次的经验,颜晏这回轻车熟路的点了几盘肉和红薯片,教艾伯特怎么吃。   “喝点酒吗?”   “不了。”颜晏摆摆手“我酒精过敏,司机开车,你喝点二锅头?”   艾伯特笑着点点头“都听你安排。”   吃了几口肉,颜晏端了杯酸梅汤敬他“艾伯特,今天请你首先要谢谢你给我介绍了这份工作,我很开心。”   艾伯特一饮而尽,控了控杯子“那么其次呢?”   “其次……我想问问你,昨天为什么要给我送围脖……我今天去工作就会取,没必要你亲自送一趟的。”   艾伯特看她,早知道她这般聪明,但不晓得她这么直接,打开天窗说话总是好的,艾伯特又倒了杯酒,慢慢抿着,也不着急说,颜晏倒是先着急了“艾伯特,我们是工作关系,对吗?”   “我的确对你,存了二心。”   颜晏低头,不说话,再抬头时夺了艾伯特的杯子,把那半杯酒一饮而尽,也学着他控了控“你看,其实我酒精不过敏,骗你的,我只是不愿跟除了崇慎以外的男人单独喝酒。”   艾伯特摇摇头“我喜欢你,可以等你,你说的那个人,我不晓得,但是无妨,他要是对你不好,我可以是其次吗?”   颜晏继续吃肉“那是你的自愿,我管不着,但是艾伯特,我希望你下次不要再做这么明显的举动,到我家给我送围脖,想让我家人知道有你这么个人,会让我很苦恼。”   “颜,你太聪明,我都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那就踏踏实实的做我的朋友,你会发现我不适合做你的伴侣,我更适合做你的朋友。”   “颜,不要生气,我们可以……”他想了半天那个词,用长筷子底端无助的扫了扫搔了搔头发。   “翻篇儿?”   “对,我们可不可以翻篇儿,不说这个了。”   颜晏笑了笑,给他夹了块红薯“你的中国话还有待加强!”    ☆、暴怒   崇慎进铺子的时候小玖刚把碗筷捡下去,石五两的伤已经好了,在屋子里生炉子,拿着个火罐子抽煤烟儿,崇慎进来看了一圈,石五两见着他很高兴,拉他坐下。   小玖过来给他倒了杯茶水“什么风把您吹来了。”   “路过想来蹭蹭饭的。”   “哦,那我给你端过来,还剩了点蘑菇炒土豆片,你将就着吃点?”   “不了,看看你们生意怎么样就走……你说说颜晏,你俩姐妹一场,她也不常来看看你。”   “怎会?下午刚来过,唠了会嗑就回去工作了。”   “下午来过?”   这么一反问小玖起了疑心,大晚上的这位爷过来,看着也不像是要蹭饭的样子,这句句往颜晏身上带,她都不知道怎么回答好了“哦,说是凯蒂不忙,她出来办事,路过的,没待多大一会儿就走了。”   崇慎点点头,屁股还没做热起身就走了。   颜晏和艾伯特出了饭馆,索子去山货行取干货正好路过门口,瞧见颜晏跟艾伯特上了轿车,他本想跟着,无奈人力车怎么也跑不过小轿车,那洋人他记得,印象深刻,昨晚才见,今天不会认错,他觉得有些蹊跷,但是没想回去跟崇慎说,他只是觉得好奇颜姑娘怎么会认识洋人。   索子回去的时候怎知颜晏还没到,其实艾伯特想把她送回家,但是颜晏执意要提前两个路口下车走回去,艾伯特依着她,没说什么,所以颜晏走回去要比索子慢,索子进中堂打开灯吓了一跳,少爷大活人坐在堂中,一个人喝着茶。   “少爷,怎么不开灯?”   “索子……我觉得颜晏有事瞒着我。”他声音很小,但索子还是听到了,本来不想说的,但听崇慎的话,他觉得心里的蹊跷被放大了,犹豫着,还是招了。   “少爷,我刚刚看到颜姑娘跟一个洋人从饭馆走出来……”   崇慎倏地抬头“洋人?”   “对,就在正阳桥下的一家松柴烤肉店,颜晏上了他的车。”   “你可瞧仔细了?”   “是啊,瞧得仔细,那洋人昨晚我见过,来敲门,说是在门口捡到了颜晏的围脖。”   崇慎有些惊讶的看着索子,正阳桥下的烤肉店是他俩第一次约会时去的地方,现如今她带着个洋人去,他火气腾腾得上涨,一下子把茶杯砸了“废物!”   索子吓了一跳,赶忙道歉“对不起,我是废物我是废物,少爷别生气。”   “我没说你!我说我自己是废物!早就瞧出来她不对劲,看她跟我装,装得像模像样!”   正说着颜晏进来了,脚步有些迟疑,她在门口听见了茶杯摔碎的声音,跑进来就见俩人红着脸,看样子是气得,她有点举步维艰,瞧着一地碎玻璃,让索子赶紧去扫了。   “我门口就听见了,好端端的摔什么杯子?”   “没事。”   “跟索子生气了?”   “叫他办点小事都办不好!”   “你瞧瞧你,他打小跟着你,什么事啊,至于你跟他动气。”   崇慎抬头看她“晚饭小玖给你做的什么好吃的?”   颜晏转过身摘手套,迟疑了一下说“她会做什么啊,就会煮个面条。”   “你今天没掉了围脖?”   颜晏笑呵呵得回头看他,还扯了扯围脖“没看见啊,我哪能天天掉。”   崇慎腾得起身,过去拽着她的手腕,把那围脖一把拽了下来,使的力气大,勒得颜晏脖子一下子顿疼,眼泪差点掉下来,她有些委屈,摸了下脖子“你干嘛,弄疼我了。”   崇慎挥手就把围脖扔出门外,索子刚拎着扫帚进来,围脖直接呼在脸上又掉到地上,刚要捡起来就听崇慎说“烧了,明儿买新的!”   颜晏还被拽着手腕,抓得死死的,感觉不过血了,食指涨疼,她意识到崇慎知道了些什么,但是她嘴硬着不愿意服软,她笑了笑“好,买新的。”   好!你还装!崇慎带着戾气,瞳孔里一片浓黑“颜晏,我告诉你,咱俩一个愿打一个愿挨,下辈子也照旧,下下辈子更是,生生世世你都不能有二心,谁都有缓和的余地,就你不行。”   “为什么是我?”颜晏眼眶红了,使劲睁着眼睛不让眼泪掉下来“为什么是我?!”   “因为我什么都有了,只差你!”   颜晏苦笑“行,都是你的,你想要什么都是你的,我就是个物件,是件东西,你想要就要,想拿就拿。”   “没错!我想要就要,想拿就拿!”他扛起颜晏就直奔北房,颜晏没有挣扎,头发剐在床框子扶手的雕花上,崇慎一把把她摔在床上,扯得颜晏闷哼一声。   衣服被粗鲁的撕开,崇慎仿佛成了魔,颜晏害怕,颤抖,这一次他们做得彼此都疼,仿佛打了一仗,身体不配合让俩人很难感到快乐,但是没人要停歇下来,一个是疯狂的索取,一个是抵死不服软,索子和林嫂在门外都听到屋里的动静,也不敢进去,索子还是处子,听着有些不好意思,躲了回去,林嫂在门口犹豫着,听见了烛台倒地的声音,又听到铜盆坠地的声音,她有些着急,在门外踱着步来回走,最终听到了颜晏撕心裂肺的哭声“崇慎!”   林嫂终于忍不住了,立在门外道“少爷,不管发生什么,不能做错事,先消消气,可怜可怜颜姑娘。”   屋里没了动静,细细得听好像是有啜泣声,林嫂等了一会儿,没再听见别的动静就走了。   颜晏光着身子卷曲在床上,她今晚仿佛看到了另外一个崇慎,恶魔般凶神恶煞,毫无怜惜,她实在是疼,身体打不开,配合不了他,安慰不了他,嘴上不服软心也跟着不服软,最终硬碰硬的肉体交锋变得两败俱伤,她疼得哭出来,下面推拒着他,上面也逃避,最终摔回床上,再也不愿理他。   崇慎也一样,这样的愤怒被她一声哭喊全给浇灭了,下/体肿胀,虚弱的坐在床边喘着粗气,他不敢回头看那个忍着啜泣的人,他刚刚到底做了什么?   他慢慢侧身,看着那个白皙的肩膀偶尔一耸一耸的,他想碰,但是没来由的没勇气,他终是握了握拳,打在了床框子上。   “我去下房住。”   崇慎走了,颜晏缓缓起身,默默地捡起烛台,捡起铜盆,放到镜子前的盆架子上,她看着镜子中的那个自己,狼狈的,毫无生气的,满脸泪痕,他们怎么就走到这一步了呢?   今夜他们透支了彼此的信任,将自己不自信的心理痛症变成身体上的惩罚,他们干涸了,像两支狼狈的桨,不知不觉来到了浅水区,毫无预警的拍上了海底礁石,两人都疼,疼过之后却是冗长的沉默。   听说过很多恋爱没结果,人人躲避,怕最终只剩下伤心感慨,偏偏一个颜晏勇字当头,爱到无欲无求,只要当下相知相守,这是自私的,自己努力叫人能看得起那总归是自己的事,努力要永远在一起,甚至没羞没臊得要求天荒地老看起来泼妇没教养,实则才是真正付出,交出一个身子比交出一颗心容易千倍百倍,而女人的心最厉害的还属那颗不屈的自尊心,要是爱到连自尊都不要了,才算真的动魄惊心,今天才知道,爱情是彼此的。   听说过很多恋爱没结果,人人认命,怕最终只剩下不胜唏嘘和心口朱砂,偏偏一个崇慎逆天而行,爱到充耳不闻,只要当下牢牢锁住她,这是自私的,恨不得向世人宣布颜晏是自己的,为着他俩的未来努力拼搏,甚至忤逆一向尊重的父亲,怎知这姑娘默默承受,背过身子舔伤口,从来没问过她快不快乐,需不需要这么激进的爱情方式,让男人交出一颗心比交出一份永恒承诺简单,男人的心很容易给一个人,但说出的话总是最终辜负,没有比承诺更有安全感的定心丸,今天才知道,她要得不过是理解万岁。   青云拂过月亮的毛边,几声狗吠响在巷子深处,夜深了,人无眠。   颜晏不见了。   这是第二天早起林嫂到北房送粥的时候发现的,人没在,床铺叠的整齐,不知道什么时候走的。   以为是去上班了,怎知晚上也没回,后来林嫂在枕头下面发现了信,说是这段时间回去陪陪小玖,不回来了。   崇慎看不出着急,林嫂知道他面子上装着若无其事,心里实则火急火燎,要不然怎么总走神,时不时望着院子门口。   周末是妙仪的生日,王爷打来电话,让崇慎晚上回家吃,崇慎应着,想着给妙仪买件礼物,带着林嫂出门帮忙拿主意。   挑东西也是心不在焉,林嫂给拿什么崇慎都说好,林嫂无奈,挑了条看着还不错的项链,崇慎叫人包好,自己去了对面的衣服店买女士大衣和围巾,林嫂过来的时候他正仔细的问着店家,老板是个客气人,认认真真的给解答。   “长得这么高吧。”崇慎比划了一下到下巴左右“长得白,偏瘦,这颜色行吗?”   “藏蓝色肯定最配,显白,这衣服手工做的,就这么一件,别看薄,暖和的很,用的驼绒,摸起来也软。”   “这围巾不好,要厚一点的,她怕冷,选纯色的吧,能配这大衣就行。”   店家给拿了一条白色的细针织得毛线围脖递给他,崇慎看了看“扎不扎得慌?”   “肯定不扎,这是进口的毛线,织的细,不显厚重,但很抗风。”   崇慎很满意,都买下了,回头见林嫂在门口等着,拎着袋子出来上了车。    ☆、生日宴   回去的路上林嫂犹豫着开口“少爷,你要是担心,就去小玖那看看,总这么不回家也不是个事。”   崇慎手指扣着方向盘想事“我不好意思去,她住一段就会回来了,你说是不是?”   林嫂摇摇头“万一不回来了呢?”   “没有万一,姑娘皮实的很,生点闷气,消气了就会回来。”   这话倒不像是跟林嫂说的,更想是安慰自己,林嫂似笑非笑“你们小孩子过家家呢,赶紧成熟点吧。”   崇慎把林嫂放在宗廊门口,开车直接去了公馆。   颜晏下午两点左右来到公馆,小菊给开的门,颜晏没敢细看,跟着从后门直接到了后厨,帮手有几个,颜晏是主厨,第一次来人家颜晏给后厨的两位丫鬟带了榛子,她们笑嘻嘻的收下,递给颜晏今晚要做的菜单,颜晏不好多问什么,直接开工。   傍晚的时候杜松带着妙仪和夫人温淑来到公馆,老王爷在前厅召见大家,崇慎起身给杜松和温淑行礼,大家坐着寒暄,妙仪今天穿着精心打扮,头发稍微长了,用发夹别着头帘,显得小家碧玉了许多。   杜松笑着问了些崇慎生意上的事,温淑问问王爷最近的身体状况,小菊进来问什么时候开饭,杜松笑着起身,说早点吃,吃完了要跟老王爷下棋。   饭桌上大家相谈甚欢,妙仪坐在崇慎对面,今天崇慎很有礼貌,时不时的问妙仪最近工作状况,妙仪说了些趣事,崇慎也跟着乐,王爷看着俩人,朝杜松点点头。   蛋糕端上来,妙仪许了个好长的愿,崇慎帮忙切好分给大家,老王爷吃着蛋糕嘴上甜心里也甜,就势就问崇慎“给妙仪准备礼物了吗?”   还没等崇慎答,杜松笑着说“要什么礼物都没有用,我家妙仪有更想要的东西。”   妙仪脸红了,崇兆祥微笑着点头“你看看,老杜啊,咱俩老了,孩子们还年轻,我儿子崇慎也到了适婚年龄,妙仪也快毕业,孩子们的事情也该提上日程。”   杜松哈哈大笑起来“你瞧瞧,一说俩人还不好意思了,都不知声,我这是随时等着崇慎来提亲。”   崇慎不说话,妙仪脸还红着,抬眼看了看崇慎,又瞅瞅老王爷“一切都听叔叔的吧,父亲不要瞎参合。”   崇慎还是不说话,回身从椅子背上搭着的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盒子递给妙仪“生日快乐,给你买了个小东西。”   妙仪高兴着,赶忙接过来,打开是一枚粉珍珠的项链。   穆礼跟小菊耳语了一番,小菊到后厨找到颜晏,下人们都去伺候着,后厨这会儿就她一个人,还有一道小白菜汆丸子汤没上,小菊就让颜晏帮忙端上去,颜晏觉得无妨,不就是端碗汤嘛,二话没说答应了下来,等刚走到饭厅门口的时候,就听崇兆祥说“崇慎啊,送人项链哪有不给戴上的,快去给妙仪戴上。”   崇慎起身,仔细得把项链给她戴上,妙仪还兴奋得回头问他“好看吗?”   崇慎点点头“好看。”其实他都不知道林嫂挑了什么样式,大概看了一眼,现在觉着这粉珍珠颗粒倒是大,但是戴起来难免显得成熟,跟妙仪的气质不太般配。   颜晏站在门口看着这一桌子人,这个情形,转身要走回去,怎知老王爷瞄到了她,其实他这一晚上等的就是这一刻,他笑呵呵的招呼大家“汤来了,大家别光顾着吃,也喝口汤。”   颜晏听着这句骑虎难下,还背对着大家,她低头看了看这身围裙装,有些虚荣心,有些难以启齿的不情愿,但是王爷又在后面催“杵在那干嘛,赶紧端上来啊。”   没办法,颜晏硬着头皮,端着这碗汤像端着千斤重的岩石,她不敢抬头,前面是个圈套,她现在心下明了,这段时间的刁难,天降的外快,都是早有预谋,这没什么好恨的,人如蝼蚁,无力反抗的事情总是降临在她这种软弱的人身上,自己不够强大,不够坚强面对,谁还能替她呢?   她不敢看崇慎,怕见了他尴尬异常的表情,怕自己懦弱的出场让他不知所措甚至难堪至极,她悄悄放下汤,感觉崇慎还站在妙仪身后,她转头赶忙准备走出饭厅,没走两步就听崇兆祥说“订婚是两个孩子的事,他们自己拿主意,还是爱玩闹的年纪,收了心,愿意组建一个新的家庭,我们做老人的也就放心了。”   “我家妙仪还小,崇慎怕是过了爱玩闹的年级了,一切还都要担待着妙仪点,我女儿没说道,娶了她就是捡了块宝。”温淑笑着给老王爷盛了碗汤“打小就见他俩亲,没想到这因缘早就牵上了。”   颜晏紧握的拳头松了,手指微微颤抖,心也长了溃疡一般,碰不得,她只想快走,离开这,加快了步伐。   “颜晏。”   她似乎是听到了有人叫她,这个名字在这座公寓里格格不入,她觉得耳朵里塞了棉花,声音不急不躁得溜进耳朵里,以为幻听,她匆忙迈过门槛,怎知太着急,竟给拌了个趔趄,她更觉得讽刺难堪,脸烧红了,泪也呼之欲出。   “颜晏!我叫你没听见!”   她止了步伐,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眼泪也给硬生生挤了出来,她缓缓转头,看着面无表情的崇慎,她抿着嘴,不发一言。   “咱们回家。”   崇慎说完就走回位置去拿外套,他步履坚定,不慌不忙,在座的各位都震惊的看着他,连崇兆祥都算上,他根本没想过一向言听计从不给他难堪的儿子今天会这样,当初钟慈也是在这个饭厅里宣布要嫁给他,但是崇慎也只是低头吃着饭不发一言,如今这般笃定,却只因为算计了这位颜姑娘给大家端了碗汤,这般没有原则的袒护,这般淡定的砸场子,这般不顾及情面把大家撂在这,而且这里面还有一位是今日的寿星,理应得到最好的祝福,哪怕是违心的,客套的。   他在她面前,连跟别的女人客套一下都不行吗?   崇慎披上大衣,走到颜晏面前,默默得给她摘了围裙“这话不说第二遍啊,下次喊你一声你就得答应,真是把你惯得越来越没边没沿了。”   不知是谁的勺子掉到地上,“当啷”一声,屋子里静极了,有人小声的哭泣,不是颜晏,因为此时的颜晏完全是愣愣得看着崇慎,他捏了捏她的脸“走啊,傻了吧,回家,给你买新围脖了。”   颜晏终于笑了,看了眼在座的人,走过去给大家鞠了一躬“今天的饭菜做完了,还望大家吃得顺口,工钱明天来取,我现在先回家了。”   俩人刚转身,崇兆祥在后面厉声喊“站住!”   他们都听话的止了脚步,转身,一脸风轻云淡得问“还有别的事吗?”   崇兆祥看着妙仪,她面如死灰,杜松很生气,站起来就掀翻了那碗汤,生日宴变成一场闹剧“崇慎!你得给我女儿一个交代。”   “我从未给过她承诺,从未给过她希望,我只把她当妹妹,是你们想太多。”   杜松气得就要冲过去,温淑赶忙拦着,她记得颜晏是妙仪的好朋友,来过家里的,现在的情形像极了当年她和玥珊,只不过故事的结局是杜松跟了自己,而玥珊永远成为杜松的最痛,她感觉到了历史的重演,心疼女儿,也心疼颜晏。   “我明天再来看您。”崇慎看着崇兆祥说了这么一句,牵着颜晏出了家门。   夜里颜晏和崇慎说了好些话,俩人泡在书房,炉子烧得热热的,关着灯,只有月光照在地上,烤着橘子,俩人蒙着大被躲在桌子底下,偷偷的喝酒。   “我问你,你在凯蒂受了委屈怎么不跟我说?”   “这你都知道?”   “看你成天跟我装得像回事似的,我就要看看你什么时候跟我说实话,我就那么不值得依靠?”   颜晏笑着用肩膀拱拱他“不是,我是怕你去找王经理理论,这跟他也没什么关系。”   “没关系怎么从凯蒂走了?”   “这你也知道?”   “我这句是猜的……”   颜晏又不好意思了,把艾伯特给他介绍工作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他讲,崇慎邹着眉头“洋人长得有我帅吗?”   “比你帅!”   崇慎不乐意,丢了个烫橘子给她,颜晏没拿住,掉到地上,用毛笔杆扒拉着“崇慎,你说明天怎么办?”   “什么怎么办?我带你去见我父亲,我早就觉着不对劲,你住进来半个月,他怎么会不知道,一次没来,我早该猜着他另有打算,这样倒好,我是铁了心了,他也理亏。”   “你怎么想的?”   “什么怎么想的?”   “咱俩的事,你怎么想的,还有,还有你跟妙仪。”   “咱俩的事我过生日那天许愿都许了,不是说了嘛以后每一个生日你都得陪我过,这不算最好的承诺?”崇慎突然意识到“你知道妙仪?”   “我俩是朋友,早就认识了,我也知道她喜欢你,你过生日时挑的礼物都是她带我去选的,还有花花被抓,我也是求她去问问她父亲花花的状况,但是她不知道咱俩的事,我觉得很对不起她。”   “你既然知道,怎么不告诉她你是我的女朋友?”   颜晏还扒拉着那个橘子“崇慎,说实话,我一开始没想过跟你走得很远,我只想到跟你走到你结婚或是你有了新欢,我就回奉天,你看我多么自私,但是我跟你在一起的每一天都是认真的。”   崇慎把地上的橘子捡起来吹了吹“那后来呢?”   “后来我动了真心,不愿成全你了。”   崇慎听着她低低声音说了这一句,下巴颏垫在膝盖上,崇慎搂着她,亲了亲她的额头“谢谢你的残忍,千万别成全我。”   “你呢崇慎,你想过我们的未来吗?”   “说实话,刚开始会犹豫,20多年过着安逸顺风顺水的生活,早就没了执着追求的东西,你突然闯进来,人人都道你是变数,我也怕自己是一时兴起,你只不过是平淡生活里少见的波澜,而我只是大惊小怪,但是后来不一样了。”颜晏抬眼看他,猫一样晶莹透彻的眼睛“后来我也动了真心,就这么自甘放弃了。”   颜晏笑着抢过橘子剥开,掰了一瓣恶狠狠地塞到他嘴里“恭喜你破罐子破摔,咱俩真是臭味相投。”   “眼前我只有一个请求。”崇慎嚼着橘子,颜晏也吃着等他下话,看他狼吞虎咽的咽下,瞪着眼睛穷凶极恶得跟颜晏说“不准给那个老外做茄子!茄子永远是我的!”    ☆、让步   天渐渐放亮,俩人说了一夜的话,不觉疲惫不觉漫长,等发现周围物体轮廓渐渐能看得清,彼此的容颜逐渐明朗,已经是寅时,崇慎捏了捏颜晏的手“走吧,早晚要见的。”   结果刚到院子,见妙仪走了进来,颜晏看见她内疚的很,妙仪脸色还是不好,穿着昨天的那件衣裳,见到俩人时苦涩的笑一笑“哥哥姐姐早上好。”   “妙仪……”颜晏上前一步,拉她的手。   “姐姐不必烦心,你瞒着我我能理解。”   “对不起,我不知道怎么跟你开口。”   “我今天来是想跟你说,我祝福你们,我原本不知道崇慎哥哥有喜欢的人,之前咱俩相处时才说了那些话,希望你没有放在心上,至于昨天饭桌上说的婚事,我其实还小,不懂这些情情爱爱,对崇慎哥哥也只有妹妹对哥哥的依赖,并无二心,我能做的只有祝福,希望你能懂。”   颜晏更觉自己的矫情,愧疚更甚,她看着眼前这个单纯的姑娘,刚刚步入社会,对自己的感情还是模棱两可的状态,毫无心机的对一个刚认识几天的自己吐露心计,而自己心里是隐隐存着对她毫不知情状态的怜悯,这种怜悯是自豪的,自豪她口口声声说的那个人喜欢的是自己,觉着她小,呵护她不愿告诉她更多,让她还沉浸在自己那个年纪应该留存的世界了,谁知她也是人,也有喜怒哀乐,而自己的武断,差点断送了自己跟这位可爱女孩的友谊。   妙仪做出了让步,她愿意不再挡在他们逐爱的途中,崇慎看着她,默默得对她点了点头以示感激。   “我会跟我父亲说,订婚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不同意,父亲也不能怪你,我也会跟老王爷说,希望能成全你们。”   “你适合更好的人,真心找,实心就是一条破涕为笑的出路。”崇慎走到妙仪面前“我不会忘记你,你永远是我妹妹。”   妙仪笑了,目送崇慎牵着颜晏出了院门。   崇兆祥还没起,也不知是没睡醒还是病了,崇慎到了后让丫头去传,半天等没下来人,他只能领着颜晏上楼。   王爷躺在床上,微闭着眼睛,听见崇慎敲门,翻了个身冲着墙,不一会儿门开了,听见崇慎叫了一声父亲,他还是没回身,手放在身后摆了摆,不知道是让他们走还是让他们坐。   “父亲,我带颜晏来看您了。”   崇兆祥没说话,颜晏和崇慎互相看了一眼,又听颜晏道“王爷,我是颜晏。”   “崇慎,你出去吧,我跟颜姑娘单独聊两句。”   崇慎不依,执意要留下,颜晏跟他摇了摇头,把他推了出去。   颜晏回来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屋子里是樟木的味道,依稀还有松油的腻味,王爷坐起身,依着枕头,眼睛瞄了眼茶几上的杯子,颜晏心领神会,倒了杯茶,王爷喝了两口,颜晏立在床边拿着痰盂,接着王爷的漱口水。   “颜姑娘也是本本分分人家的姑娘吧,怎么不懂得见好就收?”   “之前还要谢谢王爷给看了病开了药,还空出宅子让我养病,王爷给的好我心里记着,一定偿还。”   “我最不喜欢为难姑娘家,女孩子自爱要紧,不到万不得已我都不会干涉,你既然知道给你的好,我儿子安排你去饭店工作我也不干预,怎么自甘堕落到住到别人家去。”   “王爷,我躲惯了,这次想试一试。”   “试一试?偏偏摊上我儿子,你站在他身边时没有一点点自卑愧疚的心理,你来找我的时候没有一丝丝想过你父母要是知道你做的这些,会抬不起头。”   颜晏看着王爷,缓缓说“若我父母亲还在世,一定会拦着我,但是不是觉着我站在崇慎身边时时刻刻都是他人生污点,觉着我不自量力毫无自爱,而是会替我觉得委屈,他们一定无法忍受女儿爱上一个人后要受到的百般讽刺与刁难,他们一定会让我离开崇慎,但绝不会抬不起头。”   “你从勾栏处出来,哪怕没做苟且之事,你跑得再快也不可能赶上崇慎的步伐,等你的身世被揭发时不仅仅是你的噩梦,同时更是崇慎的末日,他肩上的担子是无形的,你看不到,他背负了太多包袱,周遭有太多张隐藏在暗处的嘴,所以摔倒后比你要严重得多,原本助力的那些担子都变成压垮他的稻草,隐藏在暗处的嘴会死死咬住他,流言蜚语都是软刀子,割你十刀你能咬牙忍住,割他百刀他还恋爱至上,但是每日百刀,早晚要扛不住的。”   颜晏不说话,她之前跟王爷想法一样,可是相处久了,就是不愿意成全他,爱了,痛了,一起死了,就是死也要死在一块。   “王爷,我会努力,尽量赶上他的步伐,流言蜚语终会止于智者,我做到让人不敢说这样的流言,毕竟我只是个厨师,在烟柳巷的时候也躲在后厨老老实实的做菜,要是有任何蜚语中伤了崇慎,这都是一种诽谤。”   王爷看着她,姑娘家家是个好心眼的人,不自怨自艾,也有一技之长傍身,长得模样还算不错,什么都好,只是当初不长心,去了烟柳巷那种地方做事,这要怨天尤人吗?但偏偏配的是自己的儿子,命运早一步晚一步的终是有这等缘分让俩人撞见,相爱,相守,谁也不愿意让步,自己也不愿意让这一步,若是尼斝还在世,现在会做出怎样的选择?毕竟为人父母都是过来人,生活跟恋爱不一样,般配的家室会来得更容易些,这让人诟病不起的恋情俩人还小,今后能抗住什么?花一样的年纪,信誓旦旦的许下终身盟约,到头来日日相处,柴米油盐,难道不会抹杀当初的好感,爱一个人要崇拜,要不时的仰望,崇慎喜欢她什么?难道他讨厌这姑娘像狗皮膏药似的粘着自己儿子,自己隐隐的不也是怕儿子不定性,到后来负了这姑娘,哭天抹泪的,还要自己善后。   爱情总是别人怎么劝怎么棒打鸳鸯都拆不散,最终败给的竟是彼此,王爷点点头“你出去吧,把崇慎叫进来。”   崇慎进来站在床边没有坐,王爷示意他坐下他也无动于衷,崇兆祥叹了口气“你爱她吗?”   “爱。”   “她爱你吗?”   “爱。”   回答的好不犹豫,斩钉截铁。   “崇慎,将来还会有人爱上她,也会有人爱上你,但是现在你们相爱,能抵得过时间流逝,岁月更替,你都要守着她吗?”   “世间再无二心,我们一定要在一起。”   崇兆祥摇摇头,有些无奈,有些无能为力“那我只有一句话,她伴着你可以,你护着她也行,但是她永远不能过门,不能进崇家族谱,死后不能进祖坟,这是我最后的让步,到死不会有变。”   崇慎点点头“我不娶她,也不会再娶别人,这也是我最后的让步。”说完头也不回的出了门。   下雪了,俩人出来互相笑了一下,这第一步总算是迈了出去,不管多大的阻碍,现在总算见到眉目,颜晏望着他,不知道王爷跟他说了些什么,她有些想问,但是又想尊重他的选择,他俩牵着手,走回宗廊。   “院子里该种棵槐树,我家门前当初就有一棵。”进院子时颜晏悄悄嘟囔了一声,崇慎听见,点头答应,说春天就移植过来一棵。   院子的金鱼被移到了书房,角落里积了雪,颜晏用手套捂着雪团做了个手掌大的雪人,她笑了笑“像不像你?”   崇慎拉她起来“今天值得庆祝,带你去什刹海滑冰。”   斜街穿插终是通往一条静静的河流,河上砌着石桥,现在水面结了冰,颜晏悄悄站在冰上,滑的很,崇慎拉着她,俩人在冰上嬉闹,这天地间仿佛就剩下这两个人,欢笑声沿着冰面蔓延,颜晏蹲在冰上,崇慎在前面拽着她的手,跑快了的时候遇到冰疙瘩俩人都摔倒了,拥抱着躺在结冰的河上,栾树的枝桠干枯的伸展到天空,红墙绿瓦间谁也不知道还有这两个欢快的人,他们抱着彼此,皮肤是温的,吐出的气是凉的,两人吻着,笑着,终于累了。   “颜晏,当初第一次去识香纪找你时赎你出来好了,这就签了卖身契,你一辈子都跑不了。”   “你现在签也来得及啊。”   “你还要报仇呢,我看来要陪你担惊受怕。”   颜晏看着他,噗呲笑了“既然现在是你的人,我的命也是你的,都听你的,我不会白白报仇交了自己性命,因为现在是两个人,但是我要找到我哥哥。”   “过几天就是崇庆的生日,我带你回奉天,顺便找哥哥。”   颜晏窝在崇慎怀里“我觉得一切都不真实……像大梦一场。”   “但愿你一辈子都在梦里,不要醒来。”    ☆、旅程   钟慈签完文件,笑着起身与艾伯特握手,咔擦一声,照片记录下这一瞬间,为期一个月的商务开关政策圆满落下帷幕。   钟慈邀请艾伯特吃晚餐,艾伯特笑了笑,说有个更好的地方。   颜晏连着三日给艾伯特他们做了地道的东北菜,糖醋排骨最受欢迎,凯文对猪肉炖粉条情有独钟,其他人有吃不习惯的,颜晏推出了她在凯蒂时研发的咸蛋黄披萨,也是很受欢迎。   今天晚上本来艾伯特说不回来吃,剩下俩人在公寓吃晚饭,颜晏想着简单点做个打卤面,倒没想到,今天钟慈能来。   茄子鹾刚端上来,艾伯特就回来了,后面跟进来一个女人,脱了大衣挂在门口,一抬头也愣了。   颜晏想,钟慈也许不认识自己,谁知钟慈倒是大大方方“你怎么在这?”   这也不用装着不认识了,颜晏手在围裙上擦了擦“我在这帮厨,你们认识?”她看看钟慈又看看艾伯特,见钟慈点点头,颜晏又道“本来以为艾伯特不回来了,做了两人份的面,你想吃点什么,我现做。”   钟慈落座,看看她“随便吧,再煮点面也好。”   忙活了一阵,颜晏听钟慈在外面用英语跟凯文交流着什么,说到点子上俩人还哈哈大笑,颜晏煮着面,无聊的用筷子搅合着,加了三次凉水出锅,她站在厨房门口问钟慈和艾伯特想吃过凉水的还是锅挑,俩人都选了吃过凉水的。   面做完了,颜晏不多留,起身准备走了,刚要去后厨解围裙,有人敲门,她去开,看见崇慎立在门外。   “你怎么进来的?”   “我说是来找艾伯特的,就放我进来了。”   “来做什么?”   “来看看你的办公环境。”他二话没说的推门进来,站在门口就见到桌边围着的四个人,眼神落到钟慈身上时皱了下眉头。   “颜,这位是……”艾伯特看着崇慎,觉得有点像那天在六国饭店吃饭时坐在颜晏对面的那个,但是当时离的远,现在不敢确认。   “哦,这位是……”颜晏也在脑子里搜索一个合适的名词,还没等颜晏开口,钟慈倒先说话了“她相好的。”   这话从一向知书达理的钟慈嘴里说出来让艾伯特小小的惊讶了一下,并且他知道钟慈和颜晏是认识的,但不知道她们是怎么认识的,什么关系,他看了看颜晏,又看了看钟慈“钟,你不能这么说颜晏。”   “我说错什么了吗?”钟慈挑眉,回身看崇慎和颜晏“我一点都没有说错吧,意思表达对了就可以。”   “不告诉你不许给他们做茄子吗?”钟慈的话仿佛根本没进两个人的耳朵,崇慎在责备颜晏,而颜晏这会儿有点示弱的脸红“我说做西红柿鹾,凯文说想吃茄子,我给忘了。”   “你死脑筋,下回给你题个字‘不准做茄子’裱在客厅里,看你还忘。”   凯文一听说到了自己,有些不情愿,看着颜晏“颜,你的男人好没有礼貌。”   崇慎邪邪一笑“礼貌两个字怎么写我向来不知道。”   “艾伯特从来不凶颜晏的,你倒是管得很多。”   崇慎目光落到凯文看的那个洋人身上,挑了挑嘴角“你就是艾伯特?听颜晏说你会很多成语,但有一个词你肯定是没学过。”   艾伯特摊摊手,悉听尊便。   “知道什么叫成人之美吗?”   艾伯特当然知道,但他摇摇头“不晓得。”   “就是惦记别人的东西,不好好管束自己。”   “颜答应过,我可以是她的其次。”   这一说颜晏脸红了,忙解释“我那才不答应你,那是,那是不知道怎么回,懒得答了,不算默认。”这话是冲着崇慎解释的,艾伯特听着,生硬的打断“他对你不好,我顺其自然做其次。”   崇慎乐了“中国人都知道个先来后到,你要做其次,也得是我这个正位得退下,但这个假设很难成立了,你老老实实等着吧。”   他给颜晏披上大衣,仔细的系了扣子,拉她出门,还不忘回头看了眼钟慈“你也教教你这位朋友,叫他别空欢喜一场。”   钟慈见俩人走了,看了看在座的都停了筷子,笑着对艾伯特说“你不老实。”   艾伯特无奈的摇摇头“跟中国人谈恋爱好难,钟,你好像认识那个人。”   钟慈点点头“原本也是相好的。”   “那你跟颜晏……你不会讨厌她吧。”   “我讨厌人家大姑娘家做什么,是我跟崇慎的事情,爱与不爱,无关别人。”钟慈吃了口面“再说,这面也好吃,我没她那能耐锁住一个男人的胃,甘拜下风,只是恨崇慎,恨他爱得那个人不是我。”   “钟,那你教教我,怎么跟中国女人谈恋爱。”   钟慈又笑了“我自己还没弄明白怎么恋爱,怎么教你。”   崇慎开车带颜晏回了宗廊,原本颜晏以为崇慎会生气,谁知他一路微笑,到了院子里还哼着小调,颜晏弱弱的拽拽他的袖子“你好端端的,招惹他干什么。”   崇慎不以为然“我就是去看看,他有多帅,你喜欢那个长相?一般般,看着怪吓人的,还是我这副长相接地气。”   颜晏推他一把,嗔怪道“自恋!”   崇慎从后面搂着她,下巴抵着她后脑勺,一步步往中堂挪动“我得告诉你一件好事。”   “什么好事?”   “咱们回奉天的行程提前了,后天就走,我让城叔买了车票,咱俩带着索子一起回去。”   “怎么回事?”   “我给我姐姐打了电话,她急着要见你。”   颜晏侧头瞪他一眼“你急什么!”   崇慎咧嘴一乐“我能不急吗,恨不得明天早晨全北平都知道你是我的人,我得告诉所有人,这姑娘名花有主,省着连洋人都惦记。”   “我看是鲜花插在牛粪上。”   俩人打闹着来到中堂,林嫂做了饭,桌上大家聊着都准备带些什么东西去,颜晏说要给崇庆买礼物,崇慎答应,说明天一早让索子去外交公寓请个假,整个一天都有时间挑礼物。   第二天一早崇慎去铺子里面嘱咐近期的生意事宜,大约要走一周的时间,颜晏先去了小玖那,跟她们说要回奉天,叫她们放心,一准回来,又去首饰店给崇庆买了支金镯子,一天的时间做了好多事情,她买了几套新衣服,回到宗廊时见索子正在收拾行李。   那日苏斜斜得依着门框,看大家忙活着,他拿着酒壶时不时饮两口,最后从身后掏出一样东西递给索子“东北现在乱着呢,带着这个,万一能派上用场呢?”   是一把手/枪,那日苏还有这东西,索子掂量掂量“这东西不会用,带着也白带。”说着又要递给那日苏。   “带着吧,小王爷可是金疙瘩,万一叫人胁迫了,我是说万一啊,这东西还能有点作用。”   这么说让人听起来心里有点毛突突的,索子把枪塞在行李最下面,用衣服盖上,跟那日苏点点头“到时候不会用也能吓唬吓唬人。”   晴空万里的早晨,车站人群拥挤,王爷身体不适没来相送,穆礼带着王爷给崇庆准备的礼物赶到,妙仪也在,跟颜晏拉着小手在一旁说悄悄话,索子先上车把行李安顿好,找到了位置,打开车窗跟穆礼摆摆手,示意差不多到发车时间了。   “万事小心,过完年跟你姐姐说得空回来住几天,王爷老了,惦记闺女,不要叫她再使小姐脾气了。”   “知道,你回吧,我们上车了。”   颜晏依依不舍的跟妙以分开,妙仪用袖子擦了擦湿润的眼角“姐姐,你早点回来,我会想你的。”   “我也是,等着我回来。”   汽笛声响,月台上的人渐渐上了车,隔着车窗看不清外面的人,颜晏用袖子擦了擦窗户上的水雾,跟妙仪摆摆手,穆礼朝她点点头,然后也带着妙仪上了车。   妙仪在车上一直不说话,穆礼看她刚才情绪颇激动,现在老老实实的坐在那闭目养神,穆礼知道她没睡,轻轻说。   “小姐,我好奇一件事,上次烟柳巷鸣枪,你让我在巷子口跟你等抓来的人,出来的是个姑娘,你甚是惊讶,难道你等的是别人?”   “穆管家心细,但是也多虑,我等的就是鸣枪之人,只是没有抓到,感到失落,好好的一篇报道打了水漂。”这一句搪塞的好哇,穆礼心想,幸亏自己回去又等,等到了崇慎,要不然也不知道这位小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   “小姐在王爷面前一直装着不认识颜姑娘,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觉得你还小,千万莫要自欺欺人。”   妙仪睁开眼,朝穆礼笑了笑“多谢穆管家提点,我真心诚意祝福他们。”   火车出了山海关,京奉铁路修了没几年,车子跑的平稳,从出了东火车站起颜晏就有些心不在焉,依着窗棱,这车窗修的也有些漏风,离得近了能感到丝丝的凉风吹着发丝,崇慎扳过她的头给她系上围巾,又觉得怕她还是冷跟她换了位置“吃点东西?城叔给你带了柑橘和梨子。”   “嘴里没味,吃个梨吧。”   索子拿了梨子要掰开,颜晏笑了笑抢过了“笨,不能分梨,我一个人能吃完。”   本来回故乡心里有些期待,但是距离的渐渐缩短让颜晏整个人有点身披荆棘的感觉,坐立不安,那里没有了家,那里不知道有没有哥哥,那里都是大火烧过后黑黢黢的残骸,那里有记忆里的槐树,有深知她身世的街坊,一切都是向往的记忆,但是带着崭新的痛,一茬一茬得新生出来,割也割不完,隐约有不好的预感,但是还是期待,期待家的真实和温度。   崇慎看着她,擦了擦吃完梨子的手“甜吗?”   “嗯?”   “我说,梨子甜吗?”   “哦,甜。”   崇慎刮刮她的鼻子“说谎,明明酸的很,你怎么了?”   “没事,一想到见你姐姐,紧张。”   “崇庆人很好,她一定喜欢你。”   颜晏点点头“总算有个能喜欢我的了。”   崇慎搂了搂她的肩膀“委屈你了,从奉天回来咱们换个你喜欢的宅子住,喜欢住楼还是四合院?等等,这个回来再说吧,现在你睡一觉,车还要走很久。”   颜晏点点头,窝在他肩窝里“就睡一会儿……记得叫我。”   结果这一觉起来天都快黑了,索子说过了盘锦,还有两个时辰差不多到奉天,颜晏看着窗外景象,时间仿佛倒退回她来北平的时候,一切那么不真实,只是这次她身边坐着一个男人,给她心安,给她力量。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双更哦,后面吓死你的更新速度!人品是不需要爆发的,它只在一瞬间炸掉! ☆、颜贞   奉天城火车站点了灯,火车渐渐进站,崇庆坐在车后座上听见进站的汽笛声,她催促着管家快去接人,自己下了车也有些焦急。   远远的见到崇慎她就跑了过去,一把揽在怀里“弟弟,想没想我?”   崇慎有些不情愿的推开她“结了婚一点样儿都不改,还这么大大咧咧。”   崇庆看见后面站着的那个穿深蓝色呢子大衣的女孩,扎着马尾,白净可爱,颜晏朝她笑一笑,两颗小虎牙“姐姐好,我是颜晏。”   崇庆欢喜的很,拉过她来“走!咱俩一个车,让爷们一个车,咱俩说点悄悄话。”   车上崇庆兴奋的对颜晏问东问西,颜晏也很喜欢崇慎的这位姐姐,有问必答,俩人在车后座上聊个没完,不知不觉到了方府,颜晏好奇的看了看“姐姐住这?”   “是啊,怎么,你知道这?”   “我以前的同学住这边上那座公馆。”突然颜晏想到了什么,青青的父亲姓方,崇庆的老公也姓方“你知道方毅吗?”   “哦,当然,那是方清卓的小叔,她女儿是你同学?”   “是,方青青是我最要好的朋友。”   “哎呦呦,你瞧瞧这缘分,青青是清卓的妹妹,论辈分,我还得叫她一声小姑子,改天叫她一块来吃饭。”   颜晏应着下了车,管家从后备箱卸下行李,方清卓在门口迎着,同崇慎握握手,又看向颜晏,“这位是……”   “这是崇慎的女朋友。”   “哦哦,快进屋,饭菜都准备好了,赶紧进屋歇着吧。”   晚饭后要分配房间,崇庆没在乎那些,直接给颜晏和崇慎安排到一起,颜晏不好意思,非要自己住,方清卓也觉得女孩子家没过门的住在一起不成体统,崇庆老大不高兴,但只能依着他。   晚上崇庆去了崇慎房间说了会儿话,崇慎把父亲带给她的东西打开,是一些给她新做的棉衣,还有豆青色玉髓的大珠子手串,里面还裹着一罐子酱菜,还有一个支旧的拨浪鼓。   “这衣服是父亲赶着做的,说是奉天冷,叫你仔细着添衣服。”   “这手串是父亲给你求的,算是你的生日礼物,知道你就好这个,求了高僧去五台山开了光,带着吉利。”   “这酱菜是菊嫂给你带的,说你在外面这么多年,一定惦记这口。”   “这拨浪鼓是你小时候的最爱,父亲说给你带过来,将来有孩子还能用……”   “父亲还惦记着这些。”   “父亲一向疼你比疼我多。”   “那还把我嫁这么远!”   “你还生他的气?”   “我是生自己的气,看着你带颜姑娘来,更觉得自己没用,你说,当年我要是再坚持一些,现在陪着我的人还是孙壁。”   “你跟姐夫过的不好吗?”   “嫁这么远,处处不方便,想家了也不愿意回去,他待我也就那样,相敬如宾,左不过互相看不上,嘴上不说罢了。”   “几年了,也该磨合了,当初你也是答应嫁过来的,怨不得别人。”   “他在家里还真是异类,方家都是旗人之后,跟日本人甚少来往,他倒好,巴巴的天天往日本人那跑,现在还往回招人,请客恭维,我顶看不上他阿谀奉承的嘴脸。”   “会奉承也是门学问,不是谁都能放低姿态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多理解他。”   崇庆有些语结,犹豫了半天才说“孙壁……他现在也在奉天谋事。”   “他在奉天?不会是为了你吧。”   “我俩去年通了书信,他年初就过来了,我俩……我俩又好上了。”   “什么?”   “你别急,小点声,你姐夫不知道,好在他天天忙,我也懒得管他,这就是形式婚姻,我熬得辛苦,还是觉得孙壁好,我俩想开了,就像现在这样挺好的。”   “姐姐,你一向光明磊落心直口快,怎么到这种事情上遮遮掩掩,你觉得能瞒多久,让人诟病!”   “怎么?连你也不支持我?当初父亲要是同意我俩在一起,我们现在在北平幸福的生活,还能在父亲跟前儿尽孝,是他毁了我的一切!现在拿这些个东西,是讨谁的可怜呢!”崇庆急了,一手挥下去把桌子上放着的那些衣服翻在了地上,拨浪鼓掉到地面“邦”的一声,门口好像渐渐有了动静,崇慎不能再激恼她,朝门外喊了声“没事,掉了东西。”   门外应了一声,渐渐有步伐远去的声响,崇慎叹了口气   “孙壁现在在奉天做什么呢?”   “还是写写诗,有时候帮人代笔。”   “收入呢?”   “养活自己都难,我时不时的要去救济一下。”   “你们这也不是个事,何时是头啊。”   “我想好了,方清卓的母亲一直看我肚子没动静,早晚要逼他娶二房,到时候我就离家出走,叫他查不出音讯,之后就跟孙壁远走高飞,他不占理,也不会去找父亲理论。”   “你把退路都想好了,我还能说什么呢?”   “倒是你崇慎,这姑娘是奉天人,我改天找人查查她底,父亲同意你们在一起?”   “嗯,不同意怎么会带来这,早把车站炸了。”   崇庆笑了笑“你看,还是你说话有分量,父亲都管不了你了。”   两人聊到很晚崇庆才回房睡觉,崇慎想着崇庆的话,还是觉得不太妥,但是崇家人都是一头蛮牛,劝是劝不动的。   第二天一早起来,方清卓安排了管家带着大家到奉天四处玩一玩,颜晏对于游玩不感兴趣,这是她土生土长的地方,再多的景色她都稀疏平常,她倒是想回颜家旧宅看一看,但不好意思说,只能跟车走马观花似的看看。   “要不要到你家去看看?”崇慎坐在车上见她心不在焉,提议道。   “不了。”自己有这个心思可以,让别人看出来平白无故的给人增添麻烦,她只想一个人去,多一个人都不愿意。   回家的时候已经临近傍晚,方清卓没有跟着,这会在大厅接待客人,颜晏进屋的时候路过大厅,朝里面看了一眼,一下子愣住。   日本军官穿戴整齐,腰间佩刀,沙发边上也站着两个日本人,这些都不重要,她看见了那个熟悉的身影,低着头站在窗前,他瘦了,穿着大衣,头发剃得很短,望着窗外。   颜贞似乎是感觉到了那道紧紧跟随的目光,他猛地回头,看见颜晏站在门前,眼眶微红,他张了张嘴,又下意识的看了眼坐在那的军官,刚要挪动的脚步止了。   颜晏要进去,崇庆从后面跟过来,看她愣神,拽了她一下“干嘛呢?”她也往屋里看了看“他们谈论事情呢,咱们女人家别进去,走,到我屋里,给你看点东西。”   颜晏觉得呼吸困难,她愣愣得看着颜贞,注意到日本人也发现了她,颜贞朝她摇摇头,见他摇头颜晏心下酸楚,两人默默的对望,时机还不对,颜晏终是咬了咬牙走了。   崇庆翻出了相册,里面有几张崇慎小时候的和自己来到奉天后照的照片,她一边翻着一边给颜晏解答,半天听不到回音,再抬头时,那姑娘吧嗒吧嗒得掉着眼泪。   “你,你这是怎么了?”   “没事,心口疼得紧。”   “好端端的怎么心口疼?”她赶忙到抽屉里拿了药,催颜晏服下,可颜晏还是一直哭,不伸手接杯子,崇庆没办法,起身要去叫崇慎,却被颜晏一把拉住。   “姐,刚刚……刚刚厅里的是什么人?”   “他们?是日本的军官,私底下做生意的,唯利是图的商人。”   “我看有一个中国人,他是……”   “那人我也是最近几日才见,听说刚从日本回来,走狗汉奸一个,给日本人酿酒的,听说还把酒方子传到了日本,发了国难财,好端端的怎么问起这个?”   颜晏听着走狗汉奸,胃里一阵翻腾,好端端的竟干呕了起来,崇庆看不妙,赶紧差管家开车,送她去医院。   医生给做了检查,没有大碍,没开药,让回家喝点红糖水好好歇着就行,崇庆觉得还是不稳妥,又要求化验血项,时间晚,报告今天拿不出来,只能带着颜晏回家。   崇慎听说颜晏病了被送去医院,一直在屋里等着,姑娘回来直接倒在了床上,崇慎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觉得没事,又摸了摸她的小腹“我记得不是这几天啊?”   半天颜晏才答“你说什么?”   “我说你月事应该不是这几天。”   颜晏翻了个身,头晕的很,她往枕头里窝了窝“崇慎,我累了,想休息。”   崇慎给她掖了掖被子“不舒服我今晚陪你吧。”   “不用!你就不能让我一个人待会儿吗!”   说着说着竟急了,崇慎皱了邹眉“看来你今天真的是累了。”起身关了门。   四下寂静,颜晏闷在被子里哭,走狗、汉奸,好大一顶帽子扣在哥哥头上,但不管怎样,哥哥还活着,好端端的,没被打成残废,但没被打是需要付出“代价”的,这代价就是身败名裂,永远不能再回到同胞的怀抱,颜晏觉得委屈,觉得庆幸,委屈顶天立地的哥哥在强权面前也要低头,庆幸的是他留住了性命,还有一口气在这个世上活着。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三更哦~~~三更~~~三更~~~~像不像鬼故事~~~所以周六五更,周日六更~~~~吓死你们了吧! ☆、提前宴请   崇慎到崇庆屋里,方清卓也在,正准备躺下,见小舅子来忙让到桌边,给倒了杯茶。   “姐,她怎么就病了呢?听说是在你屋里。”   “刚开始还好好的,我俩一起看相册,不知怎的就哭了。”   “她哭了?”崇慎手指不自觉的抖了一下“说了什么重话?”   “你瞧你,我喜欢她还来不及,怎么能对着她说重话。”   “那你们聊什么了?”   崇庆想了想,犹豫着道“她倒是问我刚才厅里坐的是谁,这有什么的?”她回头看看方清卓“我没回来前你的客人说她了?”   方清卓摇摇头,又像想到什么似的“哦,后天你生日,刚刚不知怎么聊到这个,他们邀请咱们明天去日本宾馆吃饭,算是提前宴请,你一定要到,明天穿的庄重点,崇慎和颜晏也跟着去吧。”   “我就不去了,姐姐去吧。”一听说日本人,崇慎脑子里犯了嘀咕,这丫头最讨厌日本人,这种场合肯定是不去的。   “你就陪陪我,你姐夫一到那种场合就忙着谈事情,我跟那帮日本太太没得聊,你去了能说会儿话。”   “我还是不……”   “你是不是我亲弟弟,吃个饭有什么难的,快去休息吧,这事就这么定了!”说着推崇慎出去,关门时还不忘提醒“叫颜晏多休息,明天宴会结束我跟她去取化验单。”   妙仪病了,都道是风寒侵体,但母亲温淑知道这姑娘是因为什么病倒了,嘴上不说,从送完颜晏回来整个人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饭吃得不多,再加上这几日降温,整个人就病倒了。   舅舅来看望的时候穆礼恰巧也刚到,俩人在屋里跟妙仪嘱咐了些话,放了水果,妙仪扁桃体发炎,说话困难,懒得开口,坐了没多久俩人就打算走了,刚到院子里舅舅温常喜突然想到了什么,客客气气得跟穆礼说“你可认识什么做事利索点的工人?我家要修个西偏房,但是这天气动工不方便,活钱也得加倍才有人愿意来,这都是小事,关键我不认识什么人,之前也没找过工人,现在就家里几个粗人帮忙准备石料,但是对搭屋子一窍不通,听说崇慎搬去珠市口的时候你帮忙打理过,不知道有没有觉得可心的工人?能介绍我一个。”   穆礼想了想“倒是有一个,做事利索,人也厚道,不过我没留联系方式,帮你去问问,明天给你信吧。”   穆礼直接去了宗廊,找了城叔,说上次搭石桌椅的那个人是否还能找到,城叔一想到石五两寄宿在自己外甥女那,给找个活也能贴补一些生活,马上答应能找到,穆礼留了地址,让找到人后去温常喜那报到,就说自己介绍的,城叔答应,等穆礼走了就奔珍姨那去了。   石五两正在摞柴火,外面下了雪,怕柴火受潮给挪进屋里,城叔进屋摘了帽子,拍拍身上的雪,看见珍姨和小玖正在跟客人聊着,他自个到后面找到石五两,俩人坐在马扎上,用煤钩子挑着煤块。   “石五两最近找工没有?”   “没有,病刚好,天儿也不太好,估计这段时间没人招工。”   “我这有个应时的活,估计工期不会太长,你感兴趣吗?”   “当然!谢谢城叔。”   “先别谢我,也是别人介绍的活,托我找到你,我得问问清楚,你会搭房子吗?”   “这我最在行,别的不行,做瓦匠木匠这些活我都行。”   “那就好,明儿有时间你去趟琉璃厂,那有个温宅,现在正急需找个会搭建的工人,天儿冷没人愿意接活,水泥沙土都堆院子里,现在是自己家的长工在帮忙,但是对这搭建真是一窍不通,你去了,价钱好谈,就说是穆礼介绍你过去的,他们一准留下。”   “谢谢城叔,城叔留下吃饭吧。”   “也好,左了少爷他们也去奉天了,屋里就我跟林嫂还有位不怎么出门的老师,怪冷清,今晚咱爷俩喝点酒,我去弄几个下酒菜。”   妙仪坐在床沿边上喝了碗红枣银耳汤,她腿耷拉在床沿边上,觉得头昏沉沉。   没有别的办法了吗?人都带到奉天去了,忽略了崇庆的生日,这招缓兵之计用的不是时候,自己装得辛苦,恨得后槽牙都咯吱咯吱作响,当日生日宴上给的难堪她一辈子都记着,好饭不怕晚,她坚信自己能笑到最后。   可是这不得已的装单纯实在太透支自己个儿的耐性,上天总是更眷顾颜晏一些,总是能让她在逆境中得到转机,本以为自己装装大度王爷却不会成全他俩,谁知老王爷默许了,这都是意料之中又情理之外,王爷是老了,耳朵根子软,竟服从了他们。   嗓子眼咽唾沫都疼,他俩在百里外你侬我侬,崇庆姐会喜欢颜晏吗?自己在闺房病着,孱弱无力,真是扫兴,最重要一点对策也没有,不能白白让他们快活。   烦,他们在做什么呢?   颜晏一夜无眠,哭累了,卷在被子里发呆,眼睛酸涩,不知是哭的还是情绪发泄后的倦怠感,她觉着胸腔想被抽空了一样,自己是干瘪的,躺在棉絮了浮浮沉沉,胃里也被顶着,一直顶到心尖尖上,五脏六腑都萎缩成一颗铁球,轱辘在胸膛里。脑子混沌,心里铮亮,她要去见哥哥一面,一定!不管什么形式要问个清楚,想尽一切办法要他从日本人手里出来!   崇慎敲了敲门,没听见回声,他推门进屋,见姑娘卷在被子里,本以为还睡着,谁知走近了发现大眼睛瞪得溜圆,一瞬不瞬得盯着某处,崇慎把手放在她眼前晃了晃“诶,回神了!”   颜晏披着被坐起,崇慎扳过她的脸“这眼睛怎么了?你哭过?”   “哦。”   “昨天晚上你就不对劲,你到底怎么了?”   “没事,想家了,想起了以前的事。”   “我从不问你过去,你也不要自揭伤疤好不好,人要往前看,你的前面有我,你的后面有什么?”   颜晏笑了笑“你这么早来叫我做什么?”   “跟你说个事,方清卓往来生意的日本人要请姐姐吃饭,算是提前宴请,本来要咱俩也跟着去,我知道你肯定是不愿意,但是无奈姐姐一直怂恿,我是肯定推脱不了了,还想着给你想个什么辙呢,现在看你眼睛哭成这样,肯定是不能去,到时候让索子带你附近逛一逛,千万别走丢了啊。”   “好,知道了,你穿带着的那件西服吧,显得能正式点。”   “听你的。”   奉天城起了薄雾,乌鸦闹雪,临近傍晚的时候两辆车子开到了日本公馆门口,士兵过来帮忙开车门,颜晏也下了车,崇庆有些惋惜她不能一同跟着去,拍了拍她的手“本来还能多一个说得上话的人,现在去不了,你在附近转转,不会耽搁太久,千万不要走远。”   颜晏点点头,士兵还在等着,颜晏催他们快进去吧,只留了自己跟索子在外面。   进了车里,索子问颜晏想去哪转转,颜晏说就坐在车里等吧,人乏了,哪都不想动。   宴会的人不多,一张长条桌就放下了,太君隆一坐在主位,穿着传统和服,他的妻子儿女坐在左手边,右手边是方清卓、崇庆和崇慎,其余还有两位军衔较高的军官坐在后面,宴会开始大家品尝亲自从日本带来的厨子做的鱼生,配了些清酒,崇慎不喝酒,用乌龙茶代替,隆一笑着朝他点点头“可惜了可惜了,这清酒在日本很受欢迎的,现在中国人也喜欢。”   崇慎笑了笑“我沾日本酒必醉得不省人事,是自己无福消受。”   “唉唉,这是哪的话”隆一打断崇慎的话“这哪里是什么日本酒,是你们的同胞发明的,现在已经在日本批量生产,估计不久中国也会大卖。”说着给崇慎倒了一小酒盅“你尝尝,香醇回甘,酒精度不高,不碍事。”   崇慎接过酒盅,还想着怎么推脱,这时候一个小士兵着急忙慌的跑进来,帽子都掉了也没注意,隆一有些生气,朝守在客厅门前的士兵说“怎么放人进来了,不是说无要紧事不能打扰吗。”   “可是太君……这事,这事可能有必要现在跟您汇报。”守门的有些不知所措,他放了人进来,是听了来人通报的事吓了一跳,觉得是大事才让人进来。   那小兵直接跑到隆一身边,他大冷天额头上冒着汗,隔着桌子都看见了汗珠子,他俯身在隆一耳边嘀咕了一阵,突然隆一瞪圆了眼睛,不可思议的侧脸看他“真的吗?”   小士兵喘着粗气,重重得点点头。   “他人呢?现在在哪!”   “叫人按在楼下了,现在听您怎么处置。”   “这么大的事!你说怎么处置!叫佐野办!”   隆一盛怒,饭桌上的人不知道发生了什么,都有些不知所措,方清卓看看情况,凑到隆一跟前说“今天要是不方便,就到这吧。”   “清卓君哪里的话,小事小事,给令爱提前操办生日宴最要紧,大家不要闲着,都尝尝这帝王蟹,来人呐,帮忙拆蟹子。”   崇慎还端着酒盅,隆一眯着眼睛看看他“诶,年轻人,少喝点酒也好,多吃菜多吃菜。”    ☆、手刃   小士兵跑到楼下,颜贞让人按在院子里,佐野蹲在他边上叼着颗烟,抽了两口塞到颜贞嘴边,颜贞瞪着眼睛狠命的扭头,佐野摘了手套使劲扭过他的脸,捏着下颚迫使他张开嘴,将烟屁股塞了进去。   “抽两口吧,一会儿没那么疼。”   小士兵看着佐野,佐野也看着他“你不去通报我也知道怎么做,害死了那么多人,他这一条命怎么能抵。”   这要说到几个月前颜贞被带到日本,日本人让他交出酿酒方他不肯,拳打脚踢打个半死也不吐口,人渐渐不行了,怕是要打死,觉得怕得不偿失才收手,后来酒厂专家好言相劝,说是不要秘方了,只要颜贞帮着酿酒,收入有分成,颜贞还是不服,但过了不知几天,这人突然开了窍,主动找到日本人说同意帮忙酿酒,但配方的时候不能有人在场,生产成品后二八分成,日本人自然同意,眉开眼笑的让他按了手印,至此五个月前颜贞就在日本开始酿酒,很快日清牌清酒投入生产,打入日本市场。   第一批和第二批的酿酒很受日本人喜欢,也有些日本人把酒带到了中国,有些中国人尝过反响不错,日本人动了念头,要留住这个活酒方子,中国人口众多,要是能在中国市场上占领一席之地,那金山银山都会收入囊中。   第三批清酒在日本生产中,由于前两次的成功,第三次的生产量增加到了1000瓶,只在奈良一带发售,中国方面隆一号召方清卓等一批商人帮忙宣传,争取日本和中国同时盈利。   如意算盘打的啪啪响,颜贞早就想到了日本人的贪婪,他也早就置生死于身外,取得日本人信任后,第三次酿酒到了最后一道装瓶程序时他放了大量砒/霜,用自己一条命换日本人几条命都是祭拜天上父亲最好的祭品!   投入市场的酒很快上架又很快被购买一空,陆陆续续发生状况,直到今天中午才查明真正缘由,已经有100多日本人死于这一口酒,厂家虽然极力召回已售商品,但是逃不脱身败名裂的下场。   此时佐野看着颜贞,他嘴角流着血,冷笑着,这笑里含着太多的满足感,令人刺眼,佐野缓缓得站起来,又戴上手套“拖到外面,不要脏了院子。”   颜晏和索子坐在车里无所事事,过了饭点,索子肚子咕咕叫了几声,颜晏听见了笑了笑“饿了吧,我给你买点吃的去。”   “别别,还是我去买吧,你想吃什么。”本来索子饿了想吃点东西,但是看颜晏一直无动于衷,现在终于吐口,哪好意思让姑娘去买,肯定是自己自告奋勇的去。   “这附近啊……我想想……前面两个路口右转有个卖烤地瓜的,很好吃,你去买两个烤地瓜吧,你要是不想吃,旁边是个羊汤馆,可以免费续汤,你吃完了再回来,我还不饿呢。”   “得嘞,我这就去,你在车里等我。”   索子走后颜晏觉着车里气闷,开了车门站在街边的一棵梧桐树下透透气,街对面日本公馆的门开了,四个军官压着一个穿灰色棉马褂的男人,那人无力的瘫软着,任人驾着出了门,士兵把他甩在地上,那人磕着额头扬起脸,颜晏闷哼一下子捂起嘴,两侧肩膀耸着,无助得颤抖。   是颜贞,他的脸此刻染着些许鲜血,那样新鲜,颜晏隔着街道仿佛能闻到那股血腥味,她看着哥哥,脑补出这血染上他脸颊时的情景,不行!他们对他做了什么!颜晏朝颜贞奔跑过去,耳鼓突然吱吱吱得疼,颜晏无助得捂住耳朵,那是刺穿耳膜般的一声枪响,仿佛是打在了颜晏心脏上。   颜晏停了,她甚至忘了自己还有躯体,她听不到自己的呼吸,原本倒在地上的颜贞随着一声枪响又在地上弹起来了一下,他落地,看着跑来的颜晏,微微得笑了。   这笑刚刚还在眼前,鲜血爬上颜贞微笑着的唇,爬上他望着妹妹的眼,顷刻间这笑就隔绝了两个世界,冰冷的冻住了颜晏的心,她不可思议的望着哥哥,不相信眼前发生的一切,她机械得挪动着脚步朝他走去,像灌了铅,每走一步都仿佛有人拽着她的鞋子,又一声枪响,仿佛击穿了颜晏的头颅,她捂着耳朵惊声尖叫,声音刺破天际,随即她也倒下,整个人昏倒了。   佐野本想着离这种血腥场地远点,想到对面树下抽根烟,士兵开枪打死颜贞的时候他听到了一声尖叫,这才发现一个姑娘伫立在马路中央,应该是第一次见这种情形,吓得整个人昏倒了,佐野赶紧跑过去接住她倒下的身体,跟着她一起摔在了地上。   她脸上挂着泪,这泪珠还新鲜,顺着她白净的脸颊来到鼻尖,犹豫着犹豫着,最终还是从娇俏的鼻尖上滴在自己的皮手套上,砸开一朵泪花,这姑娘淡淡的唇,眼下浅浅的泪痣,究竟是谁家可怜的姑娘恰巧撞上这等场面,竟给吓晕了,佐野一把抱起她,轻得很,他颠了颠,找到一个舒适抱着她的姿势,鬼使神差得他又看了看怀里的人,快步走到自己的车边。   索子回来时车里没有人,街上也没有,他四处张望,空空的街道,寒风卷着浮雪,他跑到街中间大声喊着颜晏的名字,没有回答,只有自己的回音在空旷的街道来回碰撞,他看到街边的一滩鲜血,一种不好的预感油然而生,手中的烤地瓜也应声掉下。   颜晏缓缓睁开眼,白炽灯的灯管晃得她一下子用手臂遮在眼前,她虚弱无力,像喝了酒,一切难道是梦吗?   “你醒了。”   一个声音从身畔传过来,颜晏适应了一下光线,看了下床边椅子上坐着的那个人,还穿着日本军装,只不过敞开了怀,白色衬衣扯在裤腰外面“中国人?”   那人问,颜晏点点头,坐起身来,公寓简洁干净,纯白色的床被,对面墙上挂着日本国国旗,颜晏看了看那人,一瞬间愣住。   右边眉毛是断眉,在自己日日夜夜的恐怖记忆里,这道断眉那么鲜明的存在在脑海里,颜晏愣愣得望着他,一种亢奋的,恶狠狠的念头在胸腔震荡。   “你刚刚晕倒了,对不起让你撞见那样的情形,受了惊吓吧?”   她还是不说话,佐野叹了口气“你吓坏了,多休息,一会儿送你回家。”   颜晏还是没动,她内心咆哮,骨骼和筋骨都扭着劲,她握了握拳,忍着这股怒火,窃喜眼前这人竟是他!   “饿了吗?我叫人做点东西给你吃。”   “不用……我自己来吧。”   颜晏掀了被子,脑海里飞速旋转,这个仇人近在眼前,触手可及,但是一个女人怎么能抵抗一个军官,她心里急着,脑子里想着对策。   “你会做饭?”   “恩,我是厨师。”颜晏缓缓下地,背过身去,从来没有说出厨师这两个字更让自己兴奋执着的时刻,若是他能看见自己的冷笑就好了。   厨师!你还记得吗?!当初你烧毁的饭店里就有自己!怕是你杀得人太多,竟记不清每一个人的面孔,你杀过几个厨师?在听到这个词的时候心里就没有隐隐得觉得不安吗?   开了厨房的灯,明晃晃的照在案板上,刀架上插着各式各样的刀具,旁边放着蔬菜,颜晏洗了青椒,掰开放在案板上,取了鲜肉,细细得切着。   佐野脱了外套,走到她身边,看着她娴熟得刀工,饶有兴致的看着她专注的脸。   “奉天人?”   “是,奉天人。”   “怎么从日本公馆门口路过。”   “哦,刚巧走到那。”   “我以为你在等人。”   “没有,路过而已,你自己住?”   “恩,一会儿打扫的阿姨会来,平时没什么人到我这。”   颜晏抬头朝他笑了笑,温柔内敛“你眼睛怎么了?”   佐野见她笑,觉得心里一瞬间痒痒的,揉了揉眼睛“怎么了?”   颜晏朝他摆摆手“你过来,眼睛上沾了东西。”   佐野靠近她,颜晏还笑着“我帮你弄。”   脸贴近,那姑娘倾身靠前,好闻的青木瓜味道,佐野闭上眼睛,突然感到一瞬间的凉风,伴随着血腥味道,那么不真切,他猛地睁开眼睛,见到眼前姑娘狰狞的笑,他伸手摸了摸脖子,满手鲜血。   血液喷溅出来,像锈掉的龙头,次次次次得毫无章法四处喷溅,佐野想说话,但是声音卡在喉咙里咕噜咕噜得没出来,他踉跄着后退,一下子单膝跪在了地上。   颜晏缓缓放下刀,蹲下看他,似笑似哭,这姑娘像从地狱来,佐野的视线渐渐染了红色,又像是落寞后孤独的幔帐,瞬间变成了黑着,他伸手要抓住她,怎奈身体向后不自觉的倾斜,最终倒在了地上。   颜晏静静的看着他,觉得过了好久,他在地上冷不丁的抽搐了一下,终于永远的安静下来。   泪流进嘴角,咸涩异常,她现出一个微笑,低头看看染满鲜血的手,刀子躺在地上,一个厨子最终用她最擅长的刀手刃了自己的仇人,维持生计的手艺最终用在了杀人上,颜晏苦笑,这是对一把刀至高无上的夸赞还是永久的亵渎,她无从知晓。   抬头看看明晃晃的灯管,照得她睁不开眼,自己杀人了,这一刻才有了这个意识,那个人就躺在面前,没有气息,逐渐冰冷,一会儿她也将被人抓住,折磨致死,一命抵一命,不!是他一命抵两命,现在还要搭上自己的,不划算!   逃!一个念头闪过,颜晏赶忙起身到水池边冲干净了手,棉衣袖口也沾了些血,她快步走回卧室,披上大衣,站在落地镜前仔细的整理,要装得若无其事,一会儿打扫的人要来了,现在必须快走!   门卫瞧见一个穿深蓝色大衣的女人走出大院,以前没见过,本想拦着,但看她神态自然,仪表端庄,头发在脑后一丝不苟的梳起一个髻子,她出门时还朝门卫微笑着点点头,门卫立正,也低头敬了一个礼。   那女人上了辆黄包车,消失在了路口。    ☆、事发   管家去开门,敲门声很急,他跑到门前刚拉开,一个女人就冲了进来,一把拽住他的袖子“青青在吗?”   管家点点头,见她焦急的眼神,赶忙去叫小姐。   青青见了她很欢喜“颜晏,这段时间你去哪了?”   颜晏却瞧不出欣喜的表情,她急切的问“青青,我没有时间叙旧,你手头有钱吗?借我一些。”   青青缓缓点了点头“有倒是有,你用钱做什么?”   “先不要问,你借我些钱,我有急用,明天你到方府找崇庆,就说是我借的,她会还给你。”   “你认识我嫂子?颜晏,你怎么了,我看你状态很不好。”   “青青……”颜晏看着她,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拉着她的手“你帮我这一次,算是救我一命,我若是有命活着,一定来还。”   “颜晏……你怎么了,我去给你拿钱就是了……”   “青青,要是有人问你我的下落,你告诉他,不必等,等不到了,叫他好好生活。”   “谁,谁会问我?”   “我最后的一个亲人。”   车站鱼龙混杂,颜晏买了车票,混在一帮太太模样的人群里上了车,窝在两车厢连接的过道里,包着头巾,抵着冰冷的车皮,不住的发抖。   要找到小玖,要跟她说清楚,自己将过着逃命的生涯,不能拖累崇慎,不能叫小玖担心。   车子驶离奉天车站,呼啸而过,北方有你,我却远离。   崇慎砸了花瓶,忙忙叨叨得在屋里来回踱步,他眉头紧锁,对面索子站着一个劲的哭。   “你就没看出不对劲!”   “少爷,真的没有不对劲!她想吃烤地瓜,本来要自己去买,但是我怕她冷,才自己去的!”   “崇庆说让她不要乱跑!你说,你说她能去哪!”   “少爷,这话你都问了好几遍了,我真不知道她能去哪。”   “好端端的一个大活人,出去了就出去了,现在还没回来!你觉得这很正常吗?”   崇庆起身,拉了拉他“你别急,已经出去找了,现在太晚,还起了雾,姑娘走丢了肯定就找家店住下,明天一早就会回来。”   “去哪也不说一声!真是把她惯出毛病!”   崇慎一屁股坐在桌子边上,倒了杯茶仰脖一口气喝完“明天我跟着一起去找!她最好早晨就乖乖得回来!”   早晨石五两来温府报到,管家顾大国客客气气的迎进来,交代了事项,又介绍了几位家里的壮丁,让他们都听石五两使唤,工钱石五两很满意,能贴补珍姨他就很开心,这里还供三餐,做到天擦黑就回家。   这会儿石五两正跟两个长工在外屋吃午饭,蒸了一锅大馒头,熬白菜,红烧肉,配了一大海碗咸菜丝,石五两吃得香,跟两个长工刚混了一上午就自来熟,这会子三人正在聊天,顾大国进门时正听见有人问石五两以前是做啥子的,石五两嘿嘿一笑,说是在老家做红白喜事的。   “哎呦,你老家红事和白事都你们做,会不会不吉利。”   “哪有,这讲究一个冲喜,不管红白事都沾着个喜字,乡里乡亲都来冲冲喜,流水席一摆就是两三天,白事死人的屋子里摆麻将桌,一打就是两天两宿,没什么的,都习惯了。”   “那你好端端的,怎么来了北平,离家那么远。”   石五两叹了口气,凑近了些,神神秘秘得说“你知道有种红白喜事一起办的习俗吗……”   那俩人摇摇头。   “没听说过冥婚?”   其中一人打了个机灵“好像听说过,但真有这种事?”   石五两噎了两口馒头,缓缓点了点头“在我老家,时兴这个,单身的男子死后家人觉得他到了那边孤独,也没个一儿半女留下,就会找人说个姻亲,也是门喜事,但是要并棺,红事白事一块搞。”   “上哪找合适的单身女子,还得差不多同时死了的,这多难。”   “也不是不好找,有些讲究的家庭还得看长相,我那地方穷,有些姑娘一辈子也没照过照片,死了后父母还得求爷爷告奶奶的找人家死了儿子的,求一门姻亲。”   “这是为啥?”   “怎么说也是门亲事,活人死人都要过彩礼的。”   “哎呦呦,死了也不消停,掉钱眼里了。”   “这还不算什么,有些个地主家,钱多的没处花,还有用活人配冥婚的呢,只要钱给够了,父母也有乐意卖闺女的,死活不管了,要了钱,留着给儿子以后娶媳妇用。”   “这,这不是丧良心嘛!那大闺女的能愿意吗?”   石五两叹口气“当然也有不愿意的,我跑到北平就为着这个,当年我家那边王财主家死了独子,生前看上老李家大闺女,那姑娘死活不干,怎奈父母偷偷收了钱,又给灌了药,活人入棺,怎知药放得不多,那姑娘钉棺材板时醒了,死活不同意,我舅舅一铁锹拍下去那姑娘还能站着,却狰狞的朝大家笑,狂奔着投了河,我家那边迷信,投河的人下辈子投不了胎的,属于冤死鬼,王财主觉得不吉利,要老李家退钱,怎知他们跑了,这事就落到我跟我舅舅头上,毕竟是我们去给说的媒,给并的棺,我舅一看钱太多,带着我跑了,谁知他没跑远,让人抓了回去,打折了一条腿,我到北平落脚后给他写信才知道这些,他叫我不要回去,等过几年再说。”   “唉,这种事还是少做为妙,但也算因祸得福,你会了搭建这门手艺,也能安身立命。”   石五两笑着点点头,喝着白菜汤“我也不图多,能让我家布匹店周转开了就行。”   顾大国听完这些默默走了,没放在心上。   今天颜晏还是没有回来,崇慎这下子真是急了,他浑身散发的戾气让人不敢靠近,神经质的举动也让人望而却步,他看着崇庆“能查出颜晏家旧址在哪吗?我想她会不会去那了。”   这么一说崇庆想起了什么“有一个人应该知道,我去差人叫青青过来。”   方青青到的时候客厅里坐了一帮人,气氛凝重,她不知道来人的用意,有些局促得坐到沙发里,环视了一圈。   崇庆有些不好意思,不知从何说起“青青啊,嫂嫂想问你,你有个同学,叫颜晏的,你还记得吗?”   这么一问青青警觉,虽然颜晏让她来找崇庆还钱,但自己根本没打算来要,可是嫂嫂主动提起颜晏,她觉得昨晚那个焦急的人肯定跟这家子人有关系。   “记得……”   “你知道她家旧址在哪吗?”   “知道……只不过……都烧了,现在还是盖了饭店,不过是日料馆子。”   “能带我们去吗?哦不用不用,你告诉我们地址,我们自己去。”   “怎么……颜晏跟你们什么关系?”   “说来话长,小姑奶奶,你快告诉我吧,我们这位爷都要急疯了!”   青青看了一眼崇慎,那人下巴冒着淡淡的胡擦,一直在旁边看着他,觉得他都没眨眼睛,一直盯着自己,眉头深锁,她又看了看崇慎“颜晏说,若是有人找她,叫我告诉来人,不必等,等不到了。”   一句话掉在地上砸了个窟窿一般,崇慎坐直,眯着眼睛望她“你说什么?”   “她说,不必等,等不……”到字还没说出来,崇慎起身一把抓住她的胳膊,直接给拽了起来,青青歪着身子悬在那,有些惊慌的看了看方清卓。   方清卓赶紧走过来扳开崇慎的手,青青又跌回沙发里,她揉了揉胳膊,看崇慎急了,赶忙道“昨晚她来找我,向我借了钱,我问她出什么事了她一直就不说,还说,还说……”   “还说什么!”崇慎被方清卓拦着,不能上前,他厉声道,吓得青青一哆嗦。   “还说我帮她这一次,算是救了她一命。”   屋子里静极了,钟摆咔哒咔哒得响,崇庆大气不敢喘,看着弟弟一点点倒退着往后挪,摔在了沙发里,他愣愣得看着远方,最终把脸埋在了手里,从指缝间挤出了句“出事了……”   找人的家丁回来,没查出任何线索,崇慎像行尸走肉一般一直摊在沙发里,他摇了摇头,看着大家“不用找了……姐夫,你去日本人那打听一下,看看出没出什么事……”   “日本人?好端端的怎么问起日本人?”   “你就去打听吧,看有没有人受了伤,或者……死了人,再有你们帮我打听一个人的下落,那人姓颜,是个酿酒的,可能在日本,可能在中国,但是当初是让日本人抓走的,他是颜晏的哥哥。”   方清卓点点头,披着衣服赶忙出门。    ☆、谈条件   傍晚时候方清卓回来,没有到崇慎的屋,直接回了主卧,他把崇庆拉到屋里,关了门说话。   “怎么了?”崇庆看他神秘兮兮的,好奇的问。   “我跟你说,我照着崇慎说的去查,一说到酿酒的姓颜的,大家都避讳着欲言又止,后来我几经打听,还真有这么个人,你猜怎么着,这人我还是知道的,还来过咱们家几次。”   “不说是颜晏的哥哥吗?现下在哪?”   “不问倒好,一问倒是摊上事了,这人在日本酿酒捅了篓子,害死好些人,昨天东窗事发,让人解决了。”   “你确定是颜晏的哥哥?”   “那我怎么知道!那人叫颜贞,给日本人酿酒的,现在带回国了,隆一最近跟我谈的项目里他也有份,这下可好,项目停了,人也没了,我去打听,人家以为我想怎么着呢,盘问的仔细。”   “你就不能考虑考虑我弟弟!他整个人都垮了!还好意思说你的生意,别的呢,颜晏有消息吗?”   “唉,这话我都不知道怎么说,崇慎让我打听有没有日本人受伤或者是死了,我不好问,就旁敲侧击的请几位军官吃饭喝酒,想着法子往这话题上带,你猜怎么着。”   “怎么着?”   “还真有个日本军官昨儿死在自己公寓,打扫的婆子到了看见他躺在厨房,喉咙叫人割了,人早就没气,血都流干了,我问抓没抓到人,他们说听宪兵报当时处决颜贞的时候有个女的见到这场景吓得晕倒了,那日本军官把她送回自己公寓,还有站岗的门卫看见一个穿深蓝色大衣的女人出来,你说会是颜晏吗?”   崇庆细细得思索一番,要是颜贞真的是颜晏的哥哥,颜晏撞见了枪决自己哥哥的情形,被日本人救下后在公寓杀了这名军官,一切都合理,深蓝色大衣……不就是颜晏吗?   “这,这怎么那么凑巧?”   “你说我怎么跟崇慎说,我真的难开口啊。”   “还是我去吧。”这么说着崇庆也没动,她也思忖着怎么开这口她弟弟能接受。   屋里没开灯,崇庆推开门,咔哒一声按亮了开关,灯光晃得崇慎别过头去眯起了眼睛,崇庆还站在门口,有些进退维谷,崇慎看着她为难的样子,苦笑了几声“你这个样子……不说话比说话还让我难受。”   “崇慎……”崇庆上前一步又停住,不知道该安慰还是快刀斩乱麻的一口气说完让他省心“崇慎,颜晏怕是回不来了。”   崇慎盯盯得望着她,手扳着桌沿,指关节捏得发白“你说吧,到底出了什么事?是她伤了日本人?”   “不是……有个日本军官死了,估计,估计是颜晏干的”   崇慎提着一口气,努力说出话“你确定?”   “她哥哥害死了好多日本人,昨天让人枪决了,怕是颜晏撞到,吓晕了过去,日本人把她带回公寓,他晚上就被人发现死了,我也想有别的可能,你说呢?”   很久听不见回答,崇庆又朝他挪了挪步伐“她借了钱,肯定是想好后路,不会回来了……”   “她把我放在这,自己走了,你觉得她是健忘?”   “崇慎,你不懂女人,这个时候她最怕连累的就是你,叫人发现她是跟你一起来的,你脱不了干系,甚至成为永远的诱饵。”   崇慎不说话了,手支着额头,一动不动,崇庆走到她身边,拍拍他的肩膀“你的身份,要是跟这事牵连上,会让人借题发挥,说很多不利于你的话,你要理解颜晏的用心。”   他手渐渐下移,捂住眼睛,不知道是哭了还是怕光“我从来不怕她拖累,我心里有感觉,她还活着,我一定要找到她,她甭想着撇下我不管,我比日本人能耐,我肯定能找到她!”   颜晏做了好长的一个梦,梦里她和崇慎还在什刹海的冰面上玩闹,自己站不稳,拽着崇慎的胳膊,崇慎在前面回头,笑得灿烂,风雪在他前面自动打开了一条春光灿烂的通道,他们向着光明,想着美好的未来,跌跌撞撞。   突然自己摔倒了,掉到了冰窟窿里,顺着水流一路快速流动,崇慎在上面追赶,他的脸隔着厚厚的冰面模模糊糊,黑黢黢的,时间久了,身影消失,怕是他追不上了,自己也被冻得全身僵硬,顺着水流一直流淌一直流淌……   一双手拍了拍她的脸颊“姑娘,到站了,别睡了。”   颜晏醒过来,看了看周围,只有自己一个人,她赶紧起身迈下火车,出了站叫了黄包车直奔王爷府。   多妹拎着温常喜给王爷送的食盒进来门,掐算着王爷应该是正在午睡,谁知今天王爷没睡意,正在客厅看报,寒暄了几句,菊嫂就领着她到后厨放东西,这会儿颜晏进了来,走到王爷面前,坐到了对面。   崇兆祥放下报纸,抬头看她“不是去奉天了吗,怎么这么快回来,你一个人?”   “王爷,我同意跟您儿子分开,但是我有条件。”   崇兆祥推了推眼镜,谈条件是最简单的办法,无非是要钱要权,只要不耽误自己儿子,能答应的当然尽量答应。   “说吧。”   “我要一张去广州的机票,还要一个落脚的地方,越快越好。”   “这事不难,你怎么来求我。”   “不瞒您说,这事只有您能办到,要拖人买,要神不知鬼不觉的把我送出去,要确保我能安全到达广州,不能叫人发现我从北平出发。”   崇兆祥坐直了一些“姑娘今天这是怎么了?”   “我杀了人,只有逃,别人也许也能办到,但我信不过,您不是一直希望我离开崇慎吗?难道我说错了?以您的权势,搞到一张去广州的机票不难办。”   广州路途遥远,只有军用飞机到,崇兆祥想了想,这买卖来得唐突,怕有蹊跷,他打量面前这位姑娘,难不成是她一早认识崇慎就有这意图,什么杀了人都是假话,怕是一早就有去广州的念头,要了路费,要了安身之所,这买卖也就算大功告成。   在这等待的功夫,颜晏看着崇兆祥,不知道他在衡量什么,颜晏有些难过,是难过自己“您也不想我连累他吧,我杀了人,自己这条命不要紧,要是让人知道我俩是一起的,有人栽赃陷害说是崇慎唆使,对王府多么不利。”   再看这姑娘,她一脸疲惫,今天是崇庆的生意,谈条件没有谈的这么赶时间的,大可以把这出戏演完再回来谈条件,崇兆祥想了想,姑且信她。   “你先回宗廊吧,明天派人把机票给你送过去。”   “我不回宗廊了,还请王爷莫要告诉任何人我回了北平,包括崇慎,机票送到北平食府斜对面的储绣庄,那是一家布匹店,我今晚宿在那。”   王爷点点头,颜晏匆忙离开,多妹站在厨房通往客厅的过道里,一动不动。   “怎么了?”菊嫂放了食盒,打来码好盘,出来见多妹还在走廊里思考着什么,她碰碰她的肩膀“有客人吗?那从后门走吧。”菊嫂望了一眼客厅,见没人,王爷一个人坐在那想事情,她朝多妹笑了笑“怎么,怕王爷不成。”   “没,没有,怕打扰他,我还是从后门走吧。”   从后门离开的多妹没看到公馆门外等着的钟慈,她也立在门外把刚刚的话听的一清二楚,颜晏离开的时候她躲在柱子后面,望着她离去的身影,钟慈若有所思。   布匹店珍姨正在招待客人,石五两还在温府,小玖去了那日苏那,珍姨见颜晏回来,笑开了花,刚要说两句话,怎知颜晏朝她笑了笑,径直跑上楼。   回了屋的颜晏把父亲留给她的值钱家当放在包里,又拿了些钱,找了两件薄衣服,再看看抽屉里,她跟崇慎第一次约会时送她的那个木偶,颜晏想了想,终是也放进包里。   一切准备妥当,珍姨这会儿得了闲,推门进来,见她愣神坐在床边的椅子上,床上放着个包,有些好奇。   “这是要出远门?”   “是啊—”颜晏还是望着前方“出远门。”   “准备去哪?”珍姨笑嘻嘻得坐到她旁边“是我们那位大少爷要带你出去玩吗?”   颜晏愣了一下,心下苦涩,却转头朝珍姨笑了笑“是啊,我俩出远门,大概往南走吧。”   “哎呀,真好,我还没出过远门呢。”   “怎么没看见小玖?”   “哦,去那日苏那了,今晚不回来。”   “不回来了?”   “是啊,本来你要是不来我晚上也去,找林嫂和我姨夫说会儿话去,你来了我就不去了。”   颜晏点点头,小玖不在,也不知道自己明天几时走,她又跟珍姨聊了会儿,珍姨做了炒饭,她不能去宗廊,不能叫人知道她回北平了,她思量了一下,给小玖写了信,以防明日见不到面将是永久的离别。    ☆、阴险   果然叫自己猜中了,第二天一大早天蒙蒙亮穆礼就来敲门,恰巧颜晏去开的门,穆礼向她鞠一躬,早晨干冷的空气逼得颜晏有些喘不上来气,她接过穆礼递过来的信封,见他朝自己笑了笑,这笑有些无奈,有些温存,读不太懂,之后穆礼没进门,像是安慰似得拍拍她肩膀,就回到了车里,全程无话。   珍姨还睡着,颜晏悄悄走到她身边,推了推她的肩膀,珍姨睡眼惺忪得睁开眼睛,打了个哈气,刚要坐起来问怎么了,颜晏朝她笑了笑,按住她的肩膀,让她继续躺着。   “我走了,粥在锅里。”   “哦,快去快回啊,今天要帮我照顾客人。”珍姨还没从睡梦中缓过神,一只眼睛闭着睁不开,另一只眼睛屈屈着看她“多穿点,降温了。”   “嗯,我多穿点……”颜晏鼻子有些酸,但忍了忍,挺直腰板看珍姨翻了个身侧躺着又快进入梦乡,她终是没忍住。   “珍姨!”   “怎么了?”珍姨有点不耐烦,平时这丫头没这么多话,大早晨的怎么这么婆婆妈妈,她没动,继续背对着她躺着。等待下话,但是半天没动静,她转身伸着脖子要看看什么情况,就听颜晏说“桌上有封信,等小玖回来提醒她看。”   “好了好了,知道了!”   颜晏上楼拿了已经整理好的包裹,快步下了楼,走到街道上,耳边是呼呼的风,这个世界像是在跟她告别,像是在跟她诉苦,像是在挽留她,像是在她耳边哭诉一个名字,那个他以后再也见不着了,山河万里,两厢各自安好,在匆匆岁月里舔舐今天无奈割下的重重伤口,却终有一日会愈合。   她深吸一口气,目光坚定,招手拦下一辆车。   钟慈等了好久,车夫蹲在路边一直搓着手,时不时起身跺跺脚,他有些不情愿的看着车里的那个女人,要不是钱给得多,这在街边干站着不动弹真是遭罪,再看着姑娘稳稳得坐在车里,目光一直盯着斜对面一家布匹店的大门,她面无表情,有些势在必得的架势,又有些小小的期待荡漾在目光里。   门开了,有一位姑娘走出来拦了车,自己这位坐了一早晨不嫌冷的主子终于有了动静,她直起身,目光紧紧随着从面前路过的黄包车“跟上他!”   一路跑得距离可不近,车上那位主子一直不说话,等到一拐弯,到了机场,管事的拦下她才下了车,她出示了好像是外交的证件,自己进了大门。   颜晏也是到门口下了车,她第一次打开信封,里面有一封信和机票,那人只掏出了机票,看了一眼,又抬眼看了看颜晏,把机票塞回信封递给她,摆摆手让她进去。   停机坪里面开进来好几辆车,下来的都是军官打扮,颜晏知道这种时候王爷一定是托关系买了军用飞机的机位才能把自己送到广州,她要做的就是低调,跟随着零散的人群,飞机长得都一个样,只有颜色/区分,有军用的有民用的还有货机,她刚要掏出信封里的机票看看有没有什么提示,一个声音突然在身后响起。   “姐姐?”   颜晏忙把机票塞回去,回头一看,是妙仪。   “你怎么在这?”   “我来送人。”说着妙仪还指了指不远处停着的一辆黑色轿车“远房亲戚要走,倒是姐姐不应该在奉天吗?这是要出远门?”   “是啊,出远门——”还没说完,妙仪一把抢过她手里的信封,抽出机票“我看看姐姐要去哪好玩的地方?”   机票捏在手里,妙仪皱皱眉头“姐姐这机票没盖章啊。”   “还需要盖章?”颜晏没坐过飞机,听妙仪这么一说倒有些紧张起来。   “是啊,要不然上不了飞机,算偷的。”说着还朝颜晏狡黠得眨眨眼睛“今儿你遇上我算对了,我认识盖章处的人,这就让他赶紧给你盖上。”   妙仪拿着机票转身就跑了,也没跑远,看着到了交通岗的地方,那里排着长长的队伍,她直接走到窗口旁边朝里面张望了一下,一个人开了侧门,就见妙仪走进去,还探出半个身子朝颜晏笑着挥挥机票。   不一会儿妙仪跑出来,手上捏着机票,新鲜的钢印把手指头给染了,颜晏拿出手绢帮她擦拭着,妙仪单手一直甩着机票让钢印快干,呼哧呼哧喘着气说“先别管我了,你这个急,马上要飞了。”   这么一说颜晏赶紧接过机票,四处看着,妙仪给她指了指“那一个,绿色的那个,快去吧!”   颜晏朝妙仪点点头,转身跑向那架飞机,妙仪跟在她身后,一直走到飞机旁。   颜晏想着今天正巧是遇到了妙仪,要不然怕是自己赶不上飞机了,她回头,停机坪呼呼的风将颜晏的发丝吹起来,张牙舞爪的,飞机起落在身旁制造巨大的噪音,但颜晏却笑得真诚笃定,她轻轻得对妙仪说“好好照顾崇慎。”   妙仪听到了,但是无动于衷,天真的看着颜晏   “别告诉他你见过我。”说完头也不回的上了飞机。   钟慈依着墙看着这一切,她点了根烟,看妙仪拿了机票又回来,送颜晏上了一架货机,之后妙仪也上了车。   那架货机缓缓朝前移动,飞速驶离,又缓缓冲入高空,钟慈一直看着飞机消失于天际,淡淡得笑了“这姑娘算是完了。”   这话说得不是没来由,钟慈今早只是好奇颜晏会躲去哪里,昨天她在门口听得仔细,这丫头的意思是要去广州,她早晨跟着就是为了探探虚实,没有什么私心,纯属好奇。   但是到了机场她看见了妙仪,女人的直觉让她感到事情不妙,这种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的意味太巧合,她知道妙仪这丫头,表面期期艾艾,实则下得了狠心,明显颜晏被蒙在鼓里,她看到妙仪夺走颜晏机票又盖好章递给她的时候心下就咯噔一声,她转身找到工作人员,问了刚刚那架飞机要去的目的地,那人伸头看了看。   “哦,那架飞机啊,是货机,去黑龙江的。”   南辕北辙,一出好戏要上演了。   要说今天妙仪怎么会来,还要说昨天傍晚的时候多妹着急忙慌得跑到杜府去报信儿,她把在王爷府上听到颜晏和老王爷的对话一五一十的跟妙仪说了个遍,妙仪似乎嗅到了希望,全身的毛孔都在紧张的绽放,这是个机会,颜晏太碍眼,而且碍眼了太久,她等得不耐烦,要找一个方式让她消失,并且不动声色的完成。   “她说要去广州,咱们偏要把她送回奉天!她杀了人,不管杀了谁,再送回去难逃一劫。”妙仪看着窗外,恶狠狠地说。   多妹想了想“怕是不行,看样子少爷还在奉天,现在肯定是布下天罗地网得找人呢,万一让少爷先查出来颜姑娘的下落,花点钱什么的解决了,这咱们不空欢喜一场。”   多妹说的没错,要送到一个远离崇慎的地方,那就将计就计的送去广州,到时候再找人暗中行动,只是时间拉锯长,地域长,有好多不稳定因素,心下总是没底。   “小姐……其实她要是离开了北平,离开了崇慎,不再回来的话……咱们也就可以放心了。”   “我总是希望她被击倒,结果她一次次被上天垂爱,这一次我不会再心软,一丝丝的可能都不要留,实在不行就在北平,她单独回来,没人知道,咱们叫她看不到明天的太阳。”这话说得恶毒,从一个花季少女的口中说出让人不寒而栗,多妹看着她,一种从阴曹地府般冒出的凉气席卷全身,她哆嗦一下,赶忙道“不行,王爷知道她回北平,这下条件谈好,一定要把她安安全全送出去,在这之前要是出了什么岔子,王爷一定会调查的!”   “那你说怎么办,这也不行,那也不行。”   多妹坐在那想,倒是有一个注意,但是实施起来不知道能不能成功,她昨天听管家讲故事,是个冥婚的故事,说是雇佣的力工亲身经验,她自己听后吓得半死,没听完,她也根本不知道这是石五两的故事,来做工几天,石五两都是闷头在院子一角自己干自己的,多妹在屋里伺候,偶尔路过也只瞟一眼,根本没仔细看。   这会想起这个,多妹犹豫着,只是想提个建议“小姐,温府最近修房子找的力工里面有个是在老家配冥婚的,你看……。”   话没说完,妙仪一把拉过她“冥婚?”   “是,就是给死人找的婚配……”   “那力工的老家在哪?”   “我记得……听管家说好像是在黑龙江。”   “顾大国也知道这事?那好办了,他老家就是黑龙江的,你去让大国联系一下那个力工,说要给指一门阴亲,要他联系一下老家的人,看看有没有愿意的,咱们倒搭钱都愿意,办成了,事后少不了你的。”    ☆、信   多妹赶忙回到温府,找来了顾大国,把妙仪的想法说给他听,刚开始顾大国有点迟疑,毕竟他只是道听途说,真要实施起来没那么简单,他想了想,石五两还有两天工程就结束了,要是小姐有吩咐,那也不能犹豫,要赶紧问问石五两。   “这求人办事,空着两只手去不好吧……”   多妹想想,自己也没什么值钱的东西,回屋翻腾了一会儿,找到了颜晏给她的那枚玉簪子,它还在盒里躺着,自己一次没都戴过,她想了想,拿出来递给大国“把这簪子给他,万一家里有老婆的,讨好他老婆比讨好他奏效。”   石五两在西偏房抹着墙灰,顾大国进来,客客气气的招呼他下来,拉到角落里,又看了看两个长工,见都闷头干着活,他也就厚着脸皮把那枚玉簪子递给他,石五两不明情况,打开看了一眼,赶忙又给扣上,递给他“管家这是做什么?”   顾大国有些不好意思,把簪子朝他推了推“你且收下,我有事要求着你。”   “管家尽管说。”   “我啊,有个穷亲戚,前儿来过电话,是来吊丧的,家里的小闺女病逝,想找个人家指个冥婚,正巧我问人死在哪了,他们说不巧离家远,死在黑龙江了,人生地不熟,我那天听你们聊天,说是你懂这个,看看能不能帮个忙,联系一下你那个亲戚?是你舅舅吧,他现在还做这个吗?”   “顾管家,不瞒您说,我舅舅自从折了腿后就不沾这种事了,但是村里还有这个习俗,我们那单身死了的都要配个冥婚,我可以给你问问。”   “哎呦,我这事急啊,怕是你信寄到了这人停在棺材里都超过10天了,你看看……能不能给我个联系方式,我让我那亲戚去联系一下?”   “行行,没问题。”石五两拍了拍手上的灰,四处寻摸着,找了个烂纸条,用铅笔在上面歪歪斜斜得写了个村子名和人名,递给顾大国“到乡里一打听就知道,我舅舅帮你联系一下,后面的事情你们自己商量吧。”   顾大国笑了笑“真是劳烦你了。”又拾起桌子上的玉簪递给他“这个务必收下,一点点心意。”   石五两还要推脱,大国脸色严肃,厉声道“你要是不收下,我心里不踏实,算给我个面子吧。”   这么说石五两还怎能不接着,只能揣在怀里继续去干活。   顾大国拿了纸条去杜府,妙仪正在屋里愣神,他推门进去走到妙仪身边问安,妙仪看了看他“商量好了吗?”   “都好,都好,给我了张纸条,我给黑龙江的亲戚打个电话,让他去找人问一问。”   妙仪摇摇头“怕是来不及,听多妹说颜晏明天就能拿到机票,这人飞到广州可不好办,电话我来打,你现在赶紧想办法去买一张去黑龙江的机票,买不到就坐货机,反正明天要把颜晏的票换过来,你知道飞广州的飞机都是几点的吗”   “每周就两趟,现在都是军用的,不给老百姓坐,听说周三早晨一趟,周五晚上一趟。”   “那明天走估计就是早上,你早点开车来接我,带着机票,不要出差错,快去办吧。”   顾大国走后妙仪给他黑龙江的亲戚去了电话,说了自己的身份,求着他帮忙接个人。   龙三接了电话一直听着,偶尔点头,偶尔说是,媳妇翠芬在旁擦着桌子,烟草店里这会儿正好没人,翠芬坐到龙三身边仔细听了听,一个女人的声音,脸上老大不乐意,等龙三挂了电话后噘着嘴不高兴“谁的电话啊?”   “北平打来的,是顾大国家的小姐。”   “大国?我弟弟怎么了?”   “不是你弟弟,是他家小姐求我明天去机场接个人。”   “什么人?”   龙三从簸箕里拿了张小方形的纸,铺了些烟叶在里面,卷上,用唾沫舔了舔沾住,划根火柴点上,闷头抽着。   “我问你接什么人,怎么了?”   龙三突然咧嘴乐了“这姑娘心够狠的,给咱们个棘手的活。”   “什么活啊,你怎么吞吞吐吐的!”   “明儿让我接一个叫颜晏的姑娘,让我谎称是老王爷派的人去接,之后拉回咱家,你也有任务。”   “我也有任务?”   “是,你今晚坐马车到蔡牛乡一趟,找个外号叫瘸子李的人,跟他说是他外甥石五两介绍来的。”   “介绍来做什么?”   龙三看着自己的媳妇,卷烟的雾气升腾映在瞳孔里,翠芬看着他等待下话,心里突然毛突突的,龙三收了笑,郑重的对她说“让瘸子李给介绍门阴婚,咱们要把接来的那个姑娘嫁出去。”   崇慎按着青青说得找到了颜晏家的旧址,日料店门口还保留着原本饭店的石狮子,门口的槐树叶子掉光,崇慎看看那些枝桠,想着这姑娘以前就在这树下乘凉,而今人不知道下落。   她应该还在奉天城的某个角落,会躲到哪去呢?日本人那瞧着也没什么动静,可能是秘密抓捕,希望姑娘能躲过这一劫,最好躲远一点,别在奉天晃悠。   突然灵光一现,他背后发凉,想了想赶紧回到方府,找到索子“你赶紧回北平,也许颜晏回北平了!”   索子也开了窍,赶忙收拾行李,又突然意识到不对劲,回头看崇慎“少爷,什么叫‘你赶紧回北平’,那你呢?”   “我在这等,你先回北平看看,问问城叔人回去过没有。”崇慎有些懊恼,两天了,怎么自己才想到这一点,她找青青借了钱,不会在奉天城死守吧,这些也都是猜想,虽然说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是说不准她回家了呢。   索子连夜上了火车,崇慎留在奉天,一定能找得到,心里有个念想,她的不辞而别都是迫不得已,但是自己心里伤感,她遇到了这样的事情,都不愿意让自己分担。   石五两拿着玉簪子回了布匹店,蹊跷的是门插着,他在外面拍了拍门,不一会儿听到脚步声,珍姨开了门,面无表情的又转身坐回了椅子里。   小玖也在边上,俩人坐在椅子里一左一右,都不说话,闷闷的,气氛有些不对。   石五两为了让珍姨开心,笑嘻嘻的走过去把盒子递给她“珍姨,送你个簪子,这是做工那家管家赏的。”   嬉皮笑脸还挂在脸上,珍姨不大乐意的接过来放在茶几上,抬头冷冷得瞪他一眼“现在哪有心情臭美!”   莫名其妙被呛声,石五两觉得今天这两位姑奶奶肯定是遇到什么事了,刚要问,一直沉默不语的小玖动了动,递给他一封展开的信。   寥寥几笔,写得工整。   见信好:   小玖,我找到了那个日本人,后面的事很难想象,总之我结果了他的性命,不宜在奉天和北平久留,最近来打听我的人可能会有,和珍姨与石五两说好,切莫透露我来过的行踪。   退路已经想好,勿念,留着这条命且等陌上花开,山河变迁,也许我们不用等到老来相逢,命运自有安排。   吾哥已故,愿你和那日苏白首不分离,生个大胖小子。   帮我照顾崇慎,哄着他,别说我死了,就说我丢了。   阡陌多暖春,我心永牵挂。   颜晏上。   石五两看完脑子还是蒙的,抖搂着信,正过来反过来又看了个遍“颜晏写的?”   珍姨点点头,把信抢过来,叠好塞回信封里,看眼睛珍姨是刚刚哭过,这会儿又用袖子擦拭了下眼角“你说把我傻的,早晨她说要走了,我还跟她说快去快回……”   “不怪你,这丫头就是这样子,口不对心的,总是说一些赖皮话,又做一些绝情/事……”小玖淡淡得嘟囔“不怪你不怪你……她若是要欺瞒,不想让咱们参合,戏演得真着呢……”   “你说,你说她能去哪?”珍姨看着小玖“长得娇小,出去再让人欺负了!好端端的杀什么人,老天不开眼,竟让她得逞了!”   “命里的事,缺斤短两可不行,都要挨这一遭,人没死就好,逃了也好,以后找个人家嫁了,安安稳稳过一辈子,等风平浪静了再回来,我们就在这等,等她回来……”   “她就是没脑子!从来不想想她身后的这些人!”   “杀父兄之仇谁又能忍,命都不要了也要杀,杀完又要不连累咱们,还有崇慎,她连命都舍了当然也能舍了他,姑娘心狠,咱们总逃不出一个情字,她却扛得起一个情仇二字……”   说到崇慎,珍姨打了个机灵“你说崇慎也像咱们似的被蒙在鼓里,现在肯定是着急找呢。”   “是啊,最残忍的就是不辞而别,他一定找到辛苦,但我们却又不能多说……”    ☆、南辕北辙   颜晏上了飞机才发现这是架货机,运送的都是些书信文稿,本以为是要在军用飞机上挤一个地方,现在可好,把书信往旁边推推,空出个位置就一屁股坐下,旁边也有几个人,都是凭票上飞机的,互相瞅瞅,都各忙各的。   现在有时间好好看信封里的东西,信是留给她的,言简意赅,古老板会去接,穿米色马褂,胸前会别着一枚银制树叶型胸针,跟着他走就行。   拿出机票,颜晏愣了一下,黑龙江?难道王爷另有打算?   飞行了六个多小时渐渐有了下落的迹象,颜晏枕着厚厚的一摞书,百无聊赖的看着飞机上的几个人,他们穿得特别厚,本以为要去广州王爷会成全,现在由南到北,她带的都是些薄衣服,看来要下飞机要现买了。   出了机场门口停着好多马车,黑龙江真冷啊,冻得耳骨都疼,甚至冻得觉着自己都快失聪了,颜晏赶紧搓搓耳垂,刚一抬眼,就见一穿着臃肿的男人举着张纸,上面用墨笔写着“颜晏”两个字。   她快步跑到跟前,嘴冻得说话都不利索,吐着白气“你是,古老板吧。”   龙三心里打了个磨磨,转眼笑着对答“古老板今日来不了了,王爷特意委托我来接您,您是颜晏姑娘吧?”   颜晏本来听他说不是古老板心里犯着嘀咕,但是又听他说是王爷安排,还知道她姓名,马上打消心中的疑云“是,我就是。”   “王爷安排您先在我家住下,等一切安排妥当再说往后的事。”其实龙三也不知道王爷答应她往后怎么着,只能含糊的说一下,怕这姑娘怀疑。   颜晏点点头“您费心。”   这姑娘倒是戒备心浅,几句话说完就把自己当救命恩人似的,上了马车还东盼西顾,时不时问问今后怎么打算,龙三应付着,敷衍了事。   到烟草店的时候天已经大黑,进七台河市的时候路过关卡,现在东三省乱着,不光是日本人,还闹胡子(土匪),龙三谎称是去接亲戚,卫兵看了看车里,见是个姑娘,没多盘问就放了进去。   七台河位于东北比较靠北的方向,要说冬天东三省冷也冷不过这个地方,颜晏上下牙打着哆嗦,两条腿都快不会走道了,她颤颤巍巍得下了车,跟着龙三进了店。   “姑娘,过来烤烤火。”   炉子是一早就点好的,店里面伙计二宝平时就宿在店里,龙三走的时候嘱咐炉子一直要烧着,等会还要来人,二宝仔细烧火,用拔火罐抽着煤烟,颜晏觉得一进屋子暖洋洋的,赶紧拢了拢衣服坐到炉子边上。   “吃饭了吗?”龙三问颜晏,见她摇摇头“就着热气烤个地瓜土豆吧。”   炉子边上靠着,颜晏渐渐有了暖意,看着龙三“这店是你的?”   “对,在这十多年了。”   “你怎么认识王爷的”   龙三抬眼看姑娘的眼睛,灵动的,透彻的,纯属好奇,不是要炸他的话“哦,小时候在北平谋事,得王爷照顾。”   “那怎么回来了。”   龙三笑了笑“娶了媳妇,老家的,这住习惯了,不爱去远地方。”   颜晏点点头“还是家里好。”   “是啊,还是家里好,在哪生长的人就适合在哪里安居,我听姑娘口音不像是北平人。”   “是啊,我是奉天人。”颜晏一边烤火一边抬头看他“你认识崇慎吗?”   这一下把龙三问的不知所措,这是应该认识还是不认识呢?妙仪小姐没有交代这个人的事,只能硬着头皮照实了回答“不认识……”   “不认识就好。”那姑娘把视线又转移到了炉子前,鼻尖烤得红红的“不认识好……”   一天的行程让颜晏乏累,龙三安排她住下,二宝带着她去卧房,龙三还在大堂等着,不一会儿翠芬回来了。   风尘卜卜得进了屋,她摘了头巾见龙三等着她,坐过去。   “事情妥了。”翠芬答,龙三抬眼皮看了看她“千万不要出什么岔子。”   “那瘸子李啊虽然不操办这种事了,但给介绍了一户人家,蔡牛乡村东头卖肉的老孙家有个病逝的儿子,已经没了快三年,本来不惦记这事,但是我这去软磨硬泡的一说,他们倒是有兴趣,我跟他们说的是不花钱的,就为两个孩子结门亲事,到那头有个照应,你说我说错了吗?”   “没有,妙仪小姐的意思是,哪怕倒搭钱这事也必须办成,所以不过彩礼就不过彩礼吧,尽早把事情了了,咱们俩也踏实。”   “但是人家提出个要求。”   “什么要求?”   “他们要看看姑娘相片,还挑长相呢,你说说!”   龙三烤着手,缓了半天“这家倒是事情挺多,但是能谈妥就行,明儿带那姑娘去照一张相就是了。”   翠芬应着,把水壶坐在煤炉子上“那姑娘没起什么疑心吧?”   “没有,人单纯,并没察觉出什么。”   “那就好那就好,我这心里总是毛突突的,右眼皮还一直跳,心里不踏实。”   “滚犊子!说点吉利话吧!”   “好好,咱们一定能把她‘嫁’出去还不成嘛。”   钟离挂了电话回到卧室,,刚刚侍从祖洋在旁边听着,这会跟着他上楼来到的卧室。   “少爷,我刚听是钟慈的电话,可是有什么事情吩咐?”   钟离倒在床上,枕着胳膊“她问问三爷爷在黑龙江还有亲戚吗,差我办点事。”   “哦,需要我帮忙吗?”   钟离看着他“我还没想明白,她让我找一姑娘接回上海,还让我一定要想办法给她安顿好,不能让她回北平,我这妹妹主意太多,摸不透她。”   “你三爷爷的孙子孙女不都在黑龙江呢吗?”   “话说得是,但是好多年没联系,亲戚不走动也就生疏了,再说上回四叔来说过一嘴,三爷爷的孙子孙女都没混出个名堂,在黑龙江也就打打工,过着平民老百姓的生活,倒也不巴结咱们,安安稳稳过日子的人,这有事了才想到人家,不太好说得上话。”   “可是钟慈小姐好久不来通电话,这破天荒的打给你,求你这一件事,咱们办不出,姑奶奶还不得急啊。”   钟离叹了口气“谁说不是呢,先联系四叔公看看吧,能不能找到在黑龙江的亲戚,想办法找着那姑娘,领回来就是了。”   颜晏一夜睡得踏实,可能是累得,也可能是紧张的神经终于能松弛一下,一觉睡到快晌午,她下楼到铺子的时候还揉着眼睛,头发披散着,翠芬看见了一把把她拽到后面小茶室,又紧张的望了望店前,店里有客人,她可是怕人家瞧见自己家里多了个黄花大闺女问东问西,自己再招架不住,秃噜话了可就糟糕。   “你啊,有点眼力见,看见人多不能让人瞧见,知道吗?”   颜晏点点头,看着翠芬“你是这家媳妇?”   翠芬笑笑“可不是嘛,你早上没起,我没敢去叫你,一大早我蒸了锅萝卜丝蒸饺,巴掌大呢,你一会儿自己去吃吧,我还要照顾客人。”   颜晏客气着点点头,翠芬又像想起来什么,回头有些犹豫的说“一会儿下午啊,你陪我出去一趟,咱俩去趟照相馆。”   “去照相馆?”   “是啊,我这么大岁数,没照过照片呢,心里有点紧张,我家那死鬼说什么也不陪陪我,这里就你一个姑娘,下午陪我去一趟吧。”   话说的语气是商量的,颜晏寄人篱下,这种小事肯定是有求必应,当下点头同意。    ☆、相片   下午不忙,龙三盯着店,二宝照顾着零零散散买烟叶的客人,翠芬带着颜晏俩人出门上了马车,包裹的跟两颗大粽子似的,七台河市就一家照相馆,俩人一路颠簸到了店里,掌柜的招呼二人,倒了热茶水伺候。   “二位是谁要照相呢?”   “是我。”翠芬喝完一杯热茶,身子暖和了,脱了头巾和棉大衣站起身“给我拍张正经点的照片,我挂屋里,这一辈子都没照过相,也是遗憾。”   掌柜的笑了笑,搬了把椅子放在背景墙下面让翠芬坐好,翠芬有些扭捏,规规矩矩得坐着,手不知道放侧面好还是放腿上好,表情也拿捏的不对,半天找不好姿势。   “别紧张,就当我是颗大白菜,在家怎么坐着在这就怎么坐着。”   “好好。”   这么说着翠芬还是紧张,笑得嘴角都颤抖了,掌柜的立在大的相机后面看着她,最后噗呲一声笑了。   “要不你再喝杯茶吧,缓缓就好了。”   翠芬有些不好意思,看着对面站着的颜晏“姑娘,你过来,教教我咋拍照。”   颜晏也没拍过相片,赶紧摆摆手“我也不会的。”   掌柜的回头看她,姑娘长得模样俊俏,一定很上相,就招呼她“你过去坐着试试,要不你俩一起拍,可能就没那么紧张了。”   颜晏只得起身,走过去坐到翠芬身边,掌柜的看看她“你倒是把那大厚棉袄脱了啊,这窝窝囊囊的,不好看。”   “我就摆个姿势不就完了嘛……”颜晏看看翠芬,这有点喧宾夺主,不好意思的很,刚要放弃站起来,翠芬一把把她按住,给脱了棉袄“里面穿得是红褂子吧,掌柜的这就没件好看的衣服?”   “有啊,有都是,自己挑。”   一听这么麻烦,颜晏赶紧推脱,想赶紧照完拉到“没事没事,就穿着这个照吧,摆个姿势就行是吧。”   她立立正正坐在凳子上,双手微微交叉放在腿上,坐直腰杆,微微笑了笑。   “咔”得一声,白光晃的眼睛疼,还带着一点点闪光后的烟雾,掌柜的朝她笑了笑“挺好的,没眨眼睛。”又转头看翠芬“你瞧,没那么难,坐着就是了。”   翠芬笑着点头称是,颜晏赶紧站起来拉她坐下“别紧张,没什么的。”   后面照的顺利,相片要等一个时辰,翠芬就带着颜晏回去了,到了店里颜晏自觉回了卧室,龙三看她上了楼,转头问翠芬“照相了吗?”   翠芬叹口气“真是麻烦,我就怕她不依着我,然磨硬泡的总算是照了一张,你说说你揽得什么活,我一辈子都没这么担惊受怕过。”   “唉,还不是为了你弟弟能在人家不受屈,这他家主子吩咐的事咱们昧着良心也得干啊,再说银票都给兑了,不干也不行。”   翠芬坐在他身边,捅了捅他胳膊,小声问“给的多吗?”   龙三朝她一笑“够你吃喝打麻将半年的了。”   这下翠芬高兴了,疑虑一扫而光,摇头晃脑美滋滋的傻笑着“那就行!值了!卖人就卖人!反正又不是杀人,进了棺材谁还管你是死着进去的还是活着进去的,不管了!”   “你啊你,一会儿别忘了买药去,顺便取了照片拿给老孙家看看,一个卖肉的,挑什么挑,有人不花钱给你配一门亲事,搁别人家早就上赶子了。”   翠芬走后龙三出去打牌,留二宝和颜晏在家,颜姑娘一直没下楼,二宝就坐在店里无聊的筛着烟叶子,天刚暗下来的时候二福来找他,进了门给他递了大饭盒子“还没吃吧。”   “来得正是时候,我还想着晚上吃点什么呢,楼上还一位,一姑娘家家的,我不好意思去叫。”   “呦,我不知道你这还有人,就做了你一个人的饭。”   “没事,我看她是不会下来了。”   二福往楼上瞄了瞄,小声说“她一时半会儿不会下来吧。”   二宝也瞅瞅“应该不会,神不知鬼不觉的,走路也没个动静,一天就露一回面,也不知道躲着谁呢,来了两天没说过话,不知道叫啥,怪得很。”   “一时半会下不来就行,我跟你说个事啊,咱四叔叔刚才给咱家边上的酒铺子来电话了,让我去接的,他有事求着咱们。”   “四叔叔,哪个四叔叔?”   “就是前年来过咱家的那个住在上海的四叔,咱爷爷跟他爷爷是兄弟,后来分了支,没什么来往,前年他找来,带了好多礼物,串亲戚那个。”   “哦哦,想起来了,上海也就还这一位四叔叔惦记咱们,咱爸的后事还是他给垫钱操办的。”   “是啊,这回有事求着咱们,哥哥,咱们就是磕破头也得帮啊。”   “那是那是,他说什么事?”   “不算大事,叫咱们找一个姑娘,叫颜晏,估计也就昨天到的黑龙江,他打听过关卡,说是有一个长得像颜晏的姑娘来了咱们市,坐着马车进来的,但是对赶马车的人没印象了,四叔叔的意思是让咱们抓紧时间找到这个人,给送回上海去。”   “哪来这么个姑娘,也是咱们的亲戚吗?”   “那倒是没说,但他说这姑娘可能要有难,让咱们务必尽快打听,咱家兄弟姐妹多,我给他们都说好了,这会子来找你,你在店里见得人也多,要是遇着了,千万要留住。”   “咱们市倒是不大,但是找一个人何其容易,说长什么样了吗。”   “左不过形容完了就是普通模样,生的白净,个子不高,按长相可不好找,但不容易也得尽心尽力的找,四叔叔挺急的,我们几个明天开始在市里面打听着,你在店里走不开,但是也能出把力,在店里留心着就是。”   “这容易,我仔细着就行了。”   颜晏没下楼吃晚饭,中午的大蒸饺子吃了五个到这会还顶得胃疼,她躺在床上想事情,想崇慎,不知道他现在还在不在奉天,崇庆的生日到底是让自己给搅合了,她想得舌头苦,刚要起身去倒杯水,桌子上放着崇慎送她的小木偶,她仔细端详着,心里丝丝酸楚,小心翼翼得把它放在一个布囊里,正巧这时有人敲了敲门,颜晏顺手把布囊揣进了褒裤兜,。   门开了,是翠芬,朝颜晏笑了笑“颜姑娘,明天早点起,王爷给安排了住处要带你去,路上远,要尽早出发。”   “好,我知道了。”   翠芬关了门,想到刚才在蔡牛乡,自己拿着照片去找老孙家主事的,孙海正在宰猪,生猪吊起来开膛,一桶接一桶的朝嗷嗷叫唤的猪身上泼水,这画面真是血腥,翠芬捏着鼻子出来,朝孙海的媳妇笑了笑,递给她照片“你瞧瞧,这就是我那亲戚家的孩子,我回家好一通翻腾才找着这一张。”   梅婶接着相片接着灯光眯起眼睛看了看“呦,长得这么俊呢,白白净净的,拥护啥死的啊。”   “唉,先天的身体就不好,熬到这么大也不容易。”   梅婶点点头“可惜了,但我家那小子体格好,要不是让胡子给打死,好端端的我这会儿都抱上孙子了。”梅婶想着还叹口气“就为偷口粮食,这人命就没了,给他找个媳妇也好,我那儿啊跟个木头疙瘩似的,也不会说点讨姑娘喜欢听的话,这姑娘不挑理吧。”   “哎呦,挑啥理啊,我这亲戚姑娘人活泼开朗,啥说到都没有,干活还利索,你放心,到那头肯定是给你家栓子伺候的好好的。”   “那就好,那就好哇。”梅婶抬头看看翠芬“人死了几天了?”   “三四天了,幸好是冬天,要是夏天可放不了这么久,还是俩孩子有缘,看来这姑娘就等着你家栓子呢。”   梅婶笑了笑“停了三四天也该入棺了,明天就办了吧,我给我家老头做主了,这事就这么定下,我一会儿跟俺们村吹喇叭的打声招呼,明儿俺家到村口迎接着去,我定了两口龙凤大红棺材,明早鸡叫先给俺儿子换棺材,你家那位姑娘你们自己看着办,反正棺材给备好了,你们是愿意抬人来还是抬棺材来,看着办。”   翠芬点头应着,她没想过这事定下来这么快就要操办,后面还没想好,蒙汗药已经买了,但是怎么实施,她心里还是犯着嘀咕。   回家跟龙三商量,龙三一颗接一颗的抽着烟,半天摇摇头“我啊,是不想咱们去送颜晏,让太多人知道不好,咱们在这开了十多年店,保不齐村里有经常进城买咱们烟叶的,万一一打听,咱们也没这么个姑娘亲戚,到时候背后再议论,咱们要被诟病一辈子,也要心惊胆战一辈子。”   “那你说,你说怎么办。”   龙三抽着烟,看了看后面“你说……二宝这孩子行吗?”   “二宝?孩子没得挑,咱们用了小三年了,老实厚道,你想什么呢?!”   “你小点声!你说,咱明儿把颜晏送上车,带着她去蔡牛乡,再放棺材里,但是入殡的时候咱家肯定得有人在才好,那么多乡亲,那么多双眼睛,咱俩往那一杵,叫人大眼瞪小眼全给认出来可怎么办,我是想,明儿一早给颜晏装车里,咱俩也跟着,叫二宝赶车,但不叫他知道车里还有别人,等入完棺了咱俩再借个托躲一会儿,让二宝去帮着入殡,你说成吗?”   “这么麻烦,我看乡亲们认不出来,认出来了也不会细查咱们有没有这亲戚。”   “这不是关乎人命的事嘛!你当是宰只鸡呢,万事都要小心。”   翠芬仔细琢磨了一下“那就让二宝跟着吧,咱俩没个一儿半女的,二宝在这几年就跟咱俩儿子似的待着,就是他撞破了什么,也不会乱说的。”   龙三点点头,踩灭了烟头“回去睡吧,你让颜晏早点起,11点前要入棺,晚了不吉利。”   “诶,知道了。”    ☆、下药   天刚亮翠芬就去敲门,颜晏恍恍惚惚得坐起来,走到门口开门,翠芬已经穿戴整齐,颜晏醒了醒神“怎么?现在就要走?”   翠芬笑了笑“路途远,喝点粥再走。”   “好,我这就下去。”   “唉不用不用。”翠芬说着招呼后面,颜晏刚才没看见龙三也跟着,端着木盏,上面是粥、馒头和咸菜,他谄媚的朝颜晏笑了笑“你就屋里吃吧,吃完洗漱好再下来。”   颜晏想也好,接过木盏放在桌子上,翠芬和龙三都没走,立在门口都笑着看她。   “怎么了?”颜晏以为是自己睡得没了模样,转头照照镜子,看没什么稀奇的,这两人站在这瞅自己干嘛。   “你尝尝粥,我做的,好不好喝?”   颜晏看了看说话的翠芬,觉得有点尴尬,拿着勺子盛了一勺粥含住,囫囵吞枣的咽下去,点点头“好喝。”   “行,行——好喝你就都喝了啊,我们走了,你慢慢喝。”   俩人举动有点奇怪,颜晏皱皱眉,撇头看了下木盏,不就是顿早餐吗,至于这么兴师动众?   她想着路途遥远,把粥喝了个干干净净,又吃了个馒头,才开始梳洗。   龙三坐在一楼店铺里,今天关了门,二宝起来就见翠芬一直在龙三面前来回踱着步晃悠,有些紧张的神色“多长时间了?”   “哎呀!别催,才10分钟。”   “要不我上去看看?”   “不着急,再等等。”   龙三瞟见睡醒的二宝“你去厨房吃口饭,一会儿跟着我们走,今天不干活了。”   二宝挠挠头发“那感情好。”又笑了笑“不会是什么苦差事吧?”   话音刚落,楼上咣当一声,龙三和翠芬一愣,互相望了望,都要往楼上跑,看见傻傻看着他们的二宝,异口同声道“这没你的事,赶紧吃饭去!”   被这一喝,二宝麻溜到厨房吃饭去了,不知道二人怎么了,一大早神经兮兮的。   推了门,颜晏躺倒在地上,手上还拿着梳子,头发才梳了一半,他俩把她抬到床上,人跟死猪似的,怎么扒拉都没动静,龙三有点急了“你放了多少啊?!”   “没敢多放,就一包,陈四说一包能睡一天没问题的。”   “算了算了,喝死了也得继续!”   俩人站在床边喘着气,也不是累的,倒像是吓得不知所措,翠芬回屋拿了个布包回来,打开了里面是一套描金边的喜庆大红袍。   “你出去,我给她换衣服。”翠芬推着龙三,龙三不耐烦得一把挥开她的手“都什么时候了,你还吃醋!咱俩赶紧给换上吧!”   说着七手八脚脱了衣服,只剩下贴身的马甲和褒裤,俩人手都有些抖,翠芬甚至带了些哭腔说了好几句阿弥陀佛,她现在才感到害怕,仿佛自己杀人了,可事实就是这跟杀人没两样。   一切妥当,龙三又把颜晏抱到凳子上,翠芬给梳了个髻子,看着镜子里的颜晏,安详沉静,翠芬竟有些胆怯“要不拉倒吧,咱们就回了妙仪小姐说人跑了。”   “你觉得可能吗?!这人现在都昏迷着,等她醒了第一个就知道是你给下的药!找你算账,都到这一步了,什么也别说,硬着头皮做吧!”   外面下着鹅毛大雪,雪大到落在地上没一刻钟就厚厚一层,龙三背着颜晏从后门出去进了马车,安放好以后四下看了看,又若无其事的回到了店里。   二宝吃完饭了,龙三让他赶车,翠芬先上了车,她打开门揭开帘子就见颜晏歪斜在那,恍惚间看着她睁着眼睛,翠芬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姑娘还是晕着,她赶忙过去探探鼻息,轻微得喘着气呢,翠芬关了门,把颜晏的头拉到自己肩上,以防一会儿颠簸再把姑娘颠醒了。   二宝牵了马过来套上,望了望天“老板,今天这么大的雪是要去哪啊,怕是一会儿就跑不远了。”   “你甭管了,赶紧走,一会儿更走不了了。”   马车一路狂奔,路上没遇着别的车,连行人都少见,天地间白茫茫一片,甚至快认不清方向,只能看着太阳走,二宝好奇这种天气龙三跟翠芬去蔡牛乡做什么,但看龙三一脸严肃,今日不到的话肯定是不行。   终于是赶到了,龙三看了看日头,还好走的早,现在差不多不多十点的样子,让二宝赶紧赶着马车进了老孙家的院子,然后摆摆手“二宝,你先去别处转转,一会儿我找你,别走远。   梅婶出来迎,孙海过来帮忙开车门要帮忙抬尸体,龙三见了忙拦着“不用不用,我自己抬就行,别脏了手。”   棺材停在平房外面,龙三背着颜晏下车,直接撂到棺材里,孙海朝里面看了看,皱起眉头“这是找人画了妆了?脸蛋瞅着红扑扑的。”   “是是。”龙三赶忙应着,心虚的很,刚刚背颜晏的时候身子软软的,怕让人瞧出端倪,赶紧放棺材里,现在又被孙海这么一问,心里毛突突的。   梅婶拉翠芬到一边,小声说“一道早我家老头说天气不好,以为你们不来了,告诉喇叭队撤了,现在流水席也没准备……你看这样行不行,明儿再并棺吧。”   翠芬一听急了,这好不容易给灌晕的,明天不就是要醒了?情急之下赶紧想了个辙“不行啊!昨儿你说今天并棺,我特意找人算了时辰,十一点一刻最吉利,再有三四天都赶不上这好时辰了。”   “那,那我跟我家老头说说。”   梅婶跑过去拉孙海进屋,商量着,孙海听龙三他们挺当回事的,还找人算了时辰,也觉得这大冷天的人都跑来了,再让在这耽搁一宿不是道理,想了想“土坑挖好了吗?”   “挖好了,早晨给儿子起坟换棺的时候就顺着边扩挖了点,那会儿还没下雪,土冻得实诚,刨了半天才刨开,咱儿子的棺材也晾在外面没填土呢。”   “那就今天办,省着今天下一天的雪明天还要重新挖,棺材停在院子里也不吉利,今天先并了棺,把仪式办了,土先不填,等明儿办流水席带着乡亲们一起去。”   梅婶点头应着,回头客客气气得跟龙三和翠芬说“天气不好,但时辰都算完了,我跟我老头商量还是今天就把并棺仪式走完,流水席明天再办吧,辛苦你们大老远的赶来还没吃上席,明天一定要来,我家肯定要好好招待你们一番。”   龙三客套着推脱“吃不吃席不重要,俩孩子幸福最重要。”   说话这会儿二宝回来了,见院子里停着一口盖着盖的棺材,吓了一跳,刚才没注意,现在望一眼,红棺外面画着百孝图、和合二仙等等诡异的图案,心里别扭的很。   “哦梅婶,这是我家伙计,一会儿并棺让他跟着就行,我们就不过去了。”说着翠芬拉二宝到车边上说悄悄话“今天啊,是我家有个亲戚死了,我跟龙三过来吊丧,一会儿你跟着去,别多话就行。”   二宝点点头,走回院子中间,看了看老孙家两口又看看老板“是,我跟着就行。”   “那是那是,山路不好走,抬棺材的人和吹喇叭的人去就行,主事阴亲的人随叫随到,咱们一家派一个人盯着就成了。”   不一会儿喇叭队又聚在了老孙家,主事的是这几年在这一代/办红白事的卢旺,抬棺材的四个人长得膀大腰圆,都是卢旺领来的,这会卢旺看了看怀表,喊了声“起棺!”   声音洪亮,回荡在院子里,喇叭队排好队伍,吹起了悲鸣的乐声,抬棺的人按了按棺材板,问卢旺“要不先钉上吧,今天路不好走,别一会儿颠开了。”   “棺材板厚着呢,是你说颠开就颠开的啊!”   卢旺说完没理他们,抬棺材的四个人互相看了看撇撇嘴,就架着棺材抬了起来。   喇叭队在前,中间是红棺,二宝和孙海跟在最后,孙海手里拎着只活鸡,一路有规矩不能说话只能奏乐,棺材起和落之间不能停不能着地,喇叭声悲切,响彻在这个北方寒冷的小山村里,天空的雪静静落着,仿佛默默看着这一切,落地悲切得哀叹,然后默默的默默的,目送远离的队伍进了山。   还好栓子就葬在离村子不远的第一座山上,队伍到了半山腰,卢旺喊了句“落!”   四个抬棺材的早就累了,今天雪太大,脚得抬得老高才能拔得动腿,这下咣当一声把棺材放下,棺材盖挪动了开条缝隙,卢旺见了过去朝抬棺材的那人后脑勺就是一巴掌“仔细着点!”   二宝在后面看到,赶忙过去帮着把棺材板挪正,好巧不巧的往里瞄了一眼,若有所思的皱了下眉,怎么看着有点像家里楼上那位姑娘啊。   卢旺笑嘻嘻的走过了“你是这姑娘家的人吧。”   “是。”二宝点点头。   “那一会儿有个仪式,我要说一些词儿,得娘家人帮忙钉钉子。”   “行,没问题。”    ☆、识破   棺材停在方形的坑外面,现下坑里面也停着一口红棺,卢旺看了看时间,跟二宝点点头“开始吧。”   卢旺念叨着白事说词,好长一篇,大家都低头听着,到了最后一句“阴缘伞下来相聚,奈何桥上终有缘,今日共谱新婚谱,美满爱情隔世姻,祝福新人孙栓和颜晏鸳鸯同禄。”   二宝刚要钉钉子的手哆嗦了一下,颜晏?是名字相同吗?突然头皮发麻,刚刚没有看错,就是家里新来的那个姑娘!算着日子,刚到也就两三天,坐着马车进城,二宝突然来了机灵劲,一切都跟二福嘱咐的条件对上了,他恍恍惚惚,仿佛让人当头棒喝!   卢旺咳嗽一声“娘家人,赶紧钉钉子吧,莫要错过吉时。”   二宝心下有了主意,钉钉子的手没使多大力气,钉子都是虚虚着钉进去,完事后他抬头镇定得望着卢旺“可以了。”   抬棺的四人将棺材慢慢落进方坑里面,两具红棺并排摆放,卢旺手持一双红筷子,搭在两口棺材上面,回头伸手到孙海面前“炮仗。”   孙海赶忙递过去,卢旺点了颗烟,走过去拎起那只鸡,嘴上嘟囔着词儿,然后掏出刀子割开鸡脖子取血。   那鸡当啷着脑袋在地上扑腾着,卢旺就着烟点响炮仗,那鸡吓得四处乱串,鲜红的血液洒在洁白的雪上,围着坑乱跑,竟画了一个血圈,最后停在了坑边上终是不动弹了。   “这是防小鬼儿过来瞎胡闹的,两位是新人,栓子的碑已经立好了,颜晏这坟算新坟,立碑还要等上三年,既然算是嫁到你家了,这三年过年过节不能贴对子,一会儿回家贴个喜字,在相前供两杯酒,嘱咐他们到那边要恩恩爱爱,等你和梅婶子百年后也到了那边,能孝顺你们。”   “是是,多谢卢旺。”孙海掏了个红包递给他“冲冲喜气。”   卢旺笑着掂量了下,回头看看自己带来的四个抬棺材的“还不快谢谢孙叔。”   四人各自给作了揖,卢旺又道“明儿摆完酒席,乡亲们都过来,到那时候再烧纸,现在烧了也收不到,告诉你家梅婶千万别哭十八包,那是哭给老人的,这新人结阴亲是喜事,要热热闹闹的,该发糖发糖,该喝酒喝酒。”   “诶诶,一切还得你多照应。”   “行了,回吧。”   二宝回去的路上一直心不在焉,盘算着要不要问,但是这一切都像一个巨大的迷局,他猜不透,但肯定跟龙三和翠芬脱不了关系,这不能问他们,还得自己拿主意。   人八/九不离十就是四叔要找的那个人,说是有危险,看来猜的都对,他心里渐渐肯定,这姑娘是死了吗?昨天一直没见下楼,今天就见在棺材里躺着了,他要留下来探探究竟,死了也要查看一下,好给四叔一个交代。   二宝和孙海回了家,翠芬忙过来问“怎么样?”   “都妥了,主事的是个有经验的人,一切都顺利。”孙海笑着又掏出个红包“翠芬你拿着,这算给姑娘家的过门钱,一定要收下,给她父母一个交代,帮我带话,我年年给这两孩子烧纸,不会亏待这闺女的。”   翠芬哪敢接,这干的是遭报应的买卖,踏踏实实完事比什么都宽心,谁还在乎这点钱,心里一块大石头落地了,舒畅的不得了,什么钱财啊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事情办妥了就好。   翠芬不要,孙海跟她撕扯推让着,龙三过来抢过红包,一把又塞进孙海怀里“大哥,这钱你就收着吧,你心意到了,我们领了。”   梅婶看着情形,怎么给红包都不要,怪不好意的,软磨硬泡的让他们今天必须留宿在这,明天的酒席千万不能错过。   龙三觉得事情都办妥,还是赶紧走为妙,今天老天算是开眼,赶上个大雪的日子,酒席推到明天,要不然他还跟翠芬商量着酒桌上见着那么多人怕识破了他们,这下子就想走,怎么还会留下。   梅婶子见留也留不住,转头看看二宝“那小兄弟留下!怎么也得有个娘家人!”   二宝留下倒是不打紧的,翠芬看看他,觉得这孩子肯定是不愿意留在这的,想替他说两句话,谁知还没等开口呢,二宝倒是先回答“行,我留下吧,明天帮忙照顾一下。”   翠芬眉开眼笑,觉得二宝真懂事“也好,你留下帮着干干活,明天肯定是要忙得不开胶。”   龙三和翠芬赶着马车走了,孙海看看到了午饭的时间,招呼二宝进屋吃饭,二宝却说想出去走走,还不是很饿,梅婶觉得人家是客人,有啥想法都不能深说,只能答应了。   二宝路过铁匠铺的时候捡了两块厚铁片和一块砖头,按着刚才的路原路返回,一路小跑着,怕人瞧见还时不时的回头张望,大雪把刚刚进山的脚印已经掩埋住,他看着近跟前的那座山,努力抬着腿走,不一会儿就呼哧呼哧得喘个不停,他摘了狗皮帽子,擦了把汗,继续走。   终于见到刚才停棺材的地方,幸亏杀了鸡,远远的白茫茫一片不好辨识,却好在突兀的有一道血圈没被鹅毛大雪掩盖着,二宝擦了把眼睛,确定没看错,这一路白雪皑皑刺的他眼睛仿佛有了盲点,他走到坑前,深吸一口气跳了进去。   坑倒是不深,及他肩膀高,二宝用手套把棺材上的雪扫掉,他还呼哧呼哧的喘着,心里想的是用铁皮把钉子撅出来,看一看人,再用砖头把钉子砸回去。   一阵忙活,钉子都给拔了出来,二宝努着劲使劲一推,刚刚那双红筷子掉了下来,二宝又挪了挪棺材板,看见里面那个姑娘还静静得躺着。   真的是她!雪片掉在她白皙的脸上,睫毛上,眉毛上,她那么宁静,手轻轻放在小腹上,身上的大红袍子猩红刺眼,雪落在她脸上慢慢化掉,二宝不可思议的看着,张大了嘴,忽然他摘了手套,慢慢伸手到她的脸颊,轻轻一碰——   有温度?!   这个发现吓了二宝一大跳,他赶忙探了探她的鼻息,手指头像烫着一样一下子缩了回来。   人还活着!还活着!他们把活人放在棺材里了!   二宝这个意识在脑子里炸开,甚至炸得他眼冒金星,他踉跄着一屁股坐在后面的棺材板上,愣愣得看着棺材里的那个小人。   疯了!有人要用这么阴毒的手段害死这姑娘!就是不为着四叔叔要找她,就是真让自己撞破这种事他也一定会救的,他赶忙过去拍了拍颜晏的脸“醒醒,醒醒。”   人没动静,看来是让人下了药,二宝把胳膊支到颜晏腋下要把她抱出来,突然意识到这样不行。   姑娘这一身大红袍就是在山里也一眼就让人看见,隔着座山都能瞧得一清二楚,而且这身描金龙凤除了新婚还什么人能穿,让她套着这身背不到村子口就得让人发现,一猜就是冥婚的新娘,还救个屁啊!   二宝赶忙又把颜晏放回棺材里,开始脱衣服,里面就只给套了个薄薄的棉褂子,二宝脱了自己外套,把人立起来给她套上,然后一把扛起来轻轻放在了坑外面。   什么东西掉到了棺材里,二宝回头看,是个布囊,他以为是随身带的银子,低头把袋子口打开,竟掏出了一个巴掌大的木偶。   一瞬间,天空仿佛暗了下来,阴霾笼罩着这一片天地,雪却渐渐息了,二宝抬头看了看诡异的天气,赶忙把那木偶扔到棺材里,扣上棺材盖,拿砖头把钉子死死得钉进去,然后拾起地上的红筷,重新搭在了两口红棺中间。   一切都做完,二宝看了看四周,背起颜晏就小跑着下了山。   一路雪停止,天空依旧阴霾,二宝在树林间听到的只有自己呼哧呼哧喘气的声音,背着个人还艰难的小跑让他出了一身汗,身子是热的,甚至冒着热气,但是汗流下来立刻就凉透,前胸后背的贴身衣服都汗津津的,再让北风一抽,像贴着两块冰,他觉得不行,自己把衣服给了颜晏,颜晏穿得也不多,现在这么冻下去肯定要倒在半路上,而且光靠一双脚也走不回市里,得有马车,最不济,得有头牲口。   距离村子东头不远有座泥巴房,二宝看见烟囱里冒着烟,现在过了中午,估计是在烧炕,二宝回头看了看颜晏,走这一段路让她梳好的头发有些松散下来,穿着自己的衣服,肯定是看不出来是个新娘子,二宝颠了颠她,一鼓作气的走到房子前。    ☆、报纸   喊了几声有人吗也没人答应,烟囱还冒着烟,二宝只能背着颜晏推开木门,里屋炕上躺着一个男人,蓬头垢面的,裹着被子搭在炕沿儿上抽着烟袋锅子。   “大爷,我们在山上遭了难了,让胡子截了个精光,连衣服都给扒了,您行行好,看有没有衣服能借我们裹裹身子。”   那人抬眼看看他俩,指了指炕边“你们坐这暖暖身子。”   男人掀了被子,坐在炕沿边上找鞋,这下二宝看得仔细,一条裤腿是空的,那人从立柜边上的缝里掏出根拐棍,支撑着下地,掀开地柜翻了翻,拿出两套厚棉衣“就这么两件看着干净点的,凑合穿吧,别挑了。”   “谢谢大爷!”二宝感激的接过来,扶着男人坐回炕上“大爷您一个人住?”   “是啊,一个人住。”男人看了看炕上倒着的那个女人“这姑娘怎么了?一直睡一直睡,不省人事。”   “哦,吓昏过去了。”   瘸子李冷笑一声“当我是毛头小子,这姑娘一看就是让人下了药。”他又瞧了瞧二宝“不会是你吧,你是干什么的?”   “怎么会是我!”二宝赶紧摇头又摆手“这是我妹妹,不瞒您说,的确是让人下了药,我们也是逃回来的,一路背着走到这,幸亏遇见您。”   瘸子李又拿起烟袋锅子吧嗒吧嗒得抽着,斜眼看二宝,瞧刚才紧张辩解的样子不像是装得,只要不是坏人就行,又瞧二宝仔细得给炕上的姑娘穿着衣服,里三层外三层,肯定是怕冻着,也只有哥哥能做到这份上。   “家住哪的?”   “住七台河市里。”   “那看来要走一段路了。”   二宝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发“大爷,我看您家院子里有匹马,可不可以……”   “还惦记上我的马了!”瘸子李抄手一烟袋锅子下去,怎知二宝没躲,实打实的磕在额头上了,二宝揉了揉“我一定还回来!”   “我信你才怪呢!我就这一匹马,是我的老本,你万一不还,我等着喝西北风养老啊!”   “大爷,我买也行!我回头把钱给您送来!”   “甭说那些废话,有钱你现在就买!少说那些没着落的风凉话!”   二宝摸了摸身上,早晨走不知道什么事,也没带钱,回头看看颜晏,这姑娘衣服都叫人换了,哪有什么藏钱的地方,顺着目光到了颜晏的手腕上,二宝心头一乐,赶忙过去摘了玉镯。   “大爷,您看着镯子值钱不?你就说,值一匹马不!”   瘸子李接过玉镯子,朝着屋里光线亮的地方看了看,又挑着眉头看二宝“你真换?”   “当然,求大爷把马卖我吧!”   “行,你牵走吧。”   二宝高兴的又背起颜晏,刚要出门,瘸子李叫住他“送你两床被子,自己裹一条给你妹妹裹一条,马跑得快,缰绳握紧了。”   二宝感激得点点头“谢谢大爷!”   马在雪地上飞驰,二宝一手拽着缰绳一手回身扶着颜晏,他直奔家里,把颜晏放下后招呼二福和几个兄弟姐妹过来,想着对策。   “这姑娘让人下药了,不知道几时会醒,你赶紧去酒馆借电话打给四叔叔,看怎么办,我天黑前还要赶回去。”   二福过去拆开包裹着颜晏的被子,看了两眼“哥,你确定这是那个姑娘,要不等醒过来问问。”   “我怕明天万一有个闪失,没等这姑娘醒了就让人发现,到时候咱们不好办。”   二福赶紧准备去给四叔打电话问个主意,二宝又上了马“不行就你们几个派个人送她去上海,叫四叔想想办法。”   临近傍晚的时候二宝回到了蔡牛乡,孙海夫妇不知道这么久他去了哪,炖的鸡又给盛了一碗,想了想还是别问了。   第二天流水席照常举行,乡亲们前去帮忙填土,二宝给烧了纸,临走的时候孙海夫妇给带了块大猪排骨,二宝没推迟,带着肉回到了龙三店里。   翠芬见二宝回来忙问“怎么样?还顺利吗?”   “一切都好,老孙家给您带了排骨肉。”说着从马上卸了排骨递给翠芬。   “这马哪来的?”   “哦,路边捡的。”   翠芬看事情办妥了,龙三去给妙仪回复,妙仪挂了电话长舒一口气,她想着去宗廊看看,不知道现在崇慎在干嘛。   结果到了宗廊崇慎没回来,索子倒是在,妙仪问了两句,索子也没遮掩,把颜晏在奉天发生的事情一五一十的跟她学舌了一遍。   “你说颜晏姐姐可能杀了日本人?”   “是啊,少爷说什么也不回来,要在那守着。”   “守着就能找到?这事也没法报警,只能盼着姐姐早点回来。”   “但愿吧,到现在也想不明白为什么要杀人,少爷可怜,这几天都吃不下去饭。”   “崇庆姐拿他没办法?”   “谁拿他都没办法,天天关在屋子里,要不就一大早出去一天都不回来,我们劝不动。”   妙仪从宗廊走后直接去了报社,一路上她想着颜晏的事情解决了,但是崇慎还没解决,一定要让他认了命才行,要不然人在奉天这么熬着也不是办法。   白丰多在赶稿子,妙仪本来就坐在他边上,这会儿凑了凑,小声跟他说“丰多,你奉天报社认识的人多吗?”   “多啊,都是老同事,怎么了?”   “你说,有人敢报日本人的事吗?”   白丰多就是因为老是跟日本人对着干才被发配到人生地不熟的北平,被妙仪这么一问,他想了想“估计没人敢报这个。”   “那写得含蓄点呢?”   “你今天什么事?”白丰多好奇得看着妙仪“要我帮忙写什么?”   “我有个姐姐在奉天,得罪了日本人,让人暗地里杀了,我心里愤恨,想写个报道,但是不了解奉天的局势,想让你给牵线搭桥一下。”   “哎呦,看不出来你还有这胆量,要不这样吧,我给你联系一下信报的同事,你把新闻稿写好,看看能登哪个版面,要是实在不行,我也没办法了,毕竟信报还能比别的报有优势,销量低就会拿些这样的新闻充版面,你先联系着吧。”   “好,谢谢,改天请你吃饭。”   崇慎刚睡醒,天已大亮,他醒来静静得看着屋顶,突然有人急急得敲门。   他起身缓了缓,刚要找鞋子,敲门声越拍越急,他不耐烦的朝门的方向看了看“别敲了,这就来!”   开门是方府的管家,他手里拿着一份报纸,递给崇慎。   崇慎纳闷着,翻开看了一遍,然后奇怪的抬头看他“给我看这个干什么?”   管家抢回报纸,重新翻开找到一个最小的版面,上面写着一条小报“少女怒杀日本军官,昨已被秘密枪决。”   崇慎愣愣得看了两遍,文章中描述的情形和时间都对的上,他抬头看管家,管家也看着他,两人大眼瞪小眼的不发一言。   突然崇慎回屋开始翻行李,从箱子底下掏出一把手/枪,他愤怒得□□腰间,披了衣服就冲了出去。   管家拦着怎奈拦不住,崇慎暴怒得浑身散发着戾气,他一扬手就把管家推倒在地,抢过车钥匙出门就走了。   日本人在奉天开设了自己的监狱,这完全不合法,谁都知道这监狱形同虚设,不过是日本人抓人审问的场地,崇慎开车直奔这里,到了门口宪兵拦着,崇慎与宪兵泛起口舌,几句不和扭打在了一起,这时候出来一个穿着军官服饰的人,看了看“让他进来吧。”   崇慎被带到一间屋子里,军官是中国人,为日本人卖命,看了看来闹事的崇慎,让他坐下说话。   “怎么了?看你是中国人我才管,大白天的到监狱门口闹事你是疯了吗?”   “我问你,昨天是不是杀了个中国姑娘!”   军官笑了笑“这可不敢说,姑娘那么多,一天死好几个,不知道是不是你说得那个……”   话没说完,崇慎就掏了枪,直接抵着他前额“我再问你一遍,杀死日本军官那个女孩是不是被你们抓着杀掉了!”   军官吓了一跳,见他怒了,摊一摊手“没有,人还没抓到。”   “少跟我装糊涂!我问你,是你杀的吗?”   这一问军官怕他太激动枪走了火,赶忙和颜悦色道“真的没找到,我们也在找。”   崇慎冷笑一声“你当这走狗当得还挺像模像样,都见了报了还跟我装糊涂,我问你,尸体呢?”   军官觉得跟他说不通,但黑黢黢的枪管子指着自己脑袋,不能激怒他“人真的没找到,你说的见了报我更糊涂,会不会是有误会,看你也不像是普通人家的,你要是今天撒野把屎盆子往我脑袋上扣,我可不看在咱们是同胞的份上给你留情面。”军官又想了想,现在最要紧的不是辩解,而是怎么让他走“你要是怀疑人死了,城西有乱坟岗,要不你去看看?”   崇慎收了枪,嗜血的冷笑“要是找到了,你就在这等着我崩了你!我相信这世界上有鬼,你等着!”   军官还在愣神,那个男人扬长而去,他叹了口气,给日本人做事总是要提着脑袋,现在连老百姓都不放过自己,他苦笑,饶有兴趣得望着崇慎离去的背影,是头豹子,搞不好真给激怒了,骨头渣子都不给自己留。    ☆、绝望   路灯拉长警戒线,老者在乱坟岗捡拾死人的衣服和首饰,拿着根木棍扒拉着,冬天还好,没有夏季炎热时这里发出臭恶难闻的尸腐味道,刚扔这的人还软着,让这天气一冻没过一个时辰就邦邦硬,他走在毫无人气的坟场,四下安静,虽然有灯光,但是今夜太暗,他提着灯慢慢穿梭在这片尸体上。   突然角落里有动静,他抬高有灯,吓了一跳,一个男人坐在土堆边上,默默坐着,烟头的火星子忽明忽暗,老者刚开始吓出一身鸡皮疙瘩,嗓子眼吓得发紧,但闻到烟味又平静了下来,他朝那个男人走去,把提灯放到脚边。   “年轻人,这么晚了怎么在这。”   崇慎扯出一丝笑,他找了一下午,翻遍了所有尸首也没找见自己心心念念的人,他痛苦无助,四肢瘫软,这种生死不见的情形他甚至在书中都没见过,原来绝望来得突然,自己竟然无能为力。   崇慎递给老者一根烟,掏出火柴划开,一瞬间的亮光让老者看清他通红的眼睛,老者默默坐到他身边,俩人抽着烟,崇慎时不时的咳嗽一声,老者侧头看看他“瞧你这穿戴,不像是拾荒的,你在这做什么,夜深了,快回家吧。”   “大爷,您陪我坐会儿吧,我一个人觉得又冷又孤单。”   “小伙子,天冷,你别冻坏了,我看你咳,别得了病,这地方不干净,你这身子骨怕是吃不消。”   崇慎苦笑“不瞒您说,这是我第一次抽烟。”   老者笑了“一回生二回熟,我看你是有心事,大爷我今天就陪你坐会儿吧。”   身边有了人气,崇慎的情绪像是一瞬间开了闸,他隐忍着流泪,沉默着发痛,最终竟靠在了老者肩膀上,他抖着肩膀,细微的呜咽声从齿缝间溜出来,老者看着他可怜,拍拍他的肩膀“孩子,眼前的事若是熬不住也不要灰心,往后看看,时间这东西良药苦口,千万别想不开。”   “大爷,没有以后了,往后我都看不见路,黑暗一片,你说这人死了真能投胎吗?我不信,我原本不迷信这个,但是我现在情愿这都是真的,能把她带到我身边,哪怕化为一棵树一朵花……”   老者叹气,年轻人总逃不过一个情字,这小伙子看来是在这片乱坟上找人,却拾不起自己的心了,他拍拍崇慎“小伙子,精卫不填恨海,女娲未补情天,这一个情字最难,你心要是磕在这了不愿爬起来就一辈子躺在这了,还是快想想往后的日子,到了我这岁数就知道了,自己快活比什么都重要。”   崇慎坐起来用袖子抹了一把脸,他的心化成了一片海,颜晏白骨化舟,将永远搁浅在马上要到达彼岸的海港,他呼唤他咆哮,但是那船却随着不可控的风浪晃晃悠悠渐行渐远,自己怎么能自己快活就不顾她了呢,忘不了,遇不到,也懒得活。   崇慎起身,把剩下的半包烟递给大爷“我走了,烟您留着抽吧。”   大爷点点头,看着他走到路边上了车。   崇庆听管家说崇慎拿了枪开车出去,焦急的等了一天,这会快到后半夜,她刚上床就听见门口有动静,赶忙套上衣服出来,果然是崇慎,她心里发怒上去就给崇慎一嘴巴,崇慎被打的侧着脸不动,崇庆又疼惜,赶紧扳过他的脸,摸了摸被打红的左脸颊“打疼了你也受着!哪有你这样的!带着枪是去寻仇,我听管家说了,颜姑娘无生你也要无生吗?你是我弟弟,你有什么想法跟我说我会给你想办法。”   “姐,我明天要回北平,我在这透不过气。”   这话说得气若游丝,崇庆揽过他抱住,眼眶热了“弟弟,你别这样,我看着心疼,你在我这多呆一段吧,姐陪你,你回去我不放心。”   “没事,姐,颜晏还给你买礼物了呢。”   崇庆抱着他的手紧了紧“姐认了,别再提她了好吗?”   “姐,你不知道,她请了一天假给你挑礼物。”崇慎说完乐了,像是想起什么过往的事“她要见你还挺忐忑的,问了我好多你喜欢什么。”   崇庆眼泪终于掉下来了“弟弟,颜姑娘就是我的弟媳了,我认她。”   这么说崇慎突然抖了一下,稍微推开崇庆“她当不了你弟媳,父亲不让她过门,我他妈的真不是东西!当时怎么就答应了!我真恶心我自个儿!”说着抡起手给了自己一嘴巴“我不是人,我之前太患得患失,我就应该一早娶了她!”   崇庆赶忙拉开他的手,揉了揉他的脸颊“弟弟,我求求你,算我求求你还不成吗!你别这样,咱今天不想了哈,睡觉,睡一觉就好了。”   崇庆把他拉回他的房间,崇慎立在那像是没了知觉,崇庆帮他把衣服脱了,按进被窝里,棉被掖到脖子下面哄着,崇慎看着她“姐,你说这是不是一场梦,老天爷跟我开玩笑呢。”   “是,就是梦,你睡醒了就好了。”   “关灯吧,我眼睛疼,关了灯我跟颜晏说会儿话,她肯定能听着。”   崇庆点点头,起身关灯回屋。   颜晏缓缓睁开眼睛,偌大的屋子刷得粉白,头顶是金色的水晶灯,她动了动头,羽毛枕头柔软厚实,薄被和自己的睡衣都是纯白色,镶着蕾丝边,她看到床边椅子上坐着个男人,胳膊支着床几,点着头打瞌睡。   后面古董大花瓶里插着孔雀羽毛,台灯扣着复古花纹的灯罩子,桌子是上好的紫檀木,没有雕饰没有厚重繁琐的棱角,只镶了金属把手,她转头望了望窗外,铁质窗栏焊成祥云神鹿图,质地上好的薄制纱帘被风吹得缓缓扬起。   这是哪里?   她的记忆还停留在梳头,早晨喝完粥后这个人就蔫蔫的,最后连木梳都拾不起来,她心里隐隐的不愿意相信自己是被人下药了,人都是善良的,她与龙三无冤无仇,他为何要对自己下药?   现在这有是在哪?龙三夫妇把自己带到哪里了?这也是王爷安排的一部分?   颜晏缓缓坐起,边上那个男人感觉到有动静一下子醒了,惊喜得看着她“颜晏,你可算醒了,睡了两天呐!饿不饿,我让人去给你做粥。”   “你是……?”   “我是二福。”   “我现在在哪?”   “这是上海钟府,我带你来的。”   “龙三安排的?”   二福皱着眉摇摇头“哪啊!你还记得他家的二宝吗?是我哥哥救了你,让我送到这来的。”   “二宝……”颜晏想起这么个人,点点头“记得,什么叫他救我来这的?”   “你寄宿的那家,也就是我哥哥做工那家老板要害你,被我哥哥识破了,也不能算是我哥哥救你,因为我和我哥也是受人之托,还是钟府的少爷安排我俩去救你的,你要谢谢人家。”   不知怎的,颜晏耳边响起一个声音   “男人都不可信,记住没?”   “记住了——”   是崇慎和自己的对话,她苦笑“我不认识什么钟府的人,这是上海,我从未来过。”   “钟离为什么要救你我就不知道了,他没说,往后的事你问他吧,把你送到我就回去。”   二福出门,不一会儿下人端着粥进门,推门一点声响都没有,这门的轴承一定是进口的,颜晏正依着床边发呆,琳琳进来把粥碗放在桌子上,过去拍拍她“颜姑娘,喝粥了。”   颜晏回头,苍白虚弱的面孔,琳琳愣神歪头瞅了瞅“你长得真像丛兰。”   “丛兰?”   琳琳笑了“这人在少爷面前不能提的,宝妈说昨天带来的姑娘长得像丛兰,我还好奇,现在见到了真有几分神似。”   “你家少爷做什么的?”   “海港贸易,我们不懂这个,他每天都很忙。”   “现在在吗?”   “在,你先喝粥,一会儿再去见他吧。”   颜晏点点头坐到桌边上慢慢得喝粥,琳琳没走,坐到她后面“你叫什么?”   “颜晏。”   “我叫琳琳,你准备在这住多久?”   颜晏小口喝着粥“一会儿谢过你家少爷就走。”   “哦……你们不认识?”   颜晏背对着她摇摇头。   “那就奇怪了,这么大费周章的从黑龙江接到上海,你们居然不认识。”   颜晏喝完粥起身“走吧,带我去见见他。”    ☆、人我两忘   钟离在书房看着文件,三声敲门声响毕,他抬起头,见到颜晏披着针织毛衣走了进来。   她坐到书房的沙发上,看着钟离“你为什么救我?”   钟慈说过不让钟离提自己只言片语,这下钟离有些不好回答,他苦恼着,想找个法子搪塞过去。   “怎么?不好说?你我互不相识,怎么就大老远的派人救我。”   颜晏觉得自己一夜之间心态变了,不再轻易相信人,不再轻易接受别人的好意,善意或者恶意她通通不要试探,一并的拒绝才能保得自身安稳。   钟离看着咄咄逼人的她笑了,摇摇头,这姑娘跟钟慈说的性格可不一样,现在只能用模棱两可的话敷衍她。   “我在北平的时候见过你。”   颜晏审视着他,没见过,想不起来在哪见过,她皱着眉思考,应该不是崇慎的朋友,要不然就直接把她送回北平了,难道是艾伯特?她觉得问他他也不会说实话,只能试探着说“你既然救我,那所有事情你都知道?”   钟离什么都不知道,他只听说钟慈要救她,这人是谁,什么人,怎么摊上这样的事情他都没问,现在她神神秘秘得问自己是不是所有事情都知道,钟离只能将计就计得点点头“都知道。”   颜晏站起身走近他,钟离看着她的面孔,一本正经的小人,浑身绷着劲,这哪像是对救命恩人该有的态度啊,他本以为她醒来会眼含热泪的感谢自己,结果现在好像从一开始就是自己设下陷阱等着她跳似的,钟离摇摇头“可以理解,你经历了那样的事,太紧张。”   钟离其实说的是冥婚的事,但颜晏压根不知道自己被灌药后龙三对她做了什么,钟离这么说,颜晏以为他说的是自己杀了日本人的事情,她手按在桌子上,倾身靠近他,咄咄逼人的脸“那你小心点,有一就有二。”   钟离乐了“这种事情你还想再来一遍。”   “我不怕,你要是算计着我,你也一样的下场。”   钟离正了正袖口,这姑娘有点意思,还想给自己办场冥婚不成,他点头“行行,我要是算计着你,我也一样下场。”   “我问你,我行李呢?还有——”颜晏握了握手腕“我镯子呢?”   “姑娘,你看看我这个家,像是能贪你便宜的样子嘛,你什么行李镯子的我都不知道,你来时就光杆司令一条,现在别讹人啊。”   颜晏斜眼看着他“那你给我找两件下人的衣服,我现在要走。”   “姑奶奶,走可以啊,我大老远救了你,机票钱不用你掏,你好歹说声谢谢是不是?”   颜晏完全没有脸红,看着他“天底下哪有免费的买卖,说吧,你图什么。”   钟离噗呲一声乐了,行行,真是服了她了,钟离起身走到她身边,颜晏条件反射的躲了躲,钟离故意逗她又靠近了点“听说你是厨师?”   颜晏缓缓地点头。   “我在北平时候见过你,你别不信,我还吃过你做的菜,我现在要在上海开饭店,专门邀请你来。”   “挖墙脚?”   “什么啊,就你现在这个处境还用人挖墙脚嘛,我这叫英雄救美。”   颜晏想了想,自己的确需要盘缠走,但是不能那么快答应她,她抬头看了看钟离“我回去好好想想。”   颜晏出去的时候祖洋正好进门,跟颜晏点点头,颜晏看他一眼没理,祖洋好奇得关上门,走到书桌边上“她什么时候醒的?”   “估计刚醒过来?”   “没说什么时候走?”   钟离没说话,祖洋笑了“少爷心里有鬼吧,怕是不能放她走了。”   钟离抬头瞪他“胡说八道。”   “那怎么昨天说好了安排到下人房住,你见了她又变了主意,安排到卧房了?我看你啊,就是心里有鬼。”   “谁有鬼,我看你才心里有鬼!”   “别以为我不知道,她长得像丛兰,你怜香惜玉了。”   这么说钟离不言语了,祖洋觉得自己说错话,赶忙打哈哈“哎呀呀,我心里有鬼还不行嘛,好端端得你瞧我这张破嘴,提什么丛兰啊。”   “听说她生了个儿子。”   “生什么我管不着,咱又没咒她孩子没□□,跟咱们一点关系都没有。”   “明天差人去送点礼,这是喜事,礼别太薄。”   “那就送点钱去得了呗。”   钟离拉开抽屉,掏出一个小盒子,打开是一枚钻戒,想了想又扣上,开了第二个抽屉又拿出一个长条盒子递给祖洋“去,把这个玉如意包装上送给她。”   祖洋叹着气摇摇头“这一抽屉都是你攒着要送给丛兰的东西,只可惜什么都能送,就是那枚戒指送不掉了。”   钟离抬眼看他,眼神冰冷“我给不了她幸福,怨不得她。”   祖洋接过盒子,塞在衣服里“下个月山姆医生从美国来,咱这病也许有得治。”   钟离摇摇头“都是母亲安排的,我弟弟也跟着瞎参合,你下去吧,我还要批文件。”   妙仪听说崇慎回来了,下了班后跑去了宗廊,崇慎关着门不见人,索子和城叔都拿他没办法,大家都看了崇慎带回来的报纸心里都不是滋味,从昨晚他回来到现在就一直关在屋子里面,林嫂做好饭推不动门,好言相劝的在外面说着软话,但就是听不到崇慎答复,林嫂觉得不妙,赶忙找城叔说让通知王爷过来看看,结果王爷没来妙仪倒是先来了。   “他这样多久了?”   “从昨天到家就这样。”   “一直没吃饭吗?”   “连水都没喝,一直就这样呆着不出来。”   “那也不是办法啊!快让索子把门撞开。”   门是从里面锁上的,索子撞了几次无果,胳膊倒是撞得生疼,正在这功夫,一个声音从后面传来“我试试。”   那日苏上前就是狠狠一脚,门咔得一声断了门栓,大家进去看到的就是崇慎坐在地上,靠着墙,望着房梁发呆。   “崇慎哥哥……”   妙仪缓缓走过去,但是又顿住了脚步,崇慎茫然的望着屋里大梁,表情似绝望、似呆傻,总之一副活人的身子骨却裱了张死人的皮囊,叫人看着心疼。   妙仪自知她自己做得这些个她无怨无悔,解决了颜晏便解决了自己的心口磐石,但现在她又后悔了,崇慎还没有解决,他一日这样消沉下去就一日好不了,原来爱情是双向的,你隔绝了一半,还有另外一半生生牵引着不愿放手。   妙仪掉了两滴眼泪,她是心疼崇慎,她见着的都是意气风发的他,谁见了如今他这副皮囊都会被震撼的心疼掉泪,妙仪走过去,慢慢蹲下,看着他的眼睛,而崇慎却不看她。   “哥哥,逝者已逝,你这样她怎能安息?”   崇慎依旧望着房梁,嘴微微张着,稍微翕动着发出声音“还有好多事没做呢。”   “嗯?”妙仪没听清楚他说什么,他的嘴好像有什么东西撑着似的闭不上,下巴上的胡擦青森森的一片。   “我答应她好多事,答应她带她去北海划船,她就是等不到春天。”   “哥哥……”   “快过年了,我答应带她去庙会,还说过要带她打鸽子、参加舞会,还说要给她做两件衣服——”   “别想了,她在那头会埋怨你的。”   “是应该埋怨我,我以前太不是个东西,我自己的人我都不好好拴住,父亲不同意,自己又优柔寡断,终是我对不住她,她尽情埋怨我吧,我现在回想起来都觉得自己不像个男人,连个人都要不到求不得。”   索子过来,刚刚那些话他都听着,这会跪在崇慎面前“少爷,你打我吧,你杀了我吧!我要是不离开车就不会有后面的事!一切都是因为我!”   崇慎终于缓缓垂下眼眸,嘴还是微张着,但短暂得苦笑了一声“我从前不信命,现在信了,这不怪你,一切都是早早安排好的,你还记得前年来的传教士吗?说什么耶稣基督,渡人困结,当时我觉得人没法像爱着耶稣一样爱着一个看不到触不到的人,但是我现在觉得他是对的,至少我可以。”   “索子——”崇慎继续道“开春的时候移植来一棵槐树,我答应她的,别的办不到,这个总该应了她。”   “好,都听您的。”   “下去吧,让我一个人静静得待会。”   “少爷,您也得吃点饭啊,要不身子扛不住。”   “是啊,世间再没有一个做好茄子煲等着我去吃的女人了,我还在盼什么呢。”   “要不您出去逛逛,听场戏,我听说最近孟氏的锁麟囊叫好又叫做,要不陪您去听听。”   崇慎缓缓神点头“也好,出去走走,旁边有京天红的炸糕,正好好买来吃——我自己去,你们都别跟着了”   “我陪着您。”   “不用,我自己走走,无妨。”   出门开动车子,妙仪他们都堵在门口看着,崇慎放下车窗“回去吧,我听完戏就回来。”   戏已经开场,买票的人寥寥无几,包房的票已经卖空,崇慎买了张普通票进场,找到座位坐下。   孟氏唱得凄凄婉婉,崇慎叫了一壶茶水,慢慢喝着,进来的晚了,从中间段开始听,崇慎听得有点心不在焉,环视了一圈戏堂,摆了鲜花绕场,看来这出戏捧场的人不少。   孟氏唱着,走到台案边,缓缓挥袖,一记哀婉到悲切的声声慢,隔着远了仿佛也能看到她垂在鼻尖的泪珠子,她缓缓抬眼,黛色油彩涂得眼皮儿微微挑起,她朱唇微起,皓齿微张,声音缓缓飘到崇慎耳朵里,字字敲在心头上。   “回首繁华如梦渺,残生一线付惊涛。”   崇慎整个人被钉在了那里,翻涌的感情从脚趾头尖一寸寸爬上脑髓,到了天灵盖仿佛给了他一记闷棍,他来本是要解忧的,但这戏唱得仿佛就为着让他听见这一句,叫他永坠悔海,永不回头。   他的心淹了,这次真的痛到无法呼吸,这戏像是打开了他一切憋着的情感之锁,崇慎站起来,茶水倒了,沾了衣襟,小二赶忙过来收拾,崇慎一把推开他跑了出去。    ☆、苏醒   街上行人寥寥,崇慎开着车飞驰在路上,行人有得来不及躲闪,吓了一跳,看着远去的车子连连咒骂,崇慎望着前方,是那家木偶店,他打了方向盘又到了躲雨的屋子,再往前不远到了正阳门,那家烤肉店小二正在门口招呼客人,没了颜晏一切都照旧,什么都没变,多么可怕,这世上少了一个人他们都没有察觉吗?崇慎为颜晏伤心,为她不值,她那么好,那么值得被所有人记住。   目光渐渐有些模糊,前车玻璃上映出颜晏的笑,映出她拔完牙后肿的老高的脸,映出柴火边披着斗篷的背影,映出什刹海冰面上那个嬉笑着站不稳的她,崇慎咬了咬牙,觉得嘴里苦眼睛酸涩,他猛踩了油门,仿佛要撞碎这些影像。   “砰”的一声响,吓得行人驻足傻愣愣得回头看,寻找着声音的方向,街边原本好端端的梧桐树被撞掉了好大一块树皮,一辆车子转了三个圈磕到马路牙子上才停下,轮胎摩擦着地面发出一阵阵吱吱吱的声音,那车的前脸已经撞烂,车里仿佛有个人趴在方向盘上,一动不动。   好了,我也想去看看你的世界,这是崇慎最后时刻的念想。   颜晏站在厨房案板前,这会儿没人,她冒着冷汗,咬咬牙,再次拿起刀准备切肉。   刀缓缓落下,逆着肉的纹理,刚刚碰到鲜肉的便手抖得就跟筛糠一样,手腕也不听使唤,刀应声又掉到了地上。   她喘着粗气垂下眼眸看着躺在地上的刀,心里着急委屈的就要掉眼泪,她瘪着嘴紧紧抿着唇,这份震惊让她有点恼羞成怒,她在心里默念“peachful,peachful……”可以心魔啃食,她发狠得把刀子踢到了角落里。   第四次,已经试了四次,她不得不相信一个厨师再也拿不起刀的事实。   钟离说要开一家饭馆,她后来没推脱,生活已经教会她不要轻信任何事情但却什么都要自己抓住,她想开始新的生活,钟离是踏板。   也是救命恩人。   钟离开了家川菜馆,馆子不大,能摆下四五张桌子,这馆子也是他突发奇想开的,挨着他的码头,实际是想当做码头工人下班后的吃饭场所,钟慈打电话的时候说颜晏是位厨师,钟离精打细算着,觉得自己救她一命的话还给她解决了工作,姑娘肯定是答应的。   颜晏本想走,但身上一点现钱都没有,她对钟离不冷不热,当日说了开餐馆的事情后颜晏回去好好想了想,觉得先有个营生不错,第三天就答应了钟离的请求,她本以为能搬出去住了,谁知见到餐馆才知道不大,厨房都是硬生生隔出来的一小块地方,根本没有供人居住的屋子,但是她想了,一早上就出门,到很晚才回家,钟离也天天忙得见不着人影,俩人估计没有什么交集。   谁知这店开张了,颜晏才发现自己的问题,刀子对她来说就意味着重复温习那场噩梦,血腥味她也闻不得了,她今天试了几次没法控制下来,只能去码头找钟离商量。   钟离的办公室能将码头上的情况看得一览无余,远远得眺望到海面上的邮轮,冒着蒸汽驶离港口,消失在海平面。   他往下眺望了一眼为了缓解疲劳,就见到颜晏在跟门卫交涉,看样子门卫不放她进来,钟离靠在窗边看着,叫了声“祖洋!”   祖洋跑进来,见他望着窗外也走过来看,“她怎么来了?”   “让她进来吧,这个时间来肯定是有事。”   钟离看着祖洋从大门跑出去,到门卫那嘀咕了一番之后带着颜晏上来了。   门推开,颜晏还穿着围裙,戴着头巾,这模样土的很,姑娘长得水灵,怎么一点都不讲究穿着呢。   “找我有事?”   钟离第一次见到颜晏这种表情,有些忐忑,有些不好意思,有些无从说起的尴尬,她微微低着头盯着脚尖,钟离在等,过了好半天才听到颜晏嘟囔了一句“我拿不起刀。”   “什么?”   颜晏抬头瞪他“你明明听见了!”   钟离觉着好笑,他是真没听清,不知道这姑娘要说什么,一言不合就恼羞成怒,钟离耐着性子解释“我没有听清楚,真的,你大点声。”   “我说我拿不起刀了!没法当你的厨子。”颜晏逼近一步说话,清脆的声音在这间偌大的办公室里回荡,钟离有些好奇的看她“你这是借口。”   “不是……”颜晏又低下头去盯着鞋尖“我试了好几次,都拿不起来,怕是,怕是克服不了。”   钟离瞧着她不像是撒谎,这姑娘接触了几日更不像是那种三天两头换个主意没长性的人,不知道她所说的是克服什么,钟离挺想问的,但是这姑娘老是跟他说话隔道墙,他深知问了她也不会告诉自己。   “那就改成面馆,不动刀子了,换个名字,叫‘本味’可好?”   钟离没数落自己,反而哄着自个,没犹豫的想了个别的办法,颜晏这回心里是有些感激他的,觉得钟离一定是知道自己经历了什么,愿意理解她的难处,她感激他,面子上也示了弱。   “那给我减点工钱吧。”   姑娘好面子,你送她个甜枣她还你个西瓜,钟离点点头“当然要减工资,我会看着办的。”   “谢谢你。”   “哎呦,你别谢我,我听着害怕。”   颜晏乐了,钟离竟不知道她天生长着副笑眼,两颗可爱的小虎牙更填了姿色“那你晚上要是走得晚的话到我那去吃面,顺便接我回家。”   “你倒是不客气,吃面事小,想让我接你是真事儿。”   颜晏嬉皮笑脸的点点头,转身推开了门要走,还不忘回头对他说“吃面要给钱,买卖小不赊账。”   她走了,钟离还是靠在窗边,见她出了大门一溜烟的跑了出去,那句“顺便接我回家。”让钟离嘴角荡起了些许微笑“纸老虎一个,那么容易被感动,装成一副女夜叉的样子,活得真累。”   崇慎做了一个梦,梦里有一席红衣,有漫天纷飞的大雪,有炊烟袅袅的人家,有奔驰在树林里的骏马,还能闻到烟草的味道,棺木的味道,他看不见人们的容颜,像是从擦了油的镜子里看东西一样,他知道这是个梦,但是醒不过来,忽然那件红衣慢慢掉落,换成了一件白袍,那人要回头,只是个侧脸,崇慎伸手要去碰,但是梦就在这时醒了。   他缓缓睁开眼睛,动了动手指头,医院的消毒水味呛得他头疼,但这疼来得真实,他伸手摸了摸,一层纱布,再看手上也缠着,只露出五根手指头在外面,他咳嗽一声,林嫂醒了。   “少爷——”   “几天了?”   “两天。”林嫂有些哽咽,坐在床边“医生说一周要是都醒不过来就再也醒不了了。”   “你们都着急坏了吧。”   “谁说不是呢,王爷都急得给崇庆打电话让她回来了,看他那样子像主心骨没了似的,你何苦呢,颜姑娘没了你也要随她去了不成,你这是要老王爷的命啊。”   崇庆咧咧嘴角,干辣辣的疼“谁说我要殉情,我父亲呢?”   “我马上去叫他,你等着。”   王爷和穆礼在走廊里,崇慎昏迷这两天他也知道了些事情,听李城说少爷是因着颜姑娘的死悲恸,刚听说这个崇兆祥吓了一跳,赶忙差穆礼去打听广州那边的人是否接到颜晏,答复让崇兆祥心凉了半截,好端端的这姑娘怎么死了?机票穆礼说是亲自交到手上的,难道她没去,回了奉天?   想不通,崇慎现在这样做父亲的心里肯定不安生,不安生的还有对着姑娘的一份愧疚,好端端的一条人命,花一样的年纪,是自己失责?还是自己太过去激进?颜晏的死虽然对自己来说没有直接关系,但他间接造成了这姑娘的离世,要不是当时急于答应她,想让她离开崇慎,他儿子现在也不会躺在病床上,车他去看过,都撞烂了,捡一条命都算是老天造化,不知道应该庆幸还是内疚。   林嫂来叫他,听说儿子醒了他心里一块大石头落了地,王爷颤颤巍巍得进到病房,仿佛看到一个新生命的降生一般感慨,他走到病床边,崇慎看了看他“叫其他人都出去吧,我有话要说。”   门关上,屋里一点声息都没有,吊瓶里的水一滴滴的滴着,王爷碰了碰他的脸“还疼吗?”   “疼。”   “你怎么那么想不开,我听说颜姑娘的事,你就是太幼稚,你肩上扛得是崇家,是一门姓氏,怎么能为了个女人做傻事。”   “是啊,这就是一门姓氏,当初你连让她过门都不肯,我真是懦弱,当初竟答应了你。”   崇兆祥哑然,他本以为劫后余生的儿子会更加珍爱生命,至少对他这个苦苦守在病房门外的老父亲感到亲切倍至,谁知他开口就咄咄逼人。   “儿子,你怪我,但我从来不后悔当初说出的话,再有一遍我也还是会那样做。”   “不会再有一遍,若是能重来,我一早就不听你们这些个人的啰嗦,从今往后我要自己做自己的事情,你不会再左右到我了。”   “儿子,难道我还会害你?我的良苦用心你难道不理解?”   “从前就是过多依赖你,念着你对母亲的好,念着你是我父亲,我都听你的,我从不反抗,我为数不多的抵抗最终也是有条件的向你妥协,以后不会了,因为你从不问我快乐,我要做我自己,不再是崇慎,不再是小王爷,不再是那个唯唯诺诺的我,我自己厌恶自己,我不要从前的那个崇慎再占据我的灵魂。”   崇兆祥看着儿子,这孩子像是被撞坏了似的,27岁了要做自己,他在减少对儿子的溺爱,减少对他的控制,可是这对他来说还是过多的制衡,他不快乐,他要脱胎换骨。   “你能活着就是对父亲的最大宽容,你喜欢做什么就去做吧,只要你珍惜自个儿,堂堂正正做人。”   崇慎别过头去不发一言,父亲答不答应他都不会再权衡了,失去一个颜晏换回一个真正的自己,这代价太大,他根本不愿意这样交换,但是她死了,自己还沉浸在旧时的自己里是对她最大的侮辱,仿佛她爱错了人,男孩子都需要一次刻骨铭心的爱来敲打自己,需要一个真正的女人来救赎自己,然后才能成为一个真正的男人。   任谁都不能左右我,崇慎在心里默默得想,让悲伤尽情的来,让时光尽情的溜走,他要堂堂正正得带着颜晏没完成的幸福活下去,活出两人份的精彩,这才是对自己对斯人最大的成全。    ☆、出院   崇慎在医院住了一个月,期间小玖来过一次,那日苏把报纸拿给她看过,她哭也哭过了,日日翻着颜晏的信。   她最终也没告诉崇慎颜晏回来过,但她在心里种下一颗种子,信里面颜晏说后路已经想好,从信里的意思她完全不会自投罗网去送死,她觉得这过程中有人从中作梗,但是她也只是猜测,信写得太简短,没有交代那么多,这也是颜晏当时处于保护他们的选择。   崇慎倒是跟她提了个请求,想跟她借个人,让那日苏带他去草原走走,权当做散心,小玖自然答应,自己倒也想跟着去,崇慎觉得无妨,总归三人行互相有个帮衬。   出院那天几位家丁跟着,王爷只嘱咐了穆礼去看看,自己身体不适在家休息,徐汇也知道信儿过来看看,崇慎能下地走了,额头上开了个三角形的疤,大腿外侧也割了一道不浅的疤痕,他还拄着拐杖,需要人搀扶着。   回到宗廊后徐汇跟着进了里屋,崇慎让林嫂泡壶茶,示意徐汇坐下。   “徐叔,最近这段时间没出什么岔子吧。”   徐汇摘了帽子,低头不语,坐在圆椅子上望着地砖。   “出什么事了?”   徐汇叹了口气“少爷,那副画出事了!”   崇慎看着他,示意他说下去,徐汇咽了口唾沫继续说“那画到了台湾,交到张老板手里,打眼一看就不对,客人们也在店里坐着,都等着沾光看一眼米芾的字,谁知道是副赝品。”   “徐叔看走眼了?”   “不会!这绝对不会!张老板打电话跟我说的时候我根本不相信,我让他运回来,前天到的,我打开一看心里就咯噔一声,根本不是我运出去的那副!”   “张老板调了包?”   “少爷,你说说,咱们之前跟张老板也没打过交道,他现在玩这么一出,傻子都能知道他耍赖,这不明摆着要讹钱吗?仗着北平到台湾远,还隔着海,咱们找他算不了帐!这太欺负人,我明天就要过去找他说道说道。”   “虽然没见过,但通过几次电话,听着像是做生意的人,虽然做生意的人都算计,可是也知道要维持长远的买卖还是靠诚信二字,再说张老板是我父亲的朋友推荐的,他不会打自家人的脸。”   “少爷,那米芾的字价格不菲,淘到很不容易,不能因为印象好就轻信了他。”   “也有可能是海运方面调了包,但是他们事先要知道咱们运的东西是什么。”   “码头是要提前一天报备,但我写得是字画类,他们根本不知道是谁的字画。”   “上次跟海运那边犯了口舌,也许是他们使坏。”   “跟他们犯口舌的多了去了,不会咬着咱家不放。”   “那一切从长计议,这次的事不能作罢,你问过张老板了我再打电话过去未免有点太不信任人的感觉,但是一定要留心查,海运若是再出问题,咱们就换一家,那么多做码头生意的,不一定非得可着一棵树吊死。”   月坛南门的一处院落里,宋家镇把钥匙交到一个人手里,接过沉甸甸的一袋银子,放在手里轻轻颠了两下。   “宋老板点点吧,现在银票不好兑,还是银子值钱。”   宋家镇斜眼看了看那人“想不到你这么快筹了钱,当日我还当你是玩笑话,说要买我家这宅院,你这是在哪发了财?”   “哪有发什么财,这个时候还有财让我这种人发,不过是攒下的罢了。”   “你这攒得够快的,要是有好活千万别忘了照顾我啊。”   “唉,我也就是混口饭吃的,买处宅子还不是为了养老。”   “你今天怎么有功夫,最近不忙?”   “还好,家里没什么事,过两天得了空找你来喝酒。”   “得嘞!”   崇庆最近觉得身子不适,接过老王爷的电话,得知弟弟出车祸她很着急,跟方清卓说要回北平呆几天,但是身子一直不爽,她今天差管家带自己去医院查一查,这一查不要紧,崇庆拿着化验单直接摊坐在了走廊的长条椅上。   她没想过自己怀孕,而且这个孩子不知道是谁的。   崇庆脑子一片混乱,她手扶着脸一动不动得坐在那,心绪翻涌,自己一直都怀不上,本来如意算盘打的是方清卓的母亲早晚逼他娶二房,到时候她就可以装着一气之下离家出走音信全无,好跟孙壁远走高飞,可是现在,这个孩子莫名其妙的来了,让她不知所措,甚至厌恶自己,不知道是谁的骨血,她第一次觉得自己像个荡/妇。   正在慌神时,医生出来,见到长椅上坐着的她赶忙走过来。   “还好你没走。”   崇庆缓缓抬头,有些虚弱得看着他“怎么了?”   “上次你带来的那个姑娘,做了化验一直没人来拿单子,不是说第二天来吗?怎么耽搁这么久,刚想起来,怕你走了,赶紧把单子拿来给你。”   崇庆接过信封,谢过医生,她还在想着自己的事,鬼使神差地打开了那个信封,本来是无心要拆开人家的化验单,但是她脑子一片空白,机械得拿出单据。   看了两眼,她的手就开始颤抖,不得不用另一只手抓着来稳住,单子缓缓落到地上,“啊!”的一声,走廊里回荡着崇庆的这声哭吼,她终于掩面大声哭泣起来,为自己的这个孩子,为颜晏的那个孩子。   孙壁正在给人代笔,崇庆游魂一样的进来,她脸上还挂着泪痕,慢慢坐到对面的桌边.   孙壁对她笑了笑,眨了下眼睛,示意她还要等一会儿,但崇庆只是闷闷得坐在那,拄着额头,不去回应他。   她的疲惫一眼便被看穿,孙壁写好代笔的书信后交给老伯,送完客走到桌边,摸了摸崇庆的脸颊“怎么了?”又摸了摸她的睫毛“你哭过?”   “我怀孕了。”   孙壁抚在她脸颊上的手下意识的抽了回来,崇庆见他的举动,心凉了半截,她情绪又上来了,眼眶温热,抓住他抽回去的手“你带我走吧。”   “走……走去哪?”   “哪里都好,我们不能呆在这了,你听不懂吗?我说我怀孕了。”   孙壁脑子还是蒙的“谁的孩子……”   这一句话震得崇庆呆坐在椅子上久久不能动弹,她的心如坠冰窟“谁的孩子重要吗?应该是你的孩子。”   这种模棱两可的话更是敲打着孙壁的心,他悄无声息得掰开她的手坐到她对面“我现在没有钱,没法保证你以后的生活。”   “不重要!从前这些都不重要,你答应我的!现在我就让你带我走!”   “崇庆,我没想过这么快你会有孩子,我没有想过你带着孩子我们会逃到哪去,再说了,你丈夫……”   话没说完,崇庆苦笑“你就跟我直说,你没想过我们的未来,以前说的那些都是哄我的。”   “怎么会!”孙壁急了,站起来“总要一步步来,我从北平来到奉天,就是为了你,你以为我天天坐在这小破屋子里给人代笔是我的意愿,还不是为了你!”   崇庆也站起来,笑着看他“终于是说了实话,我委屈你了,你可以回北平继续你做为书生的日子,我不再拦你,孙壁,我们完了。”说完崇庆头也不回得往外走。   孙壁起身拉她“崇庆,我们再好好想想,你别冲动,要不,要不现在先不要这个孩子,你说呢——”   崇庆回手抽了孙壁一嘴巴,打得他右脸麻木,他捂着脸不可思议得看着崇庆“你从前不这样,不会做这么没有教养的事情。”   崇庆哭了,这一巴掌彻底打散了两人之间的过往,打散了以后美丽的幻想,打散了曾经的海誓山盟,她摇摇头“我就是这样的一个人,没有教养,这个孩子我一定会生下来,孙壁,但愿这不是你的骨肉。”   关了门的茅草屋恢复了寂静,孙壁摊坐在桌边捂着脸,爱情经不起现实的洗礼,爱情经不起长时间地域的折腾,突如其来的孩子更是消磨心智,他无力挽回,为自己的懦弱,为对未来异数的恐惧,他做出了自己都无意识却最真实的选择。    ☆、苏木   崇慎在家呆了半个月才算把腿养好,刚好利索就着急得买了车票跟那日苏和小玖去了内蒙,陈巴尔虎旗没有直达的车,到了内蒙之后坐了一段牛车就又换成骑马,骑马崇慎小时候学过,但是小玖很不在行,就是放在现在她也没摸过这种尥蹶子的牲口,那日苏扶着她上马,之后坐到她后面帮忙拽缰绳,来接的是那日苏的弟弟那钦部,这会儿骑着马牵着原本那日苏应该骑的那匹,挨着崇慎,天气冷,大家骑在马上慢慢得往回走,那钦部穿着熊皮毛大衣,狼毫的帽子遮得严实也能看出他的眉清目秀,鄂伦春族的小伙子长得都是一副如同那日苏一般英朗精神的外表,他看看不发一言的崇慎,小声问“冷吗?”   崇慎笑着点点头“冷,我看你们穿得好像很少。”   那钦部不好意思的刮刮鼻子,自豪得说“别看这一身皮子单薄,实际上很防寒保暖,现在是最冷的时候,不过全年几乎都差不多的温度,要是赶上从贝加尔湖和额尔古纳河吹来的风,全得靠这一身皮子。”   “还是你们体格好。”   “我们吃牛羊肉的,红肉放在外面冻得邦邦硬,想吃就拿进蒙古包化一化,肉食管够的吃,可是青菜就少了,一个月进城一趟,所以我们长得结实,吃红肉抗寒,但是我们其实很想吃青菜,还有鸡蛋,我额木格原本养了鸡,现在这天气只能放到蒙古包里养着,可以照样鸡要是下了蛋一天没发现,等去捡的时候都冻开口了。”   “听起来很有意思。”   远远的看见一片蒙古包,颜色各异,小小的彩蛾一般落在苍茫的雪原之上,那钦部给小玖指着一个红色的小蒙古包说“收到哥哥的信父亲就开始找人做新包,用做你们的新婚房,但是来不及做崇慎的了,只能跟我挤一挤。”   大家骑着马走到蒙古包边,一群人站在中间最大的蒙古包前等着他们,统一穿着缎子棉袍外面裹着兽皮,长辈过来为小玖和崇慎献上哈达,“塔,赛百诺(您好)”。   一位一直站在中间的长者递过两碗酒给他俩,那日苏在边上小声对崇慎说“这碗酒不得不喝。”   小玖倒是没犹豫,一口气喝完,崇慎闻了闻酒味就觉得自己肯定是要不胜酒力,但难以拒绝,也忍着一口气干下去。   那位长者笑着点点头“有朋自远方来,叫额吉给你们俩倒了奶茶,代表我们的深情厚谊,快进屋喝吧。”那钦部看了看躲在后面的一个姑娘“额很督(妹妹),你不是做了东西要送给嫂嫂嘛,快进屋来。”   客人先落座,男人坐在西侧,女人坐在东侧,帐中间立着两尺多高的火炉,一直通到套瑙,火炉周围是碗柜和一些简单的炊具,大家围坐在地毡上,崇慎抬头看了看四周墙上的□□、马鞭、弓箭以及一些兽牙等战利品,这时候那日苏的额吉端着奶茶出来,递给他和小玖“慢慢喝,还有炒米和奶皮子,先简单的吃一点。”   小玖点点头,朝她笑了笑“谢谢。”   额吉也端详着她,微微笑着“比那日苏信中写得要漂亮。”   在座的都乐了,那其赛嗔怪她“这些等私下再说吧,我们爷们在场,不要儿女情长。”   小姑娘叫小春,给小玖绣了只荷包递给她“我只会绣羊,别的都拿不出手,希望你收下。”   小玖接下,点点头,掏出个簪子送给她,不小心带出一样东西,掉到了毡垫上,额吉放下奶茶刚要起身,顺手就捡了起来。   那枚无事牌躺在手心,额吉笑着递给那其赛“你瞧,儿子把这个都给了她。”   那其赛点头“看来婚事要尽早办了。”   小玖好奇得看着额吉,额吉也看着她“怎么,你不知道这东西的含义。”   看那日苏父母的表现,猜也猜到这是祖传要交给未来儿媳妇的传家宝贝,正在想得功夫,额吉说“这是大妻子留给你的礼物,是阿日善最爱的玉牌,将来若是那日苏找到中意的二房,就把牌子送给她。”   小玖如遭雷劈愣在那里,那日苏接过玉牌塞回到小玖手里,使劲握了握。   小玖点点头“我当然知道……”   崇慎也没想到,他不知道这些年那日苏过着怎样的生活,之前没过问,现在才知道他已经娶妻。   大家喝了奶茶吃了炒米之后就各自回房,小玖和那日苏还没成亲,不能住新的蒙古包,小春自觉让出自己的,跑去别的姐妹家挤一挤,那钦部带着崇慎回了自己的蒙古包。   脱了鞋袜,那钦部和崇慎坐在软榻上,崇慎看着他“我不知道那日苏已经有了正室。”   “哥哥没跟你们说?三年前结的婚,我以为你们都知道的。”   “怎么不见那位正妻阿日善?”   “阿日善和我哥青梅竹马,苏木世代游牧,但是阿日善不喜欢这里,其实也就是待烦了,向往更大的世界,她刚结婚两天就去了巴彦库仁镇投奔她的远亲,在镇上卖砖茶,不想回来。”   “你哥哥怎么没跟着去?”   “两个人都是自由惯了的人,谁都不愿迁就,我哥哥心里也有更大的世界,他去过很多地方,苏木是他的根,他只认自己扎根的地方,阿日善让他跟过去定居,我哥哥不愿意。”   “就这么两地分着?”   “离得倒是不远,有时候阿日善也回来,她父母都在这,跟我阿布是一个游牧队,但是她呆不了几天就走了,我额吉说不要怪她,因为我哥哥时常外出,就是阿日善待在家里也闷得慌。”   “那还结什么婚,单着多好,你阿布催着他们结婚?”   那钦部笑了“是他们自愿的,我哥哥很爱她,阿日善很善良,也是非我哥哥不嫁的。”   崇慎望着蒙古包上的乌耐,心想不知道小玖那个脾气现在听了这句话会作何感想,毕竟她是颜晏的姐姐,他心里是不希望那日苏愧对于她的。   小玖看着那日苏关上了毡门,俩人坐在火炉边的地毡上,小玖抱着膝盖,那日苏缓缓坐到她身旁。   “崇慎知道吗?”   “他不知道,以前还来开我玩笑说我三十多了还不结婚……”   话没说完,小玖又道“阿日善是个好姑娘吗?”   那日苏看着她,点点头“是个好姑娘。”   “她同意你娶二房?”   “她留了这块无事玉牌,就是留给新人。”   小玖转头看着他,眼眶微红“那我是个好姑娘吗?”   那日苏一直看着她,两人对视上了,那日苏从小玖的眼睛里看到了悲恸,他认真的点头“你是个好姑娘。”   “那为什么你不能告诉我这些?”   “还记得有一次我们说到颜晏,我说她可能只能做崇慎的偏室,你情绪很激动,我知道你排斥这个,担心跟你说了你不会答应跟我在一起。”   小玖在眼眶里打转的泪终于掉了下来“人渣!你骗我,一切都是哄着我的!现在把我骗到了草原,骗到了蒙古包里,还要骗到红帐子里!”   “我是人渣,你想要的爱情是什么?这个人只能是你的不能与别人分享,小玖,这有些幼稚,太不大度。”   “大度?”小玖像听到了什么好笑的话“我总是相信这世上有一个人等着我,只等着我,在我之前他没动过念头,遇到我之后才知道我是命中注定!”   “你太天真了。”   小玖苦笑一声“我总觉得崇慎没你会甜言蜜语,他太优柔寡断,但是感情上他比你强一百倍一万倍!至少颜晏死了他还是认定她就是那个人,不愿意走出来,不愿意成全自己!你心撒野了,人也撒野,骨头越贱越硬,人越爱越轻!”   “不要拿别人来和我做比较,你想干什么?走之前我争取过你的同意吧,我们要在这结婚,颜贞已经死了,你也是结过婚的人!”   啪的一声,奶茶壶摔在了地上,小玖心里剧烈得跳动,她像看着陌生人一样看着那日苏“是啊,我们是臭味相投的败类,我看不起你,你看不起我。”   那日苏起身将她搂在怀里,小玖没有反抗,他顺着她的背“你不愿意嫁,我也不强求,我们承诺过就算没有婚事盟约也要守着彼此一辈子,红烛和庚帖我都买过,现在只是走个形式,你不乐意,我们不照做就是了。”   小玖哭了,半天才说“我嫁,可是我的心,再不似从前。”    ☆、新婚   喇嘛选了吉日,蒙古的婚礼都是提前一天热闹,小玖没有娘家人,那日苏的额吉帮她梳头,穿新婚长袍,去腰带,穿新靴,缝了绸布的帽子裹着头发,小春献上第一晚砖茶,小玖喝完,把碗递给额吉。   “姑娘,迎娶的时候一定要哭,这是对自己父母的尊重,那日苏他们正在刁帽子,抢亲的仪式太繁琐,怕你们吃不消,他阿布说就取消吧,一会儿要出去拜火,之后就能进新房。”   “知道了,额吉。”   额吉笑着点点头“走吧,要见过亲朋,给阿布敬一杯茶。”   那日苏和崇慎都骑在马上驰骋着,帽子击鼓传花似的在空中被抛向一个有一个的人,最后那钦部抢到,使坏地丢到地上,那日苏一个猴子捞月轻松拾起,崇慎欢笑着赶上他的马,探身拍了他肩膀一下“你一定要对小玖好!”   那日苏乐了“最近你多愁善感啊。”   “不为别的,她是颜晏的姐姐,我算是娘家人。”崇慎使劲拽了缰绳,马鞭狠抽了一下马屁股,甩开那日苏,那日苏不甘示弱,在后面追赶。   草原上的汉子策马奔腾,热闹异常,来到访的亲朋准备了新的被褥和装饰,喇嘛到新房把哈达和五彩绳拴在天窗上,大伙敬糖,又生起了火堆。   傍晚准备开宴,那日苏的父亲在草原颇有名望,大伙牵着马和羊这些牲口来算是伴手礼,全羊宴已经准备的差不多,手把肉也都已经码盘,崇慎几人围坐在蒙古包里赌棋摞,大家大声吆喝,好不快活。   新娘子被接到火堆边,大家围坐在外面,两堆篝火烤得人浑身暖暖的,那日苏也在外面准备好,崇慎看时间差不多,赶紧系了腰带出门准备。   火盆放在跟前,那日苏牵着小玖,周围围了一圈的人,篝火照得人脸发亮,阿日善站在对面,手捧写着萨满文的绢布,小玖朝她笑了笑,她比自己想象中的漂亮,心中早就刻画了她的形象,但都没有这一刻真实。   迈过火盆,喇嘛颂了一段祝福经,大家都低头默默祈祷,阿日善将绢布围在小玖颈上,围了两圈,她朝小玖眨眨眼“你要多担待他,他比想象中脆弱。”   一句话说得小玖愿赌服输,她点点头,弱弱得说“对不起。”   “怎么会,我们都是为了幸福。”   那钦部斟了酒递给两位新人,崇慎做为娘家人也斟了一碗酒,在大家的祝福声中一饮而尽。   崇慎看着小玖,送上早就准备好的礼物,那是他在北平就选好的一枚雕龙凤如意金簪,放在盒子里递给小玖“若是她还在,现在恐怕要哭鼻子了。”   小玖眼泪刷得就下来了“若是她还在,现在一定是会数落我。”   崇慎抬头望望天边的晚霞,篝火照得这一方天地热闹异常,一会儿即将开始热闹的宴席,而那个缺席的人,你在天边,好吗?   颜晏睁开眼睛,她已经昏迷一天,心里突然有个声音,隔着千山万水在召唤着她,令她在一片混沌之中徒然清醒,她坐起身,看着身上穿着整洁的睡衣,还是那间干净整洁的屋子,她抚了抚额头,想起一天前发生的事情。   在饭馆后厨捞面条的她突然直不起腰,小腹痛得快要炸开,以往来月事从来没有这般绞痛,她强忍着扶着案板,张着嘴大口喘气,觉察出不对,她缓缓朝厨房门移动,但是突然的温热顺着大腿内侧柔嫩的皮肤滑落,她惊得说不出话,缓缓蹲下,然后昏厥了过去。   现在醒来也不知发生了什么,看来是有人发现了她送回钟府,她慢慢下地,小腹拉扯着得痛,想来这个月的月事推迟了足足有一个月之多,可能是身体失调才会这般痛苦。   她塔拉着拖鞋慢慢走向钟离的房间,轻轻敲了一下门,门却自动弹开一条缝隙,待她再要举手敲门时,门里传来了说话的声音。   先是一句英文,然后有翻译人员翻译出来,颜晏觉得房里有客人那就先回避一下,谁知下一段话就将她死死得定在当场。   “你的病是先天性的,医学上很常见,只是中国看这种病的人不多,我们也是没法治的,你的家族还有人有这种病吗?”   “没有,就我一个人。”   “按理来说,天生不举这种病要是小时候及早去治还是有希望的,这跟心理也有很大的关系,不一定是生理上的缺陷。”   颜晏靠在墙上,震惊得捂着嘴,她慌忙得四下看去,没有人,没有人发现她,她蹑手蹑脚得走回房中,缓缓关上门。   第二日吃了早饭,钟离站在院子里的葡萄藤下,背着手望着天边,颜晏刚巧出来,周末了她准备去买些衣服,到院子里必须经过钟离身边,她犹豫着要不要打招呼。   钟离似乎是有感觉,回头就见到扭捏在那的颜晏,他招招手,示意她过来。   “怎么?有烦心事?”颜晏看着他眺望远方的侧脸,面子上却风轻云淡,嘴角勾起的那一抹弧度却好像藏着一丝苦涩,钟离低头看看她“你来了这么久,听她们提起过丛兰吗?”   “丛兰……”颜晏似乎是听过这个名字,但是一时间没想到钟离能发问,蒙得脑子里混乱。   “前年的今天,她从这搬走,两个月后,嫁给了一个好人,一个正常人。”   颜晏看着他,有些结巴“什么……什么叫正常人。”   “昨天你在门外都听到了吧,我其实看见你敲门了。”   颜晏低着头不说话,钟离自己倒是乐了“所有的一切都会慢慢离我而去,不是他们的错,是我自己留不住,我有缺陷,我要想抓住什么就要比常人更加努力,你说对吧?”   颜晏还是不说话,低头看着青石板路上的皮鞋尖。   “颜晏,你要是想走了,就悄悄得走,别来告诉我。”   颜晏觉得心里拧成了一团,这个人救过自己,真的是救了自己的一条贱命,但是自己总是忘恩负义地想要赚点钱赶紧走,没想过现实中这场东郭先生和狼的故事演到现在这个地步,他若是个正常人还好,身体的残缺让他缺乏自信却要装着样样事情十拿九稳,明明看着流逝的事物悲痛万分却要轻描淡写得说好走不送。   而自己是个正常人,却也有很多珍视的东西抓不住留不下,更何况是钟离,站得位置高,看得远,比自己想得开。   颜晏终于抬头看他“钟离,我不走了,我走了也没地方去,就赖在你这吧,你别烦我就行。”   钟离的眼眸好似基石打碎的湖面,阳光下,葡萄藤下投来细碎的阴影,却遮不住他眼里的好奇与感激,那是一瞬间被照亮的瞳孔,放射着探究又认命的光彩。   钟离笑着点点头“真是怕了你了。”    ☆、回北平   小玖婚礼过后生活恢复了往常,崇慎没想过自己能在草原呆这么久,久到见识了一遍四季更替,本想着放松一下心情就回去,可以越是放松了心情却越留恋这片土地,齿为骨,发为血,本是娘胎里带的东西很难转变,可是经过草原的风沙吹席,却越发变得野性难驯,身体如草原黑厚坚实的土地,性情如额尔古纳河中长年累月洗刷的滩石,马上的生活晒得他皮肤黝黑,一挥鞭,一射箭之间能看到匀称的肌肉以及被太阳晒的滚烫的汗水,连小玖都看出了他巨大的变化,人比以前随性了,活得越来越糙,从前饮不下的酒现在都是一碗一碗得倒,原来让人伺候着的小王爷现在经常跟人手抓着肉大口塞着吃大口喝着酒,醉了就卷在草垛子里凑合一晚,赌牌的时候他声音最大手气最佳,连笑容的弧度都有变化,冒着胡擦的脸总是泛着年轻的朝气与蓬勃,撸着袖子撩两把水就算洗一次脸,博克(摔跤)的时候总是最欢实最出众的一个。   “你瞧,他上辈子怕是草原上的人,这辈子找到了根。”小玖同那日苏说,那日苏笑了笑“等他真正走出来的时候,估计才肯回去吧。”   “怎么?他还想着颜晏?”   那日苏看了看小春的蒙古包,不出所料,那姑娘趴着毡门偷偷看崇慎,小玖顺着那日苏的目光也瞧见了小春,这会才意识到“你妹妹喜欢崇慎?”   “原本我也不知道这姑娘心思,上次带着崇慎去牙克石市买珠子,这丫头非要跟去,临要回来才把崇慎拉到一边,塞了个鹿角做的鼻烟壶给他。”   “鹿角做的鼻烟儿?那不是很贵吗,她哪来的钱?”   “我过去看的时候,崇慎正玩味得摆弄着那支鼻烟壶,然后还给了小春,小春急得快哭了,情急之下才脱口而出。”   “脱口而出什么?”   “她说听那钦部说崇慎喜欢穿鹅黄色褂子的姑娘,这个倒要怪我了,是我有次打哈哈跟那钦部提过颜晏的事,他好奇颜姑娘的长相,我跟描述了一遍,还说听说俩人第一次见颜晏穿葱绿色的旗袍,之后一眼忘不了的是穿了见鹅黄色的褂子。”   “崇慎一定觉得小春还是个孩子,很好笑吧。”   “哪有,崇慎也还是个孩子,面子上一下子就垮了,没存住气,恶狠狠地把鼻烟壶塞小春兜里,然后让她以后不要学颜晏。”   “他怎么这么不懂事。”   “这一年从没人在他面前提过那个名字,小春冒冒失失说了,哪怕没指名道姓的说出来,但是也激怒了崇慎,我也觉得自己妹子委屈,安慰了两句,这一安慰可不好,我为了讨她开心,说她跟颜姑娘一样有两颗小虎牙,现在小春更越挫越勇,觉得自己肯定能行。”   小玖望了望还躲在毡门后面偷瞄崇慎的小春,淡淡得说“也不是没有可能……这么久了,早晚该有个人代替我妹妹,若是非要有个人,小春很不错。”   崇慎跟那钦部正在比赛掰腕子,崇慎背对着蒙古包,那钦部一眼就瞧到了自己妹妹,这会儿俩人正努着劲吱呀咧嘴的较量着,眼看那钦部要败下阵来,他忽然朝崇慎咧嘴一笑“哎呦喂,不知道哪家黄花大闺女在后面瞧着呢,真是有女人缘啊~。”   本以为崇慎会回头看,可是崇慎也邪邪得一扬嘴角“老子可不吃你这套,嫦娥在后面我也不屑。”   说着把那钦部的手腕按在桌上,草原徐徐的风吹着他俩发热的额头,他们喘着气对笑,天边飘着朵朵白云,一匹快马正慢慢朝蒙古包跑来。   “崇慎,你的信!”马上的人将信直接一甩丢给他,崇慎接住,还跟那钦部打着哈哈,拆开信看了两眼便咧嘴笑得更开心了,起来抖了抖身上的杂草。   他站着,大家都抬头看他,崇慎个子高站起来后竟遮了大半个日头,看不清他的表情,黑黢黢的,只听他转头朝小玖大声的喊“咱们得回去了,有喜事。”   小玖跑过来,一边接过信一边问什么喜事,待看了信的内容,也开心得拍着手,那日苏缓缓挪步过来“怎么,什么好事也说来听听啊。”   小玖神神秘秘得凑近他“珍姨要结婚了。”   那日苏愣头愣脑得看着她“跟谁?”   崇慎走过来敲了一下他的头“咱们都是笨蛋,竟看不出她跟石五两的奸/情,哈哈哈,回去也好,我姐姐生孩子都没回去见一面,现在出了月子,正好一起沾沾喜气。”   现在已经是入秋,崇庆听说弟弟要回北平,抱着孩子先赶了回来,老王爷开心,儿女都回来了,这几日张罗着备好最上等的食材,屋子也请人仔细打扫了一番,宗廊也差不多的情形,崇慎还有两日才到家宗廊就已经热闹了起来,林嫂想念着少爷,竟有些做母亲盼儿子归来的感觉,手忙脚乱的筹备着,崇慎可算回来了,这不到一年宗廊冷清的很,一个老妈子跟两个奴仆在家日日清闲,少爷走了快一年,生意不闻不问,还由城叔仔细过问着,好在崇慎手下的几个生意人都是自己人,精心照料,山货行的生意一直稳步向前,鱼塘由史旭照料依旧平稳,典当行偶尔还是会出点岔子,城叔帮衬着,偶尔陪徐汇去上海看货,徐汇很感激他,两人经常一起约出门喝酒。   崇慎刚进院子就见了那棵槐树,移植过来长势喜人,秋天叶子开始有些泛黄,但是不打紧,崇慎站在树下看了好久,仿佛现在一起抬头看枝桠的身边还有一个人,崇慎不敢侧头看,身边是时不时吹来的惬意秋风,他想起中秋夜时她的模样,有些模糊了,他甩了甩头,又站了一会儿才进中堂休息。   晚饭自然请了珍姨和石五两,热热闹闹一大桌子人,索子竟不知道崇慎何时开始豪迈饮酒,还学会了抽烟,性子比以前野了,礼数也减少,喝开心了还搂着索子絮絮叨叨。   珍姨和石五两商量着过几日要回一趟老家,石五两好几年没回去,婚姻大事肯定要带珍姨见过自家人才好,因为珍姨有过一次婚姻,这次不希望操办,只想到时候请诸位去馆子了大搓一顿,崇慎喝得有些高了,笑眯眯得看着城叔“你放心把珍姨托付给他?”崇慎笑着指了指石五两“大姑娘似的,以后他在家绣花,珍姨出去赚钱?”   大家都知道崇慎是有些醉了,自己又何尝不是今儿高兴喝得多点,珍姨笑了笑,端着酒杯的手有些摇晃“嫁了人我自然明白要依着三从四德,以后他说什么我都听他的。”   崇慎哈哈大笑,端着酒杯一饮而尽,然后点着头道“是啊是啊,结了婚就不一样了,你看小玖,之前性子那么烈,结了婚不照应是被管教得服服帖帖。”   小玖看着他,推了推他的肩膀“你慢点喝,今天怎么酒喝得这么快。”   崇慎不服气,笑嘻嘻得舔着脸伸到索子面前,指着自己鼻子“你说我醉了吗?这才哪到哪,今儿高兴,大家立着进来,都给我躺着出去。”   索子尴尬得点点头“行,都听你的,我倒酒。”   之后大家自顾自得聊着天,没注意到崇慎贪杯的又自己干了几杯,那日苏瞧着他不对劲,待他再要端起酒杯时一把按住。   “你今天是怎么了。”   “我高兴,珍姨和石五两结婚了,我高兴。”   “我知道你高兴,但是不能这么玩命喝啊。”   酒杯还被挡着,崇慎看着那日苏,又环视了一圈在座的,人影摇曳,但是再如何梦幻也见不到心里的那个人,酒淹得自己这颗心流脓淌水般的溃痛,他打了个酒嗝,埋首在臂弯里。   “结婚了,都幸福了,我真心祝福你们,真的,真心实意的,不要嘲笑我狼狈,我报应不爽,应该的。”   突然酒桌上鸦雀无声,崇慎像个大孩子一样不抬头慢慢得抽噎,旁边的小玖眼眶也红了,不知道怎么安慰,珍姨缓缓看了城叔一眼,又转头对着崇慎慢慢道“这一年,你生意上不闻不问,来信偏偏对我们这家布匹店照顾备至,珍姨知道你的用意,你是怕店铺倒闭,我们走了,连最后一个能跟你聊聊颜晏的人都没有,你这心我代我妹子领了,但是你不走出来,珍姨心里也不好受“珍姨举着酒杯笑着缓了缓”快别说这些了,大家好吃好喝,日子过一天是一天,你说对不对?”   城叔看看崇慎,附和着珍姨“是啊,小珍说的对,这眼瞅着要打仗了,白米都顾不上吃,还有谁惦记着儿女情长,明天又是新的一天,我们得过且过。”    ☆、一通电话   大家为了热闹气氛又端起酒杯闲话家常,崇慎知道大家的客气,笑着抬起头敬了大家一杯“今天多谢诸位,我这一年算是白长了,竟然一点没有长进。”语气是嘲讽自己,但大家都当他是孩子,这种嘲笑自己的话在座的听来更是心疼他,城叔想要岔开话题,挪了位置到他旁边,说些生意上的事。   “徐汇那边一直不太好,台湾那边现在也有些讪讪的,还不是因为老出岔子,上个月更甚,整个船都沉了,还好咱们的货不多,那一批货别家损失惨重,咱们损失了一个清末的瓷瓶子,没几年的玩意,刚从一个老太监的随从那收的,没几个钱,但是这事听起来不吉利,隔三差五老出这档子事,台湾那边有些不乐意了,徐汇的意思一定要换一家码头做航运,我来不及给你写信,下一批货马上要发了,只能自己先做决定换了一家。”   “你打理我放心,好好选一家就是了。”   城叔从衣兜里掏出一张字条带给他“这是联系方式,你可以打听一下,在上海还算是有些名气,我跟老板通过电话,人很客气,是个老实人。”   崇慎点点头“鬼扯,老实人哪能做生意,我一会儿就打电话敲敲他,看看他是精明还是真老实。”   “今儿喝得有点高,还是改日吧。”   崇慎被这么一说好像自己不胜酒力一样,孩子气又上来了,推了杯盏站起来“我偏要现在就打!”   没人跟着去,他晃晃悠悠得进了中堂,拿起挂在墙上的电话,手中的纸条看着也模糊,他对焦了好几遍才辨认出上面的数字,他拨号,一遍不成,又晃晃脑袋拨了第二遍。   颜晏觉得口渴,刚从二楼楼梯下来身旁的电话就叮铃铃响个不停,她探身朝厨房喊了两声“宝妈!宝妈!电话。”   没人应,电话也应声断了,本以为对面那人等得烦躁挂了电话,谁知颜晏刚要侧身而过,电话铃又响,她有些不耐烦,跨步走过去接起听筒。   “喂?”   电话那头没有动静,颜晏不放弃,继续道   “喂?这里是钟府。”   对方还是没回答,等待了五秒后,颜晏觉着不对劲,又小声弱弱得说了声“喂……”之后电话居然挂断了。   钟离也刚好进家门,看见拿着听筒发呆的颜晏,好笑得问“怎么,听筒招你了?”   颜晏无奈得摇摇头“一个人打过来电话,但是不说话,估计是找你的。”   “吃饭了吗?我还没吃,现在饿得很。”   “我吃过了,你想吃什么,我让厨房给你做。”   钟离坐到桌边,想了想“鱿鱼羹吧,没什么胃口,你陪我坐会儿。”   颜晏下去吩咐,后厨这会儿在的是今天下午新来的小春,还没打过招呼,她刚来,人还没认全就开始干活了,颜晏让她熬两碗鱿鱼羹,自己回客厅坐到钟离对面聊天。   小春端着鱿鱼羹出来,还有些胆怯,放到钟离面前一碗,弱弱得说“少爷慢用。”   又端到颜晏面前一碗放下,小声说道“夫人慢用。”   颜晏愣了两秒,噗呲一声笑了,看来这丫头还没来得及被琳琳介绍每个人的身份,刚要辩解却听钟离说道“下去吧,有事再叫你。”   颜晏觉得背后发凉,钟离的这种默认让她感到害怕,她机械得转头看钟离,他只是默默的搅着汤匙,慢慢得小口喝着鱿鱼羹。   也许是无心的,颜晏安慰自己,钟离不会对自己有什么想法。   颜晏也小口喝着鱿鱼羹,钟离抬头看她一眼“好喝吗?”   颜晏还是低着脑袋,点点头“好喝。”   “好喝让她们再盛一碗。”   颜晏忙摇头,抬头看着钟离“不用不用,我喝饱了——”   “颜晏,你喜不喜欢我?”   这一句话呛得颜晏咳嗽起来,拿着手绢捂着嘴,她咳得面颊微红,抬眼看着正在等着的钟离,他的眼睛里似乎有不自信,有强忍着不追究的目光,颜晏想安慰他,想要不伤害他,但最后不得不说实话“我只把你当哥哥……”   钟离靠着椅背,似乎露出释然的表情,也好似一切都在意料之中“也好,你不走,我本不应该再奢求什么——”   “不是的钟离,我留下不是,不是因为……因为可怜你,是我自己愿意留下,你千万别多心。”   “可怜我也没关系,只要你留下,为了什么都行。”   颜晏心被敲得生疼,她撩了碗筷站起来“你累了,我也累了,我们不该谈这个,明天睡醒就好了。”   她转身跑上楼,钟离不依不饶,在后面喊住她“颜晏!”   脚步止了,头却没有回,钟离在后面弱弱得问“你爱过别人,你心里有别人吗?”   颜晏好久没动弹,始终没回头,隔了半晌才道“不能说爱过,因为我现在还爱着,对不起,我心眼太小,放不下两个人了,真的真的,很对不起——。”   崇慎挂了电话一下子摊在了地上,那个声音仿佛从阴曹地府来,但是带着热度,带着体温,带着翻江倒海的思念,那么熟悉的声音搅得自己胃痉挛,他支撑着站起来,却又跌回地上。   北平就像自己的坟,葬着的不单单是那个心心念念的人,仿佛还有自己,这坟好似永久填不平,要不怎么大家努力强颜欢笑着让自己忘却但又在节骨眼上给自己一记重创,现在连个相似的声音都不放过自己,隔着一根冰冷的电话线将自己再次拽回原点,忘不了,始终是忘不了,这姑娘的好他一条条说不出来,但是叫他忘,却要一刀刀割了心肺才能让人痴傻般忘记。   只是一个简单的“喂”字,却将自己拉到寒冷的冰窟,一切仿佛回到了那个冬日的早晨,自己拿着报纸立在崇庆家,又好似重新温习自己坐在乱坟岗的夜,一颗烟接着一颗烟,麻痹不了,现实那么残忍,残忍到逃到草原也甩不开,残忍到一回北平就心脉颤动,崇慎嘲笑自己的矫情,却又不得不安慰自己这一切都因为死掉的那个人就是自己的命中注定。   每个夜晚都是细数自己得失的时候,但是它总像是个沙漏,只流逝不倒退,崇慎瘫倒在地上,叹了口气,经年易逝,容颜模糊,唯不忘相思,唯不忘忏悔。   睡了一夜清醒了不少,起得晚,崇慎知道崇庆带着孩子回来,起床后就赶忙回了公馆,王爷已经备了午饭,新生的婴儿带着奶气,嘴唇翻着光泽,时哭时笑,但是见了崇慎分外亲切,咯咯咯得笑个不停,崇慎以前不觉得自己又多爱孩子,但是抱着崇庆的闺女真是爱不释手,王爷也爱得不行,特意请了乳母来照料,崇庆比以往内敛了,再也不是张扬跋扈的闺女,王爷跟她在院子里远远地看着崇慎逗着婉婉,会心的笑了。   “你瞧,崇慎多爱孩子,老大不小了,自己也该要一个。”崇兆祥的一句话说得崇庆喉咙翻着酸,她侧头看了看父亲,不知有些话当讲不当讲,时过境迁,隔着一年的时光,有些事情淡了,有些事情却日久弥新,像是始终放不下的心事,她看了看父亲“你还记得颜晏吗?”   崇兆祥摆弄着紫苏叶子,手顿住“怎么会不记得,我儿子这一年在草原风吹日晒不愿回来,我当然知道为着什么。”   “父亲,颜姑娘……她当时怀孕了……”   崇兆祥被定在当场,不可思议得回头看她“你说什么?”   “她到奉天时不舒服,我带她做了检查,当时没来得及拿报告,后来我才知道——”   “她怀孕了?”崇兆祥不敢相信,自己送走的那个姑娘怀着自己的孙儿,自己竟是最肮脏的刽子手,亲手葬送了这一切,却更可怕的是一切未能如愿,那姑娘死了,黄土白骨,一尸两命吗?   “是啊,我检查出怀孕时正好拿了她的报告,一切的一切,都是命运安排。”崇庆叹了口气,没看到崇兆祥脸上的震惊落寞与悲伤,他像是一瞬间化作了丰碑,傻愣愣得扭头看着自己儿子逗着婉婉,这一刻才觉得对不起崇慎,辜负了一切,要是能重来,要是能早点知道,他一定不会那么做!   崇兆祥又觉得自己卑鄙可耻,一切都是报应,都是报应啊!!拆不散的自己强加阻碍,终于得偿所愿却是葬送了两条人命!他这一刻才觉得自己真的是大错特错,更觉得对不起已逝的尼斝,自己怎么会如此迂腐,他感到害怕,怕有生之年得不到儿子的原谅,怕女儿知道这一切会埋怨他,怕自己百年后到了那头也得不到尼斝的谅解,一切都是自己的错,太不值得!   天边卷起乌云,秋雨毫无预兆得落下,好像是回应着他的忏悔,崇兆祥整天都闷闷不乐的,到了晚上,一直跟婉婉玩得崇慎接到了噩耗,这噩耗打破了公馆的平静,给崇兆祥的心理蒙上了另一层阴影。   崇慎万万没想到时隔一个月又要回到草原,这次不再是去散心,而是噩耗,那日苏死了。    ☆、照相馆   雨夜洗刷着一切,警察勘探过现场无果,尸体被发现在乱巷后面一堆凌乱的簸箕下,还是今早小玖报的警,说是那日苏昨晚上说有点事要出去,结果到了中午没回,小玖心里有点不祥的预感,但是不敢放大自己的猜测,直到警察找上门才瘫软在地上,不敢接受这事实。   架子抬进宗廊,防雨布盖着人形的躯体,雨小了,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敲打在防雨布上闷闷得发响,小玖不停的哭不停的哭,手抖得掀不开雨布,崇慎走过去,慢慢拉开,那日苏皱着眉头,崇慎伸出手指按了按他的眉心也揉不开那道褶皱,那日苏脖子中了一枪,血洞凹陷,被一场大雨泡的泛白,他回头看看在场的警察,头发被雨水打湿遮着眼睛,大家看不到崇慎的目光却能感觉到他全身的冰冷与戾气。   “查,一定要查出来,我要了他的命!”   城叔的手握了握拳,他也立在院子中央,大雨洗刷着他的脸也洗刷着他的心,他虎口发烫,那是开枪时灼烧的痕迹,城叔用指甲抠了抠,他本不想开这一枪的,要不是回宅子时被那日苏尾随,要不是那日苏撞破他养着个女人,要不是那日苏早察觉米芾的字被自己调包,要不是他满脸自信得写着自己的好日子过到头了,要去告发他,他都不会开这一枪。   从那日苏回到宗廊的那天起城叔心里就不大痛快,少爷事事不上心,生意上撒手掌柜,这些年城叔暗地里揩了不少油,但是那日苏聪明,洞察力强,城叔在他眼皮子底下不敢搞小动作,少爷也逐渐将一些生意转交给那日苏打理,这都不至于让城叔憎恨,他也只不过想抠出点钱养老,老婆死的早,到老了也没个作伴的,相了个年轻貌美的愿意陪他但是又花钱如流水,攒下的那点积蓄马上见了底,米芾的字是他陪着徐汇去做鉴定的,又自告奋勇的愿意陪他走上海一趟,码头调包他无怨无悔,就这一笔,就干这最后一笔他就再也不做对不起小王爷的事!他除了钱上面对不起崇慎,其他方面都把他视作自己的儿子,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他不愿害人,他只是爱钱罢了。   虎口还是隐隐得灼烧着发烫,城叔咬了咬牙,那一枪实际是要吓吓他,谁知这匣子炮沉得很,手抖得厉害,竟一下子给打着了,他在雨中愣了好久才把尸体拖到后巷用箩筐盖住,他不住的抖,现在也是,只能咬牙忍着,他从来没有杀过人,连伤害人的念头都没有,要是能重来一遍他可能会选择让那日苏去告发他,也不愿意用不擅长的枪打死他。   那日苏的尸体被运回陈巴尔虎旗,小玖和崇慎跟着,索子也一同前去,这次的心情要沉重的多,草原上烈烈的风吹得马上的汉子觉着自己像一块木桩,他们在蒙古包前等了很久,都是那日苏的旧识,远远看着崇慎三人,哦不是,应该确切的说是四个人,他们脱帽,深深鞠了一躬。   葬礼简单的举行,以那其赛的身份本应该敬神拜火请喇嘛诵经,可是这一次他实在太悲伤,不愿多参与其中,额吉闷在屋里好多天都不出来,阿日善回来了,呆呆得站在棺材前好久,又陪了那日苏整整一夜,说了好多话,小玖一直在旁听着,她竟不知道俩人有那么多的过往,阿日善擦了把眼泪,很快就恢复了往日的神采,笑着抱了抱小玖“我得走了,你陪着他吧。”   “你还要回镇上去吗?”   阿日善点点头“这些年,我终于知道他要定居在哪了,没那么漂泊,终于有个归宿。”   小玖看着她“阿日善,你心里也难过吧。”   阿日善温柔得看着小玖“当然会难过,那日苏在蒙语里是松树的意思,他生来顶天立地,但是总归要回归自然,我信这些,我知道他一直活得很快乐,这就足够了。”   葬礼事毕,小玖想要留下来再陪那日苏一阵子,崇慎带着索子回去,那钦部来相送,崇慎远远得向他挥手,那钦部有些依依不舍,崇慎也一直回头望着他,最后招手他过来。   “以后我就是你哥哥,你愿意跟我回北平吗?去完成那日苏没完成的事情,去看看更大的世界。”   那钦部骑在马上,低着头抓着缰绳,他又回头看看坐落在草原上的那一小片蒙古包,那是生自己养育自己的地方,牛羊成群点缀着一望无垠的草原。   那钦部看着崇慎,点点头“我愿意,以后你就是我哥哥。”   崇慎心里一直觉着对不起那日苏,他的死自己一定会查个水落石出,带他的弟弟出来让他开开眼界,自己跟那钦部相处了一年,吃喝拉撒都在一起,早就培养出了默契,如同真正的兄弟,他要把欠那日苏的都在他弟弟身上补偿,算是对得起那日苏生前对自己的知遇之恩。   他们走得这阵子珍姨和石五两回了黑龙江,没什么亲戚在,石五两带着珍姨回到舅舅家落脚,原本石五两和舅舅住在裕兴乡,但是后来出了那档子事后舅舅就搬到了蔡牛乡,这次来之前也没通过书信,石五两时隔多年回来舅舅已经很开心,又见带回了侄媳妇更是惊喜非常,这几日瘸子李在村子里走动的勤了,以往他待在村头总是多天都不露面,这几日眼见着老瘸子心里乐开了花,走在路上还能跟人主动打招呼,村子小,石五两带着媳妇回来的事情傍晚就传来了,有些觉得瘸子李人不错的晚上带着吃食过来,炸的春卷和方果子都是待客最讲究的东西,瘸子李一一道谢,心里跟抹了蜜似的,觉着一把年纪有生之年还能见到笨蛋石五两成亲也是死而无憾。   村里人见过珍姨的都说石五两在外面发了大财,娶了个漂亮的姑娘,这话传到瘸子李耳朵里他爱听的很,晚饭的时候珍姨给他倒了碗酒,这姑娘客气,有外面儿,看着人比石五两倒是精明的多,以后持家肯定不用操心,酒喝得差不多,瘸子李高兴,回身开了箱盖,把一个用破手绢裹着的东西递给珍姨。   “小珍,做舅舅的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见面礼,身边就这么一个东西,你千万别觉得破,我留着就是为了给石五两将来的媳妇,你要担待他,他人不坏,就是偶尔冒着点傻气。”   珍姨小心接过,笑着点点头“他傻得可爱,我也就是相中他这一点了,人有把力气,不能叫我吃亏。”   晚上睡下的时候,珍姨和石五两宿在东屋,借着煤油灯的微弱光线珍姨悄悄打开手绢,拿出了那枚镯子。   她举起来看了半天,有些若有所思,有些诧异,又有一些茫然,石五两走到她身后,手搭在她肩上。   “怎么了?喜欢吗?我舅舅还有这稀奇玩意,看来是一早就攒着了。”   珍姨来回反转着镯子“我觉得这镯子我见过。”   “长得像的镯子有都是。”   “颜晏曾经一直戴着的一支,跟这个很像”珍姨指着镯子上的一块紫罗兰色“她的镯子有一块绿翡,稀奇就稀奇在边上还有一块沁紫色,跟这个好像啊。”   石五两笑了“长得像罢了,哪有一模一样的镯子,赶紧睡吧,明天早起咱俩带舅舅去城里照张全家福,咱们还得会北平,留个影像给舅舅时不时看看。”   ***   照相馆里人不少,石五两他们好不容易排到,今儿特意打扮过,瘸子李为了留张全家福早上还特意去理了发,珍姨给他买了件新衣服,这会三人排好位置,舅舅坐在椅子上,珍姨和石五两站在后面,摄像师喊着倒计时,咔擦一声,影像留存。   等着照片的功夫珍姨在店里四处溜达,墙上挂着好多照片,都是一些拍的比较好的,有儿童摄影,有风华正茂的少女留影,也有像他们一样的全家福,还有一些是结婚之前拍的吉祥照,在一堆照片当中,珍姨呆呆得立在一张相片前久久挪不动步子,她觉得背脊发凉,头上冒着虚汗,连牙齿都感觉到一阵阵酥麻。   黑白照片中颜晏梳着大辫子,穿着一身不知什么颜色的褂子,她坐在椅子上,微微笑着看着镜头,这笑仿佛穿透照片朝珍姨扬了扬嘴角,注视的眼睛也仿佛看着她,含着笑。   掌柜的又拍好一组照片,路过珍姨时见她看着这张照片发呆,他笑了笑,走到珍姨身边,指着照片中的人“漂亮吧,拍照的时候觉着一般,拍好后我倒是觉得这照片就跟活了一样,姑娘很上相,我留了底片,没经人同意就贴墙上了,真是好看。”   “就跟活了一样……”珍姨喃喃自语“你说这世上会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吗?”   老板噗呲一声乐了“哪有一模一样的人,就是双胞胎也有不一样的地方。”说完他拿着底片走到后面冲洗。    ☆、夜赴   崇慎他们刚回到宗廊,安顿好那钦部后他到中堂休息,正在这空档电话铃响了,他接起,喂了两声。   电话对面没有声音,背景有些嘈杂,崇慎皱了皱眉头“喂?谁啊,说话。”   “崇慎,是我……”   崇慎乐了“珍姨,大老远的从黑龙江给我打电话,怎么?石五两欺负你了?”   “崇慎,你有必要来一趟七台河。”   “怎么了?”崇慎夹着听筒,百无聊赖得挽着袖口“石五两真的欺负你了?还是他家人欺负你了?”   “崇慎,我看到颜晏了。”   一句话说得崇慎打了一个机灵“你说什么?!”   “颜晏她没有死,她在七台河。”   久久的,久久的,崇慎张着嘴定在电话前,他感到浑身血液沸腾,藤蔓一样卷着四肢动弹不得,珍姨等了好久听不到答复,又弱弱得说“你在听吗?”   “你等我,我这就赶过去。”   刚从草原回来又坐了半天的飞机到哈尔滨,崇慎周身疲惫,躯体是乏力的,但一颗心一直悬着,飘在半空中,他出了机场,石五两和珍姨雇了辆马车接他,直奔照相馆。   没有比眼前的照片更真实的冲击,崇慎站在照片前默默看了许久,人是冷静的,周身冰冷刺骨的围着一圈寒气,他转身问照相馆老板“这姑娘,是自己来的吗?”   本来已经到了打烊的时间,但是这几个人赖着不走,老板想尽快打发了,这一张照片没想到引来这一帮人,看着都不像能草草了事的样子,老板想了想,这事过去挺久了,但是对这个姑娘老板倒是印象深刻“不是一个人,还有个女的陪着。”   “知道那女的住哪吗?”   “这我哪知道!”   一句话没好气得说出口,崇慎一把拽过他的领子,冷冷的看着他“你最好快点想起来。”   老板一看这架势,这人不好惹,但自己真不知道那女人是谁,做什么的,他客气得摇摇头“我真的不知道,店里每天来那么多人,我不能挨个过问人家是做什么的,你说对不大兄弟。”   崇慎看着他“你再好好想想,她们没对话说些什么?”   “我真的想不起来,你就是现在把那带着这姑娘来的女人拉到我面前我未必都能记起来。”老板挣了挣领口“你别这样,我快喘不过气了,别为难我,我要是知道肯定说!”   崇慎松了手,回身摘下照片“这相片我留下了。”   “行行,你拿走吧,兄弟只要别为难我,你拿走多少相片都行。”   梅婶子这会儿正在瘸子李家,听说瘸子李的外甥结了婚,当年的冥婚还是瘸子李帮忙牵线搭桥,这知道喜事肯定要过来祝贺一下,当时瘸子李没收介绍钱,梅婶子一直有点过意不去,这会带了扇猪排骨送来,刚坐屋里没一会儿,石五两他们就回来了。   崇慎有些疲惫,问候过舅舅后坐在炕沿边上不发一言,石五两把照片放在箱盖上,转身去倒水。   梅婶子斜眼看了一下,淡淡的“咦?”了一声,大家没注意,她站起来拿起相片就着煤油灯的光自己看了看“这不是我家媳妇吗?”   正喝水的石五两呛了一口“你家媳妇?”   “我那个儿子不是死了有几年了嘛,去年你舅舅帮着说了门亲事,这姑娘也是刚刚病逝,就配了个阴婚,你怎么会有她的相片?”   屋里煤油灯忽闪,照的人影子在墙上悬梁上摇曳,崇慎面如死灰,眼睛却是晶晶亮的,隔得虽近却看不出他的表情,他不发一言,屋子里诡异的气氛让梅婶子觉着说错了话,赶忙放下照片“我得回去了,李叔你慢坐,来了客人我就不打扰了,先回了。”   人前脚刚走到院子里,崇慎腾得站了起来,又接过相片,她的儿媳妇?难道是自己认错了人,他仔细的看了一遍,不会的,连那弯弯的眉和爱笑的眼睛都是一模一样。   崇慎觉得陷进了巨大的阴谋里,从北平到这里仿佛一直划着一个圈,这个圈子仿佛是一道魔咒,越走进去越糊涂,越害怕,越诡异,越不能令人信服,刚刚还沉浸在颜晏还活着的兴奋里,这一刻一场冥婚的头衔仿佛又将崇慎拉回枯萎的深渊,想到颜晏还是死了,还被拉扯进一场冥婚里,崇慎觉得有人用短短的火棍燎着他头发一般,周围仿佛也有了烧纸的味道,他喉咙干涩,干涸肿胀的半天说不出话,他缓缓回头看着瘸子李“知道坟在哪吗?”   按照瘸子李说的位置,不算难找,树林子里闪烁着提灯的光线,摇摇曳曳,石五两打头阵,崇慎跟在后面,山上寂静,偶尔传来悉索的声音,那座坟还在那里,比别的坟要大,因为是两座坟并棺在一起,所以只立了一块石碑,石五两拉高提灯,崇慎走过去,抚摸着上面刻得还没描红漆的两个字   颜晏。   终于找到了,阴阳两隔,她白骨化舟,在自己这片寂寞的海上永远不愿意靠岸,这一刻崇慎心死了,这种刚刚活过气这一刻又面对现实的残忍感觉割得他体无完肤,他咬了咬后槽牙,抢过石五两手中的铁锹就开始疯了一般的挖。   人像疯子一样喘着粗气毫不停歇,仿佛这土下是通往阎罗殿的密道,他在抓紧最后一丝机会准备追赶要被拉扯进土地里的亡灵,石五两头一次见到这样的崇慎,野兽一般,发着狂,发着怒,却任谁都能感觉到他的绝望和巨大悲伤。   石五两抢过铁锹“还是我来吧。”   崇慎捂着脸跪在地上,泥土砂石揉进眼睛里,生生的逼出眼泪,他不气馁,用手胡乱挖着,指甲进了泥,不一会儿就渗了血,石五两阻止了几次都没办法让他停下来,终于一锹下去碰到了硬物,崇慎抠着泥土的手也停了下来,他突然瘫软在地上,不敢再接近这一寸土地,只隔着一层棺材板,那个人,就静静地躺在里面。   崇慎用手用袖子一点点扒拉开上面的土,描金的红木棺材完全呈现出来,他苦笑,喉咙咸腥异常,他朝旁边的棺木吐了口口水,冷笑了一声,然后用兜里的翘铁开始剜着钉子。   石五两要帮忙,崇慎毫不客气的扒拉开他的手“不用!我自己来!”   这像是一种仪式,在这么近的距离里,崇慎不允许任何人打扰他和颜晏,一年,仿佛一世,这一世,又化为一刹那,崇慎觉得耳鼓嗡嗡乱响,天空突然下起了雨,豆大的雨点敲击在地上,在裸/露出来的棺材板上,雨水顷刻间就打湿了他的发,他的身体,衣服裹着这身子让人透不过气,泥水流出一条弯弯曲曲的细流,黄土白骨,一世深情却要用情深不寿来做陈词,他不甘心!崇慎咬着牙,他认命,他要让主使这一切的人不得好死!仿佛下一秒他将为过往的一切画上一个句号,然后用余生全部为着她活。   钉子应声全部落下,这样的雨夜,煤油灯被浇熄,只有皎洁的月光,它悬在天空中看着这一切,这样的夜一切都只有个轮廓,包括现在伏在地上那个行尸走肉般的人,但是石五两却能看到他晶晶亮的眼睛,仿佛清水里突然点了一滴浓墨,慢慢化开,慢慢沉淀。   终于止了动作,崇慎慢慢喘着,他没有勇气继续下去,低着头跪在地上“石五两,你来吧。”   石五两二话不说跳下去,慢慢挪动棺材盖,崇慎竟然害怕得不自觉别过头去,半天听不到石五两说话,他叹了口气。   “真的是她吗?”   “崇慎,你看?”   他缓缓转头,久久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月光仿佛只拢在这一处,将棺材里的东西照得一清二楚,新婚红袍静静趟在棺材里面,衣服下面是人形躯体,但是再差的肉眼也能看出这是具木头,有些糟烂,有些轮廓,却再真实不过的没有生机,没有骨血。   “木偶陈雕刻的人偶跟真人一样,久而久之,别人分不清哪个是你,哪个是她……”   他耳边回荡起第一次跟颜晏约会时走进木偶店对她开的玩笑话,现如今,一语成谶。   石五两扒拉了一下木头,那木偶人形大小,有着面部轮廓,嘴还能张合,里面有东西,石五两抠出来,是一枚袖扣。   月光下渐渐站起来的两个人,面面相觑,崇慎握了握拳,抬头望着月光“找,天涯海角,我都一定要找到!”   瘸子李拿着相片,抽着烟袋锅子,石五两他们进来,珍姨赶忙拉他俩坐到炕上“舅舅说,他见过这姑娘。”   “怎么回事?”石五两坐到舅舅身边“什么时候见过。”   “这姑娘没死,被人救下了,但是下了药,当时那小伙子说他俩遇到了胡子,我没多问,那小伙子用这姑娘的镯子换了我的马,驼走了。”   崇慎看着瘸子李“舅舅,刚才那女的说是你给搭桥介绍的冥婚,可说说来龙去脉?”   瘸子李还抽着烟,烟雾缭绕蒙住他的脸,看不清表情,他把烟袋锅子磕到炕沿边上敲了敲,转头瞅着石五两“当时有个女人来找我,说是你做工的那户管家死了亲戚,正好在黑龙江,然后那户人家知道你原本在老家是做红白喜事的,就托我给介绍配一户阴亲……”   “什么?!”石五两震惊得瞪圆了眼睛。   崇慎看着石五两“你在哪家做工。”   石五两被震惊的还是半天说不出话,张了张嘴没发出声音,崇慎默默看着,又重复了一遍“你在哪家做工。”   “温府,温常喜家,他家的管家托我办的事。”   崇慎望着黢黑的窗棱,嘴角勾起一丝微笑,他像嗜血的豹子般找到了活该被咬死的猎物,他志在必得,他毫无情面可言“温常喜……杜妙仪的舅舅,我不敢信也必须要相信,兔子温顺,但是逼急了也会难以置信的残忍。” 作者有话要说:  这几天N更,快完了 ☆、婚讯   崇慎一行人呆了两日便回了北平,令人不解的是回来之后的这几日崇慎总是去找妙仪,接送她上下班,偶尔还会到杜府去吃个晚饭,杜松因着之前妙仪生日上崇慎给的难堪一直看崇慎不顺眼,但是崇慎表现俱佳,对妙仪也是嘘寒问暖许多,妙仪开心的不得了,他觉得崇慎在外面这一年终于收了心,身边没有别人打扰他终于看到了自己,这总算是得偿所愿。   时间久了,王爷也发觉崇慎的转变,嘴上不说但心里乐开花,儿子终于从颜晏的阴影里走了出来,愿意接纳妙仪。这天老王爷摆了家宴,崇慎接了妙仪下班后回公馆吃饭,崇庆正在屋里逗着婉婉,见了妙仪很高兴,崇庆嫁人的时候妙仪还是个小姑娘,现在已经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饭桌上气氛和和气气,乳母抱着婉婉回屋喂奶,崇庆问了些妙仪工作上的事,又问菜合不合口味,妙仪在杵窝子这方面还是很擅长的,热络着回答,又问崇庆奉天可有什么新鲜事,饭桌上崇慎一直沉默得吃着饭,崇兆祥看妙仪跟崇庆聊得忘乎所以,低头凑近崇慎小声说“最近跟妙仪处的怎么样?”   “还好。”   老王爷笑了“还好就是好的意思,我还不知道你,多处处,妙仪小姑娘不错,你也别老把她当妹妹看待,人家现在也是大姑娘了,有自己心思,我看着她长大,跟自己闺女一样——”   崇慎没听完话挑眼皮抬头看看父亲,嘴里还嚼着饭,漫不经心得说“那我就娶了她吧,放您跟前儿,让您天天看着高兴。”   这话突然说的声音大了半分,对面还聊着的俩人突然止了话,妙仪傻愣愣得回头看崇慎“你说什么……”   崇兆祥也吓了一跳,目的达到的这么快居然还有点让他感到措手不及,但是怎么着儿子也是吐了话了,忙接话茬“你有这份心就好,不要让妙仪等太久,你也老大不小了。”   崇庆看着自己弟弟,心里烧着火“你当真的?”   崇慎还伸着筷子夹菜,点点头“是啊,我也老大不小了,该成亲了。”他抬头又看看妙仪“怎么?你不愿意?”   妙仪还僵着坐在那不知所措,这几日崇慎的表现本来自己就已经很高兴了,虽然她想要的更多,但是没想过如此不费吹灰之力,她有些痴傻,嘴角却不自觉的要微笑“我当然愿意。”   “那就好。”崇慎听着这话就不再看她,继续闷头吃饭“以后别叫我哥哥了,听着怪傻的。”   “诶!”   崇慎送妙仪回家后又回到公馆,今晚他准备宿在这,崇庆把他拉进自己屋里,婉婉已经睡了,崇庆小声问他“你是不是有毛病啊,不喜欢人家为什么要娶她!”   崇慎倒是乐了“谁说我不喜欢她,我喜欢呀。”   “你当我是傻子,我是过来人,一眼就看得出来,也就是妙仪糊涂了,她真是百精百灵的到这时候却当局者迷。”   “姐,你真不适合说教,你还是适合骂人。”   崇庆推了他一把“你别是自暴自弃了,我跟你说,没有爱情的婚姻就是牢笼,消耗的不仅仅是对方,还有你自己。”   “你跟方清卓还不是一样,现在连孩子都有了,还来说教我。”崇慎笑着说,伸手碰碰婉婉的小肉手,咧着嘴傻笑,崇庆一把拍开他的手“别把她弄醒了。”   崇慎看了姐姐一眼,竟发现她低着头脸红了,崇慎觉得有些好笑,凑过去逗她“怎么,回北平时间长了,也想他吧。”   崇庆有些不好意思,又有些赌气得撅着嘴“谁说我不喜欢方清卓,我现在喜欢了!”   “哎呦呦~这哪吹的风,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崇庆稍微舒展了眉头,眼神里撒着温柔,她有些犹豫,还是开了口“我没跟你说,这孩子我都不知道是谁的,我跟孙壁早就没了联系,到那时我才发现男人要有担当才能指望一辈子,他还不是我要找的良人。”   “姐夫不知道吧。”   崇庆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我原本以为我瞒得很好,直到有了婉婉,孙壁居然劝我打掉,我伤心,回到方府想跟方清卓摊牌,让他休了我,因为我一定要把孩子生下,谁知他老早就知道我和孙壁的事,也能接受这个孩子,还给孙壁在北平找了份工作,我心里感激他,打算跟他好好过日子。”   崇慎还斜倚在床上,胳膊支着脑袋“你看,唯利是图的商人在感情上不一定的斤斤计较的,方清卓在这方面还是很有男人样的。”   崇庆乐了“你不也不待见他吗?”   “我是因为你,你不喜欢谁我就不喜欢谁,谁让你是我姐呢。”   “行了,不早了,去睡吧,今天我跟你说的事,你跟妙仪的事,你自己想清楚了,别快三十的人还天天犯浑,信口开河的许下承诺,到时候收不了场就完了。”   “行了行了,啰嗦死了,我去睡了。”   崇庆拧了他胳膊一下,嗔怪道“做梦我也叨叨你!“   钟离听到走廊里有些悉索的声音,似乎还有刻意掩盖的关门声,他听着声响慢慢经过自己房门,到了楼下。   他也悄悄开了门,在二楼旋梯的空隙往下看,颜晏穿着睡衣蹑手蹑脚来到橱柜前,打开拿出一瓶红酒,拔了木塞倒在水晶杯里,她一身素白的长袍,光着脚,胳膊支着窗台,面前的落地窗是欧式的拱形设计,她端着红酒杯站在窗前,月光洒下一片,她披散的头发扫着她的腰际,整个人沐浴在淡淡的月光下,影子被拉长折叠到桌子上,她一个人慢慢得喝着,看不清表情,看不出情绪。   三天前宝妈说红酒不知被谁偷喝了,今晚算是找到了这个罪归祸首。   不知道她发生了什么,一定是遇到了烦心事,她对于自己就像平地里冒出的仙女,模糊的过往,不敢细问的身份,还有自己对她的感情,渐渐塞满生活,不知不觉的霸占他的心,他潜意识得介绍她认识自己的弟弟和母亲,大家相处这半年就跟一家人一样,她与自己也越来越熟络,不再似从前的生分,一切都步入正轨,她也比从前快乐,是什么又让她跌回未知的旧梦里,让她白日依旧我行我素微笑迎人,夜晚却要独赏月光,自斟自饮。   连个吐露的人都不愿有,酒管什么用,酒又不是钥匙,酒又不是药,能做的只是让人更糊涂一些,麻痹一些。   颜晏喝了口红酒,呛得小声咳嗽起来,她捂着嘴生怕被人听见,她这几日一直想起前几天的事情,尤其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脑子里是空白的,有些东西慢慢塞进来,又顺着血液溜到心房,扯着她的心脉,她感到痛,是骨子里的痛,无法言说。   几天前钟鑫送了她一张京剧票,说桌位靠前,让她闲得无聊周末就去听听,颜晏觉着也是闷得慌,就去捧了个场。   桌位是第一排,开在以前的一家无声电影院里,电影院经营不善转兑了出去,桌位还没拆,大屏幕卸了之后舞台够大,大家像坐着看电影一样一排排坐着,后面的椅子拆了几排供大家打赏的放些花篮,颜晏进场后就无聊的坐着,戏开唱了她也有些心不在焉,台上的戏子唱得好坏她分辨不出来,油彩凃的看不出原本的长相,配角只唱前半场,讲得是一出悲情爱情故事,最后她为负了心的丈夫殉了情,台下还真有拿着手绢抹抹眼泪的妇人们,颜晏回头望,自己觉得好笑。   等到谢幕的时候角儿们都上台谢幕,那个配角已经卸了妆,但还穿着宽大的戏服,她刚一上台颜晏就愣了,不自觉的脱口而出“小君?”   这话音刚落,左后方又一个声音响起“颜晏?真的是你!”   颜晏猛得回头,这种被人在异乡认出的感觉很微妙,她带着警觉,皱着眉,叫她名字那人坐在自己左后排,隔了两个座位,她挽着个漂亮的发髻,穿着乳白色的洋装,隔着人就向她这边串过来“刚才你回头我就觉得你是颜晏!可是你又不回头了,听你叫小君我才确认你就是颜晏!”   那人猫着腰从过道挤出来,又猫着腰走到第一排来拉她的手“走!我太高兴了!咱俩喝咖啡去!一会儿咱再回来找小君。”    ☆、确立关系   咖啡馆里人很少,虽然是周末,花花挑的是上海比较高档的一间咖啡厅,服务生上了咖啡和点心后就退了下去,花花一直好奇得看着颜晏,嘴乐的都快咧到耳根子了。   “颜晏,你比以前漂亮了,气质变了呢。”   颜晏微笑着抿了口咖啡“你变化才大呢,这一身珠光宝气的,我都不敢认。”   “你怎么在上海?是小玖她们跟你一起过来了吗?”   颜晏抬眼看了花花一样,看来她什么事情都不知道,颜晏没回答,倒是反问她“你怎么在这?当年我们找了你好久,珍姨以为你让巡佐那帮人糟浸了,我们打听的是你抢了枪跑了,还都盼着你回来,后来识香纪一把火烧了个精光,你一直音信全无,珍姨以为你死了,伤心的不得了。”   花花显出悲伤的表情,脸上写着歉意和无奈“不瞒你说,这些年我都想回去,但是我一直在南京,有人看着,平时烦了闷了只能去苏州去上海逛逛,上个月偶然听戏遇到了小君,没想到她也从识香纪走了,我也想珍姨,想打听她的事,但是身边总没有个人,今天遇到你,我高兴的不得了。”   “珍姨他们很好,后来开了个布匹店,现在还在北平。”   “真好……”花花眼里现出落寞“我当时迷了心窍,真不该选择现在的生活,跟着你们多好。”   “你——”颜晏看着她欲言又止,花花倒是乐了“我现在给人当情/妇,只能掖着藏着。”   “跟谁?”   花花看她一眼,隔着桌子拉拉她的手“你别跟别人说,我这些年在外都称自己是经商,不愿说是让人金屋藏娇养着,我那个恩主也不喜欢我出去瞎说,你要给我保密。”   “我知道,我认识的人也不多,跟谁说去啊。”   “我当年被押到局子里,他们不依不饶,那个警察局长说要单独审问我,之后竟开出条件是要包养我,他经常出差去南京,我当时觉得能过上衣食无忧富太太的生活也好,我本来就不求个名分,就答应他住在南京的私宅里,这一晃快两年多了。”   颜晏晃了晃神,觉得因缘这种事情真是难以言说“他待你好吗?”   “后来我才知道,我只是个替身,只不过长得像他的初恋,他偶尔也会唤错我的名字,玥珊玥珊……他连在梦里都唤错,我在窑子里也是天天看人脸色演戏,现在就对着一个人演,本来不难,可是我见他真情难忘,竟生出许多好感,年年岁岁的,竟然离不开……”   “相守的方式不同,他日久也就习惯你了,未必是把你当成替身。”   “我一直就觉得对不起珍姨,这几年都没回去,我有时也想着回去看看,但是他怕我回北平是去闹事,他的妻儿都在北平,所以处处叫人盯着我,我真是有苦说不出,这几年你们发生了什么事我都没有参与,很遗憾,今天真是高兴,没想过有生之年还能相见。”   “杜局长有点小题大做了,你回北平还能吃了他妻儿不成。”   “你认识杜松?”花花诧异的看着颜晏,然后又恍然大悟似的点点头,继续搅着咖啡“是啊,你怎么会不认识杜松呢,你从前的爱人要娶他的女儿,你怎么会不认识呢……”   颜晏往咖啡里倒淡奶昔的手僵住,奶昔在咖啡里一圈圈划着漩涡,好像要吞噬她,她也真是感到被这一句话击的眩晕,眼前一黑,汤匙掉到了地上。   花花赶忙拍拍颜晏的手背,像是安慰的抚摸“你瞧我,说这个干什么,不提这些旧事了,你怎么跑到上海来了?”   “我,我来上海看亲戚,过几日就走。”   花花觉得有点可惜“你再多呆几日,我有好些话要跟你说呢。”   “你住哪?有时间的话我去找你。”   “我在宾格饭店,你到前台问一下就行,我每次来都住那。”   “好,没问题。”   她们聊着,一直没注意到斜前方一道紧紧跟随的目光,艾伯特出差到上海,今天约了几个外交官来谈事情,没想到能见到她,公务缠身,他没法撇下众人过去拉住颜晏,眼见着两个人就要走了,艾伯特咬咬牙,笑着跟大家说要去趟洗手间。   匆忙得追下楼,街上人很多,他四处张望也没找到那两个人,艾伯特有些懊恼,明明死了的人现在好端端的在上海,自从颜晏没从奉天回来上班,艾伯特去了几次宗廊,后来从林嫂的口中得知颜姑娘死了,他悲痛异常,现在仿佛看到了曙光,但是这好端端的机会又没有抓住,他不耐烦得拽了拽领带,不能放弃,人在上海就一定会找到。   睡了一夜,颜晏清醒了不少,临近中午,她起床下楼喝了杯甜牛奶,她晓得自己的心思,崇慎要娶妙仪自己心里怎能不痛,但是这也是最好的结局,自己得不到的人,还惦记着有什么用,妙仪是真心爱着崇慎,一定会对他好,自己走的时候也把崇慎托付给了她,要她好好待他,这也许是一桩心愿达成,应该为他们感到高兴。   琳琳正在院子里搭着梯子修剪葡萄藤,最近面馆的生意不错,钟离又给她雇了两个伙计,她倒是犯了懒,让钟离宠的不愿意日日去面馆照顾生意了,这会儿走到院子里晒晒太阳,抬头看着琳琳笑了笑“这葡萄藤也需要修剪啊。”   琳琳低头看她,手里拿着长长的修枝剪“咱家这葡萄藤啊,就是个摆设,不结果子不说,还得为了美观定期剪一剪。”   说着还恶狠狠得佯装剪了两下“我看啊,明年就都给剪了,换成爬墙虎!都不往下长,也不用修了。”   颜晏手遮着额头,笑着朝她招招手“你下来,让我试试,我看着挺有意思的。”   “那哪行,使不得的小姐,我就是说着玩的,还是我来剪吧。”   颜晏已经走到梯子下面“快点!我看着新鲜!”   “不行不行,哪有让你干这种活的道理!”   琳琳说着摆摆手,这一手拿着沉重的剪子,一手又挥了挥,两手都没抓着东西,一下子失去了重心,她晃悠了一下,“啊”的一声就要栽下去,赶忙抓住了梯子,可是手里的长剪子却应声掉了下来“小心!”她惊呼。   这一切发生的太快,颜晏在正下方,眼看剪子要挫着脸了她还没反应过来,突然一道白影闪了过来,扑倒她,剪子顺着他的衣袖斜着划了下来,划破了袖子,扎在手上掉到了地上。   “少爷!”琳琳惊得捂住了嘴,赶忙从梯子上下来,颜晏被抱着,头窝在他的怀里,吓得丢了魂似的,被琳琳这一叫,赶忙翻身搂着他“钟离!”   手背上被扎出个不大的血洞,但割着了血管,流个不停,颜晏焦急得握着他的手,朝屋里喊“宝妈宝妈!药匣子!”   钟离看着颜晏着急不知所措的小脸,嘴上含着笑“没事,擦破皮了,不严重。”   “怎么不严重!你闭嘴!”   宝妈抱着药匣子出来,颜晏赶紧用酒精消了毒,又涂了消炎药,贴上纱布缠了两圈。   钟离一直默默地看着她做这一些,颜晏手上温柔,额头上隐隐得布了一层细密的汗,紧张的皱着眉,小模样别提多一本正经了,钟离乐了“不是说怕血吗?”   颜晏抬眼瞪他“不怕你的!”   “怎么?我还算个特例。”   颜晏不理他,包扎完了起来准备绕过钟离就要回屋,钟离也站起来,正了正衣襟跟着她进去,颜晏腾腾腾得要上楼,钟离一把拽住她的手“怎么,吓着你了?”   颜晏回头,还是瞪他“是啊!吓着我了!”   “我能理解你这是紧张我,不知所措的生闷气吗?”   颜晏愣愣得看着他,眉头舒展“谁说紧张你了?”   钟离挑了挑眉“那你这是……没挫着自己眼睛遗憾的?”   颜晏挣开他的手“胡说八道!不许再有下次了。”   钟离一直跟着她上楼,一边逗着她一边时不时拽一下她的衣襟讨饶,眼看着颜晏要走回房间,钟离突然说“晚上再不许偷酒喝了,知道吗?”   颜晏停住脚步,面冲着门“你知道了……我晚上睡不着,就想喝点。”   “想喝点偷偷摸摸的做什么,属老鼠的啊,你有不开心的事,跟我说。”   “没有不开心的事——”   钟离慢慢扳过她的身子,望着她的眼睛,被揭穿的颜晏像一只温柔的小猫,乖顺的不反抗,眼睛里有淡淡的难过,没必要拆穿,钟离朝她凑近了一些“你准备什么时候做我女朋友?”   颜晏傻愣愣得看着他“什么时候?我没想过要做你的女朋友。”   钟离皱了皱眉“颜晏,你要是有不开心的事情,可以说破无毒,若是不能跟旁人说的痛处,无外乎为着一个情字,你要有新的开始,不能总活在过往里。”   一句话说到颜晏的痛处,她没有反驳,是啊,自己也要有新的开始,崇慎要结婚了,自己还活在过去,活在当时两个人还在一起的气氛里,日日的梦中甜蜜得相望,他们在梦里做了好多事情,也有羞羞的事情,也有不开心的事情,但是每次醒来颜晏都感到无以复加的失落,梦为什么要醒?一直做下去不好吗?   现实却是眼前这个人对自己温柔相待,他智慧果断,他彬彬有礼,他包容自己善待自己,这个人对自己的期许她一早便知道,一年了,还要让他等下去吗?像日日梦中醒来的自己一样,等下去,只有祝福他人的宿命。   “钟离,我们能慢慢来吗?我要一点点适应你,我现在,现在还不能完全喜欢上你。”   听到这个默认钟离已经非常开心了,他欣喜得抱着颜晏“我愿意等,你有多慢都好,我愿意等!”   颜晏也笑了,手在后面也慢慢抱紧他“不会太慢的,我尽量加快速度。”    ☆、得来全不费功夫   艾伯特在上海呆了三天便回到了北平,回公寓的路上路过宗廊,林嫂正在门口拿着个喜字比划着,虽然没订好日子,但这些装饰配置都已经早早部下,先想好贴在哪,省着到时候抓瞎。   艾伯特叫司机停了车,走过去跟林嫂打声招呼,林嫂还记得这个洋人,之前他来打听过几次颜姑娘的消息,后来听索子说颜姑娘是在外交公寓做厨师,他是颜姑娘的朋友,她怎么会记不住这唯一见过的金发碧眼外国人。   林嫂笑呵呵得回礼“好久不见。”   艾伯特指了指她手中的喜字“这是家里有喜事?谁要结婚?”   林嫂点点头“是啊,我家少爷要结婚了。”   “崇慎?”   “没错,到时候你来喝喜酒,还没参加过中国的婚宴吧,热闹着呢!”   艾伯特望了望大门,心里翻江倒海,颜晏还活着,崇慎要另取他人,原本的一对璧人现在天涯相隔,一个走出来要开始新的生活,一个躲在上海不知周遭近况,他突然为颜晏感到不值,崇慎这么快从旧事的阴霾中走出来,他要告诉他颜晏还活着,而且这次颜晏一定是他艾伯特的,因为崇慎他不配拥有!   崇慎正在跟徐汇和城叔商讨近期货品的事,刚给台湾的张老板通了电话,崇慎近期做的努力张老板都看在眼里,这次订了一批大货,上海那边新换了码头,上次运的东西少,没出什么岔子,码头的负责人也比之前的那个活份,一直都是徐汇跟城叔联系着,之前虽然城叔给了崇慎电话,但是自从那夜他拨通那个电话号听到那个声音之后崇慎就将纸条扔了不愿再管,这次货品多,崇慎还是安排城叔跟着去,正在商量安排的时候,艾伯特气冲冲得进了中堂。   崇慎喝着盖碗茶,从艾伯特一进院子他就瞧见了,挑眼皮瞅他两眼,还是慢慢得品着茶。   艾伯特看他这个样子更是气不打一处来,长话短说,他懒得再多看这个男人一样。   “颜晏在上海,她没有死!你这个没心没肺的现在要另娶她人。”艾伯特恶狠狠得说完又冷笑一声“这次颜晏一定是我的,是你不要的,我想通知你一声,你结婚我会来喝喜酒,我结婚你也一定要来!”   说完艾伯特头也不回的就走出院子,崇慎还端着茶船子,茶水的热气熏着他的脸,他万万没想到艾伯特说了这么一段话,他听到自己心跳砰砰砰得作响,手也开始兴奋的有些颤抖,茶水溅出来烫着他的手他都没察觉,还是徐汇在对面叫了他一说“少爷……”   “什么?”   徐汇指了指他手中的茶,“要是不喝就放下吧。”   崇慎不顾热茶烫口,一口喝掉,啪得将茶船子撩在桌上,瓷杯碰撞发出清脆的声音,他咧嘴乐了乐,眼神透着锋芒毕露的光彩“这次的货,我跟那钦部去,你们年岁大了,就在家歇着吧。”   货车刚到上海站,码头派的车就已经开到站里等着了,祖洋亲自来接,崇慎和那钦部放下货,连夜去了码头把物品装箱摆好,登记簿上签了字,祖洋笑着同他俩握手“崇老板,第一次合作就这么抬举我们,真的是不胜欣喜,我给二位安排了酒店,今天早点休息,明天我们再详谈。”   “那有劳祖老板。”   在宾格饭店住下,那钦部洗了个热水澡,出来见崇慎躺在床上,头枕着胳膊,另一只手拎着一条绳子百无聊赖得看着,那钦部觉得好笑,一把抢了过去。   崇慎翻身起开要夺回去,那钦部不依,俩人笑着扭在一块,那钦部将绳子攥在手里,什么东西咯着手心,他打开一看,竟是一颗牙齿。   他嫌弃得一抖手将牙掉到了地上,还将手心在身上蹭了蹭“你有毛病啊,带着颗牙。”   崇慎倒宝贝的很,赶忙捡起来,又用指头蹭了蹭,生怕弄脏了“你知道个屁!”   “对对,我知道个屁,一大老爷们晚上不睡觉看着颗牙发呆。”   “去去去,一边呆着去!”崇慎将绳子重新套回脖子上,咧嘴乐了乐,又拍了拍胸口“我媳妇的~”   “瞧把你美的,妙仪要是知道了,不得感到哭啊,我妹妹要是知道了,也得哭。”   崇慎回头瞪他“什么妙仪!别提她,她也配,这是我家颜晏的。”   这一说,倒着的那钦部又坐了起来“你说,咱们什么时候找人?上海这么大,我们要贴寻人启事吗?”   “先把生意做了,明天签完合同踏实下来咱们再仔仔细细得找,她躲着我,不想连累我,但是现在事情过去一年,要是还不能平息,我就带着她走,去哪都行。”   “你可想好了。”   “废话。”崇慎拿起茶几上的橘子扔给他“你觉得我的人生还有别的盼头吗。”   那钦部掰着橘子,嫌弃得斜眼瞟他“不思进取,陷进温柔乡里找不着北了!”   崇慎笑着倒回床上,仿佛明天就能见着颜晏一样,仿佛跟她呼吸着这同一方天地的空气都是甜的,他抿着嘴“就不思进取怎么了~吃软饭也好,我只剩下爱她,我人生做好这一件事就行了。”   那钦部继续耻笑他“爱到哪年?明年?后年?”   崇慎望着天花板,目光坚定,半天没说话,那钦部以为他不愿意打哈哈了,谁知过了好久听他淡淡得说“爱到老天爷都死了的那天吧,或许还不够,还可以更长,要是谁能告诉我时间什么时候能终结,我只愿比那更长久一点点。”   第二日祖洋先带着他们参观了码头,介绍了钟氏旗下拥有的货船和码头上的存货仓,工人们有条不紊的干着活,他还给崇慎他们看了近期一年的出货情况,一般商户祖洋是不给看的,但见崇慎有这份心,想把生意做大,以后少不了互相帮衬着,而且崇慎俩人一看就是性情中人,没有那么多勾勾弯弯的奸商心理,祖洋觉得这样的客户要好好维护着,崇慎也很满意,祖洋热情好客,谈生意一两句话就能探出是不是能长期合作下去的伙伴,话不投机半句多,为了更长远的发展,双方决定签署三年的长期合同,因为崇慎所经营的货品特殊性,还有一些保密协议和安全赔付合同,这些祖洋签字不行,还得找钟离来。   “我家少爷今天没来办公,没想过崇老板这么爽快,您看这样好不好,我派车送二位到钟府,咱们签了合同后一起吃个晚饭。”   “一切听祖老板安排。”   钟府是西式的小洋楼,坐落在汾阳路上,崇慎和那钦部进了门,钟离已经在客厅等着,握了手之后落座,先聊了些别的,风土人情,时局政策,几个人聊得甚欢,府上的家丁不多,可能不常有客人来,见着崇慎和那钦部都有点腼腆和拘谨,钟离倒是跟崇慎一样属于爽快人,谈了几句后竟有点相见恨晚的感觉,几个人坐在客厅聊着,偶尔还能听见几声笑声。   颜晏觉得口渴,想下楼喝杯牛奶,她不知道客厅里有客人,欢快得迈着步伐下楼,刚走到一半钟离抬头看见了她,眉头微微皱了一下“又光脚,把鞋穿上”   “哦。”颜晏应着转身要上楼,往下瞄了一眼,背对她坐着的那个人带着帽子,缓缓得转过头,手还搭在椅背上,颜晏没注意,只瞅了一眼就转头跑上楼。   转过楼梯看见小春,颜晏朝她皎洁一笑“下面有客人,我嘴馋了想喝杯牛奶,你帮我端上来吧!”   “行小姐,我这就去。”   崇慎慢慢回身,钟离推了合同到他面前“崇老板您仔细看看,要是觉着有不合理的条款咱们现改,买卖都是人做的,双方达成一致才好。”   崇慎愣愣得看着茶几沿不说话,那钦部瞅他一眼,笑着拽过合同,“我先代劳看一看。”   手不动声色的在下面捏了一下崇慎的大腿,他赶忙缓神,笑了笑“不知道府上还有人,莫不是打扰了?”   钟离往上看了一眼,明白崇慎说的是什么,笑着说“不打紧的,我家人,平时不听话,没有规矩,崇老板莫见外。”   “哪里的话,钟老板器重,约到府上,之前没思虑周全,千万不要打扰了家人休息”   “不会,一会儿咱们出去吃,崇老板可有什么爱吃的菜品?”   “沪上可有哪家茄子做的好?我在北平时吃过很好吃的茄子,后来遇不到了”崇慎一边说着一边接过合同签了字。   “行!祖洋,那就安排华彬饭店吧”钟离满心欢喜,又签了一笔大订单,心里踏实,今晚肯定是要不醉不归了!    ☆、按耐不住   钟离万万没想到崇慎和那钦部的酒量这么好,自己和祖洋在生意场上摸爬滚打多年,酒桌上的事情受过不少刁难,但是都一一捱了过来,锻炼出了酒胆也锻炼出了酒量,崇慎和那钦部喝酒没那些个花花肠子,可是仿佛千杯不醉,慢慢下来自己竟然有些不胜酒力,看祖洋也是面露土色,胃里肯定也是翻江倒海一般,他们不知道崇慎其实早就到了量,只是不服气,不愿认输,喝到最后一口撩了杯子才能定胜负的话,他一定要胜过钟离!   酒喝多了人也开始迷离,生意上的事日日谈天天想,在这醉生梦死的时刻谁还愿意聊!钟离渐渐问了些崇慎别的,酒逢知己千杯少,谈生意太不合时宜。   “崇慎,看你仪表堂堂,可结婚了?弟妹是北平人?”   崇慎摇曳着酒杯,脸颊微红,微笑着“快了,快结了。”   钟离打着哈哈用肩膀撞了一下祖洋,示意他,你瞧,多么精明的商人一谈到老婆整个人都温柔了。   “弟妹人温柔吗?”   崇慎拿着酒杯轻轻碰了一下钟离和祖洋的,自己先干为敬“温柔的很,会做饭,会收拾家务,别提多可心了。”   钟离哈哈哈大笑“等你大婚我的时候,不管事务多繁忙我都要去!你可千万别不请我!也不麻烦你安排我食宿,我有个妹妹在北平。”   “哦?你妹妹做什么的?看看我能不能帮的上忙。”   “唉——”钟离叹口气,摇摇头“商会干活的,天天不着家,我就不同意女人在外面这么拼,拼能拼过男人吗?你说是不是?”钟离一饮而尽,控了控杯子“我那妹子倔脾气,嚷嚷着不用我操心,实际上我最操心她”   “商会的?我也认识商会的,不知道你妹妹是负责哪方面的。”   钟离乐了,点着头“商会的拼命三娘,你去打听,钟慈的名字怕是无人不知无人不晓。”   崇慎挑了眉,含着笑,这个圈子越画越大,越画圈进去的人越多,真是有意思,一个妙仪不够,现在又拉进一个钟慈,真是有意思,但自己已经麻木了,阴谋再大抵不过人心,她们从未考虑过执着二字,而自己一身虎胆,终于渐渐抽丝剥茧般的看到真相。   “钟老板,我还得叫你声哥哥才对,今天见的可是你夫人?”   钟离低着头不说话,祖洋看了看他“早晚的事,少爷也到了成家的年纪了。”   崇慎举了酒杯,眼神狡黠得看着对面的两个人“那提前祝福钟老板心愿达成,要是到了喝喜酒的那天,请一定一定,务必通知崇某。”   酒席过后钟离执意要送他们回酒店,崇慎推脱,说想自己走走,上海的夜色最负盛名,自己还没机会看一看。   钟离不强求,辞了他们自己跟祖洋坐车回了家。   那钦部酒量虽佳但今天也有些喝高了,他推了推崇慎“你今天怎么心不在焉的?”   “没事,只是觉得有意思,多聊了两句。”   “生意的事情谈完了,明天咱们就开始找颜姑娘吧。”   崇慎抬头望望明晃晃的路灯,会心一笑“不用找,已经找到了。”   那钦部觉得不可思议“找到了?在哪?”   崇慎目光坚定,侧脸在灯光的阴影下雕刻般的肃然起敬“明天你打听打听钟离的家人情况,咱们要开始努力了。”   钟鑫是赌场的常客,这几日手气不佳,连着输了好几天,钱袋子越来越瘪,没法跟母亲要钱,他知道母亲已经容忍他赌钱很久,现在更是控制他的花钱出入,前几日赢了几笔助了他的兴,现在眼见着钱袋子收了底儿,昏黄的灯光下钟鑫脸上部着汗,同大家吆喝着,对面那位手气真是好,连着三局赌大小他都赢,自己为了能赢回老本已经加注翻倍,这下子再被对方赢了的话,可真是身无分文了。   场面静的连掉根针的声音都能听到,汗珠子顺着脸颊流下来,滚进领口,后背已经泛着潮气,钟鑫慢慢掀开盖子,一把将骰盅摔倒了地上“这一定有鬼!”   围着的一圈人不以为然,轻蔑的看着他“你别不是输不起耍赖”   对面那位加注的时候处处拿话敲自己,真是摸透了自己的心思,他倍数越翻越大,对面那位也诱惑着加注,贪婪的心理让自己如今陷入这般泥潭,钟鑫觉着自己让人设了套,指着对方鼻子质问“之前从未见过你!你肯定是老千!”   挨着那人的几位摇摇头,更是觉着钟鑫不可理喻“我们一直盯着,人家手气好,你别不服气,拿话搪塞,这太失分寸”   钟鑫被人将了一车,心里不服气的很,他下了重注“我押上我的宅子!再跟你赌一局,只有你我,赌大小!我若是输了我服气,你若是输了之前赌赢的钱全归我!”   那钦部笑了笑“好,就这么定。”   荷官摇晃着骰盅,停手后示意押大押小,那钦部摊了摊手“你先说吧。”   “我押小!”   那钦部不以为然的笑了笑“行,开吧!”   围着的人都伸头看了一眼,啧啧称奇,钟鑫跟霜打的茄子一样蔫了,那钦部支着桌子靠近他“小伙子,写欠条吧,宅子押给我了!”   钟鑫骑虎难下,本来想耍赖,怎奈周围的人都起哄,臊得他满脸通红,荷官拿着白纸和墨笔过来让他签字画押,这下可好,钟鑫觉着世界末日都到了的感觉,仿佛是要了他的命一般,但是男人都是好面子的,大家嘘着他,都目不转睛得看着他,无奈之下钟鑫只能写下欠条按了手印。   那钦部将欠条揣好,大摇大摆的走出赌场,钟鑫不服气,咬牙切齿得跟了出去。   陋巷里闪出一道人影,拦了钟鑫的去路,他吓了一跳,那人叼着颗烟,嘴角撇了撇“你是钟鑫?”   钟鑫缓缓点点头“怎么了?”   “我想跟你做一笔交易,答应我一件事,刚才的那笔赌账一笔勾销。”   钟鑫咽了口唾沫,不知道来人是什么身份,对方不缓不慢得掏出刚才他按手印的字据“答应的话,这张纸我就烧了。”   钟鑫没想过自己会输得这么彻底,他永远不会知道那钦部给荷官使了多少银子,他在赌场上从来没这么失意过,输得底儿掉,他恼羞成怒却不得不认命,可是现在有了转机,宅子没了母亲一定会逐他出家门,若是有一丝的希望他都不愿意这种事情发生。   “你说……答应你什么……”   崇慎凑到他耳边耳语了一番,陋巷无人,偏偏要凑得这么近说,仿佛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可是那人提出的条件如此简单,钟鑫心里嘀咕了一番,抬头看了看他,深夜巷子无灯光,那人身材高大,香烟的一点点星火忽明忽现,蛊惑着他,引诱着他。   “就这么简单?”   “就这么简单。”崇慎抖了抖手里的欠条,慢慢伸到叼着的烟旁边,吱啦一声,宣纸慢慢从边缘烧起,崇慎勾起嘴角笑了笑“你是明白人,我想你现在心里一定有了答案,这欠条我烧了,后面的事情有劳你。”   第二日颜晏早起准备去面馆,已经连着几天没去,生意不能不照顾,刚到门口钟鑫居然开着车在外面等着,颜晏笑了笑“接我的?”   “当然了,快上车。”   一路钟鑫还跟以往似的小孩子一样跟她贫嘴,东扯西扯的天南海北吹牛,颜晏一直想笑,望着窗外“钟鑫,你再说我耳朵要起茧子了。”   钟鑫嘿嘿一乐“姐,我有件事求你。”   “什么事?”颜晏寻味得回头看他一眼,挑了挑眉“肯定没好事!”   钟鑫有点不好意思“我相了个对象,你可千万别跟我哥说,我拿不准注意,想让你先见见。”   颜晏更是觉得好笑“哎呦,咱们家钟鑫三天换一个的主儿,什么时候定下来了。”   “姐,你别臊我了,我当然也有动真心的时候!”他有点不耐烦“你去不去吧!”   颜晏把他晒在一旁,先不给痛快话,等到钟鑫真是有点要着急了才笑着说“行啊,什么时候见?”   钟鑫一下子乐开了花“今儿下班,你到迪欧咖啡厅,巴黎包房,我等你!”   “你就不能去接我一下,请我去还得让我自己过去。”   “我的好姐姐,我的那位小姑奶奶还得让我去接呢,这都什么节骨眼了,别让她在这点上吃醋啊,我可两头为难。”   “行了行了,我说着玩呢,就这么定吧,咱们到时候见。”   下了班颜晏坐电车到迪欧咖啡厅,喝下午茶的人现在渐渐散了,大厅坐着几桌人,都是谈生意的模样,服务生端着银餐盘过来,递给她一杯清水,颜晏摆了摆手“巴黎包厢在哪?”   服务生抬眼看了看她,指着楼上朝北的方向“倒数第二间,上楼按着门牌找就行。”    ☆、重逢   颜晏为了今晚要见钟鑫的女朋友,下午特意换了身看着庄重点的衣服,旗袍不长不短刚及膝盖,墨黑的颜色趁得皮肤即肌白如雪,头发在后面松松得绾了个花式的髻子,玳瑁的耳环遮着耳垂若隐若现,这双亮皮面的高跟鞋没穿几次,晃晃悠悠的走路需要慢慢来,正是这样走起路来身姿袅袅,摇曳的臀部撑得旗袍完全包着身形,她走到巴黎厅门前,正了正身姿,拿银色的手包敲了敲门。   没人说话,也没人走过来开门,颜晏又敲了两下“钟鑫?”   还是没人应答,可能是钟鑫和他的女朋友还没来,颜晏缓缓推开门,屋子里拉着窗帘,淡棕色的纱帘挡不住太多的光线,屋里的轮廓适应一下视线就慢慢清晰起来,一个人站在窗户前,背对着她,慢慢抽着烟。   笔挺的中山装,利落的短发,他不徐不慢得抽着烟,窗台上的烟灰缸里已经插着几只烟头,颜晏缓缓走向他“你是……”   那人将烟按灭在烟缸里,吐着烟气慢慢回头,颜晏听到自己的心跳由慢到快,最终却在心跳呼之欲出的时候戛然停止。   颜晏的泪一下子涌了出来,嘴紧紧得抿着,眼泪却顺着唇边一点点渗进嘴里,感觉过了好长时间,崇慎慢慢朝她挪动了一步,颜晏却向后挪动了一步。   崇慎没想到她会躲,大步走过去钳住她的手腕“还躲!”   颜晏闪烁不定的笑浮动在一层层的泪光下,崇慎设想过好多种见她的可能,也想象过见了面第一句话会说什么,那些对白在一颗颗烟的点燃和燃尽之后都得不到称心如意的答案。   颜晏此刻温柔的手拂过他的脸颊,拂过他的鼻梁,拂过他的额头,最终停留在额角的那道疤上,她突然笑了,泪还是止不住得流,她的笑眼里有动了真情的光晕,也有隐隐不发作的矜持,蓄满泪水的眼睛被打湿的睫毛围住,她又用拇指摸了摸那道疤“你瘦了,这疤真难看。”   这个人就像世间最好的开/锁/工具,自己这块废铁铸就的锈锁无人能破解,遇着她,轻轻几下便找到玄机,咔哒一声,锁就开了,崇慎一把抱住她,像要揉进自己的身体里一般,他的大手在后面捏着她的腰身,脖子摩挲着她的脸颊“颜晏,我恨你,我这辈子恨很多人,都是因为你才恨,现在却发现我最恨你!”   “崇慎……”颜晏突然哽咽,她埋首在他的臂弯里,肩膀不住的颤抖。   “你活着,若无其事的活着,却从未想过我!从未来找我!你是当我也死了,你让我活着,看着你也好端端得活着,却不告诉我!”   “崇慎——”颜晏有些恸哭般颤抖着声音“我不能去找你,我日日夜夜都想着当初要是我死了就好了,死人不会痛,死人没有心,可我不能去连累你,我不能!”   崇慎支开她,看着泪流满面的这个人,他轻轻拭去她的泪水“现在,不用你去找我,我来找你。”   “为什么是我?”这样的问题在他们还懵懵懂懂的爱着彼此的时候她就问过,现在重新问出口,再不似当年疑惑和幼稚。   “因为我什么都不要了,我只要你!”   话说得太过绝对,颜晏看着他愣愣得摇了摇头,她不要崇慎为自己什么都能舍弃,自己总是深陷泥潭又拉他下水,仿佛自己真的是沼泽中的女鬼,引诱着无知善良的路人走入深潭,下辈子他若是化为荷叶,她一定要做那上面的露水,转瞬即逝蒸发到天空化作雨水也会最终回落他的怀抱,她不要再做他脚下的泥,日日牵绊着他,最终看着他腐烂溃败倒在自己怀里枯萎死去。   颜晏渐渐挣开拉扯着她的手,慢慢后退,抵着桌沿,她渐渐恢复冷静,手脚也有了知觉,刚刚的自己又回到了从前那个软心肠的懵懂少女,而现如今时间的洗礼早就让她时刻审视提醒着自己,对面的这个人要结婚了,这种久别重逢的欣喜徒增暧昧,一定是俩人脑子都糊涂了,颜晏拿起手包转身就要冲出房门。   手又被一下子拉住,颜晏慌张得回头,崇慎一副不惊不喜的表情,他仿佛早就猜到这一切,不急不躁,自己仿佛就是他的猎物,他锁定的目标就一定会不达目的不罢休,崇慎看着她,冷冷地说“你想走,想逃,想去哪我都不会拦着,因为我会一直追,一直找,我已经习惯了这种节奏,你永远都是我的,不管你结婚,老死或是再不愿多看我一眼,我都会得到你。”   崇慎松了手“我住在宾格饭店,你想好了就来找我。”   这像是一种有悖伦理的邀请,一个即将成婚的男人仿佛要偷吃最后一口腥,而自己是他的猎物,因为从前他俩的一段情/事现在她成了最好入口的肥肉,颜晏被这种邀请打的体无完肤,她毫不犹豫的转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过来好久那钦部推门进来,崇慎还立在窗前,窗帘已经拉开,从他刚才站在楼上看着颜晏跑出咖啡厅快速上了辆黄包车后他就一直在那,一颗烟接着一颗的抽着,那钦部愣头愣脑得四下看了看“我在下面睡着了,以为人还没来,刚才一问服务生才知道人早走了,怎么这么快?”   崇慎不说话,那钦部走过去笑着捅捅他肩膀“不会是不顺利吧,咱们大帅哥也有失手的时候。”   崇慎挑嘴角放肆一笑“谁说不顺利,好着呢!”   “我看未必,我本来还想看看你这朝思暮想的神仙妹妹长什么样呢,没想到人这么快就走了。”那钦部还玩味得用手刮了刮他下巴“哎呦喂,装着无所谓的,中午还背着我刮了胡子。”   崇慎笑着打走开他的手,自己也玩味得蹭了蹭下巴,好奇地问他“帅不?”   那钦部点点头“没我帅,但是也说得过去,帅有啥用,不还是失利了嘛。”   崇慎揉揉小腹,嗤着牙咧嘴无奈得笑了笑“是啊,得加快速度了,再这样我该憋坏了!”   ***   一周后,宾格饭店大堂。   颜晏走进来到了前台,服务生客客气气得问她是否住店,颜晏尴尬得笑了笑“我想找个人……”   前台抬眼看她一下又低头“小姐,我们这不能随便透露客人信息的。”   “崇慎,有没有这个人?”颜晏根本不在乎她的搪塞,继续道。   这回前台小姑娘正经八百抬头看她了,姓崇的这位客人走的时候有交代,打听自己的姑娘一定要带话“崇先生有事先回北平了,但是房间仍然留着,他说若是有人来找他,告诉那人月初他就会回来。”   原来人已经走了,颜晏傻愣愣得站在那有些尴尬,自己巴巴儿得来找,之前胆怯了一个礼拜,心里总是放不下又提不起精神,这下子鼓足勇气来了,却被搁在这,她的心又踏踏实实回到肚子里,但是莫名的失落与不好意思,她笑了笑“哦,我不找他,我就是问问有没有这么个人住这,随便打听着玩的……”   “颜晏?”   她转头,花花正好走进大堂,跑过来一把搂过她的肩膀“你终于来找我了!”   前台看着这二位冷笑一声,颜晏有些不好意思赶忙拉着花花到一边,花花瞧着她有些鬼鬼祟祟的,笑着问“怎么,找我来还怕让人盯梢啊。”   “没有,哪的话,我请你吃饭,走!今儿喝点!”   ***   婚事将近,宗廊热闹的很,贴喜字红灯笼现在就挂了起来,请帖也陆陆续续得发出去,各个房间也不能空落着,连下房都打扫一遍布置一番,林嫂拿着一条织了一半的围脖递到崇慎面前“少爷,刚翻抽屉找着这个,现在……扔了吧。”   崇慎慢慢接过来,抚摸上面织得别扭的花针,这手艺跟她的厨艺一比真是不敢恭维,崇慎微微笑了“把这收进行李里,过两天我出门带着。”   前几日给小玖写了信,告诉她最近的一些近况,颜晏没有死,虽然现在自己一筹莫展,但一定皇天不负有心人的会让自己找到,自己有了更大的计划,为了她的幸福是第一位,报复也占了很大一部分私心,他要让妙仪在结婚当天难堪,要让她知道谁才是名正言顺陪在自己身边的人。   他觉得自己如今这般跟当年的钟慈并无二致,爱到疯魔就会宁为玉碎不为瓦全,这样想着也算理解了一直化不开的他与钟慈的心结,他知道自己导演这一场闹剧将付出的不仅仅是自己的名声,还有整个崇氏的名声,但是声名狼藉又算得了什么,劫后余生才是真的值得祈祷赞叹的事情,他豁出去了,用自己导演的一场婚礼来换取永世的心安,而小玖是最值得见证的人。   大家都忙着只有他得了闲,开着车在城里兜兜转转,心里有个一直念着的地方,上次那车撞废了,这次托城叔从天津港运来的车比上次的更高一级别,他踩着油门驰骋在路上,临近傍晚终于到了旧宅。   物是人非是最难懂的一个词,他想着自己跟颜晏在这处宅子里度过的日子,那时候内心还是懵懂的,想念着一个人连血液里都流着清泉,盼着念着,这地方也变得神圣化,承载着两个人的记忆,落在灰尘里,长在泥土间,崇慎走进偏房,锅台灶脑一切都还似乎是昨日的模样,床铺叠得整齐,连她无聊时打的珠串都挂在床梆子的钉子上,落地镜子前的椅子上还叠着她当时日日穿得一件粉褂子,崇慎慢慢拿起来,抚摸着“你爱吃菠萝,在上海一定很快活,有吃不尽的菠萝,都不想回家了。”   主宅的门虚掩着,崇慎慢慢推门进去,他有时候会这样想,如果母亲还在,一定会喜欢颜晏这样的姑娘吧,坚韧敏感,不埋怨不怨天尤人,一定不会依着父亲这般强加阻挠,他又像每次一样躺在母亲曾经躺过的床上,望着床顶。   母亲,这一次就再允许儿子任性一回,再任性一回我再学着长大,因为这一次是为了自己的幸福,也是为了要给那个姑娘的幸福,请一定一定,要笑着看着这一切。   对面的抽屉开着条缝隙没有拉严,崇慎腾得起身,无聊得走过去准备关上,余光瞟见里面躺着张纸,他缓缓拉开,抖开那张纸,上面小小的墨笔字隽永得写着。   对不起房主   我不仅在此混吃骗喝,还坑蒙拐骗了您的儿子,但是看在我一心一意爱着他,一心一意在此做饭打扫卫生的份上,请宽宏大量一回,不要追究小女子的责任,要是再能把您儿子托付给我,那就真是我的荣幸,我不要他的承诺,我只求您能给我个机会,让我一生一世对他,只对他好,只套牢他的胃,只喂饱他的心,别的我一无所求,还望首肯。   别别,说错了,不用首肯,托梦就行。   颜晏。   崇慎噗呲一声乐了,他将信好好叠回原样,又放回抽屉里,轻轻得关上,他望着窗棱,那里虽然积满灰尘却仿佛能让他看到生机“母亲,这是她写给您的信,您收好,我知道您肯定首肯了,后面的就看我吧,我一定把这个好儿媳妇给您娶回来。”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在待高审,后面我可能不在家,要是被锁了大家到微博里去看 一定要看下一章,因为非常至关重要的一章,承前启后啊..... 务必去看,不要脱节 微博搜:肆璞 ☆、征服   妙仪自从听说结婚前崇慎要带她去上海玩一圈之后就高兴的手舞足蹈,她翻着衣柜,一件件衣服拿出来塞进箱子里,又一件件丢出来,不好看不好看!怎么都不可心!她要重新做衣服,她要全北平最漂亮的衣服!   钟慈也收到了崇慎大婚的请柬,这请柬真是讽刺,官僚主义腐败连请柬上都体现,只写着崇慎大婚的日期,连女方的名字都懒得提,若不是北平上流圈子小,大家都知道要娶的是妙仪,那还真要猜忌一下这快三十的金龟婿如今被谁收入囊中。   钟慈一点也没恼,她知道崇慎要娶妙仪,她等得何尝不是这一刻呢?处心积虑的,知道他最爱的人是颜晏,偏偏要等着他另娶她人!然后用漫长的岁月告诉他他的深爱没有死,好端端的活在这个世上,没有什么比这个更惩罚一个人的了,糟浸自个或者卑躬屈膝都换不来浪子回头,夺人最爱才能割他的心要他的命!钟慈要的也不过就是这大婚过后的好戏上演,她算计的更远,这么想来她不仅赢了妙仪,更赢了崇慎。   至于对颜晏那个姑娘公不公平,她不在乎,本身自己也不恨她,她就像一枚棋子,只在最需要的时候被利用。   火车渐渐驶离北平,妙仪趴在车窗上望着送别的人群,今天她特意打扮整齐,崇慎看着她,舟车劳累都穿些轻便的装备,她可倒好,使着劲得将能穿上的东西都零了码碎儿得穿上,知道她是高兴,但是这般用力真是弄巧反拙,显着没见过大世面般的小家子气。   车到了上海站,崇慎带着妙仪下车,没想到她带了四箱子的衣物,行李工收了钱帮忙抬上车,祖洋笑着同妙仪点点头“嫂子好。”   妙仪听着这称呼有点不好意思,也点点头“有劳照顾。”   “哪里哪里,嫂子先休息好,明日傍晚咱们一起吃个饭,后天开始带着嫂子转转上海,上海虽没什么,我呆久了不知道哪些是称道的,崇老板特意嘱咐要带着您吃吃杨记的小笼包,看他多细心,处处想得比我们周到。”   妙仪瞥瞥崇慎,有些腼腆“他就是这样,嘴上不说,心里暖着呢。”   崇慎摆摆手“走吧,车上再说。”   听说崇慎带着妙仪来了上海,人家都一对儿一对儿的,钟离也不想落了单,尤其是上回酒桌上相谈甚欢,聊到双方成婚之事都说要互相捧场的,他看着从面馆刚回到家的颜晏,这几日她总是很勤快的日日到面馆去,然后回来一言不发的上楼,今日钟离叫住她,招招手让她到沙发这边来。   摸了摸她的头,笑着望着她的眼睛“怎么好像不高兴?”   “没有,也许是累得吧。”   “从前也不需要你天天报到去面馆,觉得累了就休息几日。”   颜晏笑着摇摇头“没事,真的。”   “多出去走走,交些新的朋友,明天晚上有个饭局,对方是很有意思的人,你跟我一起去吧。”   “你们谈生意,我就不跟着了吧——”   “哪里,他带着未婚妻,我害怕就他未婚妻一个女人觉着尴尬,你去陪着她聊一会儿”   颜晏想了想,点点头“好吧。”她又抬头看了看时钟,时间还不算晚,她心里一直有事,看了看钟离“我出去一趟,晚饭不在家吃。”   钟离好奇得问“怎么?交了新朋友?”   颜晏起身向外走,笑着拿起放在鞋柜上的手包“别小看我,我在外面挺招人喜欢的,要跟我做朋友的人都排着大队等着。”   电车叮叮当当一路晃悠着到了宾格饭店,颜晏下了车,抬头望着饭店的大楼,有些话一定要说清楚,逃避永远不是解决问题的办法。   前台又见到她,挑眼皮儿问“你找哪位啊?先生还是小姐?”   “我找那位先生,不知道他回来了没有。”   “崇先生啊——”姑娘将钥匙一下子扣到前台的大理石台面上“他一会儿就到,上次我话没说完,他给你留了钥匙,以后不用到前台问,直接上去找他就行。”   颜晏慢慢拿起钥匙,还有些晃神“谢谢。”   电梯到了四楼,铺着孔雀蓝色的地毯一直延伸到走廊尽头,两面的房门像一扇扇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屏障,里面不知道上演着怎样千奇百怪的故事,颜晏最终站到一扇门前,想了想,把钥匙插了进去。   咔嚓一声,门开了条缝隙,颜晏推门进去,回身关上了门。   脚像灌了铅一样举步维艰,床被铺的整齐,衣柜敞开里面没有衣服,一顶帽子放在桌子上,颜晏靠着门站了老半天才迈了第一步,她坐到软椅是,低头拿起他的帽子。   突然门外有了响动,还有女孩子说话的声音,钥匙插/进钥匙孔,一切发生的太突然,颜晏把帽子放在软椅上闪人溜进了浴室关上门。   门童拖着崇慎的箱子进来,妙仪跟在他后面,看了看屋子里的摆设,回身招呼门童“把我的也拿进来。”   门童答应着,拉进来后就出了门,崇慎拿起软椅上的帽子看了看浴室紧闭着的门,指着软椅“你坐这歇会儿。”   妙仪不依,走过去拽着他的袖子“这明明有两张床,我要住在这儿。”   崇慎不动声色的挣脱袖口,坐在软床上“我上回来就住的这个屋子,那床是那钦部的,你要是这样,我可换个大床的房间了,看你还怎么说。”   “崇慎,我们都要做夫妻了,还扭捏什么,早晚都要住一起的,我都不害臊,你害臊什么。”   崇慎乐了“你就坚守到最后一刻吧,我怕你爸要了我的命。”   妙仪噘着嘴不乐意,跺了一下脚,不情愿的凑过去“那你亲我一下。”   崇慎冷冷得看着她贴过来的脸,轻轻得嘬了一口“回去吧,明天带你去玩。”   “好!就这么定!一定要带我去吃那个什么杨记小笼包。”   颜晏手支着浴室的水池,外面的话隔着这一道门听得却是一清二楚,她冷静下来,但是心翻江倒海得疼着,这种亲身处在这样氛围里的感觉她初尝,那些要对崇慎说的话现在却都哽在喉咙里,她听着两位恋人在一门之隔的卧房打情骂俏,而自己这个局外人偏要插足进来,她抬头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陌生苍白,从没没见过自己这种表情,强装着要笑,最终不得不放弃,脸上隐隐抖着,眼睛里飘着云,嘴上委屈得抿成一条线,她握着白瓷的手骨节泛白,“peachful,peachful……”心里默默念着,却最终不得不摇头无奈得认命。   心痛,尴尬,全刻在对面的镜子里,自己仿佛受了兜头的一桶水,浇得自己言语迟钝,心如落汤鸡。   妙仪终于走了,关门声叫醒颜晏,她捧了一把水扑在脸上,没想到浴室的门却突然开了。   崇慎皱着眉看她“什么时候来的?”   颜晏抬头,满眼的心痛还来不及收,要对他说的那些话要快快得说出口,她不要再挡在两人即将成婚的路上,不管多痛,不管多不舍,虽然刚刚那一刻她清楚的意识到自己有多爱他,有多么放不下他,但是她受不了第二回了,她只想逃,越快越好。   她张了张嘴,水珠顺着脸颊留流下来,眉毛、睫毛上还都沾着水汽,她觉得连张嘴说话的力气都没有了,胸腔像被人一下子抽走了氧气,她像不会水的飞鸟掉进瀑布的下游,挣扎着扑腾着,马上要没了命。   “好受吗?”   “什么?”颜晏愣愣得问。   “我问你刚刚躲在这听着好受吗?”   颜晏说不出话。   崇慎还皱着眉,走过去揽住她的腰身,狠狠得贴向自己,他低头深深吻了下去,把她要说的那些话吃掉,把她尝过的酸楚都吃掉,颜晏被这一吓还来不及闭上嘴,唇舌已经成功抢占进去,嘴里都是他口中的烟草味,熏得自己也醉了,也茫然了。   下半身紧紧得贴合着,崇慎含着她的唇吮吸,渐渐凸起的一块摩擦着颜晏,手也不自觉轻轻扣在了她的胸上,颜晏像被烫着一般一下子弹开,后退着撞到了浴室的墙。   腿有些踉跄的发抖,崇慎没犹豫开始解腰带,他不紧不慢,仿佛已经看透这场博弈的胜负结局,颜晏瞪大眼睛惊恐得看着他“崇慎!妙仪也在,你要干什么,你们要结婚了!”   崇慎大步走过去,一把将她从墙上拽过来,手在后面用腰带打了个结,扛起来就出了浴室。   全程他都不说话,颜晏挣扎着被摔到了床上,旗袍被撕拉从侧面裂开口子,丝袜被毫不留情的一下子扯开一个大洞,颜晏带着哭腔,脸上不知是刚刚的水还是挣扎着出的汗,她夹紧双腿,不让崇慎攻陷最后一道防线。   一切都是徒劳,他两双大手按着她的膝盖毫不费力得就分开,底裤也被拽掉,颜晏觉得难堪害臊,她用脚蹬着他的胸脯“崇慎,我求求你,我求求你。”   他的眼里烧着墨,仿佛火烧的天边突然飘来及时的乌云,他眉头还是深锁着,定定得看了看被吓得像小奶猫一般瑟瑟发抖的颜晏,她见了耗子就是耀武扬威的猫,但是遇到自己这头豹子不可能再有任何生还的余地。   他埋头在她两腿之间,用唇舌取悦她,颜晏死命咬着自己的下唇,被绑的结实的双手在后面使劲扭着,甚至被勒出了红印,她僵硬着身子,使出所有的力气来扳着自己,无奈舌头突然撩动了花蕊顶端,那里仿佛有灵魂的小尾巴,被人捉到了,颜晏闷哼一声,全身一下子无力,散架子似的软了下来。   她大口喘着气,再也忍不住,藤蔓仿佛顺着脚趾头慢慢爬到脑子里,浑身都是爬着蚂蚁般搔着她,酥酥麻麻,她到达得太快,崇慎抬头看着微微闭着眼睛的她,本以为她和钟离已经有了夫妻之实,可是这一刻,她的每一个触感每一个敏感区都还是那么新鲜如昨,她还是那个襁褓中的婴儿一般,淫骨菩萨,让人欲罢不能。   崇慎冷笑一声“没想到钟离器大无活,他还真是能忍。”   身子被翻转了过来,颜晏脸埋在软软的被褥里,侧脸虚弱得求饶“崇慎……”   “我可忍不了!”话说的同时努棍已经迫切得顶了进去,颜晏“啊!”得叫了一声,里面的褶皱敏感得快速收缩,崇慎也闷哼一声,一直顶着一口气,额头上已经冒着汗,被搅得□□热得胀得急需用摩擦来缓解“真是要了老子的命!”   他们从床上到地上,从沙发到浴室,衣服散了一地,□□裸得两个人互相喘着热气,屋子里的空气仿佛都在急剧升温,蒸得俩人大汗淋漓,颜晏被打回了原形,不管不顾,她弱弱得呻/吟,无助得求饶啜泣,崇慎浑身使着力气,肌肉线条明显,青筋暴露,血管突出,他们不知疲倦,不厌其烦。   星星点亮了寂静的夜,他们在这个屋子里,没日没夜的做/爱。    ☆、赴宴   到中午他们才被敲门声惊醒,俩人赤条条得抱在一起,肚子饥/饿/难耐,身子也软弱虚脱,妙仪在外面急急得拍着门“崇慎,崇慎!”   俩人都没吱声,颜晏有些做贼心虚,朝崇慎怀里窝了窝,昨天的一切还历历在目,不知道怎样走错到了这一步,敲门声拍打着颜晏的心,她恼恨,恼自己恨自己最终没能忍住。   敲门声止了,妙仪在外面嘟囔一声“说好了要带我出去玩!人又不知道跑哪去了。”   脚步声渐远,颜晏慢慢抬起头,崇慎正低着头看她,玩味得勾着嘴角“再来一遍?”   脸腾得一下子烧的通红,她又把头埋在他怀里,咬牙切齿得说“再来一次!”   崇慎乐了“行,谁要是先认怂谁就是小狗!”   窗帘拉的紧,透过的一丝丝光线照在两人小腹上,他们望着天花板,余温还在,俩人像烧红的虾子,他们手牵着手躺在床上,疲倦和满足都有,崇慎转头看了看她的侧脸“珍姨和石五两结婚了。”   颜晏缓缓得转头,由衷得笑了笑“我走的这一年,他们进度真快。”   “你错过了好多,你姐姐跟那日苏去了草原,后来发生了一些事情,你姐姐留在那了。”   颜晏默默得看着他不发一言,崇慎又重新将视线投在天花板上,“你真的错过了好多……”   “你走的那年春天,我在院子里移植了槐树,现在已经长势喜人,你也终于回来了。”   “我姐姐现在跟姐夫踏实下来,孙壁回了北平,他们有了孩子,你没见,特别可爱,肉嘟嘟的,长得像我姐。”   “我把那日苏的弟弟带回北平,那日苏死了,我要把他弟弟留在身边,有我一口饭就绝对不会少了他的……”   “小玖留在草原,有一日索子喝多了,你猜怎么着,他跟我招了当年识香纪的那把大火是他放的,他哭得厉害,但仿佛那些都是年少轻狂做的傻事,可是才过了一年多而已,都长大了,我却觉得自己老了——”   “大家都好了,只差我自己。”   颜晏一直看着他喃喃自语这一切,她觉得心里酸楚,她对不起很多人,但是最对不起的就是他“崇慎……”   他转头朝她笑了笑“还好找到了你,以后的一切,你都能参与。”   颜晏止了话,她怎么参与,她还是格格不入,她还是不合时宜,她还是苟延残喘得讨命,但是她那么想参与,那么想跟他白头到老。   崇慎刮了刮她的鼻子“饿了吧?”   这一句话倒是点醒了颜晏,她腾得一下子坐起来,钟离说晚上要带她去赴宴,现在已经快傍晚,她竟把这事情忘了。   崇慎也起身,好笑得看着她,慢慢穿上衣服,颜晏抬头看着他“你要去哪?”   崇慎指了指一地残骸,食指拎起地上撕坏的旗袍“还能干嘛去,给你买身衣服,晚上咱们要一起吃饭。”   “咱们——”   “是啊,钟离说要带你一起去,怎么,这会儿才想起来?”   “今晚是跟你和妙仪吃饭?”   崇慎点点头,戴好帽子“你再躺会儿,我买了衣服再带点吃的回来,躲可不是办法,你早晚要面对的。”   他步步为营,他处心积虑,他机关算尽,一步步把自己推到悬崖边上,推到风口浪尖,但还好这一程他都陪在身边,不离不弃,心首相望,肝胆同恋。   崇慎又坐过去捏捏她的腰身,捏捏她的臀肉,毫无廉耻的一笑“尺码恐怕要买大一号了,你这发育的太快!”   颜晏回到钟府的时候钟离已经坐在客厅里等着,昨晚她一夜未回,这会儿钟离翘着二郎腿窝在沙发里,手里拿着报纸,时不时盯着钟看,颜晏从前厅进来,钟离看她一眼“昨晚去哪了?”   “啊?”颜晏本来想直接绕过去上楼,谁知这就被叫住,她进退两难“我住在朋友那了——”   “哪的朋友。”   “以前在北平时候认识的,现在到了上海,前几天偶遇……”   钟离叠了报纸放下,缓缓抬眼“有人看你从宾格饭店出来。”   颜晏正了正声色“是啊,她住宾格,不信你去问问,叫顾明花,她每次来都住那。”   这话说得信誓旦旦的仿佛煞有其事,钟离看着她一身素白的旗袍“衣服也换了?”   颜晏低头看看“是啊,她说我那件不好看,非要给我买一件换上,我拗不过她。”   “行了。”钟离摆摆手“赶紧准备一下,咱们要出门了,亏你还想着回来,晚上的饭局怕是让你忘得一干二净。”   颜晏笑嘻嘻得说“怎么会,我这就准备。”说完人一溜烟跑上了楼。   钟离冷冷得看着她跑上楼的背影,拿起茶几上的电话“祖洋,帮我查一个人,宾格酒店有没有住着一个叫顾明花的,要是有,什么时候入住的,现在还在不在上海。”   华彬饭店门口停着好多车,崇慎和妙仪已经到了,妙仪还在生着崇慎的气,这人一天没影,到了傍晚才来找她,妙仪坐在包房里一句话都不愿意跟他说,崇慎看了看她“我下去接一下人,你先在这坐着。”   妙仪还是不愿理他,撅着嘴生闷气。   刚到大堂就见钟离和颜晏到了,她换了身鹅黄色的长旗袍,仿佛又回到了那个雨夜,崇慎走过去同钟离握了握手,又伸手到颜晏面前“上次见过,没来得及介绍,我叫崇慎。”   颜晏也伸手轻轻得回握“初次见面,幸会幸会,我叫颜晏。”   一如第一次见面时的问候,时间又兜兜转转回到了原点,一切又是新的开始,钟离笑着拍拍崇慎的肩膀“怎么没见你未婚妻?”   “她在楼上等着。”   “那快走吧!别让弟妹等久了。”   电梯停在一楼,鱼贯而入一大帮人,三人被挤到最后面紧紧挨在一起,老式电梯发出吱呀呀的声响,钟离怕挤着颜晏,轻轻皱了一下眉看着前面这群冒冒失失的人,手自觉得揽住她的肩膀。   崇慎斜眼看着这一幕,面无表情,电梯缓缓上升,颜晏觉得手心被轻轻得搔了一下,过电一般,她缩了一下手,怎奈崇慎又紧紧捏着她的手指,慢慢在手里把玩。   感觉过了好长时间,颜晏都快透不过气,电梯停了两次,终于到达他们要去的楼层,颜晏赶忙抽回自己的手,又不动声色得挣脱开钟离的手臂,先大步流星得走了出去。   崇慎在后面邪邪一笑,勾了勾嘴角,看着她的背影,心里想着“小狗!” 作者有话要说:  上一章正在待高审,我明天开始三四天不在家,若是被锁了看不了,请移步去微博看 一定要看上一章,非常至关重要,不看连不上 微博搜:肆璞 ☆、冲突   包厢的门被推开,妙仪还抱着臂坐在那,以为是崇慎回来了,刚要扭过头去不理他,看见了来人惊得尖叫了出来。   颜晏有些不好意思得看着妙仪,她头发长了,比以前风韵了些,脸上的稚气还是一如从前,她走过去坐到妙仪身边“好久不见,你过得好吗?”   妙仪说不出话,她像活见了鬼般一下子弹开,腾得站了起来“你,你怎么还活着!”   以往的那些精湛演技此刻都派不上用场,妙仪惊恐的看着她,脑子里飞速旋转,崇慎,崇慎呢?崇慎是不是已经见过她?一定是见过!那他整天装着若无其事,还把自己带到上海来,带到颜晏身边,怕是自己的事情早就败露!   到底是哪一个环节出了问题,妙仪觉得自己脑仁嗡嗡得疼,脑子里一片空白,自己挖了一个巨大的陷阱,没想到自己一不留神也跌了进去,她看见包房的门再次开启,崇慎和钟离有说有笑得走了进来。   他俩还热络得攀谈着,钟离伸手让了让,崇慎进来后坐到妙仪身边,拽了拽她“傻站着干什么,这位就是钟老板,而这位——”妙仪傻傻得看着钟离,顺着崇慎的话视线又再一次落到颜晏身上“这是钟老板的女朋友,你们多多相处,在上海也有个说得上话的。”   妙仪回头看看崇慎,他一脸的风轻云淡,颜晏脸上也挂着自然的笑,一场大戏本来以为自己是主角,却不想螳螂捕蝉黄雀在后,生活永远是最残酷的剧场,而自己现在却要配合着他们演下去。   妙仪慢慢跌回座位里,钟离还笑着看她“弟妹来了一日,可到处转转?”   妙仪喉咙里还带着颤音“没,没想着转转,我们昨天到的晚,今天就在酒店休息了。”   钟离哈哈一笑“那明天我做东,带弟妹转转。”   饭桌上的气氛好的不得了,上海的点心精致分量小,几道菜下来大家吃得意犹未尽,钟离点了瓶红酒,给诸位都倒上了点,到颜晏这他象征性的只倒了一点点,颜晏用眼神示意他,还可以再来点。   崇慎看在眼里,这姑娘一向是喜欢喝点小酒的,他笑着看着钟离“怎么这么小气,给嫂子再倒点啊。”   “不了,她点到为止。”   控制欲永远是说不清道不明的一种怪事,用在喜欢人的身上就欲罢不能,可算是一种宠溺,用在不喜欢的人身上就令人侧目,算是一种陋习,崇慎摆摆手“行行,不为难嫂子。”   妙仪一直闷头吃着,钟离看又部了一轮菜快吃完,笑着把菜单递给她“弟妹,你有什么想吃的,自己看着点。”   妙仪不好意思得推拒“我没什么爱吃的,快吃饱了,你们不用管我。”   这未免有点太客套生分,钟离只道妙仪是不好意思,又把菜单递给崇慎“你知道弟妹爱吃什么,你给她点吧。”   崇慎慢慢翻着菜单,钟离低头小声问颜晏“你想吃点什么?吃饱了吗?”   “我——”   话没说完崇慎把菜单递给钟离“再来两份菠萝饭吧。”   颜晏小心翼翼得看了崇慎一眼“妙仪吃菠萝过敏的……”   钟离顿了一下,盯着颜晏看了一眼,又盯着低头吃饭的妙仪,气氛一直有些不对的地方,结着疙瘩,现在这一句话更是让人遐想连篇,他愣了两秒,笑着说“崇老板不知,我家颜晏最喜欢吃菠萝了。”   崇慎没说话,妙仪抬头看了看各位“我去趟洗手间。”   她起身要走,颜晏也忙站起来“我陪你去。”   饭桌上剩下钟离和崇慎两个人,突然俩人也都没话了,钟离端着红酒杯轻轻碰了下崇慎的,什么话都没说一饮而尽。   妙仪站在洗手池边捧了两把凉水,抬头看着镜子里,颜晏站在身后,进退维谷,妙仪突然乐了,笑得狰狞,笑得可怖。   “姐姐。”她一步步逼近颜晏“我的好姐姐,你们这是演的哪出儿啊!”   “妙仪,我——”   “我们的喜帖都已经发下去了!回北平后就要结婚!你是不是就等着这一刻呢!我告诉你,我当初要你的命我无怨无悔!你命大,你是人是鬼我都不怕,我比你爱他,我一定要嫁给他!”   “什么?你说什么?”   妙仪冷笑,再不似从前那个温顺乖巧的姑娘,这层人皮一瞬间撕裂了,再装就显得矫情,她要用自己的真面目示人,尤其是对颜晏,如今这般境地,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你们,是不是做了对我起我的事,他现在是我的未婚夫,你个贱人!”   颜晏还沉浸在她上一句话里回不过神,大雾的早晨那张温馨的机票,寄宿他人家温暖照顾却最终一碗迷药险些要了她的性命,她难以置信得看着妙仪,她像是蛆虫一般白嫩嫩看似干净实则令人作呕,颜晏还沉浸在震惊中,一巴掌抽在自己脸上她才晃了神,皱眉捂着自己左脸。   “婊/子!臭婊/子!”妙仪歇斯底里,卫生间外的人路过都吓了一跳侧目得朝里面偷看。   这一巴掌彻底将颜晏打醒,这一切的一切,耳鬓厮磨在她身畔仍然要许下重誓的崇慎,都是为了自己,他把妙仪从北平带到自己面前,肯定不是让自己唯唯诺诺受这一巴掌屈辱的!   颜晏冷冷地看着她,嘴角讥笑,眼神轻蔑,仿佛一瞬间从雪域高原极寒的山顶盛开一朵无名的圣花,她仿佛居高临下得笑看面前这个跳梁小丑般的妙仪“没错,我们是做了对不起你的事。”她慢慢逼近,倾身到她耳边“他那活儿还是那么好,我们在你敲门的时候不知做了多少次,你有没有尝尝那滋味?”颜晏又站直,缓缓摇了摇头,还是轻蔑得笑着“真可惜,他爱的人,始终不是你。”   妙仪浑身颤抖,手中要是有一把枪就好了,她会不管不顾得朝她开枪“我们要结婚了!这是不争的事实——”   “是啊,你们去结呀,大摆宴席热热闹闹得去结呀,然后你就看着你老公跟我恩爱一辈子,你就拿着那张合婚庚帖,待在宅子里,日日等,夜夜等……一辈子做个老处/女?”   妙仪抬手又要打下去,这次颜晏一把抓住她举起的手“还想打第二次?还是又想出什么杀了我的办法?杜妙仪,你我从此刻再不是姐妹。”   “我从未把你这个贱人当姐妹!”   “我从前可真是掏心掏肺的把你当妹妹,有你这话我心领了,以后的事情,包括刚刚那一巴掌,你记得,慢慢还!”   好久俩人都没回来,钟离皱了皱眉,他起身准备出去看看,包房的门在这时打开了。   俩人回座位坐下,崇慎坐在颜晏的左面,她脸颊上还未褪去的淡红色看着有些刺眼,他转头冷冷得看着妙仪“怎么去了这么久。”   还没等妙仪答话,颜晏笑着对崇慎说“妙仪在饭桌上拘谨,我俩刚刚在外面聊了好一会儿话,你们快结婚了,她有些无头绪,胆怯的很,你们大婚之日别忘了请我们去喝喜酒。”   崇慎看着颜晏,眼底有浓得化不来的墨,这姑娘怕是都知道了,她比以前勇敢,她比以前笃定,钟离也看着她,笑着说“那是当然,这喜酒一定要去喝的。”   但是他心里警钟长鸣,北平是颜晏无论如何都不愿意回的地方,这为了两个八竿子打不着的人结婚她居然自告奋勇的发话要前去,而且崇老板还是自己生意场上的新客,颜晏以往跟他生意沾边的事都是讪讪得不愿多聊,今天的举动不只是异常,还隐隐蓄积着风暴。   饭后各自回了家,走廊上崇慎一直低头不语,妙仪走在前面,到了房门口,俩人站定。   “崇慎——”   啪的一声,脸上结结实实得挨了这一下,妙仪别着头一动不动,她一口气提上来就再也咽不下去,崇慎若无其事的开门,然后重重的把门关上。   戏要落幕了,他什么都知道,他懒得装下去。    ☆、软禁   钟府点了夜灯,祖洋坐在沙发上等钟离,钟声敲响时祖洋抬头看了看,已经11点了,他们还没回来。   坐在钟府车子里的两个人默默不语,钟离侧头看了看她,慢慢抓起她的手,颜晏抽了出来,她回望钟离,笑着说“钟离,我们分手吧。”   钟离似乎是有预感这一刻的发生,只是没想过无任何前奏得敲响,他皱着眉“可是跟刚刚的饭局有关?”   “钟离,我试着努力喜欢上你,可是没想到这么难,我无能为力。”   “是真的无能为力吗?你何曾做过努力,可是没有关系,我努力就行了。”   “钟离,自欺欺人永远是最痛的解说词,我要走了,谢谢你这一年的照顾,我真的真的,很感谢你。”   钟离觉得好笑“你拍拍屁股要走人?”他笑着望着车窗外阑珊的夜色“上海是你的避风港,你说过你不走了!”   颜晏的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这一年她没能照顾好这个人,这泪水是怜悯歉疚的泪水,却不带一丝丝爱情的味道,许下的朦胧承诺也无法兑现,他像是剥了壳的幼蚕,没了自己,她知道对他意味着什么。   “丛兰,丛兰至少我们相爱过,至少她给过我她的心,她走了,笑着离开我,选择了一条我知道她都感到委屈的路,可你呢?”钟离转身狠狠盯着他,眼眶竟也是微微红“你连心都不愿意给,你也想笑着说走就走!现在已经晚了!”   颜晏知道自己比丛兰更可怕更肮脏的地方在于她彻底击碎了一个人的心,要是原本就没给他希望还好,这种给你点点希望又一棒子打死比任何事故都残忍,生活是一种习惯,钟离已经习惯有她的生活,已经布局好未来的筹划,而现在一切又被颜晏风轻云淡般一笔勾销,怎么可能那么容易!   “颜晏,你只是想找个依靠,只是想借我忘记一个人,你只是暧昧,可是我走了心!”   自己竟是如此的不堪,颜晏终于夺眶而出热泪,但是她还笑着“钟离,放我走吧,我生来就是风筝,只有那一条线轴。”   钟离不说话,颜晏看着他好久,路灯将周围的事物照成寂寞的影子,这个人也是寂寞的,浑身冰冷,他像一个孤独的偏旁,留在这夜里,留着最后一句未完待续的独白。   颜晏下了车,上楼回了房间,祖洋看着她目不斜视的上了楼梯,刚要问候,却被她浑身的落寞与冰冷激得说不出话,钟离也慢慢走了进来,脚步缓缓,低着头,头帘遮着他眼下留下一片阴影,夜灯静静的点亮在客厅的四角,暗黄的灯光拉长他的影子,钟离抬头看了看祖洋“你来了。”   “少爷,上次你让我查的事情我去问了,宾格酒店是住了那么一位顾小姐,现在还没走,来上海快有半个月了。”   钟离无奈得笑了笑“不用查了,宾格酒店还住着谁,我心里清楚……”   祖洋有些摸不着头脑“还住着谁?”   他抬眼,晶亮亮的眼睛像寒夜里的恶狼“我看中他的货,他看上我的人,这买卖还得继续做。”   祖洋感到背脊发凉,他看着钟离走到窗前,缓缓得说“明天查查那位崇老板,他非善类,不要打草惊蛇,我们等着他上钩就行。”   早起颜晏还是觉得疲惫异常,她起身喝了杯水,走到门前准备下楼。   试了几次都推不开门,她意识到事情的严重,狠命拍打着房门“宝妈!宝妈!琳琳!”   没人回答,她走到窗子前,拉开窗户外面封着结结实实的黑漆雕栏,她低头看着四下无人的院子“钟离!钟离!”   还是无人应答,颜晏急忙转身回屋看是否有什么重物,床头的意大利台灯引起她的注意,她一把拽起来,扯着电线就朝门锁砸了下去。   玻璃碎了一地,她是不喜欢穿拖鞋的,脚心被扎进了碎玻璃,她也没有知觉,又急急得跑向浴室。   毛巾架子结结实实得固定在墙上,浴桶沉重无法搬动,她觉得无能为力般害怕,看着镜子中的自己,不能慌张,总会有办法。   对!还有衣服架,她又踩着碎玻璃搬起纯实木的衣服架朝门撞去,一次不行两次,脚被扎得麻木没有知觉,她觉得累了,坐在地上喘着粗气。   宝妈在楼下听着楼上的动静有些着急,咚咚咚得撞门上仿佛一下下撞在自己心上,她着急得看着钟离希望他能吩咐些什么,而少爷只是坐在沙发上淡定得看着报纸。   又一声撞门声结束,一切恢复了平静,宝妈觉着心跳也一下子停了,琳琳正在擦着柜子,也一直望着这边的情况,宝妈在钟府时日最多,她大着胆子走到钟离面前“少爷,要不我上去看看吧。”   “不用,让她作,累了就会歇着。”   “总要去给送吃的——”   钟离抬眼看她“怎么,吃饱了让她有力气接着撞?一天就给一顿饭,不许你们有什么别的想法,,要不然就从我这钟府走人!”   琳琳被吓得赶忙转过头继续擦了柜子,宝妈也气得回了厨房,楼上一直没有动静,钟离心里也空落落的,但是他下了狠心,颜晏死也得死在钟府!   下午的时候宝妈实在忍不住了,钟离还一直坐在沙发上,宝妈走过去“我上去给她送完粥吧。”   这回钟离看了看楼上,算是默认,又低头继续看报纸,宝妈赶忙到厨房去端出早就熬好的粥,蹬蹬蹬得上了楼,钥匙插/进钥匙孔,突然眼睛的景象让宝妈吓得啊得一声掉了手里的碗,粥撒了一地,她不管不顾得跑上前去,颜晏还坐在地板上,从门口的碎玻璃片到窗前到浴室拉着长长的血痕,她细细得脚腕上还缠着台灯的电线,脚底一片血红模糊,颜晏静静得坐着,还睁着眼睛,但是嘴唇泛白,目光呆滞。   “孩子!你这是怎么了!”   呼喊声引起钟离的注意,他一把摔了手上的报纸,三步两步的迈上楼梯,看着眼前狼藉的景象,他抱起颜晏就冲出房门。   本来以为他要带着她看医生,怎知他直接把人抱到自己的屋里,安置在床上,然后转身拿出柜子里的医药盒子,用镊子一点点拔着她脚底的玻璃碎片。   宝妈站在门口惊魂未定“少爷,赶紧送医院吧!”   颜晏还是呆滞得看着他们,钟离愤怒得抬眼看她“苦肉计?你别想走!宝妈,叫人把她绑在凳子上,请大夫来!”   “少爷——”   “快去!”   颜晏将视线迟缓得移到他脸上“我知道,你等着他送上门,钟离,他要是残了,我陪着他,他要是死了,我也陪着他。”   钟离止了手上的动作,抬头看她“你给我闭嘴!”   “钟离”颜晏缓缓伸手抚上他的脸颊“别怕,虽然我赌他赢,但是我也会不让他伤你分毫。”   钟离转头朝门外喊“小春,端粥过来!”   不一会儿小春端着粥上来,怯懦得看着钟离,他一把夺过粥碗,捏着颜晏的两腮迫使她张开嘴,狠命得将粥灌了进去。   颜晏被呛得咳嗽起来,小春着急得向前挪动一步“少爷,还是我来吧——”   粥被呛得喝进去一半,剩下得都撒在了衣襟上,钟离回手支着空碗到小春面前“再去盛一碗!”   小春被这情景吓得赶忙接过碗,之前少爷对颜姑娘都是温柔以待,今天这般凶神恶煞她不敢相信,赶忙又去盛了一碗。   盛粥的功夫钟离拿着绳子结结实实得将颜晏捆在椅子上,颜晏挣扎着反抗,但虚弱的身子任人摆布,小春进屋站在中间不知如何是好,人都这样了现在又被绑了起来,钟离冷眼看了看小春“你来喂。”说完头也不回得走出房间。 作者有话要说:  有谁一路看到这呢,也快结尾了,也快开新坑,没人看真的话很..........没关系 ☆、救场   小春颤颤巍巍得拿着汤勺递到颜晏嘴边,颜晏还有些喘着粗气,小春看她这个样子真是有些怕了,手还抖着“小姐,喝点吧,要不然,要不然少爷非扒了我的皮。”   颜晏微微笑了,侧着脸看她“好,我喝,但是你要答应我一件事。”   “什么事……”   “我这个样子,挨不过几日,你见过钟鑫吗?”   “见过……”   “想法子让他知道我被软禁在这,叫他劝劝钟离,你们的话你家少爷不听,他弟弟的话他总会听得。”   小春知道她受伤了,但是不知道多严重,这一听说挨不过几日,吓得把粥碗搁到地上。   小春心里还犯着嘀咕,少爷吩咐过不能和任何人说颜晏的事,也不要参合其中,这自己怎么敢私自做主。   颜晏看出她的犹豫“我跟钟离吵架了,没有大事,他现在就是在愤怒的节骨眼上,你们说什么他都不往心里去,等过了这段就要数落你们不去劝他,我了解他。”她缓了口气继续道“钟鑫不会跟他哥哥说是你去报信,这是行善的事,你不是信佛吗?这也算,对我有恩,你会有好报的。”   小春被说得活了心,她犹豫着点点头“我答应你便是了,你先喝粥。”   颜晏摸清了这姑娘的性子,她来了不到一年,一直做些粗活下活,不比老人能常在钟离面前走动,她不了解钟离,而且她整日吃斋念佛,心地善良,很容易对别人产生怜悯心理。通风报信这种事情可以让她去找崇慎,可以颜晏最不愿的就是让崇慎卷进这场风波,钟鑫是最好的人选,他不比他哥哥性子沉稳,要是知道自己被软禁,一准告诉他母亲,他也会努力劝说。   医生来给颜晏做了消毒,他一直不敢言声,姑娘被绑在椅子上,衣服也脏了,头发零散,钟府是自己的老主户,未曾想现如今还做虐待人的事,他不敢声张,消完毒包好颜晏的脚就赶忙低着头拎着医药箱走了。   夜深了,钟离坐在床边,颜晏被绑在椅子上就坐在自己面前,她不睡,钟离也不睡,墙上的时钟发出轻微的声响,时间消耗着两个人的心智也消耗着彼此的信任。   钟离慢慢起身走到桌子前,颜晏背对着他转不了身,她听见拉开抽屉的声音,听见药片被从锡箔药板上掰下来的声音,听到玻璃杯底碾碎什么东西的声音,不一会儿钟离端着杯水走到颜晏面前递给她“喝点水。”   颜晏笑着看他“我能信得过你吗?”   钟离站在她面前,身子遮挡住月光,看不清他的脸,只见他缓缓点头“不是毒/药,喝吧。”   颜晏还笑着“因为是你递给我的,就算是毒/药,我也会喝的。”   一口气咕咚咕咚得喝了下去,没多大功夫颜晏就感到昏昏欲睡,安眠药的作用让她抬不起眼皮,不一会儿功夫就支撑不住睡着了。   钟离一直坐在床边看着她,这会儿她的睡颜暴露在皎洁月光下,仿佛是夜色中沙滩上慢慢开启的河蚌口中一粒珍珠,钟离走过去捋了捋她的碎发,缓缓解开绳子,又脱去了她满身污秽的衣服,美丽的胴/体在月光下翻着腻人的光,但是自己竟然毫无反应,他哀伤,自己是个废人,永远不能有与她血乳相融的一天。   钟离给她换了身睡衣,轻轻得抱起她放到床上,第一次这样近的两个人待在一起这么久,她安静得可怕,浅浅的呼吸拂着他鼻尖痒痒的,他紧紧抱着她,再也没有睡意,再也不愿有睡意,就这样一直抱着,抱到地老天荒也不愿撒手。   后天就是离开上海的日子,崇慎觉着颜晏这几日应该会来找他,车票已经悄悄得买好,但是人却迟迟不来,他右眼一直跳,隐约觉着有事发生。   到大堂的时候突然见了一个人,崇慎走得急,擦身而过的时候花花倒是认出了他“崇慎!”   他回头看,有些诧异“你怎么在这?”   “我住这儿啊,你来上海办事?”   崇慎点了点头,又突然有了新的想法,他看着花花“能去帮我找个人吗?”   “行啊!我成天无聊的很,你要找谁?”   小春一大早起来悄悄得溜到客厅,她拉开抽屉翻着电话簿,找着那个号码后四下望了望,没有人在,她赶紧走到电话边上,拿起听筒拨号。   钟鑫还没起,电话装在床头,恼人的铃声催命鬼一样得响个不停,他不耐烦得翻了个身,用被子蒙住头,但是电话声断了之后又再次响起,这次他再也受不了,起身一把拿起听筒。   “喂!谁啊!”   小春还慌张得四下张望,捂着听筒小声说“钟鑫,我是钟府的小春,你今天有时间能来一趟钟府吗?”   “好端端的我去钟府做什么!你有什么事快说!”   “你哥哥把颜姑娘绑在凳子上,已经一天多了,颜姑娘也不好好吃饭,还受了伤,昨天流了好多血,你能过来劝劝你哥哥吗?”   “什么?我哥好端端的绑她做什么?”   “颜姑娘说是两个人吵架了,你哥哥谁劝都不听,颜姑娘没办法了,昨天托我给你捎个信儿。”   钟鑫想了想,左不过是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但是哥哥一向沉稳,怎么会绑人呢,他觉得事情有点蹊跷,去看看也好。   “行了,我知道了,一会儿就过去。”   小春挂了电话,后面一个声音响起“你给谁打电话呢?”   她吓出一身冷汗,慌张得回头,宝妈刚起,看着她,小春一下子六神无主,要是有个地缝现在一定一头钻进去。   宝妈缓缓走过来,小春结巴着“没,没给谁打电话……”声音越说越小,宝妈看着抽屉里翻开的电话薄,瞄了一眼上面的号码,叹了口气慢慢得合上。   “回去吧,这事我不会跟少爷说。”   “宝妈,我知道错了——”   “你又有何错,颜姑娘被折磨成那个样子,咱们谁看了都心疼,有个人过来说一说也是好的。”   宝妈说完看小春还站在那不知所措,拧了她一把“都说了赶紧回去吧,怎么?杵在这等着少爷来抓个现行不成?”   小春赶紧回屋,宝妈看了看楼上的方向,无奈得摇摇头。   中午的时候花花按着崇慎说的地址找到了方府,听说颜晏住在这,她按了按门铃,琳琳出来开门,看着这个陌生的女子“你找谁?”   花花笑了笑“我是颜晏的朋友,听说她住在这,我来找她。”   琳琳看了看她,皱起眉头“不在这!”说着就要关门,花花赶忙拦住“诶!等会儿,什么叫不在这啊?”   琳琳没法跟她解释,只能一字一句得说“她走了,现在不住在这。”   不住在这?花花心想,难道是回北平了,正思忖的功夫后面嗖得停了一辆车,钟鑫从车上下来,看见琳琳后快步走到门口。   “颜晏呢?”   琳琳看看钟鑫又看看花花,这怎么说,只能按照刚才打发花花的话搪塞钟鑫“少爷,颜姑娘走了,不在这。”   钟鑫冷笑一声一把推开门,恶狠狠地看着琳琳“糊弄谁呢!说!人绑哪了?”   “什么人?说了不在这,你——诶?!钟鑫你干什么!”   钟鑫推开琳琳就直接奔客厅走去,琳琳要拦着,怎奈花花还杵在门口,她进退两难,没好气得往外推花花“你快走吧,都说了人不在这!”   大门锁了,花花望了望这个二层小楼,钟鑫的话她听明白了,颜晏不是走了,而是被绑在这,她赶紧坐车回了宾格酒店。   颜晏醒的时候还被绑在凳子上,但是换了身干净的衣服,这安眠药的作用让她一直睡到中午,钟离不在房间,她本来想背着凳子起来看看门锁没锁,结果发现今天脚也被绑着。   走廊传来声响,有人一扇门一扇门的打开,又听到琳琳的声音“钟鑫,你要干什么,她真的不在!”   声音止在这扇门前,颜晏听到推门的声音,不出所料门纹丝不动,钟鑫知道人就被关在这里,狠命得朝门踹了一脚。   “你干什么。”一个冷冷的声音响起,钟鑫回头看,他哥哥皱着眉看着他“大白天的就来闹事。”   “哥,你开门!”   钟离等着崇慎上钩,没成想姜太公钓的鱼没咬勾,他这个不成器的弟弟倒是先炸了庙,钟离慢慢走到他面前“我为什么要开门。”   “你好端端的绑颜晏做什么?!”   钟离越过钟鑫的肩膀看着琳琳,琳琳吓得赶忙摇头“少爷,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钟鑫瞪着钟离“看来你是真绑了颜晏!不管发生什么,人家再怎么说也是个姑娘!”   钟离冷笑“弟弟什么时候这么正直了,知道你是关心哥哥的私事,但是现在钟家我做主,不管发生什么,我自会有分寸。”   钟鑫握了握拳“我去告诉母亲!”   钟离觉得好笑“你去啊,母亲好久没见你了,听说你最近改了道,不爱去赌场,反倒爱逛些歌舞升平的地方,正好你跟母亲汇报汇报你的近况。”   钟鑫还是有些不甘心,他看着紧闭的门,咬了咬牙“哥,这一年咱们跟颜晏相处的这么好,我早把她当嫂子待了,你今日的做法真的不妥。”   钟离居高临下得看了看他你一字一顿得说“真的真的,不劳弟弟费心。”   钟鑫克制着自己心里的火气,转头把怒火都撒在琳琳身上,他指着自己鼻梁子“下次我来!别在门口拦着!”说着就头也不回得腾腾跑下楼。    ☆、炸药   颜晏在屋里一直听着屋外的动静,钟鑫这条路也断了,自己真不知道还有什么办法能摆脱这种局面,宅子里的佣人少,也正因为佣人少所以各个忠心耿耿,她真的是走进死胡同,只能被动承受。   钟鑫气愤得跑下楼,到院子的时候宝妈正在晾衣服,一件东西掉到地上,钟鑫一脚迈过去,谁知宝妈叫住他“小少爷,你的东西掉了。”   钟鑫不以为然,自己才没掉东西,谁知他大步流星的向前走,宝妈却又叫住他“快捡起来呀!”   钟鑫不耐烦得回头看她,宝妈原本是老宅子的人,打小就在一起,现在跟了自己哥哥到了钟府打理家务,他多多少少要尊重一些,钟鑫呛声“掉什么了!”   宝妈指了指地上。   一枚铜制的钥匙躺在青砖上,钟鑫皱着眉不明白什么情况,他出门可没带钥匙,刚要问,心里突然敞亮般得明了,他眉开眼笑,瞪大眼睛朝宝妈使了个眼色。   宝妈跟他点点头。   钟鑫拾起钥匙,自然得揣进兜里,院子里还有其他人,他假装意兴阑珊得随处逛逛,慢慢走到宝妈面前小声说“谢谢宝妈了!”   宝妈赶紧推开他半寸“你赶紧的吧,姑娘受了好大委屈。”   钟鑫望了望楼上的方向,若有所思得说“我哥护得紧,我得趁他不在家。”   花花回来把在钟府的情况一五一十得跟崇慎说了一遍,崇慎一根烟接一根烟的抽着,花花有些急了“你倒是想想办法呀!”   自己当然在思量着最妥帖的办法,但是舌头解决不了的问题看来一定要用牙齿解决,他摸了摸下巴“行了,我知道了,我会看着办。”   房门被敲响,妙仪去开门,见崇慎立在屋外,她有些不知道说什么,俩人还要继续演下去?还是撕破脸的现在就摊牌?她知道自己的路数已经都被摸透,再多的掩饰对他来说都是跳梁小丑般的独角戏,妙仪刚要开口,谁知崇慎却说“穿好衣服,带你去吃杨记小笼包。”   妙仪觉得崇慎能带她来吃小笼包心里暖着,店里挤满了人,两屉包子蒸腾着热气端了上来,妙仪看着对面的崇慎,他一直低着头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妙仪备好油醋蝶,夹了颗包子慢慢吃着。   崇慎还是不说话,妙仪看了看他“你不吃吗?”   “我不饿。”   妙仪觉得胃里堵得慌,她不知道这棺材里卖的什么药,想要跟他说些掏心窝子的话“崇慎——”   下面的话还没来得及说,一张火车票推到了她的面前,她看了看上面的时间“今晚咱们就走?”   “不是咱们,是你今晚走。”   包子的香气还蒸腾回荡在两人中间,店里面有说话聊天的谈话声,伙计的吆喝声,但这张桌子前的两个人却仿佛在演一场默剧,妙仪缓缓拿起车票,脑子里空白一片“你要赶我走?”   崇慎不说话。   “你知道你在干什么吗?我自己一个人回北平我爸妈会怎么想!”   崇慎有些不耐烦的掏出一根烟点上,侧头狠狠嘬了一口,店不大,几乎是桌子挨着桌子,邻桌的人有些不耐烦得扇了扇,说了句上海话,崇慎玩味得侧头看了那人一眼,故意把一口烟喷到那中年妇女脸上。   妇女看这人耍无赖,还不好惹,保不齐是地头蛇,吃得差不多了她站起来,准备出门的时候路过妙仪还低头跟她说了句“就这样的男人你跟他干嘛!”   崇慎乐了,也没抬头看妙仪,喝了口水“是啊,你听她的,就我这个损样,跟我干嘛。”   “你什么样我都跟着你!崇慎,你把我先打发回北平,是不是要跟颜晏远走高飞?”   崇慎挑了挑眉“北平是我的家,我带着她大大方方的回家怎么了,为什么要远走高飞。”   “你要带她回家?我们要结婚了,你现在后悔也没用,喜帖都发出去了,日子都订了。”   “谁说带她回去就不能跟你结婚。”崇慎站起来整理了下衣襟,看看时间差不多快到傍晚,天渐渐暗下来,他还有事情要做“我还有事,你记得早点回去收拾行李,不要误了火车。”   说着就要绕过妙仪出去,妙仪眼眶微红,一把拽住他“崇慎!你不走我是不会回去的!”   崇慎居高临下的看着她,一把挣开了拽着他的手,力道显示出了内心的嫌弃,但是脸上却笑得和睦,嘴角勾勒着讽刺,他缓缓得道“让你早点回去是体谅你,费了那么大的劲也没弄死颜晏,一定是哪出问题了,你难道不着急先回去温府问问吗?”   妙仪浑身僵硬,她不曾觉得自己是恶魔,是刽子手,是十恶不赦的坏人,她只是心机过盛,贪婪无度,却也只是为了能等价交换回来爱情,可是这一刻她知道,崇慎恶心她已经懒得多说,连好好跟她坐下谈谈甚至哪怕是恶狠狠地质问她他都不情愿,若无其事才是最狠毒的报复。   崇慎走了,碟子里的包子才咬了一半,一定要统统吃完,因为带她来吃小笼包是他的许诺,也是他唯一的兑现。   ***   黑市上大金牙坐在街边逗着笼子里的鸟,人家都是豢养一些名贵小巧的鸟,他可倒好,笼子里养了只鹰隼,正用镊子夹了块肉放到鹰隼嘴边,一个声音从后面响起“你是大金牙。”   他眯缝着眼回头看来人,身材高大,皮肤黝黑,之前没见过,他都是做熟人生意,这种来路不明的人他最好避之不及。   大金牙还是不说话继续逗着鸟,崇慎从衣服兜里掏出一个纸袋子递给他,大金牙看了看,笑着说“小兄弟,现在钱能解决的事情很多,我大金牙也是贪财的主,但是我不做不认识人的生意,你走吧。”   手还支在面前,袋子里鼓鼓囊囊的,大金牙看这小伙子执着,有些不好打发,他夺过袋子一把摔在地上。   里面的东西露出来一点,大金牙只瞟了一下就愣住,赶忙蹲下一下撕开了袋子。   是一只洗干净的鹰隼头。   大金牙震惊得看着来人“这是——”   “这是上次比赛赢了你家鹰隼的那只。”   大金牙张着嘴说不出话,他嫉妒王财神有只皮毛油亮的鹰隼,三番五次想买来谁知王财神根本不吐口,年初的比赛想起来更是让人恨的牙痒痒,王财神家的鹰隼不仅赢了比赛,还啄得他家鹰隼翅膀秃了一块,现在纸袋子里的东西赫然呈现在眼前,他又看了看来的这位小伙子,浑身透着狠劲。   “你干的?”   崇慎点点头。   大金牙皱了皱眉“你想要什么。”   “火药。”   “要多少?”   崇慎伸出一根手指。   “一捆?”   “不,是一箱。”   大金牙愣着半天没说话,事情已经做成,来人开出的条件虽然难,但是不是没办法达成,他有诚意,自己也是生意人,看重他是条有血性的汉子,再大的生意不过真诚二字,这买卖就好做了,也不必问他要火药做什么。   大金牙舔了舔他那一口金牙“成,跟我去后面搬!”   码头的工人到了天擦黑就可以歇了,除非有些急活需要连夜抬货,一般情况下他们就都聚集在仓库边上空着的大仓房里打牌聊天,要是有急活哥儿几个商量好各自分工,干完还是回仓房打打牌,插科打诨得过一天。   牌打到一半,其中一个伙计尿憋得慌提着裤子赶忙跑出去小解,站在墙根前痛快,码头按的路灯都隔了老远,本来就照不清什么,他这尿急憋不到茅房,立着墙根浇尿怕巡夜的瞧见,特意躲到个更暗的角落,但是再暗也有一丝光线,他完事舒坦的对着墙抖了抖,红砖墙上映着一个人影从他后面一闪而过,他猛得回头“谁?”   四下无人,一座座仓库安静的立在月光下,没有任何声息,他又站了半天,心想着肯定是哥几个跟他闹玩笑的,没往心里去赶忙回去继续刚刚的牌局。   ***   钟离在书房看文件,这几日他都待在家里,当然为着什么大家都知道,这会儿桌子上的电话响了,他拿起来“喂?”   “少爷,你赶紧来一趟码头!有一间库房炸了!”   钟离拿着钢笔的手顿住,他皱眉“哪一间?”   “四号库房,都是最值钱的货,爆炸声引的附近的警察都来了,有些消息快的商户现在都在来的路上,嚷嚷着今天一定要给个答复。”   钟离手指敲着桌面脑子里飞速旋转,整个一间库房炸掉势必是人为,是谁跟他有这等仇,还是商户为了按照合同多倍赔偿而耍的伎俩。   他又望了望门外,颜晏还在自己房间,难道是崇慎?他敲桌子的手指停了动作,应该不会!他还没有撒出消息,这两天也没人来打听,除了宅子里的人知道这事的只有他弟弟,想到钟鑫,他赶忙回祖洋。   “让钟鑫去顶着,我走不开。”   “钟鑫?他……行吗?”   “他整天游手好闲的,应该锻炼锻炼,让他去吧,怎么说也是钟家的人。”   “好吧,我这就赶过去,一会儿跟钟鑫汇合。”   钟鑫接到哥哥的电话,他老大不情愿,虽然之前他一直想插手家里的事业,哪怕哥哥能给找个职位让他试试水,但是这些事业上的事情哥哥一直做的得心应手,不需要别人帮忙,小的职务也没有空缺,哥哥也一直固执有原则的不希望他参合一脚,母亲也宠爱自己是家里老小,希望能尽早结婚传宗接代,只盼着他先完成自己的终身大事,事业上的事情不管不问,现在出了这档子棘手的事,哥哥倒是二话不说甩给自己,可是再不情愿这也是个机会,他油嘴滑舌惯了,内心是觉得今天的事虽然不好办,但是心里隐隐的有份自信能做一名称职的说客。    ☆、调虎离山   钟鑫开了车准备去码头跟祖洋汇合,车子停在门口的时候他突然觉得有些力不从心,码头现在封锁着,好多商户的车子停在前面,甚至还有几家报社闻讯赶来,他没想到大家知道信这么快,自己还没想好怎么打发他们,现在马上就要面对这一群如狼似虎的人们,他想了想,码头是有个小小的后门的,自己先过去看看情况。   谁知到了后面发现也锁着,他咒骂一声,想着现在回正门肯定是堆积了越来越多的人,他心生胆怯,咬咬牙,看着不太高的墙,一鼓作气的爬上去。   年纪轻轻身强体健的,本以为爬个墙不算什么,搬了四块砖稳稳当当踩着,手臂勉强够着墙头,他试了半天劲人就跟虚弱的小鸟一样旋转半空,真是要了老命,砖还好巧不巧的由于自己蹬腿用力掉了两块,他悬在墙上进退两难,早知道平时多锻炼锻炼了。   胳膊还扒着墙头,他使劲蹬着墙,一点点的往上窜,手臂开始发抖,力气也渐渐得消耗,他望着月朗星稀的夜空,自言自语道“救命啊,谁拉我一把啊——”   本来是抱怨的话,说的声音也不大,谁知墙那头传来声音“谁?”   听到人声钟鑫势气大作,他眉开眼笑仿佛看到了希望,墙里的肯定是自己人,也许是工人,也许是巡夜的,他赶紧招呼“是我!我是钟鑫啊!快拉我上来。”   对面墙面传来鞋底子摩擦的声音,不一会儿墙上露出个脑袋,钟鑫来不及看他,赶紧腾出一只手交给他。   那人看他悬在墙上弱鸡一样,咧嘴一乐,手力很大,一把就把他拽了起来,俩人伏在墙上,钟鑫喘着气,笑着说“谢谢!”   等看清楚人的时候,钟鑫一愣“是你!”   崇慎也笑着看他“做什么损事了,大门不走到后面来跳墙。”   钟鑫皱着眉“你怎么在这?”   崇慎玩味得笑着看了看他,手上一使劲,一下子就把他摔到了墙里面。   毫无预兆的坠落让钟鑫失去了重心,他哎呦一声四仰着撞到了地上“我的腰啊,你干什么!”   崇慎跳下去,一把拽住他的领子“怎么是你来,你哥呢?”   钟鑫还揉着腰,咧着嘴喊疼“你打听我哥干什么!”   调虎离山计不成,崇慎心下又生一计,他挥拳就打在了钟鑫腮帮子上,钟鑫吃疼,捂着脸“你这人怎么回事,好端端的动什么手啊!”   崇慎笑了笑“你哥走不开吧,怕是家里有什么值钱的宝贝。”   钟鑫要挺身坐起来,怎奈崇慎一直按着他,这人手力大,钟鑫这种养尊处优惯了的少爷怎能敌得过他,钟鑫服软,带着哭腔讨饶着“求你了少侠,我认你做大哥还不行嘛,求你别打了,你要什么我都给。”   崇慎盯着他,猫捉了耗子都要玩一会儿再一口咬死,他撇了撇嘴“要什么都给吗?”   “什么都给什么都给!求你千万别打了!”   崇慎松了手,抹了抹他的衣襟“你哥哥家有个女人,现在被关着,你能给吗?”   钟鑫警觉“你打我嫂子主意!”说完他又想起上次崇慎拜托他的事情,突然恍然大悟“上次你说想跟我哥做生意,让我约颜晏出了,说是要先讨好我嫂子!没想到你是打她主意!”   崇慎又一拳直接照他的鼻梁子打下去,钟鑫愣了两秒,鼻子发酸,他一摸,鼻血流了出来。   钟鑫发了怒,狠命跟崇慎撕扯,崇慎好笑得看着他,一支胳膊就能把他支出去老远,钟鑫挥舞着手臂,嘴里骂着脏话。   “小兄弟,我看你就别费劲了,今天要是不想被我打死在这,就想个法子救颜晏出来。”   “你省省吧!我不会做对不起我哥的事!”   扭打的动作大了,一样东西从钟鑫兜里掉了出来,本来不打紧,崇慎觉得掉东西没什么,谁知挥舞手臂的钟鑫看到地上的东西一下子止了动作,赶忙哈腰捡起来揣进兜里。   崇慎挑眼皮看看他,伸出手“拿出来。”   “我不!”说着钟鑫还拿手捂着“你休想!”   崇慎浑身带着戾气得看着他,直视他有些怯生生的眼睛“你也想救颜晏出来吧,上次我朋友去钟府找颜晏撞到了你为了救她跟仆人吵架,怎么,你偷了钥匙?”   钟鑫别过脸去不说话,过了半天才硬生生得说“才没有!这就是普通的钥匙!”   崇慎不由分说的一脚踹到他小腹上,钟鑫捂着肚子直不起腰,崇慎走过去二话不说从他兜里掏出了钥匙。   “你!你还给我!”   崇慎居高临下得看着他“你不用嚷嚷,我去试一试就知道。”   钟鑫一下子乱了方寸,人也跟霜打的茄子似的蔫了“你别去,我哥要是知道了,非得打断我的腿。”   崇慎顺着他的话眼神瞄了瞄他的腿“你哥会不会打断你的腿我不知道,但是今天你要是不配合我,现在我就打断你的腿。”   “你到底是谁?为什么非盯着我嫂子不放!”   崇慎慢慢蹲下,扳着他的额头让他借着月光能看清楚自己“记住这个长相,我叫崇慎,是颜晏的老公。”   ***   钟鑫开着车,舔了舔发咸的嘴角,这亡命徒把自己嘴角打裂了,他心里还想着刚刚崇慎跟他说的计划,斜眼看了看不发一言的他。   “先说好了,我进屋跟我哥说我让人打了,摆不平事,他走后你就上楼救颜晏,这样我也能撇开问题。”   崇慎狠狠拍了下钟鑫后脑勺“咱们目的一致,都是为了救颜晏,你是给打皮实了,现在还这么多废话!”   钟鑫咧了咧嘴“你真是颜晏老公?”   崇慎回头望他笑了笑“不信你问问颜晏,我救她难道是要卖肉吃。”   钟鑫不说话了,颜晏的过往他无从知晓,之前问过哥哥,他也是模棱两可,要是这人真是颜晏老公,那哥哥也算夺人所爱,自己干的这事没对不起谁,要是哥哥怒了,他也不会被牵扯进去,而且自己被打成这副模样,不依着这人也是没法子。   车开到钟府侧面,崇慎望了望楼上,窗户都砌着栅栏,他指了指上面“都装着护栏吗?”   “书房连着个浴室没有装。”   崇慎看了看他,拍拍他的脸“乖,就靠你了,车钥匙给我!”   “给你车钥匙干什么!”   “难不成你让我救了人带着她在街上大摇大摆的走。”   “你,你不会是要带着颜晏走吧!”   “放心,不会,我先把人救了,找个地方安顿好,然后就把车还给你,我会跟你哥哥去说,不会连累你。”   钟鑫不情愿的把车钥匙递给他,有些犹豫,但是事已至此钟府的大门就在眼前,再打退堂鼓也来不及了。   钟离还在书房批着文件,心里有事一直专心不了,忽然听到大厅有动静,钟鑫连哭带嚎的声音传来,钟离皱了下眉,赶忙下楼。   钟鑫脸肿的老高,嘴角还红了一片,鼻子里塞着两块手纸,他哭嚎着要见哥哥,宝妈吓得捧着他的脸,轻轻一碰他嘴角钟鑫还跳到一旁喊疼。   钟离快步走到他面前,看了看他“怎么回事!”   “哥!我摆不平了!你快去吧,我让人打得多惨啊!”说着还拿过琳琳递过来的镜子照了照,哇得一声“这下破了相了,母亲又要说我。”   给打成这样母亲先说的一定是自己,钟离这样想着赶紧让仆人拿医药箱过来,大家都聚在一楼,小春拿着药棉一点点帮忙擦着伤口,钟离站在窗边想了想“祖洋呢?”   “祖洋?”钟鑫这才想到还有一个要跟他汇合的人呢,“祖洋也顶不住了,让我回来找你。”   钟离看了看楼上,腾腾腾得上了楼,卧室的门还锁着,他开门进去,颜晏还被捆在椅子上,人蔫蔫得没有精神,钟离看了她一眼,又关上门下楼了。   到玄关穿鞋,宝妈过来给他递大衣,钟离看着她“我出去一趟,今晚赶着能回来,一会儿别忘了给颜晏吃饭。”   “好的少爷,放心吧,你自己也小心。”   钟鑫看着哥哥出去了,哎呦哎呦得继续喊着疼,小春上药的手有点抖,琳琳看着费劲,抢过药棉“我来!”   小春立在边上,宝妈看了看楼上,刚要上楼,钟鑫一下子喊住她“宝妈,我饿了,快给我弄点吃的!”   “好好,晚饭还在,我给你热一下。”   “不嘛,我要吃饺子!”   “小少爷,这会儿哪给你弄饺子去啊,凑合吃一口就得了。”   钟鑫瞪着委屈的大眼睛看着她,指了指脸上的伤“宝妈,你最疼我了,我现在都被打成这样,连口饺子都不给吃嘛”   宝妈看着他也的确是心疼,她摇了摇头“好吧,我给你做。”   颜晏刚才看到钟离进了屋看她一眼就走了,不知道他慌张疑惑什么,她也听到了大堂的动静,知道今晚码头出了事,家里乱着,也许现在是该想想怎么逃出去的最好时机。   正想着,门口有了动静,她以为钟离又回来了,或者宝妈来给送饭,咔擦一声门开了,她低着头“我还不饿——”   那人急冲冲得跑向自己面前,跪在地上捧起自己的脸,颜晏借着窗外的月光看清楚他的脸,一下子警觉“崇慎!”    ☆、她的劫   “嘘!”   “你不该来!他们设的局你不应该往里跳!”   崇慎笑着吻吻她的额头“那个商人欺负你没有?”   “崇慎!”   “诶,你别嚷嚷,想咱俩一起捆在这不成?”   “我说话你没听见!”   “知道了知道了,我当然知晓这是陷阱,但是你在里面,我怎么能不跳呢”   颜晏仔细得看了看他,没有受伤的迹象“你偷偷进来的?”   “是啊,所以姑奶奶,咱们赶紧走吧。”说着掏出腰间的匕首割开捆着颜晏的绳子。   颜晏抱着他的头,望着他的眼睛“怎么办,钟离不会放过你的。”   崇慎觉得好笑“老子也不会放过他的!”炸了一间库房算什么,虽然他完好无损得养了颜晏一年,但是单凭他这么绑着颜晏,这辈子他都要跟钟离杠上了。   颜晏踉跄着起来,坐得时间久了,腿肌肉无力,尤其是脚一沾到地上钻心的疼,她“嘶”了一声又跌回椅子里,崇慎赶忙抱起她的脚,脚底下还缠着纱布。   “怎么回事?”   颜晏笑着摇摇头“没事,踩到玻璃上了。”   “他干的?!”   “不是,我自己不小心踩到的……”   崇慎骂了句娘,背起颜晏,又四下看看,抓起被单子就出了屋。   俩人把被单固定好,慢慢得顺下窗户,落地后崇慎背着颜晏又转头看了看钟府,一楼灯火通明,崇慎侧头看了看背上的她。   “有点舍不得吧。”   颜晏好几秒没说话,她的眼中投下寂寞的灯光,睫毛在眼下撒下一片阴影,她笑着摇摇头“都是过客,虽然舍不得,但这里并不是我家。”   崇慎望着她,用侧脸蹭蹭她的鼻子“走吧。”   颜晏看着他“咱们去哪呢?”   崇慎背着她朝车子走去,笑着说“今晚不出上海就赶不上咱俩的婚礼了。”   ***   钟离到码头的时候已经被围得水泄不通,他开着车缓慢前行,周围的人时不时拍打着车窗户,他目不斜视得缓慢移动,偶尔还会被记者拦在车前面,他目光冰冷,始终驱动着车前行。   终于进了大门,呼啸的人群妄想一拥而进,祖洋赶紧关了门,外面的人咆哮着,钟离下了车看着身后乱糟糟的人群问祖洋“门卫呢?”   “刚被发现打晕了。”   “看来真的是有人恶意为之。”   “有个工人说小解的时候看到人影,肯定是有人盯上咱们了,会是谁?”   钟离还是望着身后的人群“是谁打伤钟鑫的?”   “钟鑫?”祖洋心里嘀咕“没见到钟鑫啊,我还一直等着他呢。”   “没见到?”钟离猛得转头瞪着祖洋“他刚回钟府,被打伤了,说是叫这帮人打的。”   祖洋奇怪得摇摇头“没有啊,我一直都在门里面试图安慰这帮人,没见到钟鑫。”   钟离心里暗叫不好,脑子里飞快得转着,爆炸,钟鑫,受伤,一切的一切仿佛都是调虎离山的诱饵,他狠狠握了下拳头,难道是崇慎!怎么可能!   祖洋看钟离不说话了,走上前去“少爷,接下来怎么办?”   要真的是崇慎的话,他以为这种棘手的情况就能绊得住他?虽然这其中的环节有很多还是想不通,几次交锋下来崇慎都是毕恭毕敬的人,要真是头豹子只能说掩饰的太好,钟离抬头望了望天空中的一轮明月,被人摆了一道吗?万万不能!   “去跟他们解释,明天所有的赔偿都照合同条款来,不会不给他们个答复,报社愿意报导就报导,这也能算是个见证,安抚他们的心。”   钟离转身就要走,祖洋叫住他“你去哪?”   “你让警察配合一下驱散人群,给局长打个电话,就说改天到他府上谢恩。”   “少爷,这次咱们损失惨重,这么个赔法,怕是吃不消。”   钟离恶狠狠得看着夜色“怎么赔?我得一一跟他仔细算!”   钟鑫在大堂吃着饺子,宝妈也端了一碗上楼要拿给颜晏吃,开了门她就愣住了,月光静静得洒在椅子上,它还摆放在原先的位置上,只是椅子上已经没有了颜晏的踪影,被割断的绳子瘫软在地上,宝妈赶紧放下碗筷,又走进了几步才能再一次用心里去确认人的确是没了。   她急急得跑下楼,口中喊着“不好了不好了。”钟离刚好进屋,皱着眉看着急忙跑下楼的宝妈。   宝妈站在钟离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她不知道怎么形容刚才的眼前所见,也不知道面对少爷这件事如何说起。   “是颜晏不在屋子里,对吗?”   自己要说的话居然少爷心里明镜似的,宝妈点了点头,焦急得看着钟离“少爷,我不知道怎么回事!”   钟离问出刚刚那句话之前还存着侥幸心里,虽然这一路他几次推翻自己的猜想,觉得要真是被人当猴耍他实在是咽不下这口气,关键是颜晏,要是一切都如最坏打算的话,自己耽搁的这一小段时间是不是就成全了她。   “宝妈,你当然不知道怎么回事。”钟离缓缓转头看向钟鑫“咱们都不知道怎么回事,对吗弟弟?”   钟鑫嘴里还塞着半颗饺子,噎得吐也不是吞也不是,他机械得点点头,支支吾吾得说“怎么?颜晏不在楼上?”   钟离慢慢走向他,眼睛一直锁定自己的弟弟,钟鑫也一直看着他的眼睛,被盯得发毛,心虚的很,心里暗叫不妙,这崇慎出的是什么主意,还没过一个时辰就叫人快给捅破了。   钟离慢慢拿走他手里的碗,看了看里面“好吃吗?”   “好吃……宝妈的手艺当然好。”   钟离放下碗又用手捅了捅他开裂的嘴角“还疼吗?”   钟鑫往后缩了一下“疼——”   话没说完钟离就是一嘴巴,钟鑫不可思议得看着撕碎面具暴怒的哥哥,他捂着脸咆哮“你为了个女人!你为了个女人居然打你弟弟!”   “我从没想过我弟弟,我的亲弟弟会背叛我。”   “他是颜晏的老公!带她走名正言顺!”   钟离又要挥手,宝妈一把抓住劝着“别动手啊少爷,钟鑫今天已经挨了打了。”   “宝妈你别拦着!你让他打啊!这个家他一直作威作福,什么都是他说了算,没有我一点位置,现在想打就打,有能耐你打死我啊!”   钟离冷笑一声“怕是你今天挨得揍还是太轻,没把你打醒,胳膊肘现在都往外拐,她老公?可笑!”   语气是轻蔑的,心里却针针扎得疼,这个字眼真的激怒他了,崇慎欺人太甚,没有人会承认崇慎和颜晏现在的关系,他自己给自己按的头衔显示出对钟离的轻蔑与不放在眼里。   钟离心里烧着火,额头上也渗着细密的汗,他浑身的骨骼肌肉都在咆哮着,只有行动能缓解自己的愤怒与患得患失,他拎起衣服再一次出了家门。   他们现在一定是要出城,这么晚没有飞机不能去机场,只有火车站,虽然还有别的可能,但是以自己对崇慎的了解,他不会等,不会坐以待毙,一定会带着颜晏走。   火车的汽笛声响起,崇慎背着颜晏急急得跑进火车站,要不是对上海的路不熟,应该早就能到车站了,不知道这辆火车要驶离的方向,虽然买的是到北平的车票,但是还是能尽早走就尽早走。   火车缓缓得移动,崇慎前面还挤着好多人,站台上大包小裹的堆满行李,他一直说着“让一下让一下。”眼看着就要跑到火车跟前,后面突然有人大声喊“颜晏!”   颜晏伏在崇慎的背上回头,钟离大衣敞开正越过人群朝他们这边赶来,颜晏拍了拍崇慎的肩膀“快走!”   火车马上要关门,崇慎拿着车票朝乘务员喊“等一下!”又回头看了看钟离,他放下颜晏一把推上车,自己也要跳上去。   一声枪响惊得站台上的人做鸟兽装抱着头蹲在地上,崇慎恶狠狠地回头,他没想到钟离带着枪,他咧嘴一笑“钟离,别忘了来喝喜酒。”   喜酒?钟离眼底烧得通红,他缓缓把枪口对准崇慎,脑子里已经没有理智可言,颜晏惊恐得看着钟离“不要!”   又是一声枪响,噩梦又回到了那个大雾的傍晚,脑子里影响疯狂倒转,颜晏仿佛置身于奉天的日本公馆门口,看着哥哥被击毙,崇慎捂着腹部缓缓单膝下跪,火车已经加速,颜晏不管不顾得跳下车,脚底下疼得发麻,她跌跌撞撞得跑到崇慎身边抱着他,哭喊着要人帮帮他们。   周围都是冷漠的人群,有些人见了血惊恐得大叫,然后四下逃串,本来车站人多,一下子乱了套,颜晏大哭着抬起崇慎的头,他朝她笑了笑“没事,你快走。”   “我不走!我哪也不去,你不陪着我,我哪也不去!”   崇慎捂着腹部的手指缝中渗出鲜血,颜晏用手捂着,仿佛要将突兀的鲜血都按回去,她慌乱着抱着崇慎,哭得语不成声“你怎么舍得抛下我,北平我人生地不熟,没了你叫我怎么活!”   这一枪仿佛打在自己心上,颜晏觉得呼吸苦难,这般痛仿佛是要了她的命,她突然觉得要是崇慎有个三长两短她也难捱过今后的岁月,鲜血也染了她的手,她一瞬间觉得自己再也不怕血,而这血烫得她冰凉的手心如碳烧,她回头怒视着钟离“你我,再不是旧识,你对我的恩,我再不挂在心上,他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一定一定要让你偿还!”   缓缓吐出的几个字铮铮如铁般砸在地上,钟离缓缓走向她,一把拽了起来,谁知颜晏抽了崇慎腰间的刀,狠狠刺向钟离的手臂。   袖子被划开,她再不是着急自己被剪子扎伤的颜晏,他们完了,再无挽回的余地,钟离咬了咬牙,原来她一直提不起的刀和怕的血都是没有人来治,痊愈不过是差一味“药”,而这味药不过是一个人,和一份情。   情急之下的举动让钟离心里愤怒异常,虽然心痛,但是他下了狠心,本不打算做得这么决绝,他抓起颜晏就要拉出车站,她死命挣扎着抵抗,最终钟离在地上捡起捆行李的绳子,不顾她的痛使了蛮力把双手绑的结实,颜晏绝望得看着他,回头又看看崇慎。   崇慎挣扎着要起来,腹部剧痛,子弹扎在血液里仿佛锈在肉里的一枚钉子,他跌跌撞撞得朝俩人走去,钟离冷冷得看着他“你想得到的,我未必能让你达成心愿,我得不到的,我一定会想办法毁灭。”   他又转过头冷漠得看着颜晏“我会把你送出去,今晚我们俩都得不到你,颜晏,有生之年,你永远是我心中的刺,我拔不掉,你就老老实实得待在某个地方,不要再扎我。”   颜晏不可思议得看着钟离,缓缓摇头,泪水顺着脸颊从下磕滴滴落在钟离的手背上,滚烫异常。   人被钟离拽着渐渐推搡着出站,颜晏回头望着努力朝自己走来的崇慎“你要好好活着!天涯海角我都会回到你身边,我是你的妻子,我哪也不去!”   一句话盖棺定论,崇慎发着狠朝他们跑来,最后一个踉跄倒在一堆行李间,钟离将颜晏扛起来快步出了站。    ☆、完结篇   又回到了码头,人渐渐散去,钟离扛着颜晏下了车,她没有反抗,仿佛笃定将来的一切选择,钟离看了看她“你以为你努力就能回到他身边吗?我要把你送的远远的,一会儿祖洋会陪你上船,明天到了日本我会安排人接你们。”   颜晏冷笑,日本,她怎么会踏上那片土地。   码头的货船停靠在岸边,祖洋跟钟离上了踏板,颜晏被接过去,虚弱的像个面袋子,祖洋没想过有一天少爷会变成如今这般模样,钟离看着祖洋背着颜晏马上要登船,忽然叫住他们。   “颜晏,要走了,没有话对我说吗?”   心里是期待着颜晏对自己有一丝丝真情实意,颜晏慢慢转过头,脸上的泪早就止了,挂着泪痕,她眼神空洞,望着他“你抽屉里的钻戒,还是送给丛兰吧。”   原本俩人之间最后一句话说得都不是自己,她连他的名字都不愿意叫,她连他俩之间的只言片语都不愿意提。   曾经的岁月如潮水般蔓延然后渐渐退散,一切仿佛是潮汐过后平静的沙滩,抹平一切痕迹,天底下哪有捂不热的心,就这一颗,还让自己摊上了。   船渐渐驶离的港湾,颜晏站在船上看着夜空,祖洋站在旁边,余光瞄了瞄她“颜姑娘,其实少爷很爱你,爱极疯魔,你不要怪他。”   颜晏不说话还是眺望着星空,连星星都不那么闪耀,月亮也虚掩着光晕“我渴了,给我倒杯水吧。”   手还被捆着,祖洋答应着一边帮她解了手上的绳索,刚转身,后面就传来扑通一声。   这一声让祖洋头皮发麻,他猛地回头,刚刚站人的地方已经再无人影可寻,他跑过去扒着船舷往下望,海水像黑色的墨汁一样平静得翻着暗涌,那里没有声息,没有挣扎。   ***   婚礼如期举行,崇慎腰间还缠着纱布,林嫂帮他穿上礼服,系扣子的时候还叹了口气,崇慎仰着头看着凯蒂饭店给腾出来的这间衣帽间,屋里应景得贴着大红喜字,司仪子在旁边嘱咐着一会儿需要注意的事项,衣服穿好了,林嫂拿过拐杖递给他,摸了摸他的头“一会儿注意伤口,慢慢得走,不着急。”   崇慎点点头“知道了。”   妙仪也在房间里置备着行头,温淑给她头上插了几根珍珠发簪,中式的婚礼衣服考究,烫帖着金线,温淑抚摸上面的吉祥图案,笑着看看自己闺女“女儿,恭喜你,心愿达成。”   妙仪一直默默不语,今天从一早上眼皮就跳的厉害,她看着镜子里的自己,勉强挤出一丝笑意。   崇慎穿戴完毕,递给司仪一份稿件,让他大致按照上面写得说,司仪看了看,有些纳闷得抬头瞅了瞅崇慎,崇慎咧嘴一笑“新娘子没来,这婚礼不好办吧。”   司仪尴尬得点点头“还是头一回。”   云雀厅里坐满了人,京城有名有势的商客齐坐一堂,钟慈和艾伯特也坐在人群中,等待的期间厅内四周雇了几个唱曲子的艺/妓,但是唱得再好也掩盖不住场面下人们的窃窃私语声,乱哄哄,大家描眉画脸,香喷喷得来捧场,怎奈都是用力过猛,厅里蒸腾着各式各样的香粉味和隐隐的汗味,钟慈皱了皱了皱眉,起身放下手包跟艾伯特说“我出去透透气。”   大堂也有不少人,穆礼站在那招呼客人,老王爷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跟几位旧识聊着天,她觉得烦闷,走到走廊尽头,打开窗户外面的银杏树叶枝桠长得茂盛,细碎的阳光洒下来,钟慈笑了笑“好天气呢,真应景。”   旁边的门开了,小玖穿着一袭红衣出来,钟慈没见过她,以为是娘家人,笑着跟她点点头。   小玖也跟她点点头,望了望窗外,若有所思得微笑。   司仪到台上跟下面唱曲的摆摆手,艺/妓手扶着琴弦止了声音,宾客也渐渐减弱了说话的声响,司仪拿过话筒宣布婚礼准备就绪,新郎新娘准备入场。   妙仪手抚摸着龙凤庚帖,那上面的吉祥话说得俏皮,自己拿过墨笔在上面签上名字,然后她递给温淑“婚礼可能快开始了,让崇慎签了吧。”   温淑答应着走到门口,一推门,门在外面锁着,她又使劲一推门,还是纹丝不动。   她愣愣得回头看着妙仪,妙仪从镜子中看着在后面不知所措的母亲,她笑了,仿佛早就猜到这一切“最坏的打算,应验了。”   崇慎怎么会放过她,她差点害死他的心头最爱,怎么会娶她,兜兜转转这么一大圈子,不就为了在今天这种万人祝福的场面给她最后一记难堪嘛,明知道他的绝情和可能的这种结果,她还是愿意以身试法,万一呢,万一真如母亲所说的,心愿达成。   她缓缓摘了头发上的珍珠发簪,脱掉一袭红袍,慢慢走向温淑,接过她手上的庚帖“报应不爽,这一刀,我愿意挨。”   崇慎缓缓从场后走进云雀厅,一袭墨色上好的斜襟马褂,上面繁琐的绣工黑线勾勒,古香古色,他头戴新郎官帽,不徐不慢得从场后走到前面,手里拄着拐杖,人还有些弓着背,大家都听说他受了伤,但执意不推迟婚期,一定要今天结婚。   多么令人祝福的爱情,杜局长家的姑娘真是好命,摊上这个金龟婿,有钱又专情,大家微笑着看着崇慎,四目相对的时候都微微笑着对他点头,算是对他的祝福和鼓励。   司仪看了看手中的稿,抬头继续道“新娘入场!”   本来应该由父亲领着,但是杜松在门口一直没见自己闺女和妻子,这会司仪在场内宣读,他着急得四下看看,这两个慢性子怎么这种场合还拖拖拉拉的!   大厅后方小玖一袭红衣出现,她没有戴什么配饰,头上也没罩着龙凤盖头,但是她笑得笃定,缓缓走向崇慎。   场内开始又窃窃私语,大家不知道这姑娘是谁,哪里来的,这种时候为何出现在这里,钟慈见了她也是一愣,这不是刚刚那个女人吗?   艾伯特也皱皱眉,侧头问钟慈“搞什么鬼?”   钟慈愣了两秒之后机械得看了看崇慎,他微笑着等待着小玖,钟慈仿佛猜到了什么,自己心里的算盘一下子扒拉不动了,她深吸一口气,觉得后背发冷,冒着虚汗。   司仪看了看在座交头接耳的宾客,王爷坐在第一排也是傻愣愣得不知所措,小玖走到崇慎身边朝他笑了笑“我有点紧张呢。”   崇慎列了一下嘴角“别紧张,这是喜事。”   司仪开始宣读“由于新娘子今天到不了场,由颜晏姑娘的姐姐代为举行仪式,形式上的事情只是为了让大家沾沾喜气,相信崇慎和颜晏两位新人将来一定能鸳鸯同禄,恩爱一生。”   场下一下子炸了锅,大家交头接耳的声音太大,说得内容和质疑声钻进老王爷耳朵里刺耳异常,崇庆抱着婉婉坐在第一排也有些不知所措,婉婉被场上突然响起的吵杂声闹得哇哇大哭,场面失控,司仪一时进行不下去。   崇慎拿过话筒拄着拐杖缓缓转身,大家还交头接耳的,有的抬头看着崇慎,他不在乎场下的杂乱,清了清嗓子。   “我一直有个爱人,我很爱很爱她,但是她总是毛手毛脚,连今天这种场合都错过,我不在乎大家的祝福,因为我已经在心里祝福了我俩千遍万遍,今天在座的各位到场我很感激,在此我希望大家做个见证,我崇慎若是有遭一日伤了颜晏,哪怕是说话对她大声了,大家都可以指着我鼻子骂。”   场下突然鸦雀无声,大家心里都猜忌着这位颜晏姑娘是谁,寂静了一分钟后突然有人在下面厉声质问“今天的新娘子不是杜妙仪吗?”   崇慎笑了笑“请贴上从来没写今日的女主人是谁,大家不要过度猜测,我只有一个爱人,也只娶她做老婆,那个女人叫颜晏。”   崇兆祥紧握在身前的手有些颤抖,他不住得咳嗽起来,崇庆给他顺着背,婉婉还抱在怀里大哭着,崇慎低头看看崇兆祥“父亲,你也会祝福吧。”   崇慎再不似曾经的小儿子,以往这种场合都是崇兆祥主导着,崇慎只有默默配合的份,如今真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他学会了自己这套,现在把自己亲爹推到风口浪尖,自己坐拥主导权,全看父亲被动的应承。   还能怎么办,儿子已经置死地而后生,场面上的人也无头苍蝇般的叫嚣,崇兆祥看了看自己儿子“我当然祝福你,只要你幸福,我永远支持你。”   场下的人又开始讨论着,原来老王爷一早就知道,看来这回杜局长要难堪的很了,大家都把他当猴耍,真是一场好戏!   杜松冲进场内,大步走到崇慎面前,指着他的鼻子“王八蛋!你把女儿当什么!这般叫她难堪,我杜松绝对容不下你,北平也绝对容不下你!”   崇慎慢慢打开他的手,望着场下乌央乌央的人“今后我可能每年大部分时间都不在北平,我不在乎北平容不容得下我,我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谢谢大家今天来捧场,婚礼结束,一会儿有宴请,大家吃喝高兴,不用记挂北平还有崇慎这个小生。”   杜松手颤抖,他回头怒瞪着崇兆祥“王爷!你一早就知道!糟浸我家妙仪!”   崇兆祥觉得一切都脱了轨,今后在北平再无崇家立足之地,崇慎今日的所作所为会让在座的诟病一生,自己苦心经营一辈子的家业眼看着就要倒塌,但是他还有一儿一女,只要他们幸福,再不可理喻的做为自己这个做父亲的都要扛着。   “杜局长,哪里的话,正如崇慎刚刚所说,请贴上何时写过今天要迎娶妙仪,今天是我儿子大喜的日子,千万不要失了方寸。”   杜松看了看场下的人,自己如跳梁小丑一般,但是自己怎么能咽下这口气,他冷笑一声低头看着崇兆祥“王爷,家大业大出了这么个不孝子,功成名就一辈子毁于一旦,今后有我杜松在北平一日你崇家就别想好过!”他拂袖而去,只留下场下的喧嚣和默默不语的崇家人。   城叔和索子一直都在场边,婚礼完毕他们赶紧跑到崇慎身边扶着他坐下,崇慎缓了一口气看了看围着他的这一圈人“我伤养好了就出发,对不起给你们扔下这么个烂摊子,我不在的这段时间生意上一定会受到重创,但是也要牟足劲维持下去。”   城叔点点头,崇慎看了他一眼“我以后不在北平的日子估计会很长,生意上的事情都由穆礼帮忙打理。”   城叔一瞬间愣住,他本以为这差事会落到自己头上,一直都是自己打理,怎么好端端的一下子落到了一向崇慎瞧不上的穆礼身上。   穆礼打了一恭,转头又朝城叔打一恭“还有劳城叔多指点。”   城叔勉强挤出一丝笑意点点头“那是那是,应该的。”   后面那钦部拍了拍城叔的肩膀,城叔机械得回头,那钦部朝他歪了歪头“现在,该说说咱俩的事了。”   “咱俩的事?”   那钦部邪邪得笑着凑到他的耳边“说说你枕头下的那把手/枪,少的那一枚子弹,去哪了?”   城叔冒了一身冷汗,他知道,一切都完了。   小玖有些体力不支,她没跟任何人说自己得了这个病,在草原的时候就查出来了,她知道自己时日不多,能在活着的时候见证这一瞬间她再无遗憾,她从口袋里掏出珍姨之前给她的那支手镯,递给崇慎“一定要找到她。”   崇慎点点头,眼神坚定“我一定会的。”   小玖笑了“我明天就走,还是回去陪着那日苏,你找到了我妹子,记得带她来草原看我。”   崇慎笑了“好,一言为定。”   门开了,温淑赶忙起身,杜松狠命抽了服务员后脑勺一下,夺过钥匙就进了屋。   温淑拉着他,妙仪还坐在镜子前,米黄色的纱裙盖着脚面,杜松走过去站在她后面,从镜子中望着自己女儿“妙仪!父亲一定替你做主,不会让他们好过!”   妙仪笑了笑“父亲,我这辈子算是嫁不出去了,没有崇慎,我也断了念头,真是让你们费心了。”   杜松听着心疼的很,扶着妙仪的肩膀“闺女,我就你这一个宝贝疙瘩,千万不要说这么丧气的话,一切都能从长计议,咱们不会让姓崇的好过!”   钟慈缓缓踱步进屋,依着门边看着屋里的三个人,妙仪缓缓转身朝她笑了笑“你也来了,真是热闹。”   钟慈冷笑“你我的算盘,真是败笔,咱们都没算过崇慎,愿赌服输,别为难他。”   妙仪看着她“你我有什么差别,为了个情字费尽心机,我早没留意钟离也姓钟,是我疏忽了。”   钟慈挑了挑眉“千万别说你我,我跟你不在一个战线上,我虽然为了个情字,但是我从不害人性命。”   妙仪愣愣得无话可说,是啊,自己欲盖弥彰的做法,走了极端,但是钟慈不管怎么费劲心机也只针对崇慎,她从不害颜晏,她对得起崇慎,对得起他以往的情字。   妙仪低着头,拍了拍父亲伏在肩上的手“我累了,咱们今天就到此为止,回家吧。”   家永远都是归宿,永远都是避风的港湾,崇慎不也为了给颜晏一个家费尽心思步步为营吗?自己怎么算也算不过命运,怎么算计也有老天爷看着,她败了,彻底败了,不仅败给颜晏,也完完全全的失去了崇慎这个人。   妙仪看了看温淑“母亲,把家里的那只兔子还给崇慎吧,我不伤心,别为我难过,我认了,一辈子就那么长,我们别为了得不到的东西煞费苦心,不值得的。”   温淑点点头“女儿,成全是最崇高的爱,你若是懂了,也就知足了。”   钟慈转身,一场故事最终就要落幕,而自己在这其中充当了怎样的角色,只有自己知道,她不过是为了一个情字,不分输赢的博弈,最终她还是不愿意承认一个输字,但自己的确是跪在了这个情字上面,舔舐伤口不是自己的作风,她要开始新的生活,只为自己。   艾伯特靠着墙看她“钟,你死心了吗?”   钟慈笑着点点头“这次,死心了。”   艾伯特撅噘嘴“可是我还没有死心!”   钟慈笑着走过去拍拍他的肩膀“要不——”她挑眉“咱俩约会吧!”   艾伯特犹豫着最终也乐了“于我心有戚戚焉。”   崇慎出了凯蒂饭店看了看外面秋色正浓的北平,一切都才刚刚开始,阡陌多暖春,旅程在不远处等着他。   他打开一直放在怀里的盒子,何其细长的路最终都会化作一枚戒子,绕在彼此指间,给彼此最完美的结局,再望不穿的岁月都会随着时间的流逝给努力的人最中肯的答复。   真心找,实心就是一条破涕为笑的出路。   (全文完) 作者有话要说:  还有个番外。 ☆、番外篇   2016年四月十六日,北京积水潭医院   周维刚刚转醒,她看了看头顶的无影灯,眼皮还发沉,身畔的医生低头看着她舒了口气。   “醒了,电击关了吧。”   身边是手术刀具放在不锈钢盘子里的声音,医生又扒了扒她的眼皮,带着胶皮手套的手在她眼前晃了晃“能看到吗?”   周维还有些虚弱,淡淡得说“能。”   医生跟她点点头“睡一会儿吧,药劲儿还没过。”   周维也的确是眼皮发沉,最后一丝意识让她勉强振作着跟医生搭话“我……”   “患者周维,由于车祸一直昏迷不醒,初步判断为脑死亡,你母亲从重庆赶来,做最后一步准备,我们给你开了刀,取出颅内由于撞击产生的血块,又做了电击救治,要是再不行的话,只能听天由命了。”   手术持续了62小时,医生的体能已经到达极限,他摘了手套缓缓低头看着昏昏欲睡的周维“还记得自己是谁吗?”   周维,这是自己的本名,而在另一个空间,自己叫张信芳,大家都叫她小玖。   她带着氧气罩,强力的氧气顶得她说话困难,她缓缓点头“记得——”   母亲守在手术室外,病床被推出来的时候她慌张得跑过去,母亲已经老泪众横,点点头,然后一下子给医生跪下“谢谢你们,真的谢谢你们!”   车祸发生之后恩主一直等不到人就联系了月姐,月姐打电话没有人接,后来警察联系了她才知道自己的这位姑娘出了事故,她去警察局拿过周维随身的物品,手机并没有撞坏,万不得已月姐查看她的手机通讯录找到了周维的母亲。   麻药的劲头还没过,周维沉沉得睡去,过了大概有一个多小时才醒,六人间的病房里面有个老头正在听收音机,匣子里传来咿咿呀呀京剧的声音,周维抬了抬眼皮,母亲正在身边翻着各种收据单,周维拉了拉她的手“妈。”   母亲赶忙转头,握着她的手“觉得哪里不舒服吗?”   周维摇摇头,又看了看病房“这里贵吗?”   “贵什么,别在乎钱。”   “我一直都没有工作,咱们也没个医保,治疗要花很多钱吧……我租的半地下室有我的银/行/卡,我告诉你密码,你去取钱——”   “孩子。”说到半地下室母亲有些难过,那地方月姐带她去了,她也知道了自己女儿在北京一直做着怎样的工作,她心疼“孩子,等好了咱们回重庆,你哥给你打听了图书馆的工作,咱们踏踏实实的,就在妈跟前,再也不乱跑了啊。”   周维点点头“这工作……是社区给介绍的?”   母亲叹了口气“残疾人有特别社会支持,再说了咱们以后只是腿脚不利索,也不是断了胳膊断了腿,二期手术要打钢钉子上钢板,妈真想替你遭这个罪。”   周维笑了“能捡回一条命,比什么都强。”   ***   2017年二月十日,重庆渝中区图书馆。   周维坐在电脑前面录入书籍检索信息,今天除了要录一批旧书以外,还要分门别类标注一批报纸,一切准备妥当后她抱着报纸慢慢走到报刊区,梯子结实得架在高大的书架旁,她按着刚刚标注好的首字母和年份摆放着旧报纸,到最后一摞报纸时她有些犯了难,抬头看了看高高的书架,管理员去吃午饭了,她四下找不到人,只能自己硬着头皮慢慢爬上梯子。   最上层的报纸落了一层灰,她用手指头抹了一下,陈年的老灰蹭的手指肚黢黑,她轻轻吹了一下,果不其然呛得自己咳嗽起来,她附在梯子上不停的咳,灰呛了嗓子眼,她为了不打扰阅读区的人们只能尽量捂着嘴,右腿在梯子上站久了,吃了力,突然膝关节一软,但里面的钢板还直愣愣得支撑着,人如钢板尺一般不会回弯没有柔韧度,她赶忙扳着上面的报纸,手死死得捏住不算太厚实的书架框,但是哗啦啦一声,周维暗叫不妙,那些陈年旧报掉到了地上,她低头看了看,无奈得摇头。   又要开始一番忙活了。   她蹲在地上按照报纸页上贴的口取纸贴慢慢摞着,右腿只能支楞在一旁,不一会儿周维的左腿就麻了,她抱怨了一声,拿起一份报纸没好气的使劲往地上一摔,图书馆落地窗户打开着透气,这时正巧一阵风吹得报纸页翻飞,她赶忙按住怕吹走了,低头一看,手掌按着的地方有一条不太起眼的小报道,还附上了一组照片,那是一份1931年泛黄的沪港时报。   标题繁体字写着:香港第一家炸鸡店今在湾仔区开设。   周维注意的是后面的配图,黑白照片上“小玖炸鸡店”几个字漆在一块木头招牌上,店面不大,一个女人包着头巾正在往油纸袋里夹着炸鸡,那个女人仅仅只是一个侧脸,穿着围裙,但是周维就是愣愣得挪不开目光,她狠命得用拇指使劲擦了擦人像图的脸庞,震惊得张大了嘴。   颜晏。   自己找了崇慎和颜晏半年,从出院后她在北京去了趟珠市口,本以为宗廊的旧址现在还是一处宅院,或者是捐献给政府做了办公场所,怎么着都能寻着崇家的后人,她很想知道崇慎后来过得怎么样。   但是繁华的都市已经抹去历史的痕迹,那些往事也在一茬又一茬得高楼建起与高楼蹦跶中永远深埋地下,珠市口的十字路口现在开设一家银行,对面是一家二层珠宝店,一切都是这个时代的气息与风貌,再不是那个车马邮件都慢的时代。   她在工作之余一直在网上搜索,那个年代的新闻很少,模糊的简介掩盖着厚重的历史,她本以为一切就要放弃,却在一页小小的报纸上看到了希望。   当天下午周维打了请假条,买了张去香港的机票。   ***   那家炸鸡老店稍微一打听周围的街坊都知道,周维站在街对面看着破旧的招牌,“小玖炸鸡”,还是那个名字,玻璃窗户上贴着红色的印纸,小小的橱窗上挖了一个洞,一个五十岁左右的男人正在用夹子把油锅里刚炸好的炸鸡码在不锈钢盘子里,橱窗前站着几个刚刚放学的小朋友,正摆弄着书包带等着。   街角的红绿灯亮了,人群从身后蜂拥着穿梭而过,周维又愣愣得站了好久,心里燃起的希望之火烧得嗓子眼发紧,她慢慢走上人行横道,到了那家炸鸡店。   小学生买了炸鸡吹着热气咬了一口,满嘴抿着油,却开心的笑了,那个中年男子笑着敲了敲玻璃窗“慢一点,晾凉了再吃。”   周维也站在橱窗前,男子看了她一眼“来点什么?”   周维望了望橱窗里陈列的炸物“什么好吃?”   “我家的炸鸡是祖传的秘方,现在也称得上百年老店了,要不尝尝鸡腿?”   周维点点头“好,听你的。”   等炸鸡的空档周维看了看这家店,陈设有些老旧,门框有些糟木,小小的侧门开在一旁,整个店面非常不起眼,她挪动着脚步站到店门前朝里面望一望,那中年男子夹好炸鸡透过窗子看了她一眼,又瞄了她有些不太利索的腿“你是带走还是在这吃?”   “可以在这吃?”   男子笑着点点头“屋里有两个位置,去里面吃也行。”   周维点点头“那有劳了。”   炸鸡垫着吸油纸被端了上来,周维望着这一盘炸鸡腿有些慌神,时光倒转回到了那个放风筝的午后,她俩蹲在路边,自己用树枝在土地上乱画着,嚷嚷着想吃炸鸡,那时候颜晏懵懂得问她什么是炸鸡,自己炫耀得描述了一遍,之后他们望向那家山货行,故事就从这里开始了。   往事还历历在目,周维抬头看了看有些泛黄的白墙,上面挂着好多照片,黑框里裱着的有刚刚那位男人取得“香港十大最受欢迎美食”奖项的领奖照片,也有一个孩子骑在小轮自行车上哇哇大哭的照片,都是一些生活照,往上面都是一些黑白的,周维隔着一道桌子抬头看,终于她鼻子有些发酸,痒痒得,她缓缓站起来,慢慢走到那道墙边。   黑白照片里颜晏站在一间小小的厨房里,完全一副厨娘的打扮,皱着眉望着镜头,脸上写着不情愿,看来是拍照的人偷拍的,她还是那副一脸不屑的样子,边上崇慎依着案板百无聊赖得挑着眉看着她,仔细看能见到他微微扬起的嘴角。   周维突然笑了,泪也一滴一滴得落了下来。   一个中年妇女从后厨走出来,她先看了一眼桌子上放着的一盘炸鸡,顺着视线才发现那个站在照片前默默注视的女人,她端着刚腌好的一盆鸡肉走到她身边,看了看她的脸。   那女人泪光中闪烁着喜悦与希望,她用胳膊肘碰了碰周维“你怎么了?”   周维悄悄抹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回头看着中年妇女“你是这家媳妇?”   妇女点点头,又回头看了看桌子上冒着热气的炸鸡“你要喝点什么吗?”   “有番石榴汁吗?”   妇女点点头,转头朝站在橱窗前炸鸡的男人喊“老崇,一会儿给客人端杯番石榴汁。”   周维也回头看着那男人,心里的哽咽呼之欲出,她指了指墙上的照片问那个中年妇女“这两个人是……”   “哦,这是我家那口子的爷爷奶奶”她笑着又指了指那个骑在车上哭泣的孩子“这个是我家老崇小时候。”   周维点点头,慢慢坐回桌边,妇女放下腌好的鸡就要回后厨,周维叫住她“你家里有相册吗?”   妇女有些纳闷“要相册做什么?”   周维笑了笑“我正在写一本关于香港地道小吃美食的书,但是我关注的是每一样美食背后的故事,我也是听人介绍来的这,想了解一下这家百年老店的背景。”   妇女一听能把自家的故事写进书里,脸上乐开了花,赶紧上了楼去取相册。   这一段对话经历了两个多小时,偶尔老崇也过来参合两句,回想起往事的时候都是沾沾自喜,偶尔也像想起什么不开心的事情似的,皱着眉冷哼。   周维慢慢翻着照片,故事如默剧电影般被一一放映呈现,照片串联起的故事仿佛让那个烽火连三月的时代增添了一摸传奇色彩,她静静聆听,默默点头微笑。   第一张照片里崇慎皱着眉拎着一只刚刚洗好的白条鸡,放在案板上,右手拿着刀有些不知所措,老崇说这还是听父亲说起,奶奶有次不高兴了,爷爷一直在家什么事情都不做,摆大爷范儿,店铺全靠奶奶一个人忙里忙完,有一次奶奶实在是被气得不行,塞给爷爷一只鸡,让他当天务必要给剁了,要不然就剁了他!   第二张照片里崇慎怀里抱着两个孩子,是一对龙凤胎,他傻傻痴痴得笑着,颜晏躺在后面包着头巾目光温柔得看着他,这是颜晏第一胎,就喜得龙凤。老崇指着其中一个孩子说“这是我父亲,前年去世了,我姑姑今年年初也走了,都说84岁是个坎,她也没躲过。”   第三张照片里颜晏穿着一件曳地长礼服,崇慎穿着中山装,后面是华丽的歌舞场所,老崇指了指上面“我爷爷虽然嘴上总是动粗口,做事情也吊儿郎当,但是有时候却喜欢给我奶奶搞些浪漫,这个是我奶奶生日的时候,带她去舞会跳舞。”   第四张照片里颜晏抱着孩子坐在马扎上,看表情像是轻轻哼唱着儿歌,崇慎在后面呼呼大睡,有两个孩子攀着一个男人的脖子和手要往上爬,他苦恼着望着颜晏,手上却轻轻托起两个孩子的小脚。   是那钦部,他也跟着来了香港。   老崇指了指颜晏怀里抱着的那个婴儿“这是我小叔,这会儿应该刚满月,我叔叔后来在旺角也开了家炸鸡分店,现在由他女儿打理着,这个——哦,这个是我二爷爷,长得可帅了,虽然不是亲血缘,但是我父亲和我姑姑小时候最喜欢跟他玩了,跟自己家人一样,他孙子现在跟我儿子在一个公司,长得也那么帅。”   后面的照片里崇慎和颜晏有些白须白发,依偎着坐在一棵槐树下,崇慎搓着她的手,他俩的膝盖上搭着件衣服,后面是空旷的土地和远处的楼阁,老崇摇了摇头“我爷爷奶奶虽然一辈子经常拌嘴,但是事后我爷爷每次都哄着我奶奶,而且要是我父亲姑姑和小叔做了惹我奶奶生气的事,他都是毫不留情面的护着我奶奶,把孩子们痛打一顿。”他指着那棵槐树“就说这个吧,俩人去沈阳,我爷爷居然买了处宅子,竟就是为了门前的一颗槐树,我奶奶去世的时候爷爷一直念叨着她怕冷,一定要火化,没半年好端端的爷爷也走了,遗嘱里写着要把俩人葬在这棵槐树下,我父亲当时不同意,觉得以后游坟太远,但是爷爷的遗嘱里面再三嘱咐这是最后唯一心愿,一定务必要达成。”   再往后的照片里都是一些老崇父辈的影像,最多的还是老崇这一代人的彩色照片,颜晏和崇慎留的照片不多,但是能谱写一篇最完美的故事,周维慢慢合上影集,她望着这家店,心里从未有过的踏实与满足。   还好你们最终在一起,崇慎和颜晏幸福终老,那个时代渺小的人和淡淡的故事最终画上一个完美的句号,再没有不胜唏嘘,再没有无尽的等待,因缘唆使让两个人最终归于柴米油盐和平淡相守的生活,那些刀口上游走的紧紧跟随,那些无言的爱最终终会拉着两个执着的人走到一起,这是爱,这是时间无法叙述的情。   老崇看了看自己的招牌“我有个不情之请,写书的时候能不能最后帮我写一件事?”   周维点点头,她这个假作家当得真称职“你说。”   “我家这店的招牌,名字是我奶奶起的,听说我爷爷跟奶奶相爱的时候经历了很多磕磕绊绊,终于在一起后我奶奶一直有个心愿就是找到她的姐姐,听说她姐姐嫁给了我二爷爷的哥哥,但是我奶奶后来去草原的时候听说姐姐已经病逝,她悲痛异常,我想找找她的后人,虽然好像说没有孩子,但是总归是有亲戚什么的,能帮我捎带着写一句吗?”   周维鼻子发酸,她点点头“我一定帮你们好好找。”   门口有响动,一个男人穿着衬衫快步走进来,看见老崇之后咧嘴一笑“叔叔,崇文涛让我来取他的单车,我俩今天住在观塘,晚上不回来吃了。”   老崇撇撇嘴“天天就知道玩,三十多岁了还天天就知道环岛骑单车,你让他别只顾着玩,工作上年初不是说加薪吗!肯定是自己不努力!”   “知道了知道了,叔叔消消气。”   老崇瞪了一眼他,又看了看一直默默望着他的周维,笑着说“这就是我刚刚跟你说的我二爷爷的孙子”他又自豪得俯身到周维耳边“帅吧!”   若世间真有长得一模一样的人,周维万万想不到,眼前的男子像极了那日苏,她缓缓站起来,那男子看见她也温柔得笑了笑,他伸出手,灿烂得笑容照得身后的夕阳也暗淡了余晖“你好,我是那恩奇。”   周维知道,自己这颗心,又再次跳到,自己的故事,也要开始了。   长沟流月去无声,那些被时间掩埋的故事默默印刻在有些人的心里,那些未完待续的故事,还要有情人慢慢谱写,年年岁岁,一轮皓月见证着一段段缠绵悱恻的爱情故事,只有那日日吹拂的清风,才最能读懂每个人的心。 作者有话要说:  故事写完了 喜欢的人请加个作者收藏呗,马上要开新文了 职场强强联合的都市言情,叫《玻璃裙》 谢谢大家一直跟随着读到此处,每天一直有个人只要更新了就会看,我很想知道这位小天使是谁 愿平淡生活中大家都能找到自己的幸福 欢迎留评论给建议 再次谢谢大家,比心 小说下载尽在http://www.bookben.cn - 手机访问 m.bookben.cn--- 书本网【布受天下】整理 附:【本作品来自互联网,本人不做任何负责】内容版权归作者所有!